查看完整版本: 古龍 -【神君別傳】《全文完》
頁: [1]

carl8801 發表於 2011-6-18 05:12 PM

古龍 -【神君別傳】《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carl8801 於 2011-6-18 06:01 PM 編輯

【小說書名】:神君別傳

【小說作者】:古龍

【作者簡介】:

    古龍(1938年6月7日-1985年9月21日),本名熊耀華,台灣武俠小說家。祖籍江西南昌,幼時曾住過漢口。1938年6月7日出生於香港(戶口登記1941年出生,另有1937年出生的說法)。台北市成功高中畢業、淡江英專(今淡江大學)夜間部英語科肄業。

    1985年9月21日因肝硬化引起食道靜脈瘤大出血,下午六時即撒手人寰,得年四十八歲(實歲四十七)。出殯時,友人王羽、林清玄等人在他的棺材裡放了48瓶XO酒陪葬。喬奇為他寫了一副輓聯:「小李飛刀成絕響 人間不見楚留香」。

    如果說金庸是舊派武俠小說的改良者、總結者、集大成者,那麼古龍則是新派小說的締造者、開拓者、樹豐碑者。

    本名熊耀華的古龍,豪氣干雲,俠骨蓋世,才華驚天,浪漫過人。名作家倪匡說:「古龍熱愛朋友,酷嗜醇酒,迷戀美女,渴望快樂。他以豐盛無比的創作力,寫出超過了一百部精彩絕倫、風行天下的作品,開創武俠小說新路,是現代武俠小說的一代巨匠。他是他筆下所有英雄人物的綜合。」

    古龍的作品永不褪流行,以獨闢蹊徑的文字,寫石破天驚的故事。他與金庸、梁羽生被公認為當代武俠作家的三巨擘。

【內容簡介】:

《神君別傳》為古龍早期作品,1961年由華源出版(一般誤以為1963年),為《劍毒梅香》的相關作品,不過亡佚已久。

最近風雲時代再次出版《神君別傳》,附在《劍毒梅香》之後,並附有陳曉林寫的序。據該序轉述古龍說法,當時只是短暫拖稿,清華出版社卻很快就請了別人代筆(代筆者是當時就讀高中的劉兆玄及其兄弟,也就是上官鼎),古龍看上官鼎續得不錯,也就樂觀其成。之後在華源出版社老闆的「激將」下,緊接著自己寫完的前四章而「再續新篇」,遂成《神君別傳》,也可以說就是排除上官鼎而自成體系、「純古龍版本」的《劍毒梅香》續集。據陳曉林序中的說法,一出版就大受歡迎而賣到「絕版」。

但研究者冰之火根據各方資料表示[來源請求],《劍毒梅香》之所以中斷,主因是古龍要求稿酬上漲未果而棄筆,清華只好緊急徵求代筆者。1960年12月至1961年,該書改由上官鼎代筆五至十五集(也就是十五至四十六回),封面也改署「上官鼎」。而自認正統的《神君別傳》與上官鼎接續的《劍毒梅香》競爭後竟然敗北,古龍大失面子而心灰意懶,因此《神君別傳》並未完成而且不再出版。...<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carl8801 發表於 2011-6-18 05:14 PM

古龍的遊戲之作:神君別傳

  文/陳曉林

  《神君別傳》算是一個武俠中篇。在《劍毒梅香》由上官鼎接手去寫之後,古龍另外撰作了多部長篇武俠,聲名逐漸蔚起,竟回頭再切入《劍毒梅香》的情節,以《神君別傳》對辛捷的故事作出了迥異於上官鼎的表述。

  筆者曾為此詢問過古龍:是否因讀者對上官鼎接寫的反應不差,心高氣傲的你為了讓武俠出版界“小吃一驚”,故意再另開路徑,出來別別苗頭?古龍的回答是:當初對清華出版社只因他略為耽擱了交稿時間就徑自找人代筆,確有不滿;但既然上官鼎接得不差,他也就樂觀其成了。後來是華源出版社老總故意激他,並出重酬要他就《劍毒梅香》的故事另出機杼,但篇幅不能長,並須自成格局;古龍認為這是一項挑戰,又看在重酬份上,便花了十天時間寫成《神君別傳》。

  事實上,古龍寫的《劍毒梅香》於1960年出版,而《神君別傳》在三年後才問世,確可印證他不是對上官鼎續寫的部分有何挑剔,而只是在偶然的機緣下接受挑戰,遂有了《神君別傳》之作。離奇的是,此書出版後立即熱銷至絕版,華源老闆卻改行離開了出版界,以至到古龍大紅大紫之時,讀者遍覓此書都告惘然,連古龍自己都找不著了。

  如今,這部湮沒了幾近半世紀的古龍作品得以重印,且與《劍毒梅香》並呈,應可澄清關於《劍毒梅香》這部接力而成的著作,古龍究竟寫到何處的問題。居然有評論者自以為熟悉古龍的文字風格,據以判定古龍只寫到第五章,約只為全書的十分之一。《神君別傳》出土,卻證明古龍在《劍毒梅香》中,已室到辛捷被《世外三仙》之無恨生所擒,囚於船上,該船隨即遭遇海盜,猝然翻船,辛捷落入海中;稍作估計,全書至此在篇幅上已經超過三分之一,古龍的諸般伏筆確已安排停當,可見上官鼎按圖索驥之說,洵非虛言。

  上官鼎寫辛捷落海後漂流到大戢島,與“世外三仙”之首平凡上人結緣,武學和識見得以更上層樓,從而鋪陳開一番新的情節。而《神君別傳》則另起爐灶,寫辛捷漂流到一個蕞爾荒島,島上只有一位天真未鑿的少女“咪咪”,而此少女竟是當年殘殺辛捷父母的“海天雙煞”——天殘焦化、天廢焦勞兩人刻意培養長大。

  於是,辛捷與仇人在荒島及大海上殊死對決,勢不可免;古龍在此書中只處理辛捷與“咪咪”相互呵護的情愫,及他與“海天雙煞”不共戴天的深仇如何了結,卻仍能隨時出現奇峰突起或峰迴路轉的情節。甚至,在短短的島上歲月中,還插敘了一段關於前輩奇才“上大人”可驚可怖的命運悲劇,頗足顯示此時的古龍在敘事藝術上已能收放自如。

  由《神君別傳》書名,即可看出古龍對“七妙神君”這位亦正亦邪、我行我素的人物有其鍾愛,但《劍毒梅香》一開場,“七妙神君”即遭暗算而失去武功,只能栽培身世淒慘、背負血海深仇的辛捷作為替身,為自己雪恥復仇,並以行俠天下來補贖既往的過咎。此一設定,當然是為了使辛捷成為新一代的“神君”,而以辛捷的事跡作為七妙神君重新入世的表徵。

  因此,《神君別傳》對復仇這個主題的處理,有別於《劍毒梅香》原先的設定及上官司鼎的處理。辛捷縱使面對以極殘酷手法殺害其父母,令他椎心泣血矢誓復仇的“海天雙煞”,在關鍵時刻,仍不願採取非屬光明磊落的手段。及至雙煞在茫茫大海中奪船不成,作惡多端,終告自行殞滅,古龍不啻已對傳統武俠小說復仇模式,另闢了一扇可避開命運糾纏的窗戶。

  成熟時期的古龍說道:“人性並不僅是憤怒、仇恨、悲哀、恐懼,其中也包括了愛與友情、慷慨與俠義、幽默與同情的,我們為什麼特彆強調其中醜惡的一面呢?”早在寫《劍毒梅香》和《神君別傳》時,他其實已體會到人性的複雜,而著意於發掘其中的光明面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arl8801 發表於 2011-6-18 05:18 PM

  楔子  此章原承先重提舊事言七妙 彼文非繼後再續新章話神君

  海天無際,一片煙波浩瀚。

  朝霞雖過,但在那天水交相接之處,仍然留著那種多彩而絢麗的雲彩,燦爛得這浩翰壯觀的東海泛起片片金鱗。

  一艘製作得極其精巧的三桅帆船,風帆滿引,由長江口以一種超越尋常的速度乘風而來。

  船身駛過,在這一片宛如金鱗的海面上,劃開一道泛湧著青白色泡沫的巨大的痕跡。

  你若是常在水面上討生活的,你就可以看出這船的製作是極其精巧的,甚至那其中每一片木塊互相之間都配合得那麼佳妙,就像是一件非常完美的結合體,令人除了賞心悅目之外,還有“隨便再大的風浪,這船都能安穩行駛”的感覺。

  船艙半開著,艙門是兩塊上面滿雕著巧匠雕成花紋的木板。門裡有一道簾子,純白的,像是輕煙般的隨著海風飄舞著。

  但你若是常在水面上討生活的,你又會覺得奇怪?因為這船行駛的方向,完全不依航路,而是駛向那些充滿了神話的孤島。那幾個孤島,一向是被在東海上行駛的船隻視為畏途的。

  地當長江出口,鼎足而列著三個四季常青,小而神秘的孤島。

  百十年來,在東海海面上討生活的船家,從沒有一人敢行近這三個孤島附近的海面上去。因為故老相傳,在這三個孤島上面住著仙人,而仙人是不允許凡人去打擾他的。

  雖然也有些年輕的、膽大的,而又充滿了冒險和好奇的漁夫,冒著萬險,不聽老人的勸告,駕著一葉孤舟駛向那些孤島去;但卻從來沒有一人能平安地從那面回來。

  於是,經過百十年的渲染,這些神話就更增加了幾分神秘的色彩。

  上一代的告訴下一代,下一代的再告訴自己的子孫,這三個東海中的孤島,就終年被籠罩在多彩而神秘的傳說裡。

  但若你不僅是常在水面上討生活的,而且還是熟悉武林掌故的人,在你聽到這三座孤島的名字“大戢、小戢、無極”之後,你就會恍然這些神話傳說的由來。

  因為在這三座孤島上住著的縱然不是神仙,但也和神仙相去無幾。

  大戢島的平凡上人,小戢島的慧大師,以及無極島上的無恨生;這三個名字,就是百十年來被天下武林中傳誦不絕的“世外三仙”。

  百十年來,武林中名家輩出;南北兩君、關中九豪、河洛一劍,這些人雖然都曾是顯赫一時的江湖高手,但是歲月消磨,曾幾何時,這些顯赫一時的名字都早已風消雲散,而另一些人的聲名也當然代之而起,君臨武林。

  但是百十年來,蕓蕓武林中,卻有三個人的聲名始終屹立不倒,那就是隱於這海外三個孤島上的世外三仙了。

  那麼,此刻這艘精巧的三桅帆船上所載的又是何等人物呢?

  船艙上憑窗遠眺的是一個通體白色衣衫的中年書生。他雙眉入鬢,眼角帶煞,嘴角上掛著一絲冷削之氣,像是萬古玄冰似的,只有在笑著的時候,才會帶給你幾許和煦之意。

  倚在他身側的是一個中年美婦,身上穿著的也是純白色的輕羅長衫。神情之間帶著一份令人不敢逼視的高貴。

  船艙裡一片純白,一塵不染。

  穿過這間令人見之俗慮俱消的前艙,後面有一間更見精緻的艙房。

  在這間精緻的艙房裡,一張精緻的床上,斜倚著一個美絕天人的妙齡少女。

  這少女最多只有十六、七歲,身上只披著一大片純白色的輕紗。她那驕小的身驅就巧妙地裹在這片輕紗裡。

  她明眸如星,膚色如玉,襯著這輕紗,這體態,除了令人一見覺得美如仙子之外,還令人見了有一種出塵的感覺。

  但此刻她斜倚在床前,微顰黛眉,卻像是在想著心事!

  那麼她想的是誰呢?

  讓我告訴你:她想的是一個“眼睛大大的年輕人”。

  她自從第一眼見到這年輕人的時候,就對他起了一種莫名其妙的好感。

  但是她爹爹,就是此刻憑窗遠眺的那個中年書生,卻說這個年輕人是壞蛋,叫梅山民。還說她的九阿姨就是被他氣死的,還把他點了重穴,關在這艘船後面一間堆放雜物的暗艙裡。

  她雖然不信,偷偷地將他放了出去;但是她爹爹又將他捉了回來,還嚴厲地罵了她一頓,將她也軟禁在艙裡。

  此刻,這絕美的少女就是在想著他,想著他那大大的眼睛,想著他曾經在自己面頰上留下的短促而溫馨的一吻。

  同時,她還在想著,她自己的爹爹這樣做,對那年輕人是否公平呢?但是她無從得到答案,因為從她出生那天開始,她就是完全和人間隔離的,因此她根本無從知道人類的一切規範。他所知道的一切,就是她的父母口中告訴她的話。除此之外,她的心就像一張純白的紙,沒有一絲色彩。

  她是極端服從她的爹爹和媽媽,那只是因為他們是她的爹爹和媽媽。卻並非因為她的爹爹就是名聞天下的無極島主東海無恨生。

  於是,你開始驚奇了!

  原來在這艘船上憑窗遠眺的就是百十年來武林傳誦的異人東海無恨生;倚在他身上的就是他的愛妻九天玄女繆七娘;而這絕美的少女自然就是無極島主的愛女張菁。

  但是,

  梅山民,那被無恨生以武林絕學拂穴法點中掌緣上“後溪穴”,而被關在暗艙中的“眼睛大大的年輕人”就是梅山民嗎?

  就是那也曾以“七藝”名震武林的奇人,那曾經傳說十餘年前在五華山裡已被峨嵋的苦庵上人、武當的赤陽道長、點蒼的謝長卿和有“天下第一劍手”之譽的崆峒掌教“劍神”厲鶚這四大高手聯手擊斃,但近日卻又在長江下游水路總瓢把子小龍神賀信雄水寨上一現身跡的“七妙神君”梅山民嗎?

  若你也在問著這個問題,我卻很難給你這問題一個肯定的答覆。

  因為這“眼睛大大的年輕人”的確是七妙神君,但是卻絕對不是梅山民!

  於是,你又開始奇怪了?七妙神君梅山民昔年以七藝名揚天下,江湖同道盡人皆知,那麼此人既是七妙神君,卻怎的不是梅山民呢?難道這其中又有什麼故事嗎?

  是的,這其中是另有故事。

  昔年梅山民和武林五大宗派其中之四,武當、崆峒、峨嵋、點蒼四派的掌門人在雲南五華山裡互較神功,哪知這武林四大宗派的掌門人卻以詭計將梅山民傷在點蒼第七代掌門人“落英劍”謝長卿的七絕重手之下。

  他們當然以為梅山民活命無望,哪知天無絕人之路,孤兒辛捷在父母被關中九豪之首“海天雙煞”焦氏兄弟凌辱而死之後,自身被縛於狂牛之上狂奔至五華山上,這狂牛的四隻鐵蹄竟成了梅山民的救星。

  於是,在這種神奇的安排下,孤兒辛捷就成了七妙神君梅山民唯一的傳人,在武林中人都傳雲梅山民已經身死的時候,辛捷卻承襲了梅山民的一身武功、百萬家財。以山梅珠寶號店東的身分,出現於文采風流的武漢三鎮上,而且他還承襲了七妙神君這象徵著無比玄奇的聲名。

  他以這份武功和聲名,自小龍神的船上救回了孤女方少,卻因此而和武林中一個新起的魔頭天魔金欹結下了深仇,一連串驚奇而動人的故事於茲產生。

  他巧結崆峒三絕劍中的“地絕劍”於一飛,使其與武當門下連連劇鬥,以至崆峒、武當兩派此後爭爭不息,兩敗俱傷。

  他年少多情,又獲得了金梅齡和方少魌的芳心,但是情仇紊亂,終至他也不能自解。金梅齡遁入空門,方少魌卻投身洪流。

  而他自己卻在九天玄女誤以七妙神君梅山民薄倖,負了他的妹子“玉面仙狐”繆九娘,而使得繆九娘心瘋而死;又誤以他“辛捷”就是昔年的七妙神君梅山民,這雙重的誤會之下,被關在這艘船後堆放雜物的暗艙裡。

  這些,我告訴你也許是多餘的,因為你很可能比我更清楚地知道這些。此刻我只不過是在提起你的回憶罷了。

  那麼,此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arl8801 發表於 2011-6-18 05:22 PM

  第01章  無意逢生機一閃刀光解重穴 有心怯敵膽屢施身手懾群雄

  海天無際,一片煙波浩瀚……

  在這無恨生這艘精巧的三桅帆船揚帆東去的時候,這遼闊的海面上又出現了三點帆影。

  海風強勁,這三點帆影看著像是沒有移動,其實來勢卻極快,而且還是朝著無恨生這艘船行來,不到半個時辰,已可看到船的形狀了。

  這三艘船成品字形駛來,船桅上飛揚著一面三角形的旗幟,正是當時橫行海上的海盜船通常的形式。

  奇怪的是那三艘船像是不知道這艘精巧的三桅帆船是屬於東海無恨生所有的?竟將這艘船包圍了起來。

  無極島主武功已入化境,自然沒有將這些海盜放在心上,他仍然憑窗而坐。

  卻見那三艘船各有號角聲起,有數十條穿著緊身水靠的大漢,雁翅般地沿著船舷肅然站立著。

  他們正自暗笑這些海盜的排場,哪知每艘船的船艙中又走出十餘個穿著黃色長衫的漢子。

  海盜而穿長衫,卻使得無恨生夫婦奇怪了?

  無極島主沉吟半晌,撫額道:“這些人莫非是『黃海十沙』的海盜幫……”微頓一下,又道:“絕對是了,若是東海里的,也不會有人來打我們的主意。”

  他望著那船桅上繡著兩段白色枯骨的旗子,微笑一下,接著又道:“前些年,我們島上管花木的老劉到如皋城去買桃花的花籽,回來不是說黃海十沙的海盜幫全都被個叫『玉骨魔』的制服了,連當年『勿南沙』的混海金鰲全都被那個玉骨魔制服得服服貼貼的,現在看這樣子,大約就是人家找到我們頭上來了。”

  繆七娘媚目輕掃一下,笑道:“這麼說來,這傢伙好像不知道我們的底細?”

  她輕笑一下,纖細的玉手在鬢邊一掠,望著無恨生,接著道:“人家從黃海辛辛苦苦地跑到東海來,若是專來對付我們這艘船的,那我們倒不能教人家失望了,總得讓人家稱心滿意地回去。”

  無極島主也自微笑道:“只怕?這種『稱心滿意』,人家卻有些吃不消哩!”

  他夫婦二人言語從容,根本將海盜來襲視做兒戲。這三艘盜船上屏息而立的百十條梢長大漢,他們彷彿沒有看到似的。

  這時候黃海十沙的三艘盜船距離他們大約只有半箭之遙了,但船上的海盜依然沒有絲毫聲音,也沒有任何舉動。

  繆七娘道:“我們走出去看看。”拉著無極島主走到船頭。

  海風甚勁,吹得無極島主寬大的文士衣衫飄飄而起。倚在他身旁的繆七娘風韻不減,望之直如一對神仙伴侶。

  他們從容地站在船頭上笑語頻頻,隔船的海盜卻一個個像是泥塑木雕,並排站著,動也不動。

  又是一陣方才聽到的那種號角之聲,正中船上走出四個黃衣少女,後面又緩緩走出一個黃衫人來。

  繆七娘俏笑道:“看這人的鬼樣子,大概就是那個叫做『玉骨魔』的了,倒真是名副其實。”

  原來那黃衫人的確瘦得只剩一把骨頭,手臂特長,幾乎垂到膝下,一雙手像是鬼爪,露在袖外。

  這人顴骨特大,眼睛卻又細又長,開合之間倒也有些光彩。

  他緩緩穿過那四個少女,走到船的最前面,一雙枯瘦的手掌一抱拳,向無極島主做了一個長揖,笑著說道:“久聞東海無恨生的大名,今日一見,果然是仙風道骨,不同凡響!”

  他這一笑,嘴角幾乎裂到耳根,但聲若洪鐘,又使人不禁懷疑在這枯瘦的身體裡怎會發出這麼大的聲音來。

  無極島主和繆七娘對望了一眼,心裡不禁驚異著:“原來他早就知道我們是誰了,而且像是根本就衝著我們來的。”

  玉骨魔又笑道:“在下林舒,江湖人送了咱們一個外號叫『玉骨仙』,在下真是不敢當的很。”

  繆七娘暗笑:“這傢伙倒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玉骨魔到了他嘴裡,就變成玉骨仙了。”

  無極島主仍沉默地望著他,忖道:“他究竟在打甚麼主意?”雖然有些奇怪,但是仍未放在心上。

  期望著他夫婦會講話的玉骨魔等了一會兒,卻見人家仍然一言未發,而且態度從容,像是全然沒有將自己當做一回事,不禁暗暗生氣。

  他卻沒有想到,玉骨魔三個字,在普通武林人中或許是代表著一個驚人的意念,但在無極島主夫婦耳裡,不過僅僅是三個字而已,非但毫不驚人,而且簡直普通到極點。就像是任何一個人的名字,在他們心裡,絲毫不會因此而有些許激動。

  “在下雖然久居黃海偏僻小島,孤陋寡聞,但卻還是常聽到無極島主的大名,更聽到那東海無極島是個世外仙境。”玉骨魔帶著一臉詭異的笑容說道:“所以在下半月前便到無極島去,一來是瞻仰閣下的風範,再來也是想見識見識無極島的勝境。”

  無恨生不由暗驚:“原來他在我們遠出時,已到過無極島了。”

  玉骨魔兩隻眼睛微微一垂,讓開無恨生銳利的目光,接著說道:“哪知道恁地不巧,在下到無極島時,適逢島主卻出去了。”

  他又泛起一臉詭異的笑容道:“只是在下入了寶山,豈能空手而回?就隨意在島上觀賞了一下,看到島上果然是奇花遍地,勝絕人間。”

  繆七娘暗哼一聲,忖道:“這個怪物,居然還風雅得很。”

  “在下在島上流連了幾日,實在舍不得離開,心裡想,如果在下能在島上住一輩子,那有多好?”

  玉骨魔道:“這時候,在下有個兄弟就說:『無極島主為人最是慷慨,知道大哥喜歡這裡,他老人家一看大哥還不錯,一定就會將這島送給大哥的。』在下一聽,這話講得不錯,就想到既然島主一定會將這島送給在下,在下先住下不是一樣嗎?於是在下就老實不客氣,將家當都搬到島上了。”

  他得意的怪笑一下,又道:“只是在下又想到,無功不受祿,在下又怎能平空接受島主這樣的重禮?哈哈!”

  玉骨魔指手劃腳地說著:“這時候,在下的那個弟兄又說道:『大哥心裡若是過意不去,不如就拜無極島主為岳父吧,那麼,此後彼此就是一家人,島主的禮,大哥也可以受之無愧了。』。”

  無極島主雖然仍沉著氣,心中卻不禁火冒三丈,暗地責怪自己,不該輕易地離島出走。他暗自忖道:“島上留著都是些武功平常的人,當然不是這玉骨魔和他手下的敵手,是以就讓他將島占了去,我真是大意。”

  “可是我又怎會想到會有人斗膽強占此島呢?”

  繆七娘柳眉微聳,無恨生側顧一眼,暗暗一捏她的手掌,意思讓她姑且先聽下去。

  玉骨魔繼續接著說道:“是以小婿就整日在海面上來回地看,希望能遇上岳父,想不到事如人願,真讓小婿給碰上了。”

  他滿口小婿、岳父,像是真有這麼回事似的。

  無極島主殺機暗起,暗忖:“今日我若讓此人逃出活命,從此我就改名易姓。”

  數十年來,無極島主第一次動了真怒。

  繆七娘只覺得他的手突然變得冰冷,知道他已滿聚真氣,若一出手,這一擊之下,對方能逃出生天的機會就少之又少了。

  玉骨魔目光四掃,卻見無極島主夫婦兩人始終一言未發,臉上也絲毫沒有發怒的神色,心裡也自驚疑不定?他滿懷野心,本想占據這東海上正當長江南口的無極島做為他的根據之地。竟想憑著他自身的武功和手下的弟兄來和這武林中久享盛名的東海無恨生一較長短,是以他才以言語來激怒對方。

  但人家卻行所無事,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話似的。他哪裡知道無恨生修為多年,早已能將心中的喜怒控制得全然不表露在面上。

  此刻三艘盜船上的百十個大漢齊都摒著聲息。他們當然聽到過“東海無恨生”的名頭,也深深畏懼著這名頭。此刻見人家始終沉默著,愈發心頭打鼓,不知道人家在打算著甚麼?

  每個人都沉默著。

  風雨之前,往往是一陣靜寂。

  繆七娘一捏無恨生的手,意思是叫他快點出走,無恨生卻在心裡盤算:“這玉骨魔敢如此猖狂,一定有些功夫,再加上這三艘船上數百個漢子,若是都跳上我的船來,倒真是麻煩。”

  “是以,我必須一擊而中,先制住他們的首領,其餘的人就會比較容易對付些了。”

  玉骨魔正也是恃著人多勢眾,心想就算是無恨生武功真的不是自己所能抵敵,但憑著自己這許多人以眾凌寡,也是穩操勝算的。

  他方才滔滔不絕的講了一大堆話,但是對方不但沒有回答,而且毫無反應。此刻它倒愕住了,一支手掌永遠是拍不出聲音來的。

  被關在暗艙中的辛捷憑著他敏銳過人的耳力,將外面玉骨魔說的一番話聽得清清楚楚。心中不禁又是驚奇,又是好笑,卻又有些怒意。

  他驚奇的是,居然有人來捋東海無恨生的虎鬚,等到他聽到那人又是“小婿”又是“岳父”的叫著,又不覺好笑。可是他想到那人所說的“小婿”,當然其中包括了對那可愛的白衣少女的侮辱,又不覺得憤怒。

  “他們一動手,甚至混戰,其中就可能有我逃生的機會。”

  他雖然憤怒,卻仍然冷靜地為自己所處的地位思索著。

  “可是假如我的穴道不被解開,那恐怕仍然是死路一條,也許還更遭些!”

  他計算著每一種可能發生的事,想來想去,都覺得自己已將近絕望了,不禁暗嘆一聲,忖道:“但聽他們口中的話,此刻船已駛在海上,就算我能逃出,卻也無法能飛渡這數萬里海面哩。”

  海浪甚大,但玉骨魔手下的三艘船卻始終能和無恨生的保持著那一段不變的距離,想見這三艘船上操船的都是好手。

  無恨生心裡有了決定,他鬆開了握著繆七娘的手。

  繆七娘微微一笑,知道他一定已經有了對付這群海盜的方法,指尖輕輕一搔他的掌心,暗暗讚許。

  無恨生修為百年,心境雖然不能說是宛如止水,但也平靜得很。但是他對繆七娘的愛卻是強烈的。

  須知他早年失意,晚年學武,情感上真正愛著的只是繆七娘一人而已。繆七娘這種親密的舉動,每次都使得他心裡忍不住泛起一絲甜意。

  他根本沒有一絲發動的先兆,人已如行雲流水,但卻比行雲流水快上十倍的掠了出去。

  他橫掠過這十餘丈闊的距離,甚至比常人走一步還要輕易。玉骨魔雖然知道東海無恨生武功高絕,但是卻未想到是如此地不可思議。

  於是他的野心,為他招來了殺身之禍。

  但是你能說他的野心是不該有的嗎?他應該滿足於他的小小的天地裡而沾沾自喜,不求進取嗎?

  當然,他的最基本的立足點是錯誤的;但是一個人的行為又怎是單方面所能判斷的?

  這一陣難堪的靜寂後面,並沒有預期的風暴,也許是黃海十沙的盜黨並不出色;也許是其它的原因,玉骨魔並不是無恨生心目中那麼厲害的對手。當無恨生閃電般的以“玄玉通真”的最高掌力將玉骨魔輕易地擊斃在掌下時,無恨生甚至有些失望和不滿。

  他所思索的,此刻全都白費了;因為他的敵手根本就不值得他花如許多腦力來思索。

  被壓製著的那一群故意嚴肅而有規律的海盜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嚇激發了原始的粗獷,他們吶喊著拔出了刀。

  那十餘個黃衫漢子臉色發青,但卻並不是因為玉骨魔的死。

  原來他們本是黃海十沙的首領,被玉骨魔制服後,便完全失去了他們原有的地位。是以他們見了玉骨魔的死,反而有些喜悅。

  自私的情感永遠不會絕跡於人類的,每個人都會為對自己有利的事而喜悅,至於這種事是在何種情況下完成的,卻不在他們的思慮之中了。

  只不過每個人“自私”程度的強弱有著深淺不同而已。

  辛捷也許久沒有聽到聲音,突地??

