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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欣欣向榮 -【醫家女】《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15 04:11 PM     標題: 欣欣向榮 -【醫家女】《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4-13 01:28 AM 編輯

【書名】:醫家女

【作者】:欣欣向榮

【內容簡介】:

      實習醫生張懷清穿越到架空世界,憑借中西皆通的醫術混的風生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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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15 04:11 PM

第1章

   鄧州巡按府,雖已三更,府內卻燈火通明,正在臘月里,寒風凜冽,又趕上鬼呲牙的時辰,一陣寒風過來,更冷的刺骨,大門里兩個守門的小廝,跺了跺腳,搓了搓凍的幾乎沒了知覺的手,兩人對看了一眼。

      其中一個叫隨喜的,湊到對面的順財身邊低聲道︰“你說夫人這一胎若是……”說到這里住了嘴,沒敢往下說。

      順財往府里望了一眼,雖嘴上不敢說,心里卻也明白,想他們家老爺算是官運亨通了,四十不到就做到了巡撫的位子上,這巡撫可是正二品的封疆大吏,他們老爺這個年紀能坐上這個位子的,從大燕開國也沒幾個,再往上可就是一品宰相了。

      自然他們老爺是個有本事的,可這朝里誰都明白,在官場上光靠著本事可混不開,他們老爺跟萬歲爺的關系那才是根兒,他們家老太君是萬歲爺的奶嬤嬤,老爺自打小是萬歲爺跟前的伴讀,後來萬歲爺登基,他們老爺外放,這一級一級升上來,才做到了如今的位置。

      要說他們老爺這半輩子還真是順風順水,上頭有萬歲爺撐著,就沒怎麼發過愁,可就一樣,沒後啊,有道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說起來,他們葉府的主子奶奶也不少,可這麼多年,就得了兩個姑娘,眼瞅老爺這都四十了,老太君急的沒法是法,皇上也多次垂問,老爺更不消說,急的頭發都快白了。

      要說也是,這官當的再大,要是連個承繼香火的兒子都沒有,不也白搭嗎,去年萬歲爺下旨太後做媒給他們葉府續了一位夫人,正是他們葉府如今的當家夫人萬氏。

      這萬氏夫人來頭可不低,是定南侯府的千金小姐,只不過是庶出的姑娘,即便庶出也是侯府千金,也就是他們家老爺,換二一個,想續這麼一位也難入登天。

      這位萬氏夫人親和溫婉,性子柔順,過了門來從上到下沒有一個不說好的,年紀雖不大,做的事卻周到,對府里的幾位姨娘也算親善,過門沒多少日子就有了身孕,及到三月,皇上遣了太醫院善婦人脈的王泰豐來瞧脈,說是男胎,這一下可把老爺老太君喜歡壞了。

      自打哪兒起,葉府上下連說話都不敢大聲,就怕驚著了夫人肚子里的少爺,夫人更是天天臥床養胎,眼瞅到了分娩之日,卻不想難產了,從昨兒到今兒可都一天一宿了孩子都沒生下來,老爺老太君都在內堂里頭候著,他們看門的敢叫一聲苦,豈不是找死嗎。

      順財推了隨喜一把低聲道︰“你小子老實的當差,里頭正亂,這時候若是給主子抓住把柄,你小子這條小命就甭想要了。”

      隨喜聽了,忙吐吐舌頭閉上嘴,心里嘆了口氣,暗道,這要是平安生下來還好,若不然,還有得折騰呢,也不知里頭到底怎麼樣了。

      葉之春在內堂里來回踱步,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臉上有明顯的焦躁,眉頭緊緊皺成了一個川字,心里不禁想著,自己雖得皇恩,這些年為官也兢兢業業,不敢有絲毫懈怠,不說有多大功業,這個官當的卻不愧于心,老天何至于讓他絕後呢。

      上首羅漢榻上的老太君瞄了兒子一眼,不禁暗暗嘆了口氣,到底沒修煉到家啊,平日瞧著穩重,可真到了節上,還是有些穩不住,不過也難怪,干系到葉家後嗣,便自己這樣見過風浪的,心里都有些著急,更別提之春了,不過王太醫既然來了,應該……

      正想著,忽見王泰豐從里頭出來,老太君沒動,葉之春忙迎上去︰“如何?”