  他覺得船身一陣劇烈的震盪,像是有許多身手粗笨的人跳上船的聲音,接著船身又是一聲大震。

  原來其中有一艘盜船撞上了無恨生的船。

  辛捷無助地隨著船的顛沛而顛沛著。這暗艙本是堆貨的地方,四周角落裡推放了許多貨品和什物。

  辛捷的身軀就在這些什物上撞著。他忽然想起梅叔叔對他說的話,於是便忖道:“梅叔

  叔曾經被牛蹄踐得解開了穴道,我不知道會不會因為身體的撞擊而解開穴道呢?”

  船上有廝殺的聲音,其中還有重物落水的聲音。辛捷聽了,心中有數:“他們到底還是打起來了;看樣子還有不少人被無恨生拋下了水。”

  他身不由主在艙中滾來滾去,周身被撞得發痛。須知他穴道被點後,就完全不能運氣抵抗任何外來的擊打。

  此刻,他不禁變得聽天由命起來。因為他縱使掙扎,也是無用的。

  船上腳步之聲雜亂,像是盜黨在船上四散奔逃。其中還夾雜著野性的呼喊,瘋狂的叫號。

  忽地,砰然一聲,那暗艙的門被撞了開來,一個重濁的聲音說道:“老二!我看你真是愈活愈回去了,在前面跟那小子拚個甚麼命?據我看,就衝人家那種身手,我們黃海十沙八成是完了,還不趁這個機會撈上一票乾甚麼!你看這裡?準保是人家放東西的地方,還怕沒有值錢的嗎?”

  此刻艙內光線遠較艙外黑暗,辛捷目力又回異常人,是以辛捷能很清楚地望見他們,他們卻看不到辛捷。

  那是兩個穿著緊身衣靠的漢子正摸索著朝裡面走來。手裡拿著的刀,被艙外的光線所映,在黑暗中發著一閃一閃的亮光。

  那人又輕聲說道:“老二!你身上有沒有帶火摺子?點亮了,讓我看看這裡有甚麼值錢的玩意兒?”

  另一人道:“水靠裡哪有地方放火摺子?你把眼睛先閉一會兒,等一下再張開眼睛來,就看得見了。”

  先前那人笑道:“哦!老二,真有你的!”

  隨即不再說話,大概已將眼睛閉起來了。

  辛捷暗暗著急:“這兩人若看見了我,還怕不一刀將我斬卻?唉!我若死在這兩個渾人手上,豈非冤枉已極!我空有一身武功,現在卻一絲也用不上。”

  片刻,那個“老二”驚叫了一聲,道:“喂!你看!那裡好像還有個人在地上來回爬哩?”

  原來此刻船身搖晃甚劇,是以辛捷便也隨著來回滾動,那兩人不明就理,還以為有人在爬哩!

  先前那人怪笑道:“大概又是哪位弟兄已比我們搶先了著。”

  他稍微提高了些聲音,道:“喂!是哪位哥兒呀?真有值錢的,咱們可要見面分一半呀!”

  他說話侉裡侉氣,是濃厚的山東口音。

  停了一會兒,那人又道:“喂!哥兒們怎麼不說話呀?你想要獨吞,那可不行呀!”

  說著,他一步步地往前面走,手上的刀光,燦耀著辛捷的眼睛。

  辛捷再是鎮靜,也不免心裡發慌,他瀕臨死亡的邊緣已有多次;但這一次卻使他認為最是不值!

  那人此時大概已看清辛捷的衣著,不是他們的自己人,便喝道:“你是誰?”

  聲音裡,已帶著些驚懼的意味。

  另一人一揚手,“磞”地,打出一支袖箭來,辛捷躲得無法躲,被這支袖箭著著實實地釘在肩頭。

  那人見辛捷中了袖箭,哼都沒有哼一聲,心中也大感驚異,壯著膽子道:“你是人、是鬼?”

  辛捷痛得冷汗直往外冒,卻苦於不能則聲。

  那人想是也有些膽怯,便舞著手裡的刀,刀光一閃,刀尖在辛捷往上伸著的手掌上劃了一道口子。

  須知他被點中穴道後,就周身僵硬,動也未動一下。此刻臥在地上的姿勢正是雙手前伸,右腿弓曲。是以那漢子一揮刀,便齊巧揮中他的手掌。

  辛捷“哇”地一聲叫了出來。那兩人一驚,嚇得連連向後倒退,幾乎又退到門口了。

  辛捷自家也不禁為之大吃一驚,忖道:“我怎地能喊出來了?”

  這念頭尚未轉完,突然他前伸著的雙手,也緩緩落了下來。

  雖然仍是毫無知覺,但那只是因為多日來的僵硬所引起的麻木而已。

  他不禁狂喜:“莫非我的穴道解開了?”

  忙試一運氣,氣血竟也立刻活動。他將真氣極快地運行一周。

  那兩人仍驚恐地站在門口,不知道這艙裡的到底是甚麼怪物?

  這時辛捷麻痺的四肢已漸有了知覺。他內功已具上乘火侯,是以很快的便能回覆。

  而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卻是無恨生的點穴手法並不傷害人體。他若是被點蒼派的“七絕重手”所點,此時就是穴道已解,怕不早已變成廢人了,哪裡還能夠運氣成功呢?

  他感到右掌掌緣血流如注,悄悄一摸,刀口正在“後溪”穴上,心中一動:“莫非我穴道已解,就是因為這一刀嗎?”

  此時他穴道既解,心中遂就大定。望著門口那兩個穿著緊身水靠的漢子,心中又是一動,暗忖:“我的逃走方法就在這兩個傢伙身上了。”

  於是他仍然靜臥不動,也不發出聲息來。

  那兩人見他久無動靜,又試探著一步步地往前走。

  辛捷突地一提氣,人像彈簧般地從地上彈了起來。

  那兩人見狀大驚,轉身便逃,但卻已晚了。

  辛捷雙掌乍分,右掌切在一人的左頸,左掌切在另一人的右頸,他掌下已盡了全力,那兩人悶哼一聲,翻身栽倒,已自氣絕。

  辛捷生平第一次斃人於掌下,望著這兩人的屍體,心中不覺歉然,暗忖:“這兩人和我本無仇怨,我又何苦置之於死呢?”

  但是他劍眉一揚,轉念又忖道:“但我又何必心腸這麼軟?別人若是殺了我,她們心中又何嘗會有歉疚的感覺?反正我目的已達。”

  他忽忙地脫下一人的水靠,一邊暗忖:“再過半個時辰,假如我的計劃完成,我又可以自由了。”

  這時艙外的打鬥之聲已漸微弱,他不禁著急:“呀!假如這船海盜已全部被無恨生解決,那我的計劃可又不能實現了。”

  於是他更匆忙的將扒下來的緊身水靠穿到自己身上。

  又在四周角落裡抓來一些塵土抹到自己臉上。這樣一來,他蒼白如玉的臉,立刻變得齷齪而失去原來的光彩了。

  於是他極快地掠到艙口,但方自竄到外面,他卻又立刻停下身形,略顯得有點張惶地朝四周打量一下。

  艙門至船舷之間,是一條寬約兩尺的通道,船面比艙口高出尺許,艙口到船尾還有丈許,船頭有一塊方圓八尺許的船面。

  辛捷目光四掃,立刻發現船舷側和船尾都杳無人蹤。船頭上有一條白色的人影,彷彿穿花的蝴蝶,極快地在十餘條黃衫漢子中打著轉,微一出手,便有一個黃衫漢子被拋出船外。

  辛捷心情雖然緊張,但仍不失鎮定。在一個人生死存亡的重要關頭上,鎮定往往是其中最重要的因素。

  他暗忖:“只要我稍待片刻,這些黃衫漢子都被他拋入水裡,那我就是真的絕望了。”

  在思索的時候,他看到有一艘船就在船側不遠之處打著轉,在那艘船和自己處身的這艘船相隔的一段海面上,載浮載沉地浮著許多軀體,想必就是被無極島主拋下的漢子了。

  他心中立即做了個決定,知道此刻自己若展開身法,不難一躍而至另一艘船上;但是,他卻極謹慎地考慮到:

  “若然我這麼一來,恐怕立刻就會被那無極島主發覺,那就糟了!”

  於是他平著身子,像是滑動著似的,由船面悄悄溜進海水裡,一面暗運真氣,屏住呼吸。

  須知他幾次落水,對水的性質已略略了解。他知道若能在水中保持身軀的不動,那麼,就絕對不會沉下去。

  這種對事情清晰的判斷,使得他許多次逃出了難關。

  他落入水後,便努力地壓製住內心想動的念頭,果然他的身軀也沒有沉下。

  隨著海浪,他向左前方飄了幾尺,這時有一個穿著緊身衣靠的漢子突地由水中冒了上來,一把拖住辛捷,向另一艘船上游去。

  辛捷暗自心喜自己的僥倖。

  他暗忖:“這個一定是他們派出來救援自己同伴的人,見了我,也以為是他們的同伴,是以將我救走。”

  他索性完全放鬆自己的肌肉,將自己完全交給那身穿水靠的漢子,那漢子水性甚精,三劃兩劃,便已到了那艘船邊。

  這漢子兩腿踩著水,將辛捷放在船側垂下的籃子裡,那籃子便又升到船上,他們之間配合得甚是確實而迅速。

  辛捷暗忖:“這大概是他們早已訓練有素的吧?”

  船上有兩個也是穿著緊身水靠的大漢輪流地交換著手將籃子提了上去。旁邊側立著的另一個漢子立刻將辛捷抱出籃子,一面說著:“這小子點穴的功夫好狠,這位兄弟竟然被制得全身都發硬了!”

  辛捷暗笑:“敢情他以為我是被點中穴道。”

  於是他將錯就錯,全身愈發不動。偷眼一望,甲板上已橫七豎八地躺著二、三十個漢子。

  那些漢子躺在地上的姿勢全不一樣:有的卷著腿;有的曲著肘;有的身軀弓得像個蝦米一樣。

  “這些想來都是被那無極島主點中穴道的了。”

  辛捷自己有過這種經驗,此時自然一望而知,他也加入了這些漢子,被放到甲板上。

  此刻突然一陣清吟,一個清朗的口音說道:“此次念在你們初犯,快滾吧!以後假如你們再入東海,要走就只怕沒有那麼容易了。”

  聲如金石,入耳鏘然,使人有一種被震盪的感覺。

  辛捷暗忖:“這無極島主內功果然已入化境,唉!我若想報復今日的屈辱,那恐怕將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了!”

  正自思忖間,他覺得船身突然向右一轉,接著另兩條船也沿著無恨生的船劃了個半弧,靠了過來。

  這些海盜們操著船就像是鐵球滑動在塗著油的石板上似的,那麼悠然而自如!瞬即,這三艘船已並排,很快地朝著另一方向駛去。

  直到這時候,辛捷緊張著的神經才松弛了下來。

  海風強勁,風帆滿引。

  辛捷極快地在心中量忖著,他該怎樣來應付此後將要發生的一切事:“這些海盜大概一定是要走回老巢的了,我總不能跟著他們回去,我要做的事那麼多……!”

  每一件事像一條線,此時辛捷心中真是千頭萬緒!但是他冷靜的分析,像一把刀,將這些纏結著的思緒從中腰斬。

  “假如他們的船真的是駛回老巢的話,我就應該迅速地改變他們的方向。”

  他替自己做了決定。

  “但是應該改向哪個方向呢?是應該讓他們駛回長江?抑或是應該追蹤在那無極島主後面呢?”

  又是兩個抉擇。

  辛捷非常清楚自己和無恨生之間實力的懸殊。以他的個性,本不應有跟蹤人家的念頭,因為那是無補於事的。

  但是他這個念頭卻有兩種想法在支持著他。

  而這兩種想法卻是兩種極端相反的情感,那就是“恨”和“愛”,“報復”和“補償”。

  而在他心底深處,他對無極島主的“恨”,遠不及他對張菁的愛來得強烈;而他想“報復”無極島主的情感,更不及他想“補償”張菁對他的恩愛那麼急切。因為他知道,以他現在自己的力量,“報復”幾乎是絕望的。

  於是這兩個抉擇在他心中開始互相搏擊著。

  “當然,”他思量著:“我是應該回去的。先回到武漢,那裡有太多我該做的事。何況『齡妹妹』……”

  這名字使他的思路中斷了。

  在一陣迷惘和思念之後,他下了決定:“回到長江口,再溯江而上,這是我唯一該走的路。”

  有了決定,他開始想到對他自己的決定,該做些甚麼事,才能使得這決定變為事實。

  “大概這三艘船上所剩下的沒有受傷或沒有被制的人已經並不太多了吧?”他暗忖著。

  於是他微微支起身子來。

  果然,他眼中所看到的,和他心中的思忖是完全相同的。

  但是,這卻並非說是他的計劃已經成功。

  他迅速地將自身此時的功力做了個試驗,看看有沒有因為多日來被點中穴道而使功力有所損害?

  氣通督任二脈、會三陰、三陽,行十二周天,極舒適而完美的,他完成了真氣的運行。

  “居然一點事也沒有,看來這無極島主的點穴手法果然神妙!居然一點兒也不傷害人體。”

  他微微一笑,抬頭一望,船桅上的帆滿引著風,張得滿滿的。

  於是他微一提氣,身軀像彈簧似的,倏然從甲板上躍了起來,雙臂一張,兩腿下沉,像支離了弦的長箭,急地掠至船尾。

  在船上的人還沒有來得及驚呼之前,辛捷已運掌如刀,極快的削斷了桅上掛著風帆的粗索。

  他力透十指,抓著風帆往下一扯,那風帆便“唰”地落了下來,船身也因著突然失去了藉以前行的力量,猛一傾斜,在海面上打了半個轉,便倏然而停頓了下來,在海面上飄蕩著。

  這突來的變化,使得船上的海盜們嘩然發出一陣驚呼!

  有的人已經看到船桅上的辛捷,在還沒有弄清楚這究竟是甚麼事故以前,他們高聲喝罵著:“小子!你在乾甚麼?”

  因為方才辛捷所施展的那種近於絕頂的輕功,快得使那些海盜們根本沒有注意到,在他們還以為這不過是他們的夥伴之一偷偷地溜上了船桅,切斷了船索,在幹著莫名其妙的勾當而已。

  辛捷揣量情勢,知道在這種情況下,非要有真足以使這般亡命之徒懾服的武功,才能達成他的願望。

  放眼而望,因為這一艘船的停頓,另兩艘船此刻也放緩了速度。他們方受劇創,幾乎成了驚弓之鳥,不知道又發生了甚麼事故?

  船上有兩個漢子已縱身跳在船桅上,手足並用地爬了上來。

  他們終年在海上討生活,身手自然非常矯健,正如兩隻攀爬而上的靈猴。

  辛捷估量,瞬息之間他們便可爬上來了。

  這時候,他再沒有思索的餘地,眼角微瞟,另一艘船和此船相隔的距離最少已有二十多丈了。

  船與船之間距離二十多丈,並不是一段太遠的距離,在一艘船突然停頓的情況下,另一艘船仍能和它保持著這樣的距離,足可證明這些人平日訓練之佳,合作得驚人地嚴密。

  但是在辛捷眼中看來,這段距離想要飛渡,可已是有些近於不可能了,他靈機一動,心裡已然有了個計較。

  這是一艘三桅大船,辛捷正盤在中桅上,三桅船的上帆、中帆已被扯落,但前桅還有個小小的三角帆以及另一片縱帆,只是這兩片帆並不吃風,是以船身早停頓了下來。

  辛捷俯首下望,那正往上爬的兩個漢子,此刻距離他的足部已不滿三尺了,於是他右掌抓著船桅,人卻在船桅上打了旋。

  那種瀟灑而曼妙的姿勢,他自己當然不會看見,只不過是他多年來的修為自然地使他達到這種境界而已。

  可是盜船上的海盜們卻的確驚訝了,這是全然出乎他們每個人意料之外的,他們再也想不到在這遼闊而荒涼的海面上,會出現這麼多他們想象不到的高人,不禁又都失色地發出一聲驚呼。

  須知辛捷此時的武功雖然遠遠不及東海無恨生,但在這般海盜的目光中卻分辨不出來。

  這正如一個身長九尺的巨人和一個身長八尺五的,當他們兩人同時站在一處的時候,人們當然一眼就可以分辨出他們的高矮。

  可是當人們在不同的地點、不同的時間看到他們兩人時,那麼這兩人的高度相差多少,就不是人們所能夠衡量的了。

  在船桅上,辛捷的身軀像是一片輕柔的落葉在空中轉折一下。

  然後,藉著這一旋之力,他飄然落在船身的前桅上,左掌緣一搭桅身,便自牢牢黏住,生像是他掌內蘊含著一種強大的吸力似的,這自然又是他十數年來從未間斷的內力的修為了。

  他右掌搭著前桅後,上身便自微微後仰,兩條腿隨即靈巧地攀附著桅身,雙掌倏然伸出,一牽一引,像是輕描淡寫似的,竟將那塊浸著桐油的厚帆布製成的三角帆扯在手上,“唰”地一分為二。

  這使得船桅下的海盜們又發出一陣驚呼。

  辛捷忖量情形,知道自家所顯露出來的功夫已經使得這般亡命天涯的海盜們極為驚異了,但若讓這般亡命之徒完全懾服,卻不是一時半刻之間全能做到的事。

  思路數轉,他驀然發出一聲清嘯,嘯聲高亢,幾乎已入雲霄。

  此刻另兩個漢子已爬上中桅之顛,也正朝著辛捷高聲喝道:“朋友!你是乾甚麼的……”

  但是話聲被嘯聲所掩,根本聽不出來。

  那兩人只得將自己的問話中斷,驚異地望著這船桅上的怪客。

  嘯聲未住??

  隨著這長嘯之聲,辛捷盤在船桅上的兩條腿猛一用力,向外一蹬,手中的兩片帆布也隨著這一蹬之力向外揮出,這兩股匯集而成的力道,使得他瘦削的身軀又倏然從船桅上射了出去。

  甲板上企首而望的海盜們驚呼之下,卻見他在空中又一轉折,那被他持在手裡的兩片帆布,此刻就像蒼鷹的雙翅似的?動之下,他的身形“呼”地竟在空中劃了個圓弧,又飛了回來。

  於是,就像是一只可以任意遨遊天際的蒼鷹那麼曼妙而自然!藉著那兩片帆布的力量,他的身軀竟在空中盤旋著飄然落了下來。

  甲板上原就滿站著海盜,但此刻見他飄落下來,竟沒有一人敢上去向這突來的怪客吆喝、動手的,他們甚至後退了幾步。

  顯然,這些亡命海上的漢子已被他這種超凡的身手懾服住了。

  這卻也是因為他們對方才那一役,自家所受到的損傷仍然心悸,見到和那無恨生身手相似的高人,也自膽怯。

  被蛇咬過的人,見了一條井繩,卻也會心驚的。

  辛捷目光炯然四掃,看到這些漢子臉上的驚悸之色,滿意地暗中一笑。

  目光轉動間,卻又見兩個穿著黃色長衫的漢子從後面掠了出來。他一望而知,這兩個黃衫漢子的武功遠在這些穿著緊身水靠的梢長大漢之上。

  心中轉念,腳步微錯,在事情未見分曉之前,他只得仍然全神戒備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arl8801 發表於 2011-6-18 05:28 PM

  第02章  生死窄一線卻喜絕地得生路 海天遙千丈但悲何處是歸程

  那兩個黃衫漢子一掠而前,卻也沒有動手的意思,遠遠朝辛捷一抱拳,目光上下打量了幾眼,竟抱拳朗聲道:“朋友身手高絕,駕臨敝舟,不知有何見教?朋友只管明言,只要兄弟們做得到的,一定效勞。”

  原來這黃衫漢子是久歷江湖的光棍,一上來就先將話挑明了講出來,卻也不亢不卑,中肯得很。

  辛捷劍眉微皺,方自沉吟間,另一黃衫漢子卻已冷笑一聲,道:“朋友身手雖然高明,但也不要強人所難,否則……”

  他含蓄地止住了話,像是已看出了辛捷的展施身手,必定是有意示威,言下之意,大有你身手雖高明,卻也嚇不住我。

  這種自然是人家江湖老到的地方,辛捷暗哼一聲,忖道:“你既已看出我有求而來,我也何妨挑開來說呢。”

  雙掌一揚,將掌中的兩塊帆布“呼”地掄了出去,這兩塊帆布竟像鐵片似的遠遠落在水裡。

  那兩個黃衫漢子面色又不禁變了一下。

  卻見辛捷微一抱拳,朗聲道:“兄弟別無所求,但望朋友轉舵南駛,將兄弟送到長江口。”

  他傲然一笑,又道:“兄弟這小小的請求,朋友們想必也不會拒絕吧?因為朋友們若是答應了,兄弟自是感激不盡,於朋友們也無損害,不然呢……”

  他微微一頓,目光四掃,又道:“只怕於你我兩下都有些不便。”

  他這種請求,卻無異已是要挾。

  這兩條黃衫漢子臉色又一變,其中一個渾身衣衫仍然濕透,想是也剛從水裡爬上來的漢子乾笑了幾聲,阻住了另一人的發作,搶先說道:“這小事一件,兄弟自可遵命。”他又乾笑一聲:“閣下請先到艙中待茶,兄弟這就傳語夥伴,轉舵南去。”他答應得竟極其爽快。

  辛捷心中一動,像是覺得這其中必定有著些可疑之處?但人家既然如此說,自己也只得微笑道:“如此多謝了。”

  隨著這黃衫漢子的讓客手勢,從驚異的海盜群中穿了過去,走向船艙。

  那黃衫漢子和他並肩而行,卻像毫無異狀。

  入艙之後,辛捷不覺又心定了一些,目光始終不離這兩條黃衫漢子身上,心中暗忖道:“這兩人想必是此船的首腦,我只要盯住這兩人,便不怕生變。”

  他這種判斷自是非常合理,而且除此之外,他也實在別無他法。

  使他奇怪的是這兩個黃衫漢子面上的表情竟完全不同,其中一人面色鐵青,不時用眼睛先去瞟前發話的那人,神色大大不滿;而先前發話的那人此刻卻言笑晏晏,一副心安理得的樣子,而且不住殷懃地向辛捷問話,又自稱姓黃,叫黃平,對辛捷的姓名來歷卻絕口不問一字,像是知趣得很。

  這種情形雖然有異,但辛捷斜倚桌前,目光動處,看到日光從左面的窗子裡照進來,此刻還是上午,那麼這艘船正是朝南面駛去,他心中不禁更是篤定,暗暗忖道:“看來這叫黃平的漢子被我所脅,已然就範。”

  他眼瞟另一人:“而此人心中雖然不忿,但卻又無法可施。”

  他自覺自家的推測極為合理,便展顏微笑一下,也隨意和那黃平談笑了兩句。

  忽然聽到有嘹亮的號角響了幾聲……

  黃平立刻站了起來,拱手道:“兄台請在此稍坐,小弟出去和另兩艘船上的夥伴打個關照。”話聲一落,便匆匆走了出去。

  辛捷望著他的背影,謹慎地思慮了一下,卻也並不覺得這其中有著甚麼足以危害自己的詭計。

  因為無論如何,他自家是安全地坐在船艙,而且他自信憑自身的武功,這船上的海盜們縱然對自己不忿,卻也無可奈何,那麼,只要這艘船是確實向南面駛去,一切便不足為慮。

  他暗中微笑一下,忖道:“除非他們不要這艘船了,都跳下水裡去,那麼我一個人留在這船上,倒是有些可慮,但是,這又怎麼可能呢?”

  若說這些海盜們棄船而走,這當然極不可能,一念至此,辛捷心中愈發寬懷,想到只要一到岸上,那他便甚麼也不怕了。他要立刻趕回武漢,將一切事料理一下,最主要的,他得先尋得金梅齡的下落。

  於是金梅齡的倩倩身影,音容笑貌,在這一刻間又在他心中潮湧而起。

  他不禁帶著些許幸福地嘆息一聲,忖道:“齡妹妹找不著我,一定著急得很,如果看到我回去,怕不高興得立刻投入我懷裡……”

  他聰明絕頂,以往他自己所做的一切判斷也都極為正確,每每使得他從極端危難之中逃出生天;但是智者千慮,必中一失,他不知道世情的變化,有許多是任何人也無法推測的。

  同時,更嚴重的是他千思萬慮,覺得這些海盜們決定不會棄船而走,因為那是絕對不值得的;但是他卻不知道,他此刻所待的這艘船,方才曾經和無恨生的那艘極其精巧的三桅船猛烈地撞了一下,此刻不但船頭破裂,船身也有了一些裂隙,根本已是一條接近沉沒的廢船了,於是他的一切判斷,便得因之而改觀。

  此刻,他全心沉浸於往事的回憶之中,除了不時向窗口的陽光投視一眼,藉以辨明這船行駛的方向之外,他竟全然沒有了警惕,就連另一個黃衫漢子悄悄?出艙外去,他竟也未曾在意。

  其實他的判斷也並無錯誤,錯誤的只是冥冥中的安排罷了,若他方才是獲救於另一艘船上,那麼豈非一切妥當?

  突地,他從沉思之中倏然驚醒,因為他聽到一連串的噗通之聲,這種聲音無庸辨別,入耳便知是人們跳入水中時所發出的聲音。

  他不禁矍然大驚,唰地一個箭步掠出艙外,目光四掃,卻見甲板上空盪蕩地,連一條人影都沒有。

  他更驚,極快地挪動身形掠至船舷,卻見碧綠的海水中人頭湧現,正朝著距此約莫三十丈外的另一艘船上游去。

  此刻,他心中驚怒之中又大為詫異!他不明了這些海盜們何以會因著不願多繞些路送他到長江口,而情願棄船而去。

  他惶恐地大罵著,但他毫無水性,自然無法跳下水裡將這些他罵為“蠢才”的漢子一個個抓回來,也更不能飛越這三十餘丈的海面,掠到另一艘船上去。

  他所置身的這艘船,此刻已因無人操舵,再加上風帆被自己所斷,只是在海中緩緩地打著轉。

  他驚怒、惶急,站在船舷旁,他再一次落入無助的黑暗之中。

  這些海盜水性都極為精熟,三數十丈的海面,恍眼之間便游了過去,一個個捷矯地從垂下的繩索上爬到另一艘船上去,其中還有的甚至譏嘲地向辛捷揮著手,零亂地高聲叱罵著。

  被自己所卑歧著的人們譏嘲、辱罵,確乎是令人不能忍受的事,但辛捷暴跳了一陣之後,才發覺即使不忍受,也是枉然,反而徒讓譏嘲、辱罵自己的人們多對自己加了幾分輕蔑。

  片刻之間,泅水過去的漢子都上了那艘船。

  辛捷遠遠看到那叫黃平的黃衫漢子高高地站在船舷上向著自己指點笑罵。

  辛捷此刻若有著能夠遠射至三十丈外的暗器,他會毫不遲疑地朝著這漢子發去,只是七妙神君終生不用暗器,辛捷自然也沒有暗器帶著,何況普天之下,再也沒有能遠及三十丈外的暗器。

  於是他只得強忍著怒氣,眼看著黃平站在船舷上隨著那船的揚帆遠去而消失在水天深處,直到它的身形已完全模糊,才回過頭來。

  他對黃平的恚恨也已深志心底。

  於是這偌大的一艘船上,此刻只剩下了辛捷一人,他目光惶然四顧,空盪的甲板外,是一片一望無際的青色海洋。

  除了海濤撞擊船身所發出的聲音之外,他再也聽不到一絲聲音。寂寞的感覺像是一支惡魔的巨手突然攫住了他,那甚至不僅是寂寞,而是一種近乎絕望的空虛;

  但辛捷卻不是易於向環境屈服的人,方才他雖然因著自己的判斷生出錯誤,而致此刻落得這種狀況,但此刻他卻仍未失去冷靜思考的能力。

  他立刻掠進船艙四下檢視一下,發現船裡留下的食物尚有很多;於是他稍稍松了一口氣,覺得生命威脅已減輕了一些。

  然後他再去檢視食水,發現這盜船的設備果然極其完善,竟有一間專門貯放食水的暗艙,艙裡的食水幾乎足夠他飲用十年。

  於是他緩緩走回前艙,隨手捎了食物放在桌上,一面嚼吃著,一面獨自沉思,忖道:“這船上飲食既然沒有問題,那麼我又何妨在這船上待著,讓這船隨意漂流,即使漂不到陸地,但至少也會被過往的船隻發現。”

  他隨手撕下一塊肉脯,微嘆了口氣,但是這嘆息之中包含的卻不是憂鬱,因為他此刻暗自忖量,覺得自家所處的地位雖然不佳,但卻並非絕望。因之他心懷也為之稍敞,胃口也大開,不知不覺地,竟將桌上的食物吃得一乾二淨。

  他這許多天來穴道被點,人又是被關在那間暗艙裡,不時地被那些粗漢灌著稀飯,此刻吃了些肉食,看得見陽光,比起那些日子來,已不啻霄壤之別了。

  這當然是因為他還沒有發覺他自身所處地位的嚴重性,也不知道這艘船曾經縱橫黃海,幹過不知幾許殺人越貨勾當的盜船已正一分一寸地往深達千尋的東海海底沉沒下去!