      王太醫嘆了口氣,躬身道︰“恕在下無能。”

      葉之春只覺眼前一黑,險些栽倒,後頭的管家葉安忙扶住他,老太君道︰“你別說什麼無能不無能的,直接說,到底怎麼個境況?”

      王泰豐忙道︰“回老太君,夫人身子瘦弱胎兒卻大,如今的境況……即便產下胎兒,夫人也……”說到此,卻不敢再往下說,這位夫人可不是沒根沒葉的,真要有個好歹,定南侯府豈肯干休,雖葉家後嗣重要,可兒子的前程。

      老太君咬了咬牙跟王泰豐道︰“若保大人可有法子?”

      王泰豐倒吸了一口涼氣,低聲道︰“在下無能,微臣祖上倒是有法讓夫人產子,至于夫人……”後面的話沒往下說,老太君也明白了,就是說自己的孫子能保住,這萬氏的命卻難。

      老太君道︰“難道就沒有兩全之法?”

      王泰豐略沉吟道︰“夫人產子之後必然血氣下行,一發不可收拾,若能使血氣不散,可保無虞。”

      老太君心里暗罵這廝狡猾,這不廢話嗎,你一個堂堂善婦人脈的太醫都不能做的事兒,誰還有招兒,這意思是自己這個兒媳婦兒必死無疑啊,兒媳婦兒剛嫁過來兩年就沒了命,定南侯府哪兒真不好交代。

      老太君正愁著,身後的張婆子湊到老太君耳邊低聲嘀咕了兩句,老太君眼前一亮,埋怨道︰“既有這樣的能人,怎不早說。”

      張婆子低聲道︰“雖老奴親眼瞧見過那張懷濟保住了老奴的外甥女,可夫人玉體金貴,只怕萬一……”

      老太君道︰“到了這般時候,便有一分希望,也不能放過,你呀糊涂,還能比現在更壞了不成,你速帶人去請那大夫前來。”

      葉之春忙道︰“葉安你跟著張媽媽去走一趟。”

      葉安忙應一聲,跟著張婆子去了,到了城北獅子橋胡同里頭一戶人家外頭,葉安楞了楞道︰“這里是?”

      葉安還道是藥房醫館,不想卻是這樣一戶平常的人家,張媽媽道︰“這張懷濟不是什麼郎中,卻是咱們鄧州府的驛丞。”

      葉安眉頭一皺心道,這不胡來嗎,府里都快出人命了,盼著張婆子找個神醫去救命,她倒好,跑驛丞家里來了,也莫怪葉安皺眉,俗話說宰相門人七品官,葉之春雖還不是宰相,卻是正二品的封疆大吏,實權在握,他這個葉府的大管家,莫說七品,便是四五品的官見了,那也得客客氣氣的瞧眼色,這小小不入流的驛丞,莫說沒遇上,便遇上了,他眼皮都不會夾一下。

      張婆子自然知道他心里想什麼,一邊讓人上前叫門,一邊低聲道︰“若不是張懷濟,我外甥女恐怕早見閻王爺去了。”說著笑了一聲道︰“你別瞧人家如今官小,有這份本事,將來真難說不飛黃騰達。”

      葉安心里一動,暗道是啊,別管是誰,若這會兒真保住了夫人的命,之後還愁什麼官小啊,這仕途想不平順都難,想到此,忙催著再叫門,小廝哪敢怠慢,啪啪拍的門山響。

      不大會兒功夫,一個小子從里頭開門道︰“大半夜的,誰啊?”一開門瞧見外頭的陣勢,小子嚇了一跳,腿肚子都打轉了,還倒是有了禍事︰“你,你們找誰?”

      葉安道︰“我是巡按府的大管家葉安,來尋你們家張大人,有急事。”

      那小子愕然︰“巡,巡按府?”那可是頂了天的衙門啊,找他們家大爺能是什麼事啊,莫不是他們家大爺犯了什麼事,想到此,眼前都有些發黑,身子不由晃了晃。

      張婆子看出他害怕,上前道︰“你是陳皮吧,我是焦二姐的姨,上月在桑園村里見過的,你莫怕,是我們家老太君知道你們家大爺醫術了得,讓我來請他去瞧病的。”

      陳皮聽了這才緩過來,也認出了眼前的婆子,正是上月里在桑園村焦二姐的那個體面姨,當時瞧著那氣派就不一樣,後來聽說是巡按府里當差的,卻沒想到這大半夜來請大爺瞧病。

      一想巡按府,陳皮忙要請他們進來,張婆子卻道︰“人命關天,耽擱不得,我們就不進去了,你快著讓你們家大爺出來,跟我們走一趟吧。”陳皮哪敢怠慢,扭轉頭進去報信了。

      前頭這番動靜,早傳到了後頭,這張家人口簡單,一共就兄妹倆,祖上都是郎中,到了張懷濟這輩上卻改了門庭,張懷濟寒窗十年,一朝得中,雖有功名,奈何父母早喪,朝中無人,本身又是個不知變通的性子,不知討好上司,更不知走門路,一來二去的,就成了這汝州城不入流的驛丞,早前訂好的一門親事,也退了,跟前就一個妹子,比他小七歲,過了年正好十四,閨名懷清。

      懷清聰敏可愛,雖仕途不得意,兄妹倆相依為命,日子倒也過得去,只不過懷濟也常暗暗嘆息,眼瞅著妹子一天天大了,自己的親事還罷了,卻想給妹子謀一門妥帖的親事,只可惜自己如今這個地位,難啊。

      今兒白日里請一個故友吃酒,想著讓他幫襯著,不想倒把自己好一番奚落,弄的懷濟郁悶難遣,到了家也不敢讓小妹知道,只憋在心里,晚上哪睡得著,想著愧對泉下父母,翻來覆去唉聲嘆氣的折騰到過了三更,還未睡著,故此,外頭的事兒倒是聽的一清二楚,怕是有禍事,忙著起來。

      陳皮進來的時候,他已經收拾妥當,聽陳皮一說,懷濟倒有些發愣,忙道︰“我去收拾藥箱,你去喚甘草,看看姑娘……”話音未落,便見懷清走了進來︰“哥,大半夜的,出了何事?”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15 04:11 PM

本帖最後由 sheauyah 於 2016-3-15 03:04 PM 編輯

第2章

    看到小妹,懷濟心中大定,不是他妄自菲薄,若論醫術,自己真不如懷清,雖張家祖輩行醫,懷濟卻不大上心,雖也學了,到底不如那些儒學經典念的多,盼著能得個功名,也好改換門庭,小妹卻自小跟在爹身邊,繼承了爹的一身醫術。

      這是懷濟自己想的,說起來,他這個妹子自打十歲那年得了一場大病之後,就變的活潑開朗起來,之前卻是個悶性子,也是直到上個月,懷濟也才知道,自己這個妹子的醫術恐比自己想的還要高。

      就拿上個月桑園村焦二姐來說,行醫之人都知道,婦人生產九死一生,若得血崩之癥,那是必死無疑。

      張家的祖宅跟祖墳都在桑園村,眼瞅過年了,兄妹倆想著去祭奠爹娘,順便瞧瞧祖宅,不想卻踫上焦二姐產子血崩,桑園村距離汝州城略遠,若等著請了郎中來,怕人早死的挺挺,更何況血崩之癥,便請來郎中恐也無用。