  辛捷靠在一張頗為寬敞的木椅上,落寞地望著窗外的白雲蒼穹,天光海色,故人之思又復油然而湧,心中情潮雲落間,神思漸惘,他竟在這艘即將沉沒的海船上悠悠睡著了。

  金黃的日光由東面照到西面,淡藍的天色也逐漸變得多彩而絢麗。

  晚霞漫天,已是黃昏了。

  辛捷夢到自己又回到五華山深處的幽谷裡,迷迷糊糊地,他看到那雪地上躺著一人,像是張菁,又像是金梅齡,卻又有些像是方少魌,他連忙要跑過去,但是低頭一看,自己卻沒有穿鞋子,赤足踏在冰涼的雪地上,覺得很冷……

  他機伶伶打了個寒顫,驚醒了過來,發現在夢中自己所感到的寒冷,此刻仍然停留在自己的足部,於是他又低頭一看……

  這一看,他不由驚惶得立刻從椅上跳了起來,因為這時他才發現艙中已經入水,而且已經浸透他的鞋襪了,他才一側目,海水幾已平著窗口。

  這種類似的經歷,他以前也有過一次,只是那時候他身側還有著方少魌,還有著金梅齡,他心中也正為著一些強烈的愛、恨情感充滿著。

  而此刻天地茫茫,卻只有他一人,正瀕臨著死亡的邊緣。這時,他才真正地體驗到那種無助的絕望和空虛的感覺。

  他知道不出片刻,船便全沉,而且沉船的位置不是兩側見岸的長江,卻是四望無際的東海。

  水聲,他聽得愈發清晰了,奇怪的是,在這一瞬間,他求生的慾望遠超過其它一切情感,除了“怎樣才能活下去?”之外,其它的一些問題,此刻他看來都是無足輕重的了。

  艙中的桌椅全都漂了起來,他想到數日前長江中流沉船的那回事,心中極快地掠過一個念頭,那就是他首先得找一塊木板,而這木板又必須大得足以在海面上載住他的身軀。

  此刻海水已漸沒他的膝蓋,他惶急地四下搜索,這間艙房裡,除了桌椅之外,就別無巨大的木板,而且那正中的八仙桌的桌面上還嵌著一塊雲石板,在水中可根本浮不起來。

  他更急,轉身掠到窗口,外面的甲板根本已看不見了,他心慌意亂,手掌一緊,竟將窗框都抓得全裂碎了。

  但這卻讓他心中一動:“這船艙不都是木頭做的嗎?”

  趕緊後退一步,雙掌聚滿真力,唰地朝船艙猛擊了過去!

  只聽嘩然一聲,這以最上好堅木做成的船艙之壁,被他這一掌擊得片片散落了。

  但一擊之後,他不禁更為惶急,原來這船艙本是一條條寬約尺許的木板製成的,此刻被他這一擊,又散成原先的樣子,甚至更加零落,又怎能在海面上載得起人?

  船,毫不留情地往下沉沒著……

  辛捷距離死亡也愈來愈近了……

  有生以來,他曾不只一次接近死亡,海天雙煞的掌下、狂奔之牛的背上、楊子江心的沉船、無與倫比的劇毒、無極島主的囚困。

  每次他距離死亡也都僅有一線,但是從未有一次像此刻這樣真切,他此刻環顧四周的一片汪洋,幾乎已嗅出死亡的味道來。

  這因為在那些時間,他心中都有其它的情感為他衝淡了死亡的味道??或是驚恐,或是憤恨,或是愛情??而此刻,他心中卻是空空洞洞地,全被“死”之一字充塞著。

  “自古艱難唯一死!”他長嘆一聲,目光動處,忽然看到前面的海水上浮著一塊東西。

  他連忙再定睛一看,那竟是一條船底朝天的小艇,想必是先前被縛在船艙外,被他掌力一震而震得飛了開去。

  於是,他在絕望中有了一線生機。

  而此刻海水漸高,他幾乎無法再穩當地站在船艙裡了。

  生與死之間的界線有時遙隔千里,有時卻有如利刃邊緣,窄才一線。

  生機一現,活力頓發。他倏然伸手抓住了那張寬敞的木椅往那覆舟之處一拋,腳尖卻找著一片木板,微一藉力,身形便自掠起。

  這時那木椅方自落下,砰地一聲,濺起水花,辛捷在空中微一轉折,等到那木椅再浮出水面,雙臂一張,便掠了過去。

  他身形一落,腳尖在那木椅上一點,身形又倏然而起,一掠數丈,飄然落在那艘覆舟之上,像是一片落葉似地,全然沒有引起絲毫震動。

  他真氣一洩,轉身四顧,先前他置身的那艘海船,此刻已只剩下半間船艙還浮在水面上,那張他曾經坐過的木椅,此刻也遠遠的浮了開去。

  被晚霞映照得泛出色光的海水,此刻一眼望去,像是甚麼都沒有了,四周的寂寞和空虛,連著天邊的晚霞,像是千仞之山,沉重地朝他壓了下來。

  他無助地孤立著,默然地負荷著這沉重的重擔,他的心此刻像是已流出苦汁來,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著,卻又滴回他的心。

  天邊絢麗的色彩轉瞬之間就消失了,海天相接,變成一塊灰暗而沉重的鉛塊,濕了的下裳,夜晚的海風,辛捷覺得有些冷,這時候,他甚至不願意以內功的修為來驅逐這寒冷,因為他知道寒冷一去,比寒冷更可怕的孤獨就會來了。

  在他說來,寒冷是極易忍受的,十年石室的苦練,使得他有遠比常人容易抵抗困苦的能力,但心靈上的負荷,人類卻是完全相同的。

  夜晚過去,旭日復升。

  看到太陽,辛捷彷彿又振奮了許多,他覺得自己因這光芒萬丈的旭日而又有更多的勇氣忍受煎熬。

  但是太陽又落下去了,孤獨的夜晚又復降臨。

  沒有水,沒有食物,沒有人類的信息,他孤獨而無助地在這無情的海面上竟漂流了四天。

  沒有風浪,沒有滴雨,沒有船隻,甚至連希望都變得極為渺茫起來!

  這五天的折磨,孤獨的夜晚,苦惱的白天,連星光都變得冷酷起來,但是辛捷仍憑著他多年的修為和求生的決心支持了下去。

  生存,在他說來,已經變得成為世上最困難的事了,死亡的解脫,他反而看得無比的美妙。

  但是他求生的意志仍然是強烈的,他想到這世上還有許多他應做而未做的事,還有著被他熱愛著,也深深熱愛著他的人,恩、仇、愛、恨,這許多的情感,使得他忍受了下去。

  他忍受著喉嚨裡那種像是火炙一般的乾燥,他忍受著肚中那種已使他癱軟的饑餓,他還忍受著心中那種刻苦銘心的孤獨、寂寞和相思。

  他仰臥在這孤葉似的覆舟上,看夜晚的星星升起,像是一個個笑靨,那其中有金梅齡的、方少魌的、也有著張菁的。

  然後,白天又來了。

  他看到一隻海鷗在隨著他飛翔著,像是在希冀著能從自己這裡尋得一些食物。

  於是他幹燥欲裂的嘴角上泛起一絲譏嘲的微笑,隨著這微笑,天地像是變得渾沌起來,只剩下那海鷗一點白色的影子在他眼前飛舞著,飛舞著……

  他終於昏迷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carl8801 發表於 2011-6-18 05:33 PM

本帖最後由 carl8801 於 2011-6-18 09:24 PM 編輯

第03章  經歲伴孤石縱是蓬萊也寂寞 冷月照人影到底真情最動人

  海灘上有許多細碎的貝殼,有些是埋藏在細沙裡,有些已因著潮水的奔激而露了出來。

  在海灘邊的近岩之處矗立著一塊石碑,上面卻寫的是“擅入者死”四字,在海風中散髮著無比的寒意。

  這是一座孤島,又是這麼小,像是連人跡也沒有,只有一些飛得累了的海鳥才會偶爾駐足期間,歇息一下,尋找一些食物。

  但是這海灘上為甚麼會有一些零亂的足跡呢?而且這些足跡又是這麼纖秀,顯然是一個女子留下來的,難道在這荒涼的孤島上,竟會住著一個女子嗎?這豈非有些不可思議?

  足跡是零亂的,顯然留下這足跡的人曾在這海灘上來回躑躅著,而這些足跡又只是同一人留下的,那麼她不是太寂寞了嗎?

  果然,

  遠處有一個人走過來了,果然,這人是個女子,而且她又這樣年輕,這麼美麗。

  她的長而柔軟的柔發,像是流水一樣地從肩頭垂下去,一直垂到腰際,秀髮的下面是一張其白如玉的面靨,大而明亮的雙朣,無邪地望著海天深處,散髮著聖潔而動人的光輝。

  但是,她微顰地黛眉之間,為甚麼鎖住那麼多憂鬱和寂寞呢?

  她的身形是婀娜的,身上穿的卻是一件長長的袍子,深黑的,一直垂到她那潔白如玉的足踝上,生像一尊女神似的。

  她緩緩地在這細軟的沙灘上漫步著,一個浪花湧過來,浸濕了她赤的雙足。

  她幽幽地嘆了口氣,向海水中走了過去。

  浪潮湧過,海水平靜了一會兒。

  她俯身下望,從海水裡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於是她又嘆了口氣,攏了攏散落下來的頭髮,幽幽地思忖著!

  “這世界上是不是還有著一些像我一樣的‘人’呢?我真希望看到他們,唉……一天一天地過去,大哥、二哥,為甚麼總是不帶我離開這裡,和他們一齊到別的地方去,卻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

  她又嘆息一聲,後退了兩步,撿起一粒貝殼在手裡玩弄著:“自從雷婆婆死了,這裡只剩下我了,我只希望能到別的地方去,看看這世上是不是還有像我一樣的人?抑或是他們也都和‘大哥’‘二哥’生得一個樣子。真奇怪,‘大哥’‘二哥’為甚麼生得和我那麼不一樣呢?”

  她憂鬱地思忖著,心中有許多她想不通的事,因為自從她有知識那一天開始,她就沒有離開這孤島一步,對於這世上的一切,她只模模糊糊有個影子。

  因為她除了她的大哥、二哥和帶著她長大的雷婆婆之外,她就再也沒有看過別的人類了。

  十多年了,除了每年一度,她的大哥、二哥乘著船到這裡來一次之外,她就是一個人住在這孤島上,吃著野生的?子和大哥、二哥帶給她的食物。

  她多麼想看一看這孤島以外的世界,多麼想看一看大哥、二哥以外的人類。

  是以她終日徘徊在海灘上遙望著海天深處,像是在等待一些事的來臨。

  又是一個浪潮湧過,她突然看到有樣東西隨著這浪潮而浮了過來。

  於是她眼睛立刻瞪得大大地,瞬也不瞬地望著。

  下一個浪潮湧來的時候,那東西也隨著浪花浮在這沙灘上了。

  她很快地跑過去,低下頭一看,她不禁呀地一聲,驚奇地喚出聲來!

  因為隨著浪頭打來的竟是一個“人”?這個人既不是雷婆婆,也不像大哥、二哥,倒有些像她自己。

  於是她高興得在這海灘上跳躍起來。

  可是過了一會兒,這個“人”仍然動也不動地躺在沙灘上,她不禁又著急,暗自思忖:“這個‘人’是不是和雷婆婆一樣也死了?”

  對於死,她也只模糊地有一些觀念。她只知道一個人若是死了,便再也不能走路,再也不能說話,再也不能吃飯,因為雷婆婆就是這樣的“死”了。

  她著急地蹲了下去,用春蔥般的手指在這個“人”身上撫摸著,她發現這個“人”身上還有些暖意,不像雷婆婆那樣已完全僵硬、冰涼了。

  於是她又生出一些希望,將這個“人”抱了起來。

  她轉過身,抱著這個“人”向島中走了過去,她的身形竟像是行雲流水似的,抱著一個人的軀體,悄然一舉步,便已掠過數丈,連肩頭都沒晃動一下,生像是能夠馭風而形似的。

  海邊有險峻的岩石,她快如電光一閃般地從上面掠了過去,穿入青蔥的樹林子,在密集地樹幹間靈巧地移動著身形。

  然後,她在一間青石蓋成的小屋子前停了下來,這間小屋子是在樹林深處一個小山坡的下面,石板上已滿生著青苔,門是新鮮的樹枝編成的,門前面有幾處石墩,還有一張青石板的桌子。

  她推開那樹枝編成的門,悄然掠了進去,將這個人放在那上面鋪著一張織錦棉褥的石床上。

  然後,她就開始忙碌著,為這個人燒了一些熱水,擦了擦臉,又將這個人身上已經濕透的衣服脫了下來,換上自己一件乾淨的袍子。

  在做這些事的時候,她又發現了這個人和自己另一些不同的地方,而且她生平第一次有了一種難言的心跳感覺……

  但是,這個人還是不醒,她完全不知道此刻該怎麼做了?

  她坐在石床的邊沿愕了許久,突然又跳了起來,極快地掠出石屋,嗖地,又竄上石屋後面的那個小山上,又是兩三個起落,才在一塊上面長滿了枯藤的山壁前停住了身形。

  她將那些長得密密的枯藤拉開了一些,裡面的山壁竟有一條裂隙,她毫不考慮地鑽了進去。

  過了半晌,她又鑽了出來,手上卻多了一瓶東西。

  她掠回石屋,看那個人仍然直挺挺地躺在石床上,動也未動一下。

  於是她就將手裡的瓶子湊到這個人的嘴上,將這個人的上身扶起一些,撬開他的嘴脣、牙齒,將手上這瓶子裡的東西倒了進去,然後她再靜坐在床側,眼睛瞬也不瞬地望著這個人,等待著他的甦醒……

  海鷗的白色影子在辛捷腦中旋轉著,旋轉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的腦中才由動盪的渾沌中平復了過來,他悄然張開眼睛,首先進入他眼簾的竟是一雙明亮的眸子。

  他立刻眨了兩下眼睛,清了清自己的視界,再定睛一看,卻是一個披著長髮的絕美少女正高興得從自己所睡的床邊跳了起來。

  這少女穿著一件黑色的長袍,臉上有一種聖潔的美。

  辛捷雖然已自甦醒,卻又立刻迷網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在人間抑或是在仙境?

  他試著輕輕一咬舌尖,很痛,再試著運了運體內的真氣,竟然出乎意料之外的暢達,於是他忍不住從睡著的床上爬了起來。

  他剛支起上身,就看到那仙子般的少女歡躍地拍著手掌,一面道:“沒有死,你沒有死。”語聲是那麼輕脆驕美,但口音卻是一種混合著南方話和北方話奇怪的語調。

  辛捷兩條腿一旋,下了地,覺得四肢一些也沒有異樣,身上卻也穿著一件和這少女一樣的黑色袍子,他的臉不禁紅了一下。

  在這一瞬間,他腦海中極快地閃了幾閃。

  “我怎麼會到這裡來的?大概是這少女從海中將我救了起來,但這裡又是甚麼地方呢?這少女又是甚麼人呢?”

  這一連串問題都令他奇怪?然而最令他奇怪的卻是在經過多日海上的漂流、日光的炙曬、饑餓的折磨、無水的恐怖之後,他此刻卻怎地會全身舒暢已極,真氣的運行甚至比以前還要精練些?

  他不禁以懷疑的目光望著這少女,只見她歡躍了一陣,突然在自己身前站了下來,兩隻大眼睛瞬也不瞬地望著自己。

  他努力地鎮定一下自己驚疑的神智,然後站了起來,一揖到地,朗聲道:“小可瀕臨絕境,想是姑娘仗義援手,將小可救出生天,活命之恩,小可不敢言謝,但望姑娘賜告大名,以便小可熏香頂禮……”

  他話未說完,哪知道這小女突然咯咯嬌笑了起來,一面道:“你說的甚麼?真好玩,喂!你從哪裡來的呀?你是個男人,還是個女人?”

  她一連串問出這些話,辛捷可又愕住了,半晌說不出話來。

  “莫非這女子是個瘋子?”他不禁暗忖,一面又上下打量了這少女幾眼,又暗暗惋惜:“若她真是個瘋子,那真可惜!”

  他心裡正奇怪,卻聽那少女又道:“我知道你是個男人,因為……你和我不大一樣。”說到這裡,她的臉不知怎地竟紅了一下。

  “可是你若是男人,怎麼又和大哥、二哥長得不一樣呢?你……你比他們好看多了。”

  辛捷愈發驚異了。

  卻見這少女突然嘆了口氣,接著說道:“不管你是男的還是女的,你來了,我真開心,你不知道,我一個人在這裡多難受,自從雷婆婆死了,這孤島上就只有我一個人了,大哥、二哥又不常來……”

  她略微停頓一下,突然改口道:“你一定看過很多人,你告訴我,別的人都是長得像甚麼樣子呀?”說著,她在石床上坐了下來,眼睛直勾勾地望著辛捷。

  辛捷極力將自己紊亂的思路整理著,從這少女的這些話裡,他已隱隱約約知道了一件駭人聽聞的事,此刻暗自思忖著:“難道這少女有生以來還是停留在這孤島上,除了她口中的大哥、二哥之外,再也沒有見過別的人類?而且她這大哥、二哥還一定生相極為奇異,甚或醜得不成人形。”

  他不禁全身起了一陣悚慄的感覺,這種匪夷所思的事,使得他不敢相信是真實的,他甚至希望這不過是一場夢,而且希望自己快些醒來。

  “可是,這一切又都是這麼真實呀!”他望了這無邪而美麗的少女一眼,暗自忖道:“她的大哥、二哥又是甚麼人呢?為甚麼讓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生活在這孤島上?”他知道這其中必定包含著一個神秘的故事,只是他此刻非但不知道這個故事的真相,甚至連猜都無法猜到。

  那少女見他許久不曾說話,便又道:“喂!你怎麼不說話呀?我叫咪咪,你叫甚麼呀?告訴我好不好?”

  辛捷腦海中極快地轉了幾轉,對這少女的身世,他不但起了極大了好奇心,也起了一種憐憫和同情的感覺。此刻,他竟有了一種揭穿此真相的慾望,希望能將這少女從這淒慘的生活中輓救出來,何況這少女還是他救命的恩人呢。

  於是他也在石床上坐了下來,緩緩說道:“我叫辛捷,我是從另一個地方來的,那裡有許多許多人,長得都和你我一樣……”

  那少女咪咪突然叫了起來,搶著道:“真的嗎?別的人都和我們長得一樣嗎?”

  她突又黛眉一皺,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那麼為甚麼大哥、二哥說別的男人都和他們長得一樣呢?哦!我知道了,他們在騙我。”

  辛捷心中一動,問道:“姑娘,?叫做甚麼名字呀?你的大哥、二哥又叫做甚麼名字呀?”

  那少女瞪著大眼睛,道:“我叫咪咪,我大哥就叫大哥,二哥就叫二哥,我不是都告訴你了嗎?”

  辛捷微喟一下,知道這少女的身世必定是極為辛酸而淒涼的,一瞬間,他再也說不出別的話來。

  悵然四顧,卻見這房子全為石板所建,裡面還有一間暗間,房中一塵不染,收拾得乾淨已極。

  咪咪笑著站了起來,朝裡面那間暗間走去,一面道:“你進來,我弄些東西給你吃好不好?你肚子餓不餓?”

  她輕輕一笑,又道:“真奇怪?這裡四面都是水,你怎麼會跑來的?”

  辛捷望著她的背影兀自出著神。

  半晌,咪咪從裡面拿了一盤蒸好了的臘味出來,還有些米飯,放在桌上,一面嬌笑著說道:“這些肉真是難吃死了,可是大哥每年都只帶這些東西來,我也沒有辦法。”

  辛捷暗嘆一聲,心想:“這少女吃這種臘肉,竟吃了一生,這其中包含的意義又是多麼地值得悲哀呀?”

  但是,此刻他又不禁為自己的處境思索一下,到此刻為止,一些事還只隱隱約約地有個影子,真相仍然隱藏在後面。

  於是他耐心地向這少女咪咪問著許多問題,最後,他將她口中的回答整理成一個大約的故事。

  這咪咪是個孤女,從小就在這孤島上,有個奇醜的老太婆陪著她,還有她的大哥、二哥每年來看她一次,只是她這大哥、二哥也都是其醜的怪物,甚至究竟是不是她的“哥哥”都不一定,只是他們叫她這樣稱呼罷了。

  到了咪咪十一歲那年,雷婆婆竟也死了,從此咪咪就一個人住在這孤島上,孤獨而寂寞,直到現在。

  這就是辛捷所能知道的全部事實,至於這事實後面神秘的真相,大約普天之下,除了那大哥、二哥兩人之外,誰也無法知道。

  於是辛捷就在這神秘的孤島上留了下來,因為他即使急於離去,但這裡四面環海,絲毫不懂水性的辛捷,即使有船,也無法越過這遼闊萬里的海面,何況他此刻不但沒有船,連支槳都沒有哩。

  他深切地希望這咪咪口中的大哥、二哥能夠快些來,那時候,他就要憑著自身的武功來揭穿這個神秘的謎。

  他也希望自己能將咪咪帶回人世,讓她享受一些人類的溫暖。

  至於咪咪呢?她完全沉醉於辛捷口中有關人類的一些事了。

  直到此刻,她才知道人類是這麼可愛,和她大哥口中所說的完全不同。

  日子就這麼一天一天地在他們終日相對中溜了過去,而少年的男女終日相對,能不互生情愫嗎?

  尤其是咪咪,她第一次接觸到“真正的人”,而且是一個和她年齡相若的男人,在這以前,她少女的心完全是一片純白,絲毫沒有任何雜色,此刻卻讓辛捷抹上一片淺紅了。

  雖然她還不能十分清楚地了解自己這份情感的意義,但這種純真情感卻最是動人,因為這是絲毫沒有夾雜著別的因素的。

  而辛捷呢?這曾經歷過許多情感波折的少年,對咪咪的情感也在不知不覺之中因“憐憫”而轉變成“憐愛”了。

  辛捷來的時候尚是有星無月,此刻卻已月滿中天了。

  自從他來到這孤島之後,生命的意義,在咪咪的感覺上像是已經完全改觀,以往的寂寞、空虛,此刻已變為充實、幸福。

  她輕輕地倚在辛捷身側,那她前些日子還認為是那麼冷酷淒涼的黑夜,此刻在她眼中卻充滿著幸福的溫馨。

  同樣一個月明之夜,卻往往會使幸福的人益覺美妙,不幸的人倍感淒涼。

  他們靜靜坐在兩個距離極近的石墩上,繁星滿天,月明如洗,面對著那風致青蔥的小山,晚風從林木中和煦地吹到他們的背上,咪咪心中固是滿懷溫馨,就連辛捷也不禁為她這份純情所動,一縷情思冉冉而起。

  夜靜得很,誰也不願意說話,因為世間永無任何一句話能比得上這種靜穆的情意,偶爾交換的匆匆一瞥,便是世間最美的言語了。

  突地,隨著晚風傳來一聲陰森入骨的冷笑。

  這笑聲像是一縷尖風,頓時使得辛捷的骨髓都像已凝結住了!

  大驚之下,他雙手一按石墩的邊沿,唰地沖天而起。

  他久經憂患,對於應付這種突生之變,已比先前鎮定得多,他也知道對於背後而生之變,最好的應付之法便是騰身而起。

  此刻他身軀凌空,蜂腰在空中一扭,瘦削的身軀便倏然轉變了一個方向。雙掌交錯,後腿微蹬,目光機警地朝下面望去,卻見兩個灰綽綽的人影冷然並肩站著,距離他先前所坐的石墩不過僅只丈余。

  他倒吸一口涼氣,這兩人來到自己身後這樣近的距離之內,自己卻連影子都不知道,孤島之上何來此輕功如此高絕的人物?

  這念頭在他心中一閃而過,這情況雖然令他驚嚇,但他可也不能永遠停留在空中不下來,他雙腿再次後蹬,身軀便曼妙地朝後面飄落下去。

  他盡可能地將自己的下墜之勢放得極慢,以便自己能夠有充份的準備來應付這突生之變;因為雖然這兩人的來意尚不可知,但是就衝那笑聲中的寒意,也就可忖度出一些了。

  就在他身軀拔起再下落的這一剎那,咪咪也站了起來,轉頭去望,脫口呼道:“大哥!原來你來了。”

  這句話使得辛捷下墜之勢倏然加快,腳跟一落地,目光前望,一接觸到那兩人的身形,他不禁驚得往後退了兩步,若不是他生性的鎮靜,任何人都會嚇得叫出聲來。

  此時雖已入夜,但月華甚明,辛捷的目力又倍敏於常人,只見幽清的月色裡,冷然站著兩個灰慘慘的人影,一個雖然身軀與常人無異,但臉上卻像是平整的一塊,無鼻無耳,甚至連眉毛都沒有,只有眼睛像是兩粒孤星,發出澈骨的寒光。

  另一個卻只齊到他的胸部,頭如巴鬥,身軀也頗粗大,但兩手兩腿卻像幼兒似的又細又短;在這幽清的孤島月夜裡驟眼望去,這兩人簡直比鬼魅還要可布,哪裡像是人類?

  辛捷目光一落到這兩人身上,便再也收不回來,全身也起了一種難言的悚慄,一縷寒意沿著骨髓直透入心裡。

  這兩人四隻餓狼般的眼睛也正在打量著他,對於他方才施展出的那一身輕功也像是無動於衷。

  咪咪走前一步,道:“大哥!這次你帶了甚麼東西給我……”

  語聲未落,已被一聲冷哼切斷,一個像是發自墳墓的聲音冷冷道:“這個漢子是誰?從哪裡來的?難道他沒有看到岸邊那塊擅入者死的石碑嗎?”

  辛捷雖然驚悸,此刻仍然一抱拳,朗聲說道:“在下海上偶遇風暴,飄流此間,多承這位姑娘仗義相救,卻不知此處是兩位的禁地,只是……”他劍眉一軒,接著道:“小可卻有一事請教兩位,這座海上孤島,難道是兩位買下來的嗎?”

  自從咪咪訴說了自己的身世之後,辛捷就對她口中那毫無人道的大哥、二哥起了極大的厭惡感,此刻見了這兩人的形狀,就知道做出這種滅絕人性的事來的人物,外表也無人味,他雖然也有些驚悸,但與生俱來的傲骨俠心卻未因此而磨滅,是以朗然說出這番話來。

  哪知這兩人卻像是根本沒有聽到似的,四道森冷的目光凜然在他身上滑動著,等他說完,才陰笑一聲,緩緩道:“盞茶之內,閣下還是想個最舒服的死法吧,若是閣下憑著一些身手想和我兄弟為敵,那麼閣下恐怕就死得沒有那麼舒服了。”

  他一字一字地說出,每一個字都像是一塊寒冰似的,生像是他叫一個人馬上就死,是極其公道而自然的事似的。

  辛捷面色微變!

  咪咪卻又搶上了兩步,惶恐地說道:“大哥,他……他沒有做懷事,你為甚麼要他死呀?”

  那四肢如廢的怪人目光一轉,冷然移到她臉上,尖銳地微笑一下,道:“你記不記得你說過要永遠聽我的話?再過兩年,我就帶你離開這裡,讓你過神仙一樣的生活,你要記得,天下除了你大哥、二哥之外,都是想害你的,你千萬不要上他們的當。”

  在對咪咪說話的時候,這怪人顯然已將聲調盡量放得和緩,甚至他有生以來,再沒有對其他人說過這麼和緩的話。

  咪咪嗯了一聲,低下頭去,從她有知之日開始,她就不斷地聽著這種相同的話,對她大哥、二哥的命令,也從來沒有違抗過,因為她一生中所受的全部教訓,就是她的身心都是被她的大哥、二哥所擁有的,她是應該屬於他們的,這種觀念似乎已在她心裡生了根,任何人若處在她的環境之下,怕也都是如此的。

  但此刻她心中卻有著一種奇異的感覺,這種感覺像是已要突破多年來錮禁她心靈的枷鎖,像是已要使她來反抗她身心的主人,這兩個形如鬼魅的怪人。

  辛捷此刻心中卻在捕捉著一個回憶,他甚至沒有去留意她的神情。

  突地,他淒厲地大叫一聲,雙睛火赤,向那兩個怪人撲了過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arl8801 發表於 2011-6-18 05:35 PM

本帖最後由 carl8801 於 2011-6-18 09:21 PM 編輯

第04章  孤島生情愫月白風清來雙煞 佳人共生死情癡意切動檀郎

  月夜風清。

  辛捷在那神秘的孤島上,正和那神秘的孤女咪咪依偎含情之際,哪知突生劇變,這孤島上竟來了兩個神秘的來客。

  這兩個來客形跡詭異,形狀奇醜,武功卻極高,而且生性冷酷,一上來就要叫辛捷自刎,否則自己便要對辛捷下毒手。

  但辛捷卻又知道了這兩人就是咪咪的“大哥”,也是將咪咪禁於孤島,終生未曾見過人類的人,本來就在為咪咪這種不幸的遭遇而憤忿,正自思忖間,卻突然想起一事來:“這兩人是否就是‘海天雙煞’?”

  海天雙煞,這素著凶名的魔頭,也是他不共戴天的殺父仇人,辛捷雖然僅在年齡極幼時見過一面,但這兩人的形狀,任何人一經入目,便永難忘記,何況辛捷心念父仇,自然更將這兩人銘記於心,只是他起初在大驚之下,心念未曾轉到這一面來,也想不到這兩人會來到這海中的孤島。

  但此刻他稍一思忖,十餘年前,昆明城外,辛家村裡,寒夜之中,那一段慘絕人寰的往事,便在他心中電閃而過。

  他只覺心胸間一股熱血上湧,天地間任何一件事,人類間任何一種情感,都比不上那殺父之仇在他心中所留下的仇恨和憤怒那麼強烈!

  他慘吼一聲,和身撲了上去,他十年石室苦練,為的就是此刻的一擊。

  咪咪目光方動,只見他已如飛鷹般撲了上去,十指箕張如爪,雙掌揮出,右手的食指、中指、拇指點向那面目如玄冰的怪人身上天宗、肩貞、膻中三處大穴,小指輕輕一勾,卻巧妙地橫劃神封穴;左手卻向下一帶,點向那身形如侏儒的天殘焦化臉上的四白、下關、地倉、沉香、下玄五穴;左腿向右斜踢,帶著激厲的風聲,橫掃這並肩而立的海天雙煞。

  海天雙煞再也想不到這少年會驟地出手,也更想不到這外表儒雅如處子的少年會有如此玄妙高深的武功,何況這一招威勢無匹,正是辛捷苦練的菁華。

  昔日他在情急拚命之中,曾向無恨生發此一招,連無恨生這種高人也還曾身形後退,先避其鋒,然後再加以回擊;此刻他雖是同擊兩人,但全力之下,卻有兩大高手同時出招的威力。

  天殘焦化一驚之下,腳下立即錯步,身形立刻滑開五尺。

  天廢焦勞卻在鼻孔間悶啃一聲,沉腰坐馬,避開一腿,雙掌倏然推出,硬碰硬地去接辛捷這一招。

  辛捷雖心切父仇,情感激動,但神智可仍未迷亂,他怎肯以自己一半的功力去硬接人家這全力的一擊?身形隨著左腿的去勢一轉,右掌剛剛移開,左掌已倏然切向焦勞肘間的曲池穴。

  他收招出招之間,渾如一體,其中根本沒有片刻的余隙。

  哪知他一招方自擊出,左脅下已覺出襲來尖風一縷,那天殘焦化已如行雲流水般重複掠來,戳指點向他腋下三寸間的天池穴。

  辛捷清嘯一聲,身形滴溜溜一轉,但這時海天雙煞的四支手掌已四面八方地向他壓了過來,猛烈的掌風擊得他衣衫亂飛。

  他兩招落空,銳氣未消,嘯聲未歇間,腳下步踏連環,雙掌像兩柄利刃似地在海天雙煞掌影的空隙中著著搶攻。

  一時之間,名揚天下的關中九豪之首,武林中一等一的魔頭,海天雙煞以二敵一,仍未能占得半分便宜。

  天殘焦化這一下可為之暗暗吃驚了!他不知道這少年究竟是何來路?竟有如此的身手,最厲害的是這少年竟然招招毒辣,欺身進逼,完全是拚命的招路,生像是和自己有著甚麼深仇大恨似的。

  他此刻自然還不知道這少年就是昔年他曾自以為得計,將其縛於奔牛之上的“奇怪孩子”,更不知道自己是人家不共戴天的仇人,心中自然微感奇怪,但手下卻不敢有半點馬虎。

  瞬息之間,三人已拆了數十招,辛捷情切父仇,自然招招狠辣,每一出手便是殺著。

  但天殘焦化多年來苦心的計劃,此刻也因辛捷到這孤島來而隨之被毀,心裡的憤恨可也並不在辛捷之下,招路更是全往辛捷致命之處下手,辛捷只要沾上一點,便得立時亡命當場。

  掌風相激,震得遠遠屹立的孤女咪咪身上的袍子都為之飛揚起伏,這身世孤苦的少女心中的起伏卻還在她袍子的起伏之上,自從她還在娘胎裡,她的命運就被人家安排好了,而且安排得極其冷酷、殘忍,若非辛捷的闖入,她就得變成這冷酷安排下的犧牲者!

  但是,那種根深蒂固的觀念,卻使得她此刻還不知何所適從?她雖然不願意她的“大哥”將她已深愛的人殺死,但是大哥這兩個字,在她心中卻仍然有著很大的份量。

  辛捷或指或掌,在這名揚天下的海天雙煞四支手掌的猛攻之下,雖然還能夠搶攻,但他自家心裡有數,自己可已盡了全力,此時雖然仍可支持,但時候一久,自己卻是凶多吉少了。

  他生性冷靜深沉,無論對任何事,都有著極其明確的判斷。

  此刻,在這種情況下,他心中仍如閃電般地掠過許多事,為自己冷靜地思考著。

  他知道除非有奇跡發生,否則自己今日若想生出此島,是萬萬不能,何況自己也不能面對殺父的仇人而生逃走的想法,那麼,自己和海天雙煞既不能同留人世,只有爭過勝負存亡。但自己處於劣勢,若說這場動手之下還有活著的人,那絕對不會是自己,這點他可知道得非常清楚。

  於是,只有同歸於盡才是解決這件事最好的方法。

  他心中千轉萬轉,覺得除此之外,實在別無選擇,於是他暗中淒然一笑,世上雖有許多他值得留戀的事,但是生命這本來他極為重視的東西,此刻卻變得非常輕賤。

  金梅齡、方少■、張菁,這些人的影子在他心中一閃而過。

  然後梅叔叔慈祥的笑容、關切的言詞、殷殷的垂注,就變成他此刻唯一的歉疚,因為,他覺得自己有負梅叔叔對他的期望,沒有能完成梅叔叔交給他的使命。

  然後,他慘然一聲長笑,笑聲中那種懾人心腑的味道,甚至連遠遠翱翔著的飛鳥也聽得出來,而為之束翼而下。

  他身形一錯,逼開天廢焦勞直能開山裂石的一掌,雙手連揮,倏然發出兩招,然後轉身向那怔立著的孤女咪咪喊道:“人世間盡多值得追尋的東西,等會兒你無論如何也得跑到船上離開這裡,就算你死在海上,也比這樣強得多。”

  說到後來,他的話聲已幾乎為天殘焦化的怒喝聲所掩,他不得不盡量提高聲音,期望咪咪能聽到自己所說的話。

  高手過招,怎容得他這樣提氣而喊?就在說這句話的工夫,他已被海天雙煞搶了先機,五招一過,情形便自危殆。

  但他心志已決,心中反而坦坦蕩蕩,再無半絲雜念,數招一過,便又平反。

  這七妙神君以無比心血調教出來的高弟果然不同凡響,若梅山民能親眼見此,想必也會為之慰然了。

  他盡量將身法活動開,避開天廢焦勞雄渾的掌力,卻將天殘焦化繞在自己的圈子裡,“暗香浮影”輕功本是一絕,此刻他身法活動開,連天殘焦化這種以輕、軟功見長的人物都為之遜色。

  辛捷步如流雲,眼角微瞥,咪咪仍然站在那裡,不禁又喝道:“咪咪!你快些跑到海邊,坐上他們坐來的船逃走,你相信我,我絕不會騙你,知道了嗎?”

  他一面大聲喝喊,一面卻知道自己的話無甚用處,在這種情況下,咪咪怎會獨自離去?

  哪知他眼角再次瞟動處,咪咪卻已走了,他心念一了,心裡更無牽掛,雙掌如風,嗖嗖嗖,又劈出幾掌,一面大笑道:“海天雙煞,海天雙煞呀!想不到你們今日命歸此處!”

  天殘焦化身形微錯,避開他勢如飆風的一掌,冷笑著道:“只怕未必吧!”掌影紛飛,腳下一步之間,雙掌已向辛捷拍去三次。

  加上凝立如山的天廢焦勞推出的兩掌,在這一瞬間,辛捷已避了五招,但是他仍然有空隙冷笑道:“船一開走,大家都是死路,就算是區區比兩位先行一步,但兩位馬上就會趕上來的,這點區區倒是清楚得很!”

  他生性不會說甚麼激烈的話,面對著殺父仇人,話中仍然只帶著冷冷的譏嘲,因為他覺得只有行動是最重要的,罵人又有甚麼用?

  天殘焦化眼角微瞟,果然看到咪咪已走得無影無蹤,他再也想不到咪咪會走掉的,因為他在她身上已花了無數心血。

  此刻他心中才稍微有些著慌,大喝一聲,劈出一掌,就想抽身從海岸邊退去,但眼前一花,辛捷也掠了過來,正攔在他的去路之上。

  原來辛捷的輕功確然比這魔頭高上一籌。

  辛捷哈哈又一笑,道:“等一下我尋個機會拚著受上一兩掌,卻也讓你們身上多兩個掌印,就算你們不死,可是在這荒島上也活不長了,誰先死的,倒反而痛快些。哈哈哈!我辛捷今日真痛快得很。”

  天殘焦化想不通這年輕人為甚麼寧可陪著自己死去,卻不設法逃走?但這年輕人這麼一說,他自己在心中一轉,知道人家可絕對不是虛言恫嚇,心念一分,手底下可就慢了。

  辛捷又冷冷笑道:“可是兩位就這麼不明不白地陪著區區一齊死去,未免死得糊胡塗塗,也會以為有點冤枉。”

  他笑聲突頓,手掌唰地三擊,然後厲喝道:“那麼我就告訴你們,滇桂雙鵰的兒子,此刻向你們索命來了!”

  此話一出,天殘焦化不禁又為之一凜!昔年自己手掌之下那小孩的倔強神態,此刻又猛地回到他心裡,他不禁暗嘆:“我那時為甚麼不一掌劈死他?我早就知道這小孩不死,必成心腹大患,想不到今日果然讓我眼見。唉!今日就算我能除去此人,而我也能不死,但我多年的心血卻毀諸一旦了。”

  一念至此,心思愈發紊亂,手下也就更形遜色,若不是天廢焦勞甚麼話都聽不到,此刻仍然鐵青著臉,一力施為,辛捷此刻恐已得手了。

  掌影翻飛間,又是數十招過去了。

  辛捷雖已有了決定,但卻仍然不敢貿然動手,一來是怕一個不巧,自己身死,卻不能讓這兩個仇人也同歸於盡,縱然這在孤島上絕不可能插翅而走,但這孤島上可以食用之物甚多,自己若不先將這兩人擊傷,這兩人在孤島上活個三年五年絕無問題,若再遇著一般迷失海路漂來此間的船隻,能逃出生天也未可知,若是如此的話,自己豈非死得冤枉已極嗎?

  但時間一久,他的真氣就透著不支了,他心裡有數,這一刻中,就將是決定此事的階段,全神凝注,留意著對手的空隙。

  此時這三人心裡雖各個轉著念頭,手底下可還都是招招致命。

  天殘焦化連想抽身趕到海岸去都無法做到,除非他能冒著背後被擊上一掌的危險,而這似乎又是絕對可能的事;他百忙之中向天廢焦勞比了個手勢,兩人心思相通,動手之間,立刻變攻為守。

  辛捷是何等人物?自然也立刻知道人家已看出自己的真力不支,想慢慢將自己氣力消磨,再施殺手。

  於是他再次長嘯一聲,身形倏然掠起,微一轉折,雙掌雙足便都已滿注真力,隨著嘯聲陡然下擊,掌切頭頸,腳踹胸腹,他竟以四肢同時擊下,分襲兩人,再也沒有半點內力含蘊,以備一擊不中的後路。

  海天雙煞面色驟變,這種招式的是前所未見,兩人目光瞬處,卻望到這招空門百露,但自己只要一動手,對方雖得立刻受傷,自家卻也難免捱上一拳一腳。

  但此刻大家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這種同歸於盡的招數前所未見的原因,就是因為武功低的根本施展不出來,武功達到能施展這種招式階段的人,當世本已寥寥無幾,卻誰都不願意出此下策。

  筆下寫來自慢,當時可真快如電光一閃。

  就在辛捷這早已打算同歸於盡而絲毫沒有留下餘力的一招將要擊下的那一剎那……

  突地??

  海天雙煞只覺得有一種強大的力道驀地自左側襲來,這力道雖尚不能使得他們因之被擊開,但這兩人心念動處,卻藉著這力道倏然向右掠開,藉以避開辛捷這一招,這原因自然顯而易見,這兩人此刻並不想和辛捷同歸於盡。

  在這同一剎那裡??

  辛捷卻覺得自己氣血相交的氣血囊上微微一麻,自己已滿引待發的真力便像一隻洩了氣的氣囊似的洩了出來,他凌空下擊的身形也立刻飄落到地上,幾乎連腳步都站立不穩。

  他不禁為之驟然大驚!須知道氣血囊乃人身最重要的穴道之一,又名腹結穴,只要被拳指輕輕點上一些,四十日內便得不治而亡!

  是以他腳尖一沾地面,便立刻將真氣在體內運行一周,哪知卻無半點阻滯,他不禁更驚!因為由此可知出手的這人力量輕重竟已把持得爐火純青,想必是內家絕頂高手。

  “但會是誰呢?”

  這些念頭在他心中一閃而過,他立刻錯步回身,想看看這突然插手的高人究竟是誰?

  那邊海天雙煞自然也是大驚!

  三人目光動處,見到自己身側果然俏生生地站著一人,卻是那似乎弱不禁風的孤女咪咪。

  這一下三人可都不禁為之驚喚出聲了!

  咪咪微微一笑,眉宇之間卻帶著淡淡的憂鬱之色。

  辛捷雖然被這事所驚,但他驚異的程度可遠遠比不上海天雙煞。

  因為焦氏兄弟毫無疑問地可以確定這咪咪自幼未曾離開這孤島一步,而自己也絕未教過她武功,那麼她這一身其深難測的武功卻又是從甚麼地方練得的呢?

  三人都不禁愕了半晌……

  咪咪卻只是將她那一雙柔情似水的眼睛瞬也不瞬地望在辛捷身上,也沒有說話。

  晚風穿過樹林,簌簌地做著聲響。

  咪咪輕輕地又一笑,道:“石房子裡面還有八塊臘肉,半條多一點火腿,燻雞、熏鴨早就吃完了,米也只剩下了小半桶。”

  辛捷心裡不禁奇怪?在這種時候,咪咪怎麼有心思談起家常來了?

  天殘焦化卻跨前一步,說道:“咪咪,大哥這次來,替你帶了好些好吃的東西,等一會兒我將這壞人打死,?就可以吃了。”

  話聲中竟然帶著些阿諛、討好的味道,連聲調都是和緩得很,這不但和他對辛捷說話時的聲調不同,而且根本不像是從這名震天下,素來心狠手辣的魔頭海天雙煞口中說出來的。

  辛捷心中一動,他冷眼旁觀,忽然看出這海天雙煞的語聲、行動中已隱隱約約地透出一些對這孤女咪咪的企圖來。

  他立刻將前前後後的因素和事實在自己心中歸納一下,想冷靜地分析出海天雙煞中這身形如侏儒的醜怪凶人費了這麼多心力將這孤女咪咪囚在島上,到底是為了甚麼?

  咪咪卻又一笑,像是根本沒有聽到天殘焦化的話,又道:“而且熱天已快過完了,寒冷的日子馬上就要來了,這孤島上再也不會有可以吃的野獸、飛鳥和野?。”

  她忽然向天殘焦化橫瞟了一眼,帶著淡淡的憂鬱,又一笑道:“我也知道大哥的船上帶著好些好吃的東西,但是我已將那艘船放走了……”

  她話未說完,天殘焦化已跨前一步,厲聲地喝道:“你瘋了!”

  辛捷立刻也橫跨一步擋在他面前,兩人目光相遇,各個都覺得對方的目光中透露出一種強烈的殺機來,生像是恨不得就將對手斃在掌下似的,兩人不自覺地又往前跨了一步。

  於是,立刻又變得劍拔弩張。

  辛捷凜然一笑,森冷地說道:“今日我辛捷不將閣下的心肝都掏出來,也就對不起武林中那些被閣下殘殺的人了。”

  天殘焦化厲吼一聲,喝道:“好小子,你還差得遠呢!”身形微動,又想施以暴擊。

  哪知兩人只覺眼前又一花,中間已多了一條人影,自然又是咪咪,此刻她似乎帶著些埋怨地望了辛捷一眼。

  這一眼之中,生像是含蘊著甚麼強大而奇妙的力量,使辛捷不禁為之垂下了頭。

  咪咪又淡淡一笑,輕輕說道:“雖然我弄不清是怎麼回事?但是我知道你們兩人都想把對方打死,可是……”

  她嘆了口氣,眼睛又落在辛捷身上,接著道:“可是你們現在也不要打啦,因為不出一兩個月,我們四人就都得在這島上餓死,反正都是死,你們又何必打啦?”

  她溫婉的說著,像是在談論著一件非常輕鬆的事似的。

  但是她話中的意思,卻使聽她話的人心中都不禁一凜!

  辛捷已抱必死之心,此刻望了她一眼,也嘆了口氣,道:“我們都是該死的,可是?……我不是早就叫你乘船離去的嗎??又何必……”他又長嘆著。

  此刻他已多多少少領會到一些咪咪的情意來,這種溫馨的情意,也多多少少衝淡了一些他心中的仇恨憤怒。

  咪咪卻輕聲說道:“我知道你叫我走,是自己已不想活了,可是你叫我走到哪裡去?”

  她又淡淡一笑,伸出一支柔荑握住辛捷的手,接著道:“我也不知道為著甚麼,只覺得沒有你,我活著也沒有意思;假如你想死的話,我就陪著你死,我也知道死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但是有你陪著,再可怕的事也會變得不可怕了。”

  辛捷只覺得心胸中又是一股熱血上湧,喉間彷彿被甚麼堵塞住了,握著咪咪溫暖而柔軟的小手,不知該說甚麼好……

  天殘焦化卻雙目火赤,大喝一聲,奔了上來,厲吼著道:“咪咪!你上了這壞人的當了。”

  他嗖地一掌,朝咪咪和辛捷緊握著的雙手切下,又喝道:“咪咪!只有大哥對?好,?要相信大哥,大哥對?最好!”

  天殘焦化這一掌,掌風嗖然,倏然已將切到辛捷的手上。

  哪知咪咪纖手突然一翻,五支玉蔥般地玉手像蘭花似地一揚,看起來是那麼美妙,但天殘焦化卻不禁為之硬生生地收回手掌。

  原來他知道只要自己的手掌再往下切去,那麼自己掌上的後溪穴,甚至自己的脈門,都得被這五支玉蔥般地手指點上。

  這孤女咪咪輕鬆而美妙的一揚手之間,其中卻蘊藏著一招無比精妙的擒拿錯骨招式。

  然而,她幽幽地嘆道:“大哥,你為甚麼不喜歡他呢?他不是壞人呀,他很好。”

  目光又溫柔地回到辛捷身上,像是慈母的手似的,在輕輕撫摸著辛捷心中的傷痕,一支玉手也又溫柔地抓住辛捷的手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arl8801 發表於 2011-6-18 05:40 PM

本帖最後由 carl8801 於 2011-6-18 05:54 PM 編輯

第05章  縞衣如仙子冉冉凌空升絕艷 殘霜凋夏綠茫茫絕海禁孤雛

  天殘焦化面目驟變,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眼中似將噴出火來;他手掌縮回,又重新伸出,卻只是指著咪咪厲聲道:“好好好!我這樣對你,你現在卻這樣對我,好好好!你們兩人要死在一起,我今天就叫你們稱心如意,讓你們舒舒服服地死在一起。”

  話雖如此說,卻仍只是氣憤地站著,並未出手。

  此刻,這素稱心冷如鐵的魔頭竟像是一個妒忌的丈夫似的,簡直有些語無倫次起來。

  辛捷看在眼裡,心中連動,再將先前的分析一一想了一遍,加上天殘焦化此刻的神色,辛捷不禁暗中怒罵一聲,已將這形狀奇醜、內心奇毒的凶人對咪咪的算計全部了然於胸。

  他心中正思忖間,咪咪卻已說道:“大哥,不管你對我好不好,我總算對你不錯了,我要不是對你不錯,我幫著辛哥哥一齊將你打死不就完了?又何必要和你一起死?唉……這就是因為我既不能幫你打死辛哥哥,可是也不願意幫辛哥哥打死你,我才這麼做的。”

  天殘焦化大喝一聲,道:“你為甚麼不能幫你大哥打死這姓辛的小子?這些年來,你大哥哪一年不是遠遠跑來看你,替你帶些好吃的東西來,可是這姓辛的小子又對你怎麼樣了?他只不過就是花言巧語地騙你罷了。”

  咪咪目光一轉,問道:“可是大哥,你為甚麼不帶我離開這裡呢?你為甚麼要讓我一個人留在這孤島上?大哥,你說你對我好,我可有點不相信。”

  天殘焦化連忙道:“這是因為別的地方壞人太多,你大哥怕你吃人家的虧,難道你把你大哥對你的這番好意還看成別的意思了嗎?”

  他故意長嘆一聲,道:“你要知道,大哥對你是真的好呀。”

  這些話又不禁使得咪咪又相信、又懷疑?她對世事可說是一些也不知道,世間的一切醜態、無恥的事,她也未曾經驗過,因此她對甚麼是醜態,甚麼是無恥,根本分辨不出來。

  此刻她如此做,完全是為了對辛捷的愛心。“愛”之一字的意義,對這純如白紙的少女而言,雖仍是一件不可解釋的字,但愛之一字的力量,卻已在她的身上發出了效能;此刻,她對她大哥的話已不知該怎麼回答才好……

  辛捷卻突地冷笑一聲,望著天殘焦化,不恥之極地說道:“姓焦的,我原先以為海天雙煞雖然心凶手狠,但還可以說得上是個男子漢,哪知道你卻是個卑劣已極的小人。”

  天殘焦化怒極而笑,笑聲突頓之間,他目注辛捷,狠毒的說道:“想不到!想不到!辛老六養了你這麼個好兒子,此刻還有臉在我面前張牙舞爪,當年若非我姓焦的心慈手軟,你有十個也都早就送了終,你不要以為現在有了三分道行,你焦大爺就制不住了。”

  辛捷木然而立,心胸中只覺得舊恨新仇翻如湧潮,但是握在他手上的一支小手卻像是有著神奇的力量,竟能使得他此刻還不出手。

  但是這並非說他心中的不共戴天之仇已被這似水柔情溶化了,而是他知道若不讓咪咪完全明了她“大哥”的毒狠卑劣,那麼這純情的少女就將永不寬恕自己對她大哥所施的殺手。

  若是自己也和這兩個凶人同歸於盡,那麼她就將更為傷心,甚至也立刻隨著死去,於是他冷笑一聲,道:“姓焦的,你大概想不到十年前被你縛在瘋牛上的那個孩子還沒有死吧?可是你更想不到,卻是我已將你那滅絕人性的卑劣行為知道得清清楚楚。”

  他轉向咪咪,道:“咪咪,我告訴你,世間上所有的人不但都比這兩人好看,也要都比這兩人善良得多;你知不知道,你的一生幸福就險些毀在這兩個卑鄙、無恥的凶人手上。”

  咪咪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天殘焦化已大喝一聲,撲了上來。

  那邊天廢焦勞一見其兄動手,身形一動,也掠了過來,雙掌外登,挾著勁風直劈辛捷的右脅。

  這海天雙煞驟然竟又各以殺著左右擊向辛捷的兩脅。

  辛捷冷哼一聲,腳步微錯,身形微轉間,正待避招還招,那時他那仍被咪咪握著的左手上突然傳來一股奇異的力道,他全身竟不由自主地飛騰了上去,生像是腳下有人托著似的。

  他不禁大驚!目光動處,卻見咪咪仍在他對面望著他,而就在這一瞥之間,兩人的身軀竟已倏然上拔了三丈。

  海天雙煞四掌自然擊空,抬首望處,不禁也被這奇景驚得呆住了!

  他兄弟二人稱霸關中,走遍江湖,武林中成名立萬的好手,開宗立派的高人他們都見得多了,但此刻他們自問有生以來卻還沒有見過一人武功比這咪咪更高的。因為此刻咪咪婀娜的身軀正自凌空而起,全身絲毫沒有一絲藉以上拔的動作,就像是一個白日冉冉飛升的仙女似的。

  夜色之中有風吹過,吹起咪咪寬大的袍子,天殘焦化只見兩條玉也似的小腿也像是站在雲霄似的沒有絲毫彎曲,這種已近神奇的武功,使得他望著這兩條玉腿時,卻連心中的淫邪之念都生不出來。

  咪咪輕輕將她的左袖擺動一下,於是她和辛捷兩人的身子就凌空移開了一丈,然後,又像落葉似地飄了下來。

  辛捷心中暗叫一聲慚愧!他和咪咪相處這麼多天,可是卻沒有看出這弱不禁風的少女竟懷有這麼高深的武功來。

  眼角微動,他也自看出海天雙煞面上的驚愕之色,不禁暗忖:“原來這兩個魔頭也不知道她身懷絕技,那麼她這一身武功是從哪裡學來的呢?當今之世,又有誰能調教得出?”

  他心裡正自奇怪,卻聽咪咪道:“辛哥哥要說話,你為甚麼不讓他說?假如是我的話,我甚麼事都不怕別人去說。我說覺得怕人說出來的事,就不是好事。”

  她說話的聲音雖仍是那麼輕柔,但天殘焦化聽了,卻像已不是從那“可憐”的孤女口中說出來的,而生像其中有著甚麼懾人之力。

  當一個人顯露他的真才實學的時候,他說的話也會被人重新估價。

  辛捷不禁暗暗稱讚,他想不到這未經世事的少女,卻說得出如此睿智的話來;他眼角不屑地橫睨雙煞一眼,朗聲說道:“咪咪,你知不知道,世上有些人,他不但外表醜惡得不像人類,內心也和豺狼虎豹一般地狠毒,他們不喜歡人類,人類也不喜歡他們,這些人雖然一個個凶狠殘暴,常常藉著殘酷的手段使得別人怕他們,其實他們心理卻也自己鄙視自己,所以這些人也常常會做出一些滅絕人性的事來。”

  咪咪眼角也瞟了她的“大哥”一眼。

  只見天殘焦化面上的神色難看已極,再加上他本來的醜惡,使他看起來更加不像人類。

  此刻他已將辛捷恨到極處,只是卻又畏懼著咪咪那種神奇的武功,只得將這份狠毒隱藏在心裡,暗暗思忖著除去辛捷的毒計。

  這原因是為了辛捷使得他多年的心血,也是他幻想的美夢化為泡影。每當他望到咪咪對辛捷甜笑著的時候,他的心就像是被戳了一刀似的,恨不得將辛捷碎屍萬段才對心思。

  原來他對咪咪所做的這些滅絕人性的事,是基於他一種瘋狂的想法……

  天殘焦化雖然長得不似人類,可是一些人類與生俱來的慾念他也還是有的,尤其是男女之間的情慾,更是他不能忘卻的,但是他生來畸形、內心的凶殘、外型的醜惡,這兩樣事相生相長,於是他內心愈凶暴,行事愈殘酷,外表也就愈醜惡。

  他知道絕不會有任何一個女人真心愛他,他深深地自卑,但他也深深地希望能獲得一個女人的全部身心,而不僅是肉身,因為以他的武功來說,光是占有一個女人的肉身是非常容易的。於是,他心裡起了一個瘋狂的想法……

  他認為沒有女人愛他,是因為他的醜怪畸形,但是,他想到:“假如我將一個剛剛出世的女孩子送到海外,一個沒有人住的荒島上,只讓一個老太婆帶她長大,而不許任何一個人走近她,那麼,這女孩子一生之中除了自己之外,就不讓她看到任何一個另外的男人,她不知道正常的男人是甚麼樣子,而我再對她好些,等她長大了,我就討她,這樣我就能占有一個女人的全部身心了。”

  他天性奇癖,對這想法非但不以為恥而卑劣,反而沾沾自喜,於是他在一個鄉村裡搶掠了一個美麗的村婦的初生女兒。因為美麗的女人們生下來的子女,大多是美麗的。

  然後,他又找了個老婆子,將這女嬰和老婆子帶著,駛著船,在東海上找了個最荒僻無人的小島,他實行了他的狂想。

  他辛苦地親自動手在這荒島上蓋了幢石屋,又運來許多日用的東西,然後他就將那老婆子和女嬰留在那荒涼而美麗的地方了,不管死活地,將這兩個可憐的人隔絕在那裡。

  每年他都會到這孤島上去看看,帶些食物去,同時,他反覆教這可憐的孤女一套問答:“我是誰?”他問那孤女。

  “你是大哥。”她就回答。

  “你愛誰?”他又問。

  “我愛大哥。”這可憐的女孩子就會回答。

  十年來,這話不知被說了千百次,他滿心歡喜地看著這女孩一天比一天長大,長得漂亮,身材也一天比一天的豐滿。

  他像一頭貪婪的狼,將一隻獵獲來的死山雞慢慢留著吃的那種心理似的,也想將這美麗的少女留做慢慢的享用。

  因為他認為她已完全屬於自己的了,她身上的每一分、每一寸都屬於自己,她的心裡也只有自己一個人的影子。

  但是,此刻,

  他知道自己的美夢成空了,他望著那在自己掌下逃生的男孩正和那自己費了無窮心血養成的女孩在說著話。

  他甚至沒有聽到他們在說甚麼,他的心已被怒火和妒火燒得發黑了,甚至已開始發出那種惡臭難聞的焦味出來。

  他望著那少女婀娜的胴體、明亮的雙瞳、嬌美的面頰、渾圓的足踝,他想到占有這一切的快樂。

  於是他更憤怒、痛恨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arl8801 發表於 2011-6-18 05:43 PM

  第06章  幾次示柔情柔情怎有深仇重 一線通仙境仙境卻無辟榖人

  辛捷聰明絕頂,他將此事先後歸納了一下,便已猜出海天雙煞這種卑劣行為的原意,是以他就對咪咪說了出來,竟然和事實分釐不差,這自然是咪咪夢想不到的。

  夜色更深,碧空如洗。

  水銀般的月光照在咪咪那清麗絕俗的臉上,只見她黛眉深斂,眼簾低垂,平生第一次,他了解到人心的邪惡。對那種純情的少女來說,這些話竟像是青空霹靂,旱地焦雷,但卻將她這麼多年許多不能解釋的謎團都震破了。

  她站在那裡愕了半晌,才緩緩抬起頭來,向天殘焦化道:“大哥,他說的話是真的嗎?”

  天殘焦化此刻怒火、妒火正自沖天,而且他根本沒有聽到辛捷對她說了甚麼話?聞言身形一動,朝咪咪掠了過去,伸出那支枯乾短小的怪手去抓她的膀子,一面喝道:“咪咪,大哥對?好,?不要聽別人的話,那是害?的!”

  哪知他手指方自沾著咪咪的袖子,忽覺一股強大無比的力道倏地反震過來,以他浸淫數十年的功力,竟都無法抵擋,手腕一麻,蹬蹬蹬,身不由主地朝後面退了幾步。

  他面容驟變,卻見咪咪袍角飄飄,朝他走前一步,冷冷問道:“你以前對我說的話,我現在已經知道全都是騙我的,我以為你對我好,想不到你對我這樣,你快走,從此我再也不要見你。”

  說著,她纖腰一轉,朝辛捷招了招手,又說道:“我們走。”

  辛捷此時何嘗不是思潮如湧,面對殺父仇人,他怎能就此一走?

  方一遲疑,卻聽咪咪又道:“等一會兒我把吃的東西分一半出來放在這裡,你們拿著到那邊去,反正大家都活不長了,可是這幾天我要快快樂樂的,再也不要看到你的臉。”

  一拉辛捷的袖子,朝石屋走去。

  辛捷手臂一沉,方道:“咪咪……”

  但覺得她拉著自己的那支手,其中竟有源源不絕的內力傳到自己身上,自己若不用力,便無跡象,但自己只要也一用力,立刻便被她這種奇妙無匹的力量反震回來。

  他心念一動,望了那木立著面如死灰的海天雙煞一眼,也就一言不發地隨著咪咪朝那石屋走了過去。

  天殘焦化望著她們並肩而去的背影空自咬牙,卻不敢撲上前去,他所畏懼的自然不是辛捷,而是咪咪那身深不可測的武功。

  他回身朝天廢焦勞極快地打了兩個手勢,兩人朝林中掠去。

  辛捷聽到他們身形帶動的風聲,忍不住向咪咪問道:“?真的將船弄走了嗎?”

  咪咪柔聲一笑,纖手沿著他的手臂滑下去,握著他的手,輕輕道:“我們死在一起,你說好不好?”

  辛捷長嘆一聲,心胸中雖覺情柔若水,但卻被父仇堵塞得奔流不開,緊緊握著咪咪的手,嘆道:“我能和?一起死,還有甚麼不知足的?但是在我死之前,卻一定要先將那兩個怪物斃於掌下,否則我死不瞑目。”

  咪咪一皺眉,思忖一下,才將他話中的意思弄清楚,輕輕問道:“你為甚麼要看他們先死你再死呢?這樣說來,你的心不是比他們更狠嗎?我……我不喜歡這樣,大家都是人,為甚麼人也要殺人呢?”

  她心如純紙,此刻雖然對險惡人心略有了解,但有些事情卻仍教這純真的少女覺得迷惘。

  辛捷側顧一眼,但覺她雙瞳之中滿是純真,甚至散髮著聖潔的光輝,心裡暗嘆息一聲,覺得她被困於孤島雖然可憐,但是她心無雜念,人世間的一切邪惡、恩仇,彷彿都影響不了她,這卻又比自己幸福得多!不禁黯然道:“咪咪,?知不知道,任何一個人,他之所以生存,就是因為他的父母養他、教他,這些恩情是沒有任何一件事可以比擬的,所以當有人殺了自己的父母時,那麼做子女的就一定要報仇。”

  咪咪眨了眨聖潔而美麗的雙眸,似乎有些不懂似的。

  辛捷不禁又嘆息一聲,道:“這兩個怪物以前將我的父母凌辱至死,這種仇恨,十幾年來,我一時一刻都未嘗忘記過,我死不死倒無所謂,可是這種深仇卻是非報不可的,這也許?現在還不了解,但是……”

  咪咪輕輕點了點頭,突地截住他的話,帶著些許疑惑問道:“我懂得你的意思,可是你好像打不過他們?我……我又不能幫你的忙,而且……我還有些不懂,反正他們也快要死了,最多我把吃的食物不給他們,他們就一定死得快些,那麼,你不是也可以親眼看到他們死嗎?你說這樣好不好?唉……這樣,我雖然有些不應該,但是為了你……”她的眼睫似乎有些潮濕了。

  辛捷忍不住又將自己的手掌緊緊地握了一下,他知道這少女此刻尚不能了解恩、仇兩字其中真正的涵義,她之所以這樣,也真的全是為了自己。

  “但是,我昂藏七尺,又怎麼用這種方法來報卻父仇呢?”

  他雖然有些時候也曾用過並不十分正大的手段來達到他的目的,但卻絕不是苟且的小人,真正遇著大事,便不肯苟且半分,這正是恩怨分明的男子漢大丈夫的本色。

  此刻他突覺胸中熱血如潮,奔騰不已,昂然說道:“?對我好,我知道,可是我卻不能夠像這樣做,我雖然打不過他們,但是為了父母深仇,就算我明知要被他們打死,也得去拚一拚。咪咪,現在是晚上,今天晚上?要我怎麼樣都可以,可是明天早上,我……我就要去為我的父母報仇了。”說到後來,他的語調也不禁變得極為悲愴。

  其實他聰明絕頂,何嘗不知道這咪咪身懷絕技,只要她出手,自己的大仇便可立時解決,但不知怎的,他卻說不出口來,這也許是他的驕傲吧?但這份驕傲,卻也正是男兒本色哩!

  是以,他強迫自己認為咪咪僅是個弱不禁風的少女而已,他強迫自己忘記她會武功,因為他要手刃親仇,讓殺父仇人的鮮血來洗清這筆血債。那麼即使不能成功,但自己上對天心,下對九泉下的父母才能心安。

  咪咪幽然嘆道:“人類的事,我還有些不太懂;但是你這樣說,我就認為是對的,因為我相信你。”

  情之一字,就有這等奇妙,它能使一個人毫無保留地相信另一個人,也將自己的身心完全交給他,既無任何根據,也不需要任何代價。

  她倚在辛捷的肩頭,走進了那幽清的石屋,月光照得他兩人長長的影子已變成一個。

  突地,

  咪咪像是想起了甚麼?竟拉著辛捷的手朝屋外奔去,一面道:“我帶你到一個地方去,我要把你的力氣變得大一點,這麼你也許就打得過他們了。”

  辛捷心中一動,知道這其中極有可能又包含著一件極為重大的秘密,而這也就是這孤島上的少女為甚麼身懷絕技的原因。

  咪咪身形一動,便已掠上石屋,她的手仍握著辛捷的手。

  辛捷只覺得她掌心生像是蘊含著無窮的內力,連忙也提氣飛身,隨著她輕若飛鴻,動若流星的身形掠向那石屋後的山上。

  咪咪側臉輕輕一笑,道:“你跑得也蠻快的嘛!”

  婀娜的身軀倏然停了下來,她身上那寬大的袍子便因之向後飛揚而起,宛然乘風欲去。

  辛捷定睛望去,卻見自己面前是一塊上面長滿了山藤的山壁。

  哪知咪咪將這緊結糾纏的山藤拉開了一些,裡面宛然竟有一個隙穴。

  咪咪又輕笑道:“跟著我裡面來呀!”一俯身,朝這隙穴中鑽了進去。

  辛捷心中又一動,也曲腰鑽入,但覺一股陰森潮濕的味道撲鼻而來。

  這洞穴中黝黑如墨,但辛捷十年苦練,黑暗之中也能明察秋毫,是以弓身而行,絲毫沒有不便,只是也在奇怪:“難道咪咪也曾苦練過目力?”

  因為在這種黝黑而狹長的山隙裡,咪咪仍然行走得極快,這除了她目力自也異於常人之外,但是她駕熟車輕也是原因。

  行走了約莫半盞茶時候,辛捷不禁又奇怪這山隙怎地如此之長?竟生像是沒有底似的。

  哪知他心念方動,咪咪又停下身來。

  這山穴寬不到兩尺,辛捷當然不能走去和咪咪並肩而立,只能從她的肩頭望過去,卻見前面仍然是黑黝黝的。

  他不禁出聲問道:“這是甚麼地方?”他原以為裡面必定有個山窟,裡面有著一些武林的秘藏。

  哪知此刻卻見前面彷彿已到盡頭,卻仍然祇是一條山隙而已,他自然覺得又是奇怪?又是意外。

  咪咪一笑,道:“你急甚麼?”

  辛捷只覺得兩人的話聲雖停住,但回聲嗡然,似是由這條山隙的上面傳來,他心中一動,暗暗思忖道:“難道這上面另有洞天?”

  心念動處,目光上抬,上面卻已是頂部,自己只要一抬頭,立刻便得碰到山石上。

  哪知咪咪忽然大叫了一聲!

  辛捷猛地一驚!心幾乎跳到嗓子眼來……

  但更奇怪的是接著這一聲大叫,前面突然又發出一連串隆隆之聲,像是一連串焦雷似的,震得辛捷耳中嗡然,他更為驚怪?

  卻聽咪咪笑道:“嚇了一跳吧?可是我以前駭得比你更厲害哩!”

  隨著話聲,她又向前走了兩步。

  辛捷這才看到前面的山隙中竟然垂下一條鐵鏈,而咪咪此刻正拉著那條鐵鏈道:“你從這鐵鏈上爬上去,我跟著就來。”說著,她身形一動,竟從辛捷胸前擠了過去,竟又從來路輕快地掠了出去。

  辛捷此刻真是驚疑交集,他雖然知道咪咪絕對不會有害自己的意思,但在這種情況下,他焉能不心中怦然。

  只是咪咪身形太快,此刻已掠出很遠,他雖然想問個清楚,也不能夠,只有朝著那條鐵鏈又走前兩步,抬頭一望,卻見上面果然有一處裂隙直達頂端,目光上望,生像自己是在一個深不見底的枯井底下似的,只是在這個枯井的上部也看不到天光就是了。

  辛捷企首而望,心中卻在暗忖:“難道這上面竟住著一位武林異人嗎?一聽到咪咪的叫聲,就放下鐵鏈來。”

  這想法雖然已近於荒謬,但事實如此,卻又使他不能不如此想,只是連他自己都有些驚異這想法的不可思議罷了。

  站在這鐵鏈前,辛捷沉忖了半晌,終於毅然伸手抓著這條粗如兒臂的鐵鏈縱身一躍,雙手一帶勁,朝上面竄了上去。

  須知他此刻本來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是以才有爬上去的勇氣,再加上他此刻連害怕的意味都變得極弱,因為另有幾種感覺遠比害怕還要強烈些,而那就是疑惑、好奇和驚異。

  這條鐵鏈上竟然連鐵鏽都沒有,顯然是因為時常有人摩挲。

  辛捷一面奇怪,身形卻如靈猴攀樹般,瞬息已上升十餘丈。

  再一攀援,他已升到頂端,這時距離地面已有三數十丈了。

  但這時他竟發覺頂端又是一片山石,根本沒有道路,他驚異之下,只得又緩緩向下降去。

  約莫下降了七、八丈,他這才發覺,在這條裂隙旁邊的山壁上又有一處洞穴,錯非是他的目力,若換了別人,便再也看不出來。

  他清了清喉嚨,朗聲道:“晚輩辛捷,承咪咪姑娘相告,來至此間,但望老前輩能允許晚輩進入仙居,拜見仙顏。”

  他以為這個洞穴裡必定住著一位異人,甚至可能是仙人,是以恭恭敬敬地說著,哪知說了半天,除了回聲嗡然外,哪裡有人回答他的話?

  雖然無人回答,但他卻認定了這神秘的洞窟裡必定有人居住,否則怎地那鐵鏈會突然落下來?

  但他靜等了半晌,方待再開口,腳下卻輕輕傳來一聲笑聲。

  他嚇得幾乎從鐵鏈上掉下去,低頭望處,咪咪已曼妙地攀升了上來,一手彷彿挾著一些東西,一面卻笑著說道:“你剛才一個人說甚麼話?怎麼停在這裡,也不進去?”

  說著,已升至辛捷腳底,又道:“那麼你就再爬上去一點,讓我先進去,可要小心一些呀,掉下去可不是玩的!以前我就掉下去過一次,幸虧爬得還不高,所以還沒有怎麼樣,不然恐怕我早已跌死了。”

  一面說著,她已將手裡的東西拋進了洞,人也跟著鑽了進去,一面卻又叫道:“你快些進來,我保證你又要嚇一跳。”

  辛捷兩手交替而下,忽地眼前一亮,竟有強光從那洞穴中射了出來,霎目間,這山隙就從極端黑暗變得極端光亮,這可讓辛捷又大吃一驚!

  他再探首朝洞中望去,只見裡面耀目生花,一眼望去,得到的感覺倒有幾分和昔日走到“毒君”金一鵬那間華美絕倫的船艙中所有的那種感覺相似。

  於是他也鑽了進去,卻見裡面三丈見方的一處山窟四面竟然被磨得光滑雪亮,但無燈無火,卻不知光從哪裡來的?

  他目光再一轉,這才看到這山窟裡竟然床幾俱全,而且收拾得一塵不染,靠墻的一個石幾上排滿了尺許高的玉瓶以及一些書冊,石床上卻是空空的,床褥枕頭一概沒有,這竟又和辛捷昔日所居住的梅叔叔那間練功石室相似。

  這一切使得辛捷如墜五里霧中,抬目去看咪咪,卻見她正笑吟吟地望著自己,道:“想不到吧?這裡還有著這麼一個好地方。”纖手一指,指向他身後,又道:“你看,那顆大珠子多亮,像月亮一樣。”

  辛捷轉身一看,看到這洞窟的入口頂端果然有著一粒巨珠發著耀目的光彩,仔細再一看,這粒巨珠乃深嵌入石內,石壁上有一道深漕,上面有一塊鐵板,像是能夠活動的。

  辛捷恍然而悟:“先前這珠子的光彩想是被這塊鐵板所掩,等到咪咪推開這鐵板,才有光彩照出來。”

  這點他雖然想透了,但是別的事仍是疑團重重?

  這山腹中的洞窟不但深幽神秘,其中的設施竟有如仙人所居,須知若非奇人,怎能辟此仙境?又怎會窮極心力住在這裡呢?

  他心中思索了半晌,但覺一切事都是他生平未見之奇,不禁脫口道:“這仙府中的主人到哪裡去了?我們就這樣闖入,是否有些不妥呢?”

  咪咪噗哧一笑,眨了眨她那明亮的眼睛,道:“這裡哪裡還有別的主人?我就是這裡的主人,知道嗎?”

  辛捷再次環視這仙境似的山窟一眼,滿懷驚異地問道:“?就是這裡的主人?難道這個山窟是?開出來的?但是剛才那條鐵鏈又是誰從這上面放下去的呢?”一面說話,他不免一面懷疑:“若是這裡還有著人類,那麼咪咪怎會說她一生中從未見過別的人類,難道她有些事是在對我隱瞞著嗎?”

  這問題使他深深為之困惑,因之他極為留神地去傾聽咪咪的答覆。

  哪知咪咪纖腰一扭,朝前走了兩步,將手裡拿著的東西朝辛捷面前一揚,像是滿心含著極大興趣似的問道:“這本書你是從哪裡來的?上面寫的東西好妙呀,不過這裡還有兩本好玩的書,等會兒給你一看,你又要高興得跳起來。”

  這純真的少女第一次在人類面前享有了一件秘密,而她也顯然看出自己的這一件“秘密”頗能打動對方的心,因此她不禁為之竊喜。

  這就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根性,而這種根性在女子身上尤為明顯。

  但辛捷此刻卻是疑竇叢生?他想不道她還會向自己賣賣關子,眼角瞬處,看到咪咪手上的那一本書竟是自己得自金梅齡的“毒經”。

  於是金梅齡俏生生的身影便在他心中一閃,往事又復湧至心頭,長江江岸的溫馨綺麗,他縱然心如鐵石,也不能忘記,何況他雖然機智深沉,但卻是個最最多情的奇色男子。

  因此這一瞬間,他又像是愕住了,無言地自咪咪手上接過那本毒經,翻了兩翻,滿懷的情思卻將重重的疑竇淹沒了。

  咪咪眼珠一轉,嬌笑道:“好好好,你別著急,我告訴你。”

  這純真的少女到底沉不住氣,生怕自己心懷中的人會不高興,大眼睛又轉了兩轉,彷彿在思索著,回憶著甚麼似的。

  然後,她輕輕移動她那飄飄如仙子的身軀,走到那一張也是光可鑒人的石幾旁,從幾上排著的一堆書籍中拿出一冊形狀似書的東西來,交到辛捷的手上,辛捷才從迷惘中驚覺過來。

  咪咪又笑了笑,接著她就說出了一件奇異而又玄妙的經歷來。

  這經歷不但使她自身由平凡而變為不凡,也使辛捷的一生也因此有了許多極為重大的變化,實現了許多本來僅是他夢想的事。

  人生,對辛捷來說,不是太奇妙了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arl8801 發表於 2011-6-18 05:47 PM

  第07章  滿室明珠影孤女深宵談異事 半生滄桑淚俠士無地不生情

  辛捷接著咪咪交到自己手上來的東西一看,目光轉動之下,不禁又微微色變,只見這東西似絲非絲,似絹非絹,既不似紙張,卻又不是獸皮,入手又松又軟,顏色泛出淡黃,竟不知到底是甚麼?

  而且這東西雖只一尺見方,卻是折迭而成,他心中一動,將它打開一看,使他這種素來鎮定之人都不禁全身慄然!

  原來這張東西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字跡泛著紫黑色,一經入目,辛捷就可以斷定這是用鮮血寫上去的。

  最可怕得是這張東西竟然似人形,除了手中間一塊之外,四面還有肢體,竟像是一整張從人身上剝下來的人皮。

  辛捷直覺得一股寒意直往腦門上冒,巴掌心也變得濕漉漉的。

  抬頭一望,卻見咪咪笑嘻嘻地望著自己,一面道:“你先把上面的字看清楚,我再告訴你是怎麼回事。”

  辛捷心中既驚又疑又懼,對自己面前的這女孩子也愈發有了一種莫測高深的感覺。

  但是他在這些情感之中,無可否認的,還有一些好奇之心存在。

  於是他強自收懾著心神,朝這張人皮上的字跡一字字地望下去,只見上面寫道:“自古真情最可貴,從來造錯是多疑。”

  這兩句話並不通順,字跡也不甚蒼勁,其中的涵義也似乎極為平常。

  哪知辛捷再往下看,才知道其中竟包含著一段驚人之事。

  原來這張人皮上的字跡乃數十年前一位名滿江湖的異人所留,此人武功絕高,更以點穴和內力名滿江湖,竟已達到十步抓空,傷人要害這種比“隔山打牛”更高一層的功力。

  除了武功之外,此人生性也極怪,生平好酒好色,滑稽玩世,每以喜怒為好惡,隨心任性,不拘小節,最重先入之見,只要他心裡以為是對的事,一經認定,就絕不更改。

  此人本是無名無姓的孤兒,長大後就自己替自己取了個名字,叫做上大人,他幼遭孤露,雖屢獲奇緣,練得一身武功,文字一道,卻不甚高,取了這麼個名字後,頗以為喜,誰要是對他這名字稍有恥笑,那他立刻翻臉就不認人。

  數十年前,也就是這奇人聲名最盛之際,哪知卻突然失蹤,此事在江湖上也有人提過,只是誰也不知道這其中的究竟?

  辛捷看了這張上面寫滿血色字跡的人皮之後,才知道這位武林奇人上大人為甚麼會突然隱跡江湖的原因。

  原來這上大人在中年之後,竟墜入情網,愛上了他生平一個至交的女兒,他雖然在江湖上素稱心狠手辣,但一經動情,竟其深入骨,雖然明知此事犯了大忌,但卻也無法化解得開。

  尤其是他那心上人之父,也就是他的至交,江湖名劍之一蕭逸人對他更是極為不滿,甚至割席絕交,將他逐出大門。

  哪知他所愛的人蕭秋文也極為愛他,竟不顧父親的反對,悄悄和他私奔,這一對名教中的罪人,為著愛情,竟反抗父母,遠離了人群,也拋卻了辛苦樹立的聲名,遠揚海外。

  他們在海上漂流數日,才尋得這座遠海中的孤島,夫婦兩人就在這孤島上的山腹中盡了無限的心力,建了這麼一處秘窟。

  多年之後,上大人的武功自然愈發深湛,蕭秋文也幫著她丈夫進修文字,世外的歲月每每過得特別快,他兩人雖然為人類背棄,但自覺彼此相愛,生活卻過得幸福得很。

  這時候上大人靜中又參悟透一種超凡絕世的功夫,他每天就以兩個時辰的工夫,全心全意花在這種武林絕學的修為上面,也只是他潛修武功的這兩個時辰,才是他夫婦兩人唯一分離的時候。

  哪知平靜的生活突然生出了波瀾。

  上大人突然發覺在自己練功的時候,蕭秋文總是偷偷摸摸地出去,有時弄得雲鬢松亂的樣子回來,不知在做甚麼?這情形被他看在眼裡,也不去說破。

  有一天在練功的時候,拚著荒廢,悄悄地去搜尋蕭秋文的行藏。

  這孤島本不甚大,上大人此時的武功是何等的驚人,他以絕妙的身法,在這孤島上搜尋一周,果然在一叢雜樹亂石之間聽到了他所熟悉的,他愛蕭秋文那種甜得起膩的聲音在說著:“親親!來!過來一點,靠我近一點,輕輕地親親我……”

  這種聲音一入上大人之耳,他面容立刻為之慘變,厲吼一聲:“好淫婦!”身形也跟著猛掠進去。

  只見一條淡黃色的身影極快地一閃而沒,而自己的愛妻蕭秋文卻正斜倚在草地上,滿面嫣紅地望著自己。

  此時他全心已滿被妒忌的火焰所淹沒,看到蕭秋文此刻嬌傭的樣子,想起她和自己親蜜的情形,再聯想到方才的情況。

  於是,他雙目火赤,厲吼一聲:“好淫婦!?敢背著我做出這種事?”

  話聲未落,他身軀已快如閃電般掠了上去,在他愛妻頭頂上一按。

  雖僅是輕輕一按,但此刻的上大人掌下是何等功力,蕭秋文僅只能慘呼半聲,面容驟變之下,便已香消玉殞了。

  上大人一掌擊斃了愛妻,盛怒仍未平息,身形再次一動,沿著方才那人影消失的方向又追了過去……

  他像發了狂似的在漫山中飛掠著,以冀求追尋到那和自己的愛妻有著姦情的人物,以他的武功,果然被他搜尋到了。

  但是,

  那隻不過是一隻穿上了淡黃色衣裳的大猴子而已,想是在很久以前繁衍到這孤島上來,蕭秋文那時武功尚不高,不能參研他那時在練的絕學,少婦寂寞之中,就用猴子來解解悶。

  上大人望著這隻被他擒獲的猴子,心裡真不知是甚麼滋味……

  他想起愛妻臨死前那滿含著驚懼和委曲的一瞥,想到自己的愚昧和無知,他痛責自己:“為甚麼我不想一想,這孤島上除了我們,又怎會有別人?”

  於是他心痛欲裂,竟將遍島的猴子都搜捕一盡,將牠們的皮都剝了下來,用自己的鮮血在上面寫上了自己一身武功的精華和一些自己尚未練成但卻已完全參透的武林絕學。

  他雖然功力絕世,但人體內血液到底有限,寫完了這些之後,他自覺已精枯血竭,但是,他自覺肉身所受到的痛苦仍不能彌補內心的創傷,於是這武林奇人竟將自己身上的半張皮硬生生地揭了下來,然後才抱著自己愛妻的屍身躍入深無窮盡的海底。

  辛捷看完了這些,才知道此刻自己手裡拿著的就是這一代武林怪傑的皮,這上面的字跡,也就是他在未死之前,用自己的血液一字一字寫在自己身上的他自己的一生事跡。

  一陣寒意上湧,辛捷只覺得全身打了個寒噤,再一抬頭,咪咪仍帶著笑容望著自己。他此刻雖已知道自己此刻容身的山窟就是名滿天下的一代武林怪傑上大人曾經住過的地方,但是,咪咪是怎樣發現這裡的,她的一身武功自是從此練得,但為甚麼連海天雙煞都不知道?方才那鐵鏈究竟是如何放下來的?這些問題仍然困惑著辛捷。

  辛捷望著咪咪,也就將自己心裡的這些困惑一一問了出來。

  咪咪噗哧一笑,道:“你說那鐵鏈子是怎麼跌下來的呀?我也不知道,先前我鑽到這裡來的時候,頭碰在石頭上,痛得我叫出聲來……”她哈哈笑了一陣,又道:“哪知道我剛叫完,前面就轟隆轟隆地落下一條大鐵鏈子,那時候雷婆婆還沒有死,她說這是聲音震下來的,可是我還是不懂,聲音又怎麼能夠把這大鐵鏈子震下來呢?”

  她略微停頓一下,想是在回憶著那個老婆子,眼眶都似乎紅了起來。

  但是目光一轉,她看到了辛捷。

  於是她又嫣然一笑,伸手拭了拭眼睛,接著說下去道:“雷婆婆真好,她說的話沒有一樣不對的。那時候我們發現了這裡,高興得不得了,那時候雷婆婆就告訴我,不要把這事告訴大哥,甚至她臨死的時候還在這樣關照我,唉……”

  她幽幽地嘆了口氣,才接著道:“那時候,我根本不知道這其中有著甚麼涵義?只是因為是雷婆婆說的,我就這樣做,一直到她死了也不更改,現在我才知道,原來雷婆婆要我這樣做是有著用意的,她要我能夠自己防護自己……”

  辛捷一直全心的傾聽著,他這半生以來,雖然也可以說得上是遍歷滄桑,但如論遭遇之奇,卻從未有甚於此刻的。

  此刻那明珠正閃著銀光,那嬌美而純真的咪咪也正在這銀光中散髮著醉人的光彩。

  而他自家的手中仍拿著那張人皮的遺書,那上面的血字也宛然在目,這一切都是這麼樣的真實,真實得不容你懷疑。

  咪咪俯首沉思了許久,但此刻任何一種情感都無法比得上這純情的少女對辛捷的愛戀,也是她第一次愛戀,來得強烈。

  於是她抬起頭,道:“我替你拿了些吃的東西來,你就在這裡把那些猴皮上寫的東西念一遍,力氣一定可以大很多。”

  她又一面指了指那些瓶子,又道:“這些瓶子裡的東西,雷婆婆說都是極好的藥,有的是吃的,有的是隻能貼在身上的,以前我在山岩上跌了一跤,就用這種藥一敷,不到一個時辰就好了,而且連一個疤都沒有。”

  她望了辛捷一眼,又笑道:“那天你從海上漂上來,就是昏昏迷迷的,像死了一樣,也是我給你吃了些這種藥才好的。”

  辛捷恍然而悟,為甚麼自己在經過那麼多天的折磨之後,一醒來就完全恢復了精力,想必都是因著這些靈藥的功力。

  於是他走到石幾之前,只見那些瓶子的表面都光滑如鏡,但大小形狀不一,生像是被人以無比的掌力弄成這樣子的。

  他再一看桌幾石壁,也都是這種情形,暗中不禁大駭!這上大人無怪能名揚天下,他掌、指之間的功力也的確駭人。

  然後他目光一轉,轉到石幾上那些又厚又重的書冊上,果然全都是用猴皮制的,上面寫著四個約莫有茶碗大小的字:天一神功。字跡紫黑,入眼便知也是用鮮血寫上去的,他只覺得腦中一陣暈眩,想到那些可憐的生物慘啼於上大人一雙鐵掌下的情況,心裡似乎有一陣異樣的感覺,使他甚至不敢去觸摸那些書冊。

  但是他終於還是翻開了它們,因為他深切的知道,這些武林絕學將對自己有多麼大的用處,自己的一切希望都將寄託在這上面。

  背後,有一陣溫暖的感覺,他知道是咪咪靠近了自己,但是他並沒有回頭,只是伸手翻開了那以猴皮製成的書,這些此刻已變得十分堅硬了。

  於是他又想到,這些猴子之生滅,本來根本無足輕重,但此刻卻因這一代武林怪傑的字跡,而使這些本是無足輕重的東西變得有用起來。

  “這些猴子也該算是幸福的了!”

  他暗中一笑,只見第一頁上面的字跡並不整齊,甚至有些零亂地寫著:“所謂天一者,天下第一之謂也,余闖蕩江湖達三十四年,遍歷南七北六十三省,可謂從未遇見敵手,故敢謂之天一。”

  辛捷暗中微笑一下,覺得這上大人的文理的確不太通順,他不禁想起自己的梅叔叔來。這時他才體驗到文武雙絕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而自己能得到這種教養,又是多麼幸運。

  但是等他接著看下去的時候,他對上大人那種淡淡的蔑視已經完全沒有了。

  因為這天一神功竟然真是這麼神奇,其中武學包含之博大深奧,連辛捷都不禁為之驚異不已!

  於是他也開始了解這上大人文理為甚麼欠通的原因,這是因為人家已將全副精力花在武學上,自然沒有時間去研究別的學問。

  就在這三丈見方的山窟裡,辛捷經歷了許多種情感,也獲得了一件他此刻最需要的東西,超凡絕世的武功。

  須知七妙神君昔年以七藝妙絕天下,可稱絕世之才,但人類的智力終歸有限,心智一分,他在武功一道的成就自然就打了折扣。

  是以他“虯技劍法”招式雖亦妙絕,但內功一道卻未見深厚,“暗香浮影”之功也嫌稍微失之於浮,以之用來施於輕功自是大妙,但若用之來對敵別的高手,也就顯然有些軟弱了。

  但此刻這天一神功卻正是至陽至剛的武學,功力之雄渾,自稱不可思議,辛捷在這種情況下得了這種奇遇,再加上他天性本就極為好武,自然除了喜不自勝外,就在這山窟裡,將這本武林中人連做夢都不會夢到的秘籍參研一詳。

  這當然是因為他確信海天雙煞絕對沒有離開這座孤島的可能,是以他能將自己完全浸沉於這種超凡絕世的武學裡。

  於是,這些天裡,咪咪變得寂寞了,因為辛捷幾乎已完全忘記了她的存在,只是這種寂寞內含欣喜,因為她到底可以終日坐在辛捷旁邊,望著他那一雙明亮和機智的眸子。

  這一次辛捷自信判斷沒有錯誤,像大多數次一樣,海天雙煞的確沒有任何方法離開這座孤島,何況天殘焦化又怎會舍下他多年的心血,讓自己心目中的愛侶,咪咪和一個自己的宿仇結合,而自己卻僅是一走了之哩。

  海天雙煞昔年稱霸關中,儼然為關中黑道群雄之首,除了武功高絕之外,心智的冷酷毒辣,自然也是極主要的原因。

  他們在這一段時間裡,自然也想出了各種方法來拔除他們這根眼中釘,只是在山窟中苦練秘籍的辛捷並不知道,而這兩個心智冷酷的魔頭自然也不知道辛捷為甚麼突然在這孤島上失去了蹤跡?就像是一個會隱形的神人似的。

  世事就是這麼奇妙,一個未經世事的純真少女的行動,竟然操縱了三個武功絕高的武林高手此後一生的命運。

  半個月過去,焦化兄弟在這半個月裡,幾乎搜遍了這孤島上的每一個角落,以期發現辛捷為甚麼會突然失蹤,咪咪為甚麼武功如此高深的秘密。

  須知海天雙煞是何等人物,他們此刻也已猜出這兩樣事之間必定有些關聯。那就是說,他們已猜出在這個孤島上必定有著一個神秘的地方,這地方百十年來始終隱藏在黑暗裡,然而卻被一生未離此地的咪咪發現了。而且這地方也必定就是咪咪神奇武功的來源,也是他們為甚麼會突然失去蹤跡的原因。

  他們輕功俱都絕頂,再加上這孤島本不甚大,他們日復一日地搜尋著,卻一面在這孤島上布下了許多惡毒的陷阱,想誘使辛捷上當。

  一天,

  天廢焦勞在海濱的岩石下突然發現了一處洞窟,裡面黝黑而深沉,他立刻打亮火摺子,一步步向裡面探測進去,於是,他發現了一件驚人之事。

  原來在這個陰僻幽暗的洞窟裡竟藏著一艘小船,而這艘小船卻原來是他們乘來的那艘海船上留做救生之用的,於是他立刻將這告訴了天殘焦化。

  天殘焦化不禁為之驚喜交集,吃驚的是他再也想不到未經世事的咪咪會來上這麼一手,欣喜的卻是這小船建造甚是精妙,他們大可乘了這一艘船離開這孤島。

  而這艘船雖不見得能載著他們漂渡重洋,直達彼岸,但至少可以載著他們在海上,直到遇著另一艘海船為止。

  於是死亡的恐懼便因此過去,他們再也不必■心會被困死在這孤島上,在嚴冬來到的時候,因食物不繼而死去。

  天廢焦勞朝他的大哥做了幾個手勢,意思就是勸他的大哥先離開這裡再說。

  因為冷酷的他深知自己此時也不是那孤女咪咪的敵手,假如萬一辛捷也學成那種神奇的武功,事情便大為危險。

  而天殘焦化卻只陰毒的微笑一下,並不接納他弟弟的意見,他之所以自恃的是他對自己那些陰毒的陷阱頗為自滿,他以為辛捷縱然論武功已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但是機狡奸計一類的事,這毛頭小子又怎比得上在江湖中闖蕩一生的自己?

  這兄弟兩人略一計議,當然像往常一樣,永遠是哥哥的主張。

  然後,他們就將那艘小艇搬到另一個隱密的地方。

  然後,他們就在這本來藏匿小船的洞窟四周潛伏著,因為他們知道無論辛捷和咪咪藏到甚麼地方去,但他們終究一定會到這地方來的,因為這艘小艇也是他門逃離此島的唯一生路。

  他們在這岩石的洞窟旁邊的沙灘上掘了兩個深與人齊的地洞,然後就藏身在這地洞裡,只露出兩隻眼睛嚴密地監視那洞窟。

  白天過去,黑夜又臨。

  夜色迷濛之中,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悠揚而甜蜜的歌聲,唱著:

  呵,

  相逢是樂事,分手是悲哀。

  黑心的人呵,

  比強盜還壞!

  因為強盜再壞,

  也不過只是拿走我的錢財,

  可是黑心的人呵,

  卻要把我的心,送進棺材。

  歌聲悠揚曼妙,曲詞雖然顯見是隨手拾來,然而卻是那麼婉轉動聽,就像是春風吹動著鬱金香的花葉時所發出的樂聲似的。

  於是躲在地洞中的天殘焦化也不禁為之溫馨地一笑,假如他有個美麗的童年,那麼他此時的心懷就會被黃金色的回憶充滿。

  只是海天雙煞生具畸形,從一出生開始,就被人類仇恨,因之他們也仇恨人類。

  是以,這種甜蜜的溫馨在天殘焦化心中僅僅一閃便過,心胸間瞬即被仇恨、嫉妒這些卑劣的情感所滿塞住了。

  而天廢焦勞呢?他根本甚麼也聽不到,甚麼也感覺不到,他的心永遠是一座冷冰冰的墳墓。

  歌聲方歇,遠方已如浮雲般飄來一個人影,秀長的黑髮和寬大的黑色袍子在夜色中使得咪咪的面容看來更瑩白如玉,她輕飄飄地在空中移動著身形,就像是一條在水中漫游的魚,一到了那塊岩石上面,就停了下來,然後也掠進那山窟裡去。

  隱匿在地下的天殘焦化聽得那洞窟中傳出一聲驚呼,不禁暗中陰森的一笑,侏儒般的拳頭緊握起來,得意地幻想著這咪咪發現自己藏匿的小船失蹤時那種驚異與懼怕。

  然後,他看到咪咪的身形飛也似的從洞中掠出來,在四周極快地轉了幾圈,然後身形愈來愈慢,垂著頭朝島中走去。

  若不是天殘焦化還有更毒辣的計劃,他此刻怕不要高興地奸笑起來,但此刻他只得將這份高興的心情按捺住,只是悄悄地從地洞中鑽出來,遠遠地跟在咪咪後面。在他那狠毒、殘酷的心中,卻禁不住幻想出一幅美麗的藍圖。

  他幻想著自己箕踞在一塊大石上面,旁邊躺著辛捷的屍首,面前卻跪著咪咪那嬌小玲瓏但卻婀娜成熟的軀體。

  他幻想著這美麗的少女哀懇著自己帶她離開這孤島,然後自己才從那秘密的地方取出那艘小艇,帶她離開這裡,到另一個遠離人煙的地方,和這個美麗的少女在一間華麗的美室中……

  這幅圖畫的確是美麗的,只是太過美麗了一些;而天殘焦化之所以會發出這些太過美麗的幻想,卻是僅僅依恃著那幾個惡毒的陷阱。

  那麼,是天殘焦化的思想太單純,單純得使他竟生出一些絲毫不可能實現的幻想呢?抑或是他所依恃的陷阱足夠惡毒,惡毒得能有十分的把握將那兩個年輕人陷害得達到不能自救的地步,而達成他的幻想呢?

  這是一個不容易解答的問題,只有等待事實來回答了。

  此刻他屏住聲息,跟在咪咪的後面,以期發現那神秘的所在,尋出辛捷,也尋出這本是弱不禁風的少女為甚麼有這份武功的原因。

  這其中尤其是後者更令他心動,普天之下,有哪一個學武的人不希望自己能得到一份足以君臨武林的神功秘籍呀?

  只見咪咪垂著頭在前面走著,像是懊惱已極。

  然而天殘焦化卻滿心喜悅,跟著咪咪走上了那座孤山,走到那上面滿布藤枝的山壁之前,看到她撥開藤條鑽進了山隙。

  天殘焦化幾乎高興得跳了起來,這一切事,幾乎都盡如他所料。他幾乎忍不住立刻跟著咪咪鑽進那條裡面黝黑無比的山隙。

  但他終究還畏懼著咪咪的武功,因之,他只得在外面等了約莫一頓飯時候,然後和焦勞一打手勢,兩人魚貫著走了進去。

  山隙裡像先前一樣,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海天雙煞雖也武功高絕,可沒有暗中明察秋毫的本事,因此,他只能憑著比常人稍微敏銳一點的目力緩慢地摸索著,蛇行了進去。

  黑暗就像是一頭噬人的怪獸似的蹲跪在他前面,他開始有些心怯了,甚至不敢再舉步。

  但是,黑暗中的那些事物的誘惑又是那麼大,他考慮了許久,終究又極為緩慢地爬了進去,一面卻在安慰著自己:“咪咪是絕對不會向我出手的,她雖然已有些恨我,但是這麼多年來,她一直聽我的話,就算此刻恨我,也不會要我的命。而那性辛的小子武高雖高,卻也未必比我高明多少,也萬萬不能制我死命,就算他這些天有奇遇,但是他難道在這極短的一段時間裡就能把武功練得比以前高明一倍嗎?哼!不可能。”

  “何況他們在明,我們在暗,哈哈!他們自以為這地方隱密非常,卻不知到底還是被我這隻老狐狸發現了。哈哈!”他愈想愈得意,幾乎笑出聲來。

  這名滿天下的魔頭海天雙煞兄弟兩人就在黑暗中摸索前行,自然也不敢弄出一絲聲響來。

  終於,他們到了盡頭,竟發現上面有亮光照下來,還垂著一條鐵鏈。

  這時,海天雙煞膽子再大,可也不敢往這鐵鏈上爬,只得蹲伏在下面,找了個可以容身的山隙,在裡面躲了起來。

  須知天殘焦化的縮骨之功在武林中本是一絕,是以任何一處狹小的地方,他都可以藏身。

  天廢焦勞雖然較為困難些,但是在這種崎嶇的山窟,還怕找不到一個藏身的地方?

  這時,天殘焦化又在心中轉著念頭,但想來想去,也想不出一條妥善的方法將她們誘到自己苦心弄得的那些陷阱裡去,因為稍一不慎,說不定自己就得遭辛捷的毒手。

  他心中正自思忖,卻聽到上面傳來一陣人言聲,接著咪咪在說道:“我再出去找找看,你在這裡好好練功,你放心,不會有人來的。”

  語聲一落,咪咪那飄然如仙子的身形也跟著落下,極快地向洞外走去。

  只是此刻雖然有光,但仍太暗,海天雙煞也看不到她的面容。

  海天雙煞看到咪咪走了,不禁又為之大喜,暗忖:“只有那姓辛的小子一個人在上面,又正在練著功,我還怕甚麼?先上去把他弄死了,把那些神功秘籍弄到手,然後……”

  以後的事,天殘焦化竟好像想不下去了,因為那滿滿充塞著幸運美妙,而且看起來千真萬確,一點也不虛幻。

  於是他又朝焦勞打了個手勢,伸手一拉那鐵鏈,朝上面攀援而去。

  但是,這一切事,若被一個冷靜而聰明的人看來,就知道其中有些不對的地方,只是這些不對的地方究竟在哪裡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carl8801 發表於 2011-6-18 05:49 PM

  第08章  滿穴無光吒叱喪膽 鐵鏈中分瑲琅驚魂

  海天雙煞在那孤島上布滿了惡毒的陷阱,發現了咪咪藏在洞窟裡的一艘小舟,但令這兩個魔頭高興的還是他們竟跟蹤著咪咪找到了辛捷隱藏的所在,也找到了咪咪為甚麼身懷絕技的原因。

  但這兩個橫行一時的魔頭終究還是畏懼著咪咪那種超凡入聖的武功,是以他們一時還不敢朝那條神秘的鐵鏈上爬上去。

  直到咪咪在上面對辛捷說了一句話,離開這神秘的山窟,天殘焦化才朝天廢焦勞打了一個手勢,心胸中滿滿充塞著幸運和美妙的幻想,伸手一拉那鐵鏈,朝上面攀援而去……

  他那畸形的身軀卻靈活敏捷無比,身形動處,便已上升三數十丈,他自也發現了在這條裂隙旁的山壁上的洞穴。

  因為此刻這個洞穴裡正發射出異常明亮的光芒,照得這條上下數十丈的裂隙都有了青濛濛的光亮,只是愈到下面愈暗而已。

  天殘焦化心中暗暗吃驚!他闖蕩江湖的經歷何等老到,一目所見,就知道這種光芒絕不是油燈、蠟燭之類的東西所能發出的。

  此刻他所驚異的自然是有甚麼東西能發出如此強烈的光亮?如是珠寶之屬,其價值自也足以驚人了。

  但是,此刻他卻不能在這問題上多所探究,他身形一展,毫無聲音地從鐵鏈上移到這條裂隙旁邊滿生陰苔的山壁上。

  這時就可看出這昔年名震武林的關中九豪之首,在輕、軟功上的造詣的確不同凡響。

  他在這滑膩膩的山壁上依附著,就生像是一隻壁虎似的,四肢略一滑動,便已到了那洞穴的旁邊,然後悄悄探首向裡張望。

  他目光所及之處,靠著最裡面的洞壁是一張淨潔光滑的石榻,石榻的旁邊有一張石幾,上面排滿了一些瓶子和書冊。

  他的心狂喜地跳動了一下,因為他已想到這些玉瓶和書冊就是咪咪那一身神奇武功的來源。但是他又不禁有些奇怪?因為他看不到辛捷的影子。

  他用一隻眼睛朝裡面張望,是以只能看到這洞穴的一半。

  此刻他目光略一凝視,忖道:“這姓辛的小子一定在洞裡的另一邊了。”

  心念又轉動幾下,覺得以自己的武功,絕無畏懼辛捷的必要。

  於是他暗中獰笑一下,左掌微一使力,嗖地,朝這洞穴裡竄了進去。

  他這一舉動雖然似乎大意了些,然而這久闖江湖的魔頭卻早已將退路打算好了,而且對任何突來的打擊都早就防備周全。

  他渾身滿布真氣,身形一進洞,就斜斜掠向那張靠墻的石床,因為他身形是斜著的,是以他也能照顧到方才他目光不能看到的地方。

  哪知就在那一剎那裡,本來照耀四壁的光芒突地一起斂去,本來極其光亮的洞穴,竟在這快如電光一閃的時間裡突地變為黑暗,這種情形幾乎令人有一種天地突然崩潰的感覺。

  天殘焦化剛好掠到石床上,這突來的黑暗,使得他驀地一驚,接著由背脊傳來一陣難言的悚慄。

  他立刻一擰身,將背脊貼在石壁上,努力凝神而視,然而卻甚麼都看不到,他就像突地由光亮的仙境落入黝黑的地獄裡,四周像死一樣的黑暗,方才的光亮就像謎一樣地失蹤了。

  黑暗裡有輕微的呼吸聲,那是屬於天殘焦化自己的。

  這種黑暗對他說來無異是一種生命的威脅,方才他那些美麗的幻想,此刻全都隨著光線的突變而無影無蹤。

  他掌心開始沁出冷汗。

  因為他知道自己已落入人家的陷阱裡,黑暗中就隱伏著一個隨時可以向他的生命襲擊的敵人,而他卻無法預防。

  在這一瞬間,他本來狂熱的思潮也突然變得冷靜起來。

  他想到這件事自始至終就有些不對的地方?譬如說咪咪去找尋那艘她自己隱藏的小船時,她當然不會希望被別人知道,但是她那時嘴裡卻在唱著歌,而且唱的聲音很大,老遠就可以聽到。

  “呀!原來她是在誘我上當!他們老早做好了圈套,而我……我這隻老狐狸卻上了這乳臭未乾的兩個小孩子的當!”

  天殘焦化一念至此,掌心沁出的冷汗不禁愈發地多了。

  四周的黑暗也像是愈發濃厚,濃厚得幾乎使他透不過氣來。

  黑暗之外,還加上無比的沉寂,他聽得見自己的呼吸聲,一次……兩次……三次……

  然而四周卻仍然半點動靜也沒有,此刻即使是僅僅一滴水由上面滴到下面,一顆流星自蒼穹間閃過,這麼短暫的一剎那,在這靠在石壁上,四面滿伏殺機的天殘焦化看來,卻有如一年般漫長。

  他悄然將手掌貼在冰涼的石壁上,藉著手掌的吸附之力,悄悄在石壁上滑開一些,他希望那隱伏在黑暗中的敵人也看不清自己存身的所在,如此,那人便也無法襲擊自己。

  但是,黑暗中突地發出陰惻惻一聲冷笑,一個森冷的口音低沉地說道:“姓焦的,只要你身子再動上一動,我就叫你身上添個大窟窿!”

  天殘焦化厲喝一聲,雙掌揮出凌厲的掌風,朝這發聲之處撲去。

  他凝集了畢生的功力,冀求自己這一擊能夠奏功,但是掌風到處,接觸到的卻只是堅硬的石壁。

  然這時在他的身後卻又響起一個冷冷的聲音,帶著令人悚慄的意味說道:“姓焦的,我勸你好好■在那裡,你要嫌死得不夠早,要叫我盡快地打發你,哼!那你的想法卻太痛快了!”

  天殘焦化縱然素來殺人不會眨眼,此刻卻也不禁冷汗為之淋漓而下。因為他此刻已知道自己雖然看不到人家,人家卻清清楚楚的看得到自己,這又和一個瞎子來對抗明眼人何異?

  何況他也知道自己和人家仇恨似海,人家似乎連將自己痛痛快快地殺死都嫌不過癮。

  他暗暗嘆息一聲!方才他臨爬上來的時候,曾經向他弟弟打了個手式,叫他不要上來,而此刻自己縱然聲音吼得再大,他也不會聽見,此時此地,自己就連個幫手都不會來。

  黑暗中的聲音又不再發話,生像是看著他的恐懼而引以為樂。

  他的呼吸聲也愈發粗重了起來,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身形反正暴露在人家的目光之下,他甚至索性閉起眼來,而且也不說話,因為他不是笨人,知道自己此刻縱然冒火也是無用。

  他留意地用耳力去聽那人的行蹤,但是四周除了他自己的呼吸聲之外,他卻甚麼也聽不到。

  自他進洞、光滅,到此時僅僅不過是極為短暫的一刻而已,然而他卻覺得有如不可忍受的漫長。

  他不知道人家在甚麼時候會對自己發出突擊,他只知道人家若一發動,那必定是有著極大把握致自己死命的。

  而辛捷呢?

  他此刻正站在石幾之前,在黑暗中望著他這不共戴天的仇人,十年來石室的苦練,使得他能非常清楚的看到天殘焦的每一個動作,也看得出這不可一世的魔頭驚駭而恐懼的表情。

  他暗中微笑一下,因為他的仇人已落入他的圈套裡了。

  他此刻甚至可以毫不費事地將天殘焦化傷在他的掌下。

  但是,他卻感覺到這勝利中欠缺了甚麼?他遲遲不能下手,又急急迫著自己出手,這份矛盾的感覺是令人很難了解的。

  “我這樣就算能殺了他,但能夠將我的仇恨和屈辱洗清嗎?我這種報仇的方法,能算得光明正大嗎?唉……”

  他暗中又嘆了口氣,腦海中思潮紊亂,不知究竟該如何是好……

  他學會了許多狡計,但是,他此刻卻不能用這些狡計來對付他的仇人,這一霎時間,他覺得世上所有的陰謀狡計都再也和自己無緣了,他甚至對自己以前所做的一些陰謀勾當覺得遺憾起來。

  因為他突然感覺到用這些狡計所獲得的勝利是非常空虛的,這正如沒有經過耕耘收穫而得來的果實,雖能令饞夫稱心,卻不能令農夫滿足。

  沒有經過努力得來的光榮,雖能令小人喜悅,卻不能不令男子漢大丈夫感到羞愧一樣。

  兩種截然不同的思潮在辛捷心中閃電般地交擊數次……

  貼在石壁上的天殘焦化只覺得這洞穴像是突然起了一陣極為輕微的風聲,但是這風聲的來勢卻是飄飄蕩蕩,生像是四面八方都有,自家雖然是久闖江湖的武林高手,對於聽風辨位一類的功夫熟得不能再熟,但是卻摸不清這風聲的來勢。

  這一瞬間,他突然想起昔日武林中的奇人七妙神君所施的輕功身法,就是這種令任何人都不能預測來勢的。

  “難道這姓辛的小子是七妙神君那老兒的徒弟?”

  這念頭僅僅一閃而過,他哪有時間來思慮這些?渾身真力滿注,雙掌交錯,橫亙胸前,以期能對這種絕險的襲擊做一抵擋,因為他深知,只要自己稍一不慎,便得立刻命斃當場。

  哪知風聲一凜過後,滿洞穴立刻又恢復了光亮,這強光的驟然來臨,使得他不自覺地眨了幾下眼睛,然後他看到他的大敵正赫然站在自己眼前。

  辛捷目光凜然,在他臉上一掃,冷冷道:“姓焦的……”

  他話未出口,突然看到這天殘焦化面上驚容未已,眼光在自己身後一轉,竟突地閃過一絲獰惡的笑意。

  他心中微動,立刻停住了口,腳步微錯,身形倏然滑開五尺,目光瞟處,果然看到洞穴的入口之處正站著張臂待撲的天廢焦勞。

  這一來主客便大為易勢,天殘焦化陰惻惻地冷笑一聲,道:“姓辛的小子!有甚麼話怎地不快說呢?再過一會兒,你有話就說不出來了。”臉上的驚懼之色全退,獰惡的笑意滿布。

  辛捷突地仰天大笑了起來!

  天殘焦化倒為之一愕!

  卻聽辛捷笑聲一頓,冷冷道:“十年前,不管怎樣,你舉在我頭頂上的一掌總算沒有拍下來,現在我也放過你一條生路,來來來,姓焦的,你也不必承我的情,你們哥兒倆只管一齊上吧!十年前,辛捷家莊雪夜裡濺的血,今天我姓辛的也要你們用血來還,而且這血還要讓你們流得口服心服。”

  辛捷話聲一落,身形暴長,撲向焦化。

  天殘焦化獰笑未已,雙掌一錯,哪知辛捷一擰身,突地在中途轉了個方向,右臂斜引,嗖地一掌,劈向洞口的天廢焦勞。

  他身形之變化轉折,矯如游龍,快逾閃電,等到天廢焦勞驚覺的時候,這一掌已堪堪劈到身上,掌風凜凜,襲體生寒。

  天廢焦勞寒玉似的一張醜臉,也不禁變了變顏色,雙掌外翻,硬往辛捷劈來的一掌接上去。

  數日前天廢焦勞和辛捷動手時,幾次硬接硬碰,辛捷都不敢擋其鋒,此刻他也指望辛捷這一掌會中途變招,那麼自己雖失機先,也能緩過氣來。

  哪知辛捷口中悶啃一聲!掌心突地往外一蹬,吐氣開聲,竟也是硬接硬架,毫不遲疑地往天廢焦勞這雙掌上擊了過去。

  三支手掌甫一交接,只覺“噗”地一聲聲響,就像是一聲悶雷似的,辛捷的身形竟又往前一邁步,左掌倏然穿出……

  這時候,天廢焦勞才知道不妙,方才自己盡雙掌之力和人家互接了一掌,雖然還未落敗勢,但自家此刻舊力已竭,新力未生,眼看人家的一支左掌又帶著凌厲的掌風向自己襲來……

  這正是間不容發的一剎那,天廢焦勞一著失機,身形一挫,大仰身,往後便翻,堪堪避過了辛捷在這種情況下仍能發出的一掌。

  但是他卻忘了自己處身的地方,他本來就僅僅是半個身子進了洞,此刻他全神都放在避開前面的一掌上面,身形翻仰處,頓覺失去了重心,再也穩不住身形。

  辛捷這些天埋首於武林怪傑上大人所遺留的武林秘籍中那種至陽至剛的內力功夫上面,他發覺將這種內力的修為拿來和自己昔日所練的“暗香浮影”互做融會,其中妙用無窮!

  須知辛捷本是聰慧絕頂之人,再加上他內力的修為本已登堂入室,此時稍做琢磨,正是一藝通,百藝通;雖然只是短短幾天的工夫,他卻已將自身功力以前虛浮的地方全都充實了起來。

  此刻辛捷雙掌交替而發,但體內的真氣仍然源源不息,一點兒也用不著憂慮匱乏,左掌雖然一擊落空,右腳往前輕溜一步,右掌一伸一縮,一股新的掌風頓時又發了出去。

  但這時天殘焦化已厲叱一聲,掠了過來,駢指如劍,疾地點向辛捷右脅下乳後一寸,著脅直腋、撅脅間的天池重穴,左掌卻劃了個半弧,掌緣橫切辛捷的頸項。

  這一招兩式也是快如疾風,他兄弟連心,眼看天廢焦勞的身形已自搖搖欲墜,情急之下,用的招式自然也特別凌厲。

  辛捷口中悶哼一聲,摔右掌,大擰身,連消帶打,居然以攻為守,右掌斜立,竟從天殘焦化的雙掌中直穿了出去,手掌微翻,已擊向天殘焦化的胸膛,而左掌藉著右掌的這一摔,身軀的一擰之力,掌風著著實實地朝已自穩不住身形的天廢焦勞壓了過去。

  這一招本來極為普通的“鳳凰展翅”,一運用到他的手裡,竟有了這種極其驚人的威力。

  天殘焦化胸腹一吸,右掌金絲剪腕,左掌雷針轟木,雙掌伸縮之間,也是帶消帶打,寓守於攻的妙著。

  但這時天廢焦勞可卻已招架不住了,他連聲音都沒有發出來,身子一栽,竟朝那條數十丈深,天井似的裂隙中栽了下去。

  天殘焦化不禁大驚失色!厲吼一聲,突然將已發出的兩掌硬生生往回一撤,身形一晃,竟往辛捷脅下鑽了過去,嗖地掠出洞口,一把抓住那條鐵鏈,凝神往下面去望他二弟的究竟?

  辛捷冷笑一聲,也掠至洞口,雙掌並揚,掌風擊向攀在鐵鏈上的天殘焦化。

  只聽這條鐵鏈發出“嘩啦”一連串的巨響,來回一陣搖晃,天殘焦化的身軀卻向下滑了一丈,一伸手,竟然將天廢焦勞帶了過來。

  原來方才天廢焦勞身子雖然已往下墜,但是這聲名赫赫的海天雙煞果然久經大敵,臨危不亂,一伸手,這支手掌竟像鐵爪似的穿入山壁,身子一貼,也貼到山壁上,此刻被天殘焦化的全力一帶,便也落到那條鐵鏈上。

  辛捷大喝一聲,上身往外一探,雙足石樁似地釘在地上,雙手卻抓住這條鐵鏈,奮起全力往上便抽。

  海天雙煞兄弟兩人的身形被他這一抽,果然隨著鐵鏈向上升了幾尺。

  辛捷雙臂如鐵,交替著又一抽,這條鐵鏈嘩啦啦地搖曳著,但卻再也抽不上來,生像是下面墜著千鈞之物似的。

  原來這時海天雙煞兄弟已施展出千鈞墜的功夫,尤其是天廢焦勞對於這類以氣力是長的功夫可稱一絕,此時這兄弟兩人一齊用力,便無殊在這條鐵鏈上加了千斤的份量。

  辛捷嗔目而喝,十指如鉤,緊緊抓著這條鐵鏈又往上一抽。

  這一下他使出了全身的真力,只聽又是嘩然一聲巨響,這條鐵鏈竟應手而起,本來重逾千鈞的東西,此刻竟變得輕若無物。

  辛捷也不禁驟然失了重心,蹬蹬蹬!往後連退了幾步才拿樁站穩,這條鐵鏈雖全被他扯進了洞,但卻只剩下小半截了。

  試想,以辛捷和海天雙煞二人的功力,他們這一較勁,這條鐵鏈如何承受得起?方才辛捷這全力一抽,竟將這條鐵鏈拉斷了。

  鐵鏈撞在山壁上,和掉下去時所發生的那一連串巨響,此刻仍在山腹中回響不絕,滿山之中似乎全響著這種嘩然的聲音。

  辛捷定了定神,廢然一聲微嘆,將掌中的小半截鐵鏈往外一摔,身形也隨即往洞口掠去。

  正待辛捷俯首下望的時候,哪知眼前一花,竟像又有兵刃朝他迎面擊來。

  辛捷大驚之下,腳步微錯,一擰身,眼前的黑影便回身側打了過去。

  他凝神一望,不禁暗中為之失笑,方才迎面朝他打來的“兵刃”,只不過是那半截鐵鏈而已。

  原來這半截鐵鏈的上端仍掛在上面,辛捷隨手一拋,這條鐵鏈一晃、一撞,竟又往迴盪了過來,正好迎面擊向辛捷。

  然後,這條鐵鏈自然又蕩了回去,滿山那種鐵器撞擊的聲音也漸漸微弱,終歸靜寂。

  辛捷在洞口俯身下望,這條天井似的裂隙,此刻從上到下都是空盪蕩的,海天雙煞這兩個魔頭已連影子都看不到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arl8801 發表於 2011-6-18 05:53 PM

  第09章  濃煙漫山俠士有命 清風拂島倩女無蹤

  從上面往下望,這條裂隙竟有些深不見底的感覺,因為愈到下面,光線就愈暗,辛捷站在洞口旁出了會兒神,愕了許久。

  他知道方才天殘焦化在黑暗中恐懼的時候,自己如果能將正直、磊落……這些觀念稍微看得淡些,那麼他此刻就絕不會逃出自己的掌下,而此刻,這十年來時刻使他切齒的仇人雖然已經走了,辛捷卻絲毫沒有後悔的感覺。

  人們永遠不會為自己曾經做過的無愧於心的事感到後悔的!辛捷也正是如此。

  他突然領略到一些事的不能成功,也比不擇手段的成功要令人欣慰得多,他也領略到人們假如狡計做成了一件有愧自己良心的事,他縱然能夠尋出很多種理由來獲得別人的諒解,但卻永遠找不出一種理由來獲得自己的諒解的。

  在這一瞬間,他也突然想起了地絕劍於一飛,想起了對他的歉疚,因為無論如何,這地絕劍於一飛總是以誠對己,而自己卻欺騙了人家,將他看成自己為了要達到某種目的的工具。

  於是,站在這神秘的洞穴邊,辛捷突然思潮如湧,想起了許多事;當然他也不能忘懷方少■、金梅齡、張菁這些美麗的影子。

  這是奇怪的事,人們常常在某些時候想起一些他不應想到的事。

  他勉強整理了一下自己紊亂的思潮,突地,他發現濃煙上湧,其中還夾雜著令人不能忍受的氣味,使得自己生像是立刻便得窒息。

  他大驚之下,再探首下望,但是這條裂隙已全被濃煙布滿,他雖然目力驚人,但此刻也只能從濃煙之中看到一些火焰的影子。

  他不用思忖就知道這下面一定是海天雙煞弄的手腳,其中甚或還燃燒了一些毒草一類的東西,所以才會發出這種氣味。

  於是,他立刻屏住呼吸,回身掠到石幾旁邊,將石幾上的每一隻玉瓶都打開來看了看,這其中大多早已空了,只有兩瓶中還滿蓄丹藥,他匆忙地將這兩種丹藥都倒出一粒,塞在嘴裡。

  但這種丹藥就算能夠辟毒,他仍然禁不住這種濃列的煙嗆之氣,他知道不用再過多久,自己便得被這濃煙嗆死。

  於是他心念微轉,立刻將石幾上的這兩隻玉瓶和那些書籍極快而又極為妥善地放在身上。

  然後,他拿起靠在洞角的一根長長竹竿,將自己身上的長衫脫了下來捆在這竹竿上,伸進一個約莫一尺見方的洞裡;等他將竹竿拿出來的時候,綁在竹竿的那件長衫已完全濕了。

  原來這個小小的洞隙正是通到一處山泉,這竹竿上若捆住個杯子,那麼取出來的便是一杯清水,這想必也是昔年的武林怪傑上大人夫婦居留於此時,費了很多力才找到的。

  辛捷以極為敏捷的身手,在極短的時間裡完成了這些事,心中卻在奇怪咪咪此刻跑到哪裡去了?

  他知道咪咪一定會來救自己,但是他卻不能這樣等在這裡,萬一咪咪來得太晚,那自己不就完了?

  因之,他不再遲疑,先將濕了的長衫撕下一角,綁在自己臉上,然後掠至洞口。

  這時這山腹裡的所有空隙都已全被濃煙布滿了,他無法再揣量地形,身形一動,也將身子貼在山壁上,往下面滑去。

  他知道在這種濃煙中,他既看不見人家,人家自也無法看到他,於是他施展開輕功中一種雖然頗為難練,然而只要輕功已有根基的人全都能夠練成的壁虎游墻功夫,極快地朝下面滑去。

  瞬眼之間,他已往下滑了二十餘丈,他心中略一忖量,知道自己此刻距離地面最多只有十丈左右了。

  而這時他俯首下望,下面火焰的影子看得愈發清楚,於是將手中已經濕透的長衫一展,雄渾的內力透過長衫,使這件長衫竟然完全張開,就像是一張鐵片似的。

  他的身軀也隨之提氣下躍,堪堪已到了火焰上面,他將這長衫往下一壓,下面的火焰便隨手熄滅了很大一片。

  他心中不禁暗暗一喜,哪知他長衫一掀,那火勢竟又蔓延過來,惡臭之氣,竟也愈發濃烈,透過那塊蒙在他面上的布塊嗆入他鼻孔裡。

  隨即,濃煙中隨來一聲冷笑,那天殘焦化森冷的口氣陰惻地說道:“姓辛的小子,你別想往外闖,你這是做夢!”語聲方落,十數縷銳風已分向襲來。

  辛捷長衫往外一抖,這些暗器便全被卷落,但是他的立足之地已又成了一片火海。

  濃煙中又是一聲厲叱:“姓辛的!你再接這個。”又是十幾件暗器帶著銳風襲來。

  辛捷立足火焰之中,身上已有幾處著了火,身形一動,手中的長衫像是烏雲般地卷出,辛捷想朝發話之處撲去,但此刻這塊地方竟全布滿了火焰,而這地方的窄小險惡,辛捷也知道此刻自己在濃煙之中雖然看不到別人,但別人卻可能看得到自己的人影,因為自己立足火焰,目標自然明顯。

  這情況正彷彿方才天殘焦化在黑暗中的光景,但卻比那還要凶險十倍,自己此刻如果硬往外闖,那定是凶多吉少。

  這些念頭在他心中不過電閃而過,然而就這霎目之間的工夫,他身上竟已快全部著火,那種熱辣、疼痛的感覺,就是鐵打的漢子也忍受不了。

  在這種情形下,辛捷除了原路退回之外,簡直別無路走。

  而此刻濃煙中又是一陣陰森入骨的冷笑,那天殘焦化竟又喝道:“姓辛的小子!你就乖乖地將命交給你焦大太爺吧!”隨著喝聲,暗器又至。

  這些暗器雖然只是一些有稜的石塊,但被海天雙煞這種內家高手發出,威力仍然驚人。

  辛捷手中長衫再次一展,這些石塊便又被擊落,但這時連他這件長衫上都有兩處著了火,他再不抽身退去,就得立時葬身火海之中。

  而這時他眼中已被嗆得流出眼淚來,呼吸自也早就屏住,他將手中的長衫一卷,這本來已張成一片的長衫立刻變成一條衣棍,而他身形暴長處,上拔兩丈,又掠回那條裂隙裡。

  此刻他身上已經受了兩處火傷,身手已遠不如先前的靈活敏捷,而且他掌中那件長衫上的火焰雖然已被他方才那一抖弄滅,但是身上仍著了火,一雙鞋子更是已燒得不象話了。

  海天雙煞自崛起武林以來,至今已有數十年,關中九豪昔年稱霸綠林,海天雙煞四字更是令武林中聞名膽落,這兩個魔頭的這份名聲萬兒,可不是僥倖可以得來的。愈在這種生死存亡,仄只一線的關頭裡,就愈顯出他們行事的毒辣陰狠來。

  須知他們有生以來就從不知仁、義兩字為何物,他們只要達到目的,是不會顧忌任何有關道德方面的感覺的。

  這兩個魔頭久闖江湖,對各種知識都知道一些,他們在被辛捷扯斷鐵鏈,落在下面之後,竟極快的從外面采了些枯藤和一種內含油質的毒草,用火摺子點著了起來。

  他兩人以逸代勞,很容易地將辛捷又逼回那條別無退路的裂隙,一面又去採集枯藤和毒草,這火勢竟在裡面燃燒了將近兩天。

  奇怪的是,在這兩天裡,咪咪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海天雙煞當然希望她不要現身,以免破壞了將成的好事。

  但是兩天過後,海天雙煞早就退出了山腹,因為縱然他們帶著解藥,他們已無法在這滿彌毒煙的山隙■下去。

  同時他們也知道,■在裡面的辛捷縱然武功絕世,此時也早就了帳,世上又有誰能夠在這種情形下兩天絕不呼吸呢?

  海天雙煞兄弟兩人相視而笑,這個心腹大患此刻竟就這樣被除去。

  尤其高興的自是天殘焦化,因為他認為自己又可以控制咪咪的心了。

  “但是咪咪到哪裡去了呢?”

  這魔頭兩人幾乎搜遍了這孤島上的每一個角落,卻仍然找不到咪咪的影子,就像石頭掉下海一樣,突然在大地上消失了。

  “她會跳海自沉嗎?”

  這答案幾乎必然是:“不會!”因為她萬萬沒有這個必要。

  但若說她還在這個孤島上,那麼她絕不會不去看一看辛捷,而自己一人跑去躲起來。

  於是,咪咪的行蹤去向就成了一個謎,一個不能解釋的謎。

  天殘焦化急得暴跳如雷,但是咪咪的影子他仍然看不到。

  天廢焦勞雖然像寒冰一樣地,永遠對任何事都無動於衷,但是此刻不禁也被這少女的行蹤弄得十分奇怪?難道咪咪會突然長了翅膀飛走了嗎?但是她也不會拋下辛捷,而一個人飛去的呀!

  他們去找那艘精巧的小船,那小船安然無恙。

  又過了一天多,他們幾乎找得斷了氣,但是咪咪呢?仍然是不知所蹤。

  於是天廢焦勞就用數十年來他們彼此已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手式對他哥哥比劃道:“我們還是離開這孤島再說吧,反正咪咪假如還在島上,她也萬萬沒有離開的方法,那我們何必死守在這裡?假如萬一天氣變了,風浪大了,海上的行船少了,我們再也不能利用這小船離開,那麼豈非我們也要在這孤島上餓死?”

  “我們現在趕緊走,最多等我們回到家裡,再弄一條船,滿儲食物,再來這島上找她,這樣豈非要比死守在這裡好得多?”

  天殘焦化這種老江湖,自然早也有他弟弟同樣的想法;須知此刻正是秋冬之交,海上行船最多,他們只要乘著這小船到航程之內,便立刻可以找到搭救他們的船隻。。

  於是他也立刻同意,立刻將那條小船拖了出來,又準備了些食水。

  在跑到石屋裡去取食物的時候,這魔頭竟僅將食糧拿了一半,留下的一半,當然是為了那已失蹤的咪咪。

  這平日殺人不眨眼的魔頭,由欲生情,竟然也有了些人性。

  然後,他們再回到那山隙之中,想進去看看辛捷的屍身,但是裡面的毒氣彌漫,卻似乎不是一天兩天之中能消失得了。

  於是他們就弄了些石塊將這山隙的入口完全堵死,又拉了些藤條蓋在外面。

  他們這當然不是為了保全辛捷的屍身,而是為了保全這裡面一些已被天殘焦化看在眼裡的玉瓶、書冊,等到他們再回到這島上時,他們自然要來取去的。

  此時在海天雙煞的意念中只有生命才是最寶貴的東西,其餘的東西大可等到他們的生命已經完全安全時才能談到。

  何況這孤島上十餘年來從來沒有見過人蹤,放在這裡的東西,不是最安全的嗎?

  至於辛捷,他們不用看,就能確定他已必死無疑了。

  最後,天殘焦化站在海邊還停留了許久,希望咪咪會突然現出行蹤,但是海風愈來愈強烈,寒意愈來愈濃厚。

  天廢焦勞將小船推下了水,將船里長大的木槳拿在手上。

  於是天殘焦化也只得施展身形,掠上了那艘已漂在海水裡的小船。

  天廢焦勞將長槳向岸邊一點,小船便在海面上滑了開去。

  這條長逾一丈,用堅木製成的長槳,此刻在天廢焦勞手上就像是一根繡花針似的,三劃兩劃,小船破浪而去,便已離岸甚遠。

  這兩個魔頭各有一身絕技,雖然處身之地僅是萬里大海中的一葉扁舟,但是他們心裡卻毫無恐懼之意,因為他們久走海路,知道自己只要能捱過一兩天,便可以找到來往的海船。

  他們此刻心中疑慮的還是那相同的問題:“咪咪究竟是跑到哪裡去了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arl8801 發表於 2011-6-18 05:57 PM

  第10章  難得輕舟終難自去 且別孤島卻易傷懷

  這在大海中的一葉扁舟上的海天雙煞來說,從早上到晚上,這一段時間是極其漫長的。

  而從黑夜到天亮,這一段時間自然就更漫長得像是永無止境似的。

  天廢焦勞一下又一下地劃著手中的長槳,生像是他體內含蓄著無窮的精力,這當然也是因為他滿含希望,期待著發現帆影。

  但是,等他們已航行了一天一夜時,他們才發現自己陷入一個極大的錯誤裡,他們帶了一切在海上必需的用品,但是……他們卻忘記了最重要的一樣:羅盤。

  若此時海上是晴天,那麼他們也可藉著日間的陽光、晚間的星辰來辨別方向,但是在他們自以為非常幸運時,卻有不幸的事。

  此時海上竟是陰霾滿布,白天沒有陽光,晚間更沒有星辰,風向也令他們捉摸不定。

  尤其令他們■心的是:海上的風暴似乎快要來了!

  這聲名赫赫,橫行一時的關中九豪之首,海天雙煞兄弟兩人此時也只得像一個粗獷的船夫一樣不停地輪流劃著槳,冀求能夠在風暴來臨、食水斷絕之前碰到一艘海船。

  但是他們迷失了方向,在大海中四顧茫茫,放眼望去,到處都是灰濛濛地一片,水天同色,沒有絲毫能夠讓他們辨清方向的東西。

  他們從正午離開那孤島,此刻已到了第三天的早上了。

  這兩個魔頭心中也禁不住翻湧起恐懼的意味來,內力也漸漸顯得有些不繼了。

  直到此刻,他們才知道世上最可怕的敵人就是“自然”,人力再強,但是也萬萬無法勝天的。

  他們不知道自己這一葉扁舟究竟是朝哪個方向行去?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遇著救星?

  於是他們也開始了解世上最大的恐懼就是對任何事都一無所知。

  突地:

  正在劃著槳的天廢焦勞偶然極目之處,竟在一片灰濛之中發現了一點小小的黑點,這毫無疑問的,一定是帆影了。

  於是,他狂喜地將自己的這艘小舟奮力朝那點帆影劃去。

  天廢焦勞內力煞是驚人,在這麼勞累的情況下,這艘小船仍然被他劃得其行如飛,長槳每一翻飛,小舟便在海面上滑過數丈。

  等他實在累得透不過氣來的時候,天殘焦化就立刻接替著來操槳,這艘小船到了這種武林高手手裡,前行的速度直比平常快了數倍。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那點黑影已可清晰地看出是一條海船的影子。

  這兄弟兩人不禁透了口氣,自己總算找著生機了。

  於是他們鼓起餘力,更加急地往這點帆影劃去,眼睛自然瞬也不瞬地注視著這點帆影,生怕它中途改變了航行方向。

  他們每劃一槳,便和那艘船影之間的距離行近了一步。

  漸漸:

  他們竟然發覺駛來的這艘海船極為眼熟?等到他們更近一步時,他們赫然發現駛來的這艘海船竟就是他們自己駛去那孤島的。

  這一來,他們不禁大吃一驚!

  但人們在已瀕臨絕望時所發現的一點希望,他們就必定會將這點希望盡往好處去想,因為任何人也不敢將這點希望毀滅:縱是世上最強的人,可也不能忍受絕望的痛苦呀!

  海天雙煞也是如此,他們不禁強替自己找了個最好的解釋:“哈!這條船被咪咪縱走了之後,就一直漂流在海上,想不到此刻卻又被我們發現了。”

  心裡雖這麼想,甚至嘴角也笑著,但是不知怎地,在他們心目中卻像總有著某些不祥的預兆?使得他們禁不住生起了一種難言的悚慄!

  兩條船之間的距離愈來愈近了。

  海天雙煞終於發現這條船頭站著兩條人影,正向自己這邊眺望著;而他們終於又發現:

  站在船頭的兩條人影竟就是辛捷和咪咪!

  在他們看清這兩條人影的一剎那間,他們僅存的精神、氣力、希望,便完全像一個肥皂泡沫碰著石頭似的,頓時被炸得粉碎。

  正在搖著槳的天殘焦化再也支持不住自己,噗地一聲坐在船板上……

  小船劇烈地搖晃一下,長槳也落入海水裡。

  他仰視一眼,水天依然灰濛濛地蒼然一片,他感到一切事都是這麼不可思議,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怎會看到這艘船?看到這艘船上竟然有突然消失了而又重現的咪咪。

  最奇怪的當然還是這艘船上竟然活生生地站著他們認為已必死的辛捷。

  天殘焦化垂下頭來,沉重地嘆出一口氣,喃喃地低問自己:“這是怎麼回事呢?”

  坐在他對面的天廢焦勞寒冰似的醜臉上也不禁有了一絲扭曲,他正也在暗中問著自己:“這是怎麼回事呢?”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難道不過是海天雙煞眼中的海市蜃樓嗎?抑或是真實的?

  原來那時辛捷退回那條裂隙之後,立刻就用掌中那件有些地方已被燒焦的長衫打滅了身上的火焰。

  一面,他又從山壁上滑行而上,身上燒傷了的皮肉擦在山石上,發出一陣陣令他咬牙的痛苦。

  滿布的濃煙刺得他淚水盈眶,於是,他才開始有些埋怨自己,方才為甚麼不在黑暗中偷偷一掌將天殘焦化擊死?以致此刻自己反而變得命在垂危。

  他極快地又掠回洞穴,洞穴中也滿充著嗆喉刺目的濃煙。

  他摸索著找到那支長竹竿,想再弄些水來潤一潤已被炙傷的皮膚。

  他一面再次將長衫縛在竿頭,一面卻不禁自憐地忖道:“其實這又有甚麼用?反正我也活不長了。”

  一念至此,他又想:“索性再躍下去和那兩個魔頭拚上一下,縱然不成,死了反而痛快。”

  於是,他急急地將長竹竿伸進那一尺見方的洞隙裡。

  心念忽地一轉,他又急急地將這根長竹竿抽了出來。

  “我為甚麼不鑽進這小洞裡試試?”

  一有了希望,他渾身立即又滿塞了生機。

  須知像他這樣的武林高手,只要有他腦袋能夠伸進去的地方,他全身就也能鑽進去了。

  他極力屏住呼吸,內運真氣,只聽他全身骨節發出格格一陣聲響,那件他穿在身上本來頗為合身的衣裳就突然變得寬大了起來。

  於是,他將頭伸進那一尺見方的小洞,雙手微按,他那已經縮小的身軀便像一條魚一樣地滑了進去。

  但是他覺得有些東西在他身上格住,使他的身軀不能運行自由。

  他只得再退出來,取出那兩隻玉瓶,卻將裡面的丹丸又塞了幾粒入口,其餘的放進袋裡,拋掉那兩隻玉瓶,他再次滑了進去。

  他四肢一齊用力,往前面爬了一段路,就聞到一股清冽的水氣,使得他精神不禁又為之一振,呼吸也為之暢順起來。

  他一面調息著真氣,一面再往裡面鑽,突地頭頂一涼,原來那道暗泉由此流了下來,正好淋在他的頭上,將他的頭髮弄濕了一大片。

  稍稍退後了一些,他看到這道暗泉不知從哪裡流下來?從另一條裂隙中流了下去。

  此刻又得感謝他十年石室的鍛煉,若換了別人,甚麼都無法看到,因為這裡黑暗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他發現這山腹中竟然裂隙甚多,原來這座孤島地近火山,不知多少年前,有過一次極為猛烈的地震,是以才在山腹中留下如許裂隙,而這些裂隙此刻卻救了辛捷一命。

  他算準一個方向,便在這些裂隙中鑽行著,有時遇著前面無路,便又得後退回來,重新來起。

  他也不知道自己已經爬了多久,爬過多少路,但是他卻知道自己距離死亡已愈來愈遠了。

  終於,他找到一條裂隙,久久都通行無阻,而且這條裂隙愈行愈寬,到後來,他不用施展縮骨的身法,都能在裡面行走了。

  接著,他聽到由山壁之處傳來海潮衝流的聲音,他倒不禁為之一驚!假如他發現這條裂隙的出口竟是海底,那麼該怎麼辦呢?

  但是這念頭尚未轉完,他已發現一個極大的山穴了。

  最怪的是這山穴中竟好像拴著一個體積極大的東西,他連忙從裂隙中鑽出來,定睛一看,原來這裡面竟放著一艘海船。

  他不禁狂喜起來,一面不禁又暗中失笑,自己和海天雙煞這些老江湖竟都被一個未經世故的少女騙了!

  原來她並未將那條海船縱走,而是不知用了甚麼方法,將它弄到這裡來。

  “到底是女孩子的心思靈巧些……”

  他暗笑低語著,一面卻又在奇怪:“但是她跑到哪裡去了呢?難道她也被海天雙煞那兩個魔頭害了?”

  於是他不禁又憂鬱了起來。

  他忽喜忽憂,沿著這條海船走了半轉,身形一展,就掠了上去。

  只見這條海船雖然不大,但卻建造得極為堅固,船艙也不大,但卻貯滿了食物和清水,正是足以飄洋過海的好船。

  但是這種已無慮久困此島的欣喜,卻不能蓋過關心咪咪的憂鬱,他在船上略微看了一看,就又跳了下來。

  哪知目光動處,卻不禁又喜極而呼!

  在這山洞的一個角落裡,正蜷伏著一個人,長髮垂肩,面目如花,不是咪咪是誰呢?

  辛捷的憂鬱似乎完全過去了。

  微一提氣中,他的身軀已如燕子似地掠了過去,一面呼道:“咪咪!?在這裡乾甚麼?”

  但咪咪卻像睡得極熟,面孔紅得像是秋天的落日似的。

  辛捷掠到她身前,在她肩頭上搖了兩搖,卻仍然搖她不醒。

  辛捷不禁又暗吃一驚!伸手一探她的鼻息,也微弱得很。

  他大驚之下,目光四下一轉,竟看到在這山洞最陰暗的角落裡並排著兩根白銀色的小菌,小菌的下部卻長著一圈似葉非葉,似根非根的綠色東西。

  他心中一轉,目光轉回咪咪身上,果然看到這美麗的少女那支有如玉蔥般的玉掌裡還拿著一些那種翠綠色的根葉,而那根葉上的白銀色小菌顯然已被她吃下肚裡去了。

  咪咪這些天來為甚麼不見行蹤的謎,辛捷立刻便自恍然。

  而他此刻看著這又像是暈迷,又像是熟睡的少女,卻又不禁為她■心。

  他想以內力為她推拿一番,卻又自知無用,把了把她的脈息,倒正常得很,只是她若永遠這樣沉睡不醒,那又該怎麼辦呢?

  外面海潮衝擊的聲音愈來愈大,此刻正是漲潮的時候,片刻之間,海潮竟將這山穴前面的地都弄濕了。

  辛捷趕緊掠到前面一看,原來這山穴的入口雖極開闊,然而卻正面對大海,最妙的是穴洞上面竟突出一大片山石來,從上面下望,再也看不到下面會有這麼一個山洞。

  但是如要從海面上趁著漲潮的時候將一艘船弄進來,卻是容易得很。

  辛捷不禁暗嘆造物之奇,偏偏在這孤島上造出這麼一個洞穴來,又偏偏讓咪咪發現,是以她能將這艘船藏起來,而別人卻尋找不到。

  這時候海潮愈漲愈大,卷著白色的浪花,澎湃翻湧而來。

  辛捷不暇多做思索,一擰身又翻進了洞,將暈睡在地上的咪咪抱上了船,安置在睡艙裡的一張床上,又掠下船,拔起本來插在地下的鐵錨,心念一轉,又將角落裡那兩根白銀色的小菌連根拔了起來,用布包好,帶上了船。

  這時海浪洶湧,洞穴中已滿是浪潮,辛捷拿起船頭的長蒿一點山壁,這艘海船就隨著潮落之勢出了山穴,浮到海上。

  遙望海天交接之處,辛捷但覺自己有如出籠之鳥,入水之魚,心胸間舒暢已極,此刻他唯一牽縈掛懷的只有咪咪為何暈睡不醒?而海天雙煞這兩個深仇的影子卻反而變得極淡了。

  心胸豁達的人,每每將“恩”看得比“仇”重得多,只有器量偏狹的人,才會將復仇看得比報恩重要。

  但是,這並不是說辛捷已忘了他那不共戴天的仇人,他只是認為無論如何得先將咪咪救醒,其餘的事不妨暫緩一步。

  這艘船隨著潮水往外退了老遠,但下一個浪頭衝來,它便又隨著朝岸邊靠近一些。

  辛捷微一皺眉,急步掠至船頭,抄起那隻鐵錨,單臂一掄,嗖地風聲一凜,這隻重逾百斤的大鐵錨被他這一掄,立刻飛向岸邊,竟插在山石裡,船身立刻便為之頓住。

  辛捷負著手在船頭的甲板上踱了半晌,突地雙眉一展,往懷中掏出一本書來,卻正是那本毒經。

  須知毒君金一鵬學究夫人,對於毒之一門尤有心得,普天之下,無論任何一種毒蟲、毒草以及毒瘴一類的東西,他這本毒經上全都記載得詳詳細細,幾乎一樣不漏。這種白銀色的小菌,在這本包羅毒之萬象的毒經上面自然也有記載。

  原來這種小菌叫做“銀傘”,生在極為陰寒潮濕的地方,而且還要吸收大量鹽分才能生長,其性如酒,食之與人並無大害,只是卻要沉醉旬月,若要解此,說來卻容易得很,只要將它那翠綠的根葉搗爛,和在水裡服下,立時便可清醒。

  辛捷一面看,一面不禁暗暗嘆服那毒君金一鵬的淵博。

  須知任何事雖然一經說穿,便像是不值一笑,但在未經說穿之前,而能探索出這種秘密的人,卻一定是個絕大的智者。

  他自然很容易地將咪咪救醒轉了,一切事不用咪咪解釋,他卻已可猜到,於是他也將自己這兩天以來的遭遇向咪咪和盤道出。

  咪咪輕撫著他身上的火燒之傷,將那些還留在辛捷懷裡的丹藥嚼碎了敷在上面,這份溫柔和體貼,使得辛捷又為之慰然情動。

  於是他們又並肩掠上了岸,發現海天雙煞已然離去,也發現還留在石屋裡的一些食糧。

  咪咪雙睛眨動了一下,辛捷卻在鼻孔裡冷哼一聲。

  這孤島雖無值得留戀之處,然而咪咪生長於斯,一旦要離開,而且很可能永遠不會再回來,她徘徊在那小屋之前,一時之間,竟不忍離去。

  但這是應該離去的時候,兩人都未操過船,手忙腳亂的將船起了椗,揚起帆,隨風而去。

  他們也希望能遇著一艘海船,找兩個熟悉海上生涯的船夫,否則他們還真無法將船駛回去。

  在水面上漂流了一日,他們果然發現一艘船,只是他們也料想不到世上竟有這麼巧的事,在這艘小船上的竟是海天雙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arl8801 發表於 2011-6-18 05:59 PM

  第11章  天網雖疏而不疏鯨波千丈難渡雙煞 恩仇已了復未了雲天萬里易念伊人

  這一天來,辛捷已將行船的性能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此刻他將船梢的舵用一條粗繩綁定了,讓船順風直駛,而他和咪咪則並肩站在船頭。

  海風強勁,吹得咪咪那長長的秀髮隨風飄舞,發梢如柳,輕輕地拂在辛捷的臉上。

  辛捷清清楚楚地可以看到海天雙煞在那艘小船上的情景,不禁暗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兩個魔頭終究還是落到我手上。”

  一霎時間,新仇舊恨,如浪如潮;這海天雙煞在他心底烙下的傷痕卻還遠遠要比在他身上留下的炙傷要令他痛苦得多。

  這份痛苦,他已忍受得太久了!

  人們忍受了太久的痛苦,往往會有一種麻木的感覺;可是等到這份麻木的感覺再次被刺激得奔放、爆發時,那麼,這份痛苦和仇恨就自然變得更為強烈了。

  仇恨,殺父的仇恨本已是極其深遂的了!但辛捷對海天雙煞除了仇恨之外,還有著一份屈辱,這份屈辱也是亟待洗刷的。

  因為他曾親眼看到他親生的母親受著這兩個魔頭野獸般的凌辱,而他的父親卻因著他,忍受了任何人都無法忍受的欺侮,最後終歸還是一死。

  這慘絕人寰的一慕,此刻又湧起於心。

  他本已蒼白的面色,此刻變得愈發沒有血色了!

  咪咪也知道這原因,因為辛捷曾經對她說過。

  一陣海風吹過,她輕輕依偎進辛捷懷裡,仰視著他蒼白的面色,微張櫻口,卻不知該說些甚麼好……

  海天雙煞兄弟此刻全部癱軟地坐在那艘小船的船板上,似乎連操槳的力量也都沒有了。

  辛捷披襟當風,突地縱聲狂笑起來,高亢的笑聲,在這遼闊的海面上四下飄散,直欲穿雲而去。

  咪咪被他這突發的笑聲驚得微微一愕!悄悄伸出玉手,想去掩住他的嘴巴,哪知辛捷笑聲突頓,立刻面如寒霜,指著海天雙煞兄弟喝道:“你真的還要我費事動手嗎?盞茶之內,你兄弟兩人若不立刻自決,恐怕就要死得更慘了!”

  語聲其冷澈骨,天殘焦化聽在耳裡,只覺一股寒意澈骨而來。這橫行一時,殺人不會眨眼的魔頭,竟不禁機伶伶打了個冷顫。

  因為他還記得,這姓辛的少年此刻向自己所說的話,正是十餘年前在辛家村裡自己對“滇桂雙鵰”辛鵬九夫婦所說的,如今卻輪到人家向自己說了,雖說天道循環,報應不爽這句話他早就聽過,但是他卻想不到如今竟這麼現實而殘酷地輪到自己身上。

  他目光一轉,悄悄望了立在那大船頭的辛捷一眼,只見這少年胸膛挺得筆直,目光寒意森森,端的英氣勃勃,而自己千方百計想據為己有的少女,此刻也正溫柔地依偎在這少年身上。

  他再向自己望了一眼,自己身上穿著的這套衣裳,此刻已是破爛污穢,瘦污短小的肢體扭曲地橫在船板上。

  相形之下,自己和人家之間的距離實在太過懸殊,而自己此刻氣力已盡,人家卻仍然精力充沛。

  自己處身的這條船,只要風浪一來,轉瞬就得翻覆,而人家卻安安穩穩地站在那艘建造得極為堅固的海船上。

  天殘焦化心裡翻湧著千百種滋味,然而卻又全是苦澀的!妒、羨、恨、怒,這些情緒在他狹窄的心胸間衝擊著。

  辛捷厲笑一聲,又冷冷喝道:“姓焦的,我要是你,就趁早跳往海水裡。”

  他心念一動,嘴角突地泛起一絲冷笑,又喝道:“可是我還是給你一條生路,只要你將你弟弟點上百會穴,拋到我這艘船上來,任憑我處置,我就再給你些食糧清水,讓你逃走。”

  他身側的咪咪嚶嚀一聲,悄然閉起眼來。

  天殘焦化目光動處,看到她臉上的表情,突地站起身來,大喝道:“咪咪,十幾年來,要是沒有?大哥我,?早就在孤島上餓死了,哼!想不到?現在卻來這樣報答我?”

  他目光一轉,瞪到辛捷的臉上,接著喝道:“姓辛的小子,你不用耀武揚威,現在站在你身側的女人,是我姓焦的養大的,你坐的這條船,是我姓焦的製造的,你算得了甚麼東西?你有甚麼資格敢在我面前賣狂?”

  辛捷再次仰天一陣狂笑,忽地腳下一浮,船身一蕩,原來一個巨大的浪頭打過,天色此刻竟變得更為陰暗起來,而那艘小船上的海天雙煞,情況自然更是狼狽。

  經過這一陣海浪,兩條船之間的距離便又拉得遠些:

  海風愈勁,天色愈暗,海浪愈大,海上的風暴眼看就要來了。

  天殘焦化知道,只要風暴一來,根本不需辛捷動手,自己也是凶多吉少,十成中,連一成活命的希望都沒有。

  他雙手緊緊抓住小船的船舷,又大喝道:“姓辛的,你這算甚麼英雄好漢?你要報仇,就得憑著真本事和我姓焦的見一見高低,你這樣算得了甚麼報仇?哼!想不道辛鵬九那等英雄,卻生出你這種不爭氣的兒子,除了倚仗別人之外,自己連一點本事也沒有,你簡直是個懦夫!”

  掉轉頭,他又向咪咪喝道:“咪咪,大哥我對?哪點不好??現在這樣對我,?……”

  海風愈來愈大,他說話的聲音似已聲嘶力竭,漸漸被浪濤聲和風聲所掩。

  一個浪濤卷來,竟比海天雙煞所乘的那艘船要高出許多,浪頭打過之後,海天雙煞的渾身已然完全濕透了。

  他兄弟兩人雖然使盡功力穩定著船身,但是他兩人氣力本已不繼,何況即使你功力絕世,卻又怎抵敵得過這海浪的威力?

  天殘焦化雙手扳住船舷,仍在嘶聲大吼著,只是吼聲的內容已由譏諷、激將,變成哀告、懇求了。

  這魔頭兩人平生所殺的人不可勝數,而且更每每藉著別人臨死之慘狀而引以為樂,可是等到他們自己真切地體驗到死亡時,他們的一切自尊、驕橫、狂妄、殘暴便卻都輾得粉碎,而只剩下深存於其本性的卑微和鄙賤:

  須知愈是凶殘之人,當他面對死亡時,這份潛於生命之內的卑微和鄙賤就會暴露得更為明顯。

  咪咪幽幽地長嘆著,一個浪頭打過,船身又劇烈地搖晃了一下,她伸手輓住辛捷的臂膀,目光望著那艘驚濤駭浪中的小舟,輕輕道:“捷哥哥,我們先把他們救起來吧,他們……他們在島上的石屋裡,還為我們留下一半食物哩,我……我不忍看到他們這副樣子。”

  多麼溫柔的語調,善良的心腸!這少女雖然心智萬分靈巧,但天性卻仍是善良而溫柔的。

  辛捷的手也正緊緊抓在船舷上,船身雖然搖晃得極為厲害,但他的身軀卻仍站得筆直。

  此刻他低下頭,目光凝注處,正是咪咪那一對明媚的眼睛,而此刻這對明媚的眼睛裡,已經滿滿孕育著晶瑩的淚珠了。

  他本想冷眼看著這兩個魔頭在驚濤駭浪中掙命,藉以洗刷這麼多年他刻骨銘心的仇恨和屈辱,但此刻卻不知怎地,他心底又生起一種難言的情感,驀地轉回頭,避開咪咪那孕育著晶瑩的淚珠的目光:

  又是一陣浪濤打過,他們這艘船一個起伏,朝前面一竄。

  而海天雙煞那艘小船卻陡然顛簸一下,打了個圈,險些翻了過來,但卻和辛捷所坐的那艘海船行近了些。

  此刻海天雙煞所處之境界可謂危殆已極,這海上的風暴正是方興未艾,後面不知道還有多大的風浪?

  天殘焦化抓著船舷的手一松,朝他弟弟打了個手勢,身形一長,他竟猛地朝兩丈開外的那艘海船上竄去。

  辛捷目光一凜,左臂微微一抖,抖開了咪咪的手,雙掌一圈,往外一吐,竟以“雙撞掌”朝那想硬闖上船的天殘焦化身上劈去。

  天殘焦化本來知道自身的功力已成強弩之末,絕不是辛捷的對手,是以便不敢往上面硬闖,但此刻風浪愈來愈大,他知道自己若在這艘船中容身,絕對無法捱過這場風暴,而冒險往海船上硬闖,雖也凶多吉少,卻有萬一之望。

  這兩丈多的距離,在他這種武林高手的眼中看來,僅不過有如常人眼中的一尺半尺而已,他身形動處,已堪堪掠至船側。

  但辛捷的雙掌已滿蓄勁氣向他襲來。

  天殘焦化心中暗嘆一聲,也自揮出雙掌,準備和他硬接一下。這時自己正是凌空下擊,雖然內力已盡,卻在這方面占著些便宜,因此也許能夠一擊成功也未可知,何況除此也別無退路。

  辛捷目光中泛出殺機,真力內運,掌上加上十成勁,眼看著他和天殘焦化的兩支手掌就要互撞,激烈的掌風已交擊而響。

  但辛捷這時竟突然覺得有一股奇異而強大的力道,溫和但卻不可抗拒地由身側向自己襲來,自己的身軀被這種力道一托,竟不由自主地往旁邊滑開了幾尺,連半絲抗拒都來不及發出。

  而天殘焦化卻已藉此落在船頭上。

  辛捷劍眉一軒,目光動處,看到咪咪正垂著頭玩弄著衣袖。

  那天殘焦化則像只猴子似的半蹲在那裡,一副全神戒備的樣子。

  目光再一瞬,那邊小船上的天廢焦勞也自做勢欲起,但這時那艘小船和這艘海船的距離卻又因浪濤的衝擊離開很遠了。

  在海船上的這三人,關係可微妙得不能用任何言詞表達。

  辛捷劍眉軒處,突地瞠目大喝道:“姓焦的,今天你不死在我掌下,就是我死在你掌下!”喝聲住處,雙目火赤,緩緩向天殘焦化行去。

  咪咪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垂頭走了過去,腳步稍微停頓了一下,但終於走到艙裡。

  天殘焦化一言不發地往上一長身,嗖嗖發出兩掌!

  他功力雖然不繼,招式仍是絕妙。

  辛捷身形微矮,雙掌交錯而下,掌心外露,全是至陽至剛的進手招數,專找天殘焦化的雙掌往上硬撞。

  天殘焦化一咬牙,腳下微一錯步,大擰身,右掌一揮,左掌一圈一吐,雙掌連環拍出,施展起他浸淫多年的掌法,和辛捷拆在一處。

  一開頭十數個照面,天殘焦化還未露出甚麼敗象,尤其是因為浪濤之猛烈,使得船身起伏搖晃甚劇,辛捷的武功也因此打了個折扣。

  但這種內家高手的過招,仍然是劇烈萬分!尤其這兩人正是拚命決鬥,生死更是間不容發,他們自然不會分心旁顧了。

  而此時:

  天廢焦勞所乘的那艘小船被一個巨大的浪濤打起丈余高,再落到海面時,竟已船底朝天,船上的天廢焦勞早也落入萬丈洪濤裡了。

  辛捷呼呼兩掌,分別劈到天殘焦化的雙肩,天殘焦化一招“雷針轟木”方才施到一半,猛地往後一撤掌,硬生生將身形擰了回來,腳步微錯,右掌一翻一轉,突地駢指如劍,指向辛捷直乳二脅端一寸五分間的期門穴。

  這一招,他的掌式在中途的那一轉折的確妙不可言,竟從辛捷的漫天掌風中硬穿了出去,使得辛捷不得不往後撤身:

  辛捷目光動處,卻看見那艘覆舟了。

  他冷笑一聲,進身拗步,倏然又攻出一掌,口中卻冷冷道:“姓焦的,你自己可跑上船來了,可是你弟弟呢?”

  手下故意緩了緩,使得天殘焦化於已落敗象之中仍能側目而望。

  那艘已經船底朝天的小船正被這種聲威漸更驚人的浪濤拋擲著,再過片刻,船身只怕都要被擊碎了。

  天殘焦化大喝一聲,雙掌忽地外擊,身子卻往後而退,退到船舷,俯身而望,一個浪濤打來,已高過他的頭頂,這種浪濤裡,哪裡還看得到人影?

  海天雙煞雖然心狠手辣,但兄弟之間卻是一體連心,情感之深,比之世上任何一對兄弟只有過之而無不及。

  天殘焦化望著這驚濤駭浪,只覺腦中一陣暈眩渾沌,自他有知那天開始,他就和他弟弟一起,可是此刻:

  他那須臾不分的兄弟,卻已永遠和他分開了,此後,這世上就真正是寂寞的了!

  因為海天雙煞從來沒有一個親人,也從來沒有一個朋友,茫茫天下,除了他們兄弟彼此之外,就不再有一人是關心他們的,也不再有一人能被他們關心。

  這叱吒江湖不可一世的關中九豪之首,此刻竟伏在船舷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辛捷目光中又露出那種難言的情感,這種情感中又攙混了一些輕蔑。

  他突然覺得這原本聲名赫赫的魔頭,此刻竟變成孱弱得不堪一擊;他甚至希望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是個較強的人,此情此景,他縱然能一掌殲滅,又有甚麼痛快?

  辛捷愕了半晌,突然一揮衣袖,也轉身走進艙裡。

  這時海浪使得船身搖晃極為劇烈,但是他行走在船面上,步履卻仍從容得很:只是他的內心卻是紊亂矛盾,絕不像他步履這般從容而已。

  艙裡堆放著的東西,此時已零亂不堪。

  咪咪雙手拖著腮,坐在一張椅子上,兩條白玉般的小腿向內交叉著,長長的秀髮從兩邊披落下來,直垂到腰下,使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女神似的。

  她悄悄一抬眼,看到辛捷,輕輕問道:“他被你打死了嗎?”

  辛捷搖了搖頭,拿起一張已經翻倒了的椅子,坐到她對面。

  這時他才知道,咪咪此刻雖像是非常安閒地坐在那裡,其實卻已用了極高深的內力將椅子定住,否則便再也無法在這驚浪中的船上坐得如此安穩。

  咪咪眼睛突地睜大,又問了一句:“你沒有打死他?”

  辛捷沉聲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一朵欣慰的笑靨立刻泛上咪咪那純情絕美的面孔,她笑得像春天第一朵開放的百合似的。

  隨著這笑容,她輕俏地站了起來,溫柔地伸出雙臂,俯身抱著辛捷的脖子,無限動人地說道:“捷哥哥,你真好,不但我感激你,他也會感激你的。以前他要是對你做了不好的事,以後他一定會終生後悔,這樣豈不是比殺了他要好得多?你假如殺了他,反而變得你不好了。”

  從她身上散髮出的那種淡淡的甜香散入辛捷的鼻孔:

  從她口中說出的這種雖然像是極為天真,然而其中卻包含著至深至奧哲理的話,散入辛捷的耳朵:

  在她這一雙滿含柔情的手臂裡,辛捷的心情一霎時像是已突然開朗,一霎時卻又像是仍然紊結,對他自己此刻究竟該做甚麼?該想甚麼?該說甚麼?他自己也無法告訴自己。

  他腦中也變得一片渾沌,再也不會以雄渾的內家真力在這搖晃得如此激烈的船上穩住自己的身形。

  於是:

  當船身再次起了一陣巨大的顛簸的時候,他的身形也隨之往前栽倒了。

  咪咪只覺得一個溫暖的男性軀體鑽入她的懷裡,她的內力雖已到了無庸自己費力便能自然運用的地步,但此刻她覺得自己竟連一絲內力也運用不出來,自己的全身都像是已處於春天的太陽裡,有一種甜蜜的暖意。

  她便也隨著栽倒了。

  海風呼嘯,海濤洶湧:

  這艘海船就像是一隻羽毛球似的,被一個個此起彼落的浪濤踢來踢去,若不是這艘船的帆上得並不牢:因為辛捷根本不懂揚帆,早就被風吹落,此刻這艘海船怕也已翻覆了。

  在船頭甲板上的天殘焦化十指如鉤,都插進船舷裡,他的身子便也依附在船舷上,再大的風浪也無法將他摔下去。

  他的兩隻眼睛瞪得火也似地紅,凝目遠方,也不知在望著甚麼?

  叭地一聲!暴風將船桅吹斷了一根,斜斜地落下來,險些打在他身上,他也似乎絲毫沒有察覺到似的,仍然動也不動。

  他甚至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生像是世上的任何一種變化都不再能影響到他的身上似的。

  接著,暴風也落了下來。

  天變得幾乎像墨一般地黑,鐵一般地沉重。

  暴風吹得像是厲鬼的呼嘯,海水奔騰得像是壺中的沸水。

  船艙中的兩個人呢?

  他們互相依偎在一起,也生像是天地間的任何變化都完全與他們無關,只要他們能在一起,縱使天崩地裂,又有何妨?

  在危難中的人們,是最容易互相依賴的;互相依賴著的人們,也是互相安慰的;互相安慰的人們,卻是最容易互動真情的。

  有時候,人類情感的迸發,絕不是任何人能夠控制得了,也絕不是自己能夠控制得了的。

  此刻辛捷的確早已忘記了金梅齡,忘記了方少■,忘記了張菁,因為他根本連自己究竟是否存在都忘記了:

  他若不忘記自己的存在,他便會感覺到死亡已離他非常近了。

  辛捷,他竟有三次在水上遭難,這三次災害都非常接近死亡,人力若是能夠違抗天命的話,辛捷就絕對會反抗天命對自己的安排。

  海上的風暴,去時永遠和來時一樣突然,片刻之間,海上立刻又恢復了安祥;這竟有些像一個人的面皮皺了一下,等他面皮恢復原狀的時候,他臉上便再也找不著一絲起皺的痕跡了。

  陰霾退了,西方現出晚霞,絢麗的霞影中冉冉漂流一艘船影。

  這艘船雖然已被風浪摧殘得面目全非,但是它堅固的構造,卻仍經得起一次相同的風暴哩。

  船艙中並肩踱出兩個人來,遙望西天絢麗的雲霞,心胸中默默交流著一股溫暖的情意:經過患難的情感,不是最最溫暖的嗎?

  他們自然就是辛捷和咪咪了。

  船,平穩地滑出去一段路,辛捷輕輕摔開咪咪的手,走到船舷。

  那天殘焦化仍然瞪著雙睛,緊緊地抓住船舷,渾身的衣服已被浪濤衝成一條條的碎片,頭上的頭髮有如一堆水草。

  這是一件很難令人置信的事,這醜惡、狼狽、瘋癡的侏儒,竟然就是在武林中跺跺腳便使人聞名喪膽的關中九豪之首。

  辛捷微皺劍眉,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對這醜惡的侏儒究竟是憐憫、是厭惡、是輕蔑、還是這些情感的混合?

  他只知道,此刻自己對這侏儒已不再痛恨,因為這侏儒已變成一個真正的“殘廢”,他已不再值得任何人痛恨了。

  一隻海鷗飛來,在他們之間盤旋了一下。

  辛捷默默的向著西天的彩霞跪了下來,他在默禱著自己父母在天之靈的安息,他相信他父母在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

  這時,咪咪悄悄地行了過來,一手扶著他的肩膀,一手指著遠方,說道:“捷哥哥!你看,那是甚麼?”

  辛捷站了起來,凝目望去,只見海天交接之處,隱隱約約的,已可看到一片陸地的影子。

  他知道自己經過這麼多災難、折磨之後,已將要可以回到自己生長的地方。

  於是,微笑在他心裡開了花,一些他所熟悉的影子,又從他心裡湧現;梅叔叔、侯二叔……這些人影,像是走馬燈似的,在他心中翻來覆去的轉動著。

  他暗暗問著自己:“他們現在怎麼樣了呢?他們都在想我吧?唉……我是在想他們呀!”

  側顧咪咪一眼,看見她正在癡癡地望著自己,不禁一笑,道:“那裡就是我們的家,我們已經快回家了。”



  ─全書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頁: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