      正巧懷濟兄妹在,村里人都知張家世代行醫,便請了他去,雖說家學淵博,遇上這樣的病癥,懷濟也難救,只不好推辭,去瞧了瞧,卻不想眼瞅著必死無疑的絕癥,給他妹子一劑藥便治好了,懷濟才知,自己這個小妹的醫術之利害,早已超過了他們死去的爹。

      懷濟就沒想,便他爹活著也治不好血崩,是他對小妹的信任,讓他根本不會去想這些,正因如此,懷清才會覺得,懷濟就是她的親哥哥,或許這個世界的懷濟是她哥哥的前世也未可知,也之所以,穿越這樣的不可能發生的事兒,發生在懷清身上的時候,懷清頗坦然的接受了。

      因為懷濟不禁長得跟她現代的親哥一模一樣,甚至性子都差不多,區別只在于,古代的懷濟想走仕途,現代的哥哥卻是醫界聖手,是省醫院最厲害的手術刀,而自己也學的西醫,畢業後,跟著哥哥在省醫院實習。

      之所以,兄妹倆都選擇西醫,是因為中醫這口飯不好吃,即使張家是祖傳中醫,他們的爺爺也不得不睜只眼閉只眼的,讓他們兄妹學了西醫,但祖傳的中醫,兄妹倆也沒落下,尤其懷清,自小跟著爺爺長大,爺爺的本事學了個八九不離十。

      本來懷清還想著實習之後就回到爺爺的小診所,用自己學的這身本事,把爺爺的診所發揚光大,懷清骨子里信奉中醫,跟在爺爺身邊,她看到了太多病例,爺爺這一輩子不知道救了多少人,爺爺不懂西醫,爺爺也沒有太大的名氣,但爺爺才是個當之無愧的醫者,而中醫實在不該沒落。

      雖然以懷清一己之力,不可能阻擋中醫沒落,但她想盡一份力,只不過,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穿越了,穿越到這個歷史根本沒有的架空世界,雖然架空,但懷清始終覺得,這個張家跟自己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或者根本就是她家的祖先,不然,如何解釋連祖訓都一樣,而且名字,甚至,自己跟哥哥的長相都沒變,變得只是年齡。

      也就是說,她返老還童了,現在的她跟自己14歲的時候一模一樣,區別只是衣著打扮,畢竟這是古代,而她也想明白了,或許自己振興中醫的理想,在這個架空的世界更容易一些,可實現這些的前提,必須要有一個相當的地位跟名聲,而憑著兄妹兩人草根的出身,要想地位跟名聲,就只能等機會,而今天或許就是那個機會。

      懷濟三言兩語把事情說明白,懷清便道︰“我跟哥哥去一趟吧。”

      懷濟見妹妹一身男裝打扮,點點頭,拎著藥箱快步出去,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就進了葉府,到了內堂,葉之春一看不禁皺眉,暗道,這郎中瞧著不過二十出頭,就算從娘胎里開始學醫,也不過二十年,難道比王泰豐這個太醫還厲害,這不胡鬧嗎。

      老太君也是一愣,沒想到會是這麼個年輕人,且還帶著個小丫頭,雖說懷清一身男裝打扮,如何會瞞過見多識廣的老太君,瞧年紀不大,莫非是使喚丫頭,且這份從容勁兒可真不像個下人。

      如今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救人要緊,想到此,老太君道︰“若能救的母子平安,張大夫就是我葉府的恩人,還請張大夫多多費心。”

      話不用多,就這一句已經到位,懷清不禁看了老太君一眼,這位看上去六旬上下的老夫人,恐怕才是這葉府的主心骨,剛才那位剛毅冷硬的葉大人,也遠不及這位老夫人的修養。

      老太太話里的意思相當明白,救了人就是我葉府的恩人,以後別管是當官還是別的,那都是小事,換句話說,若是救不了人,恐怕自己哥哥這個不入流的驛丞都要保不住,這才是高人,威脅不用直接說,話音里就透了出來。

      懷濟自然也聽出來,額頭不禁有些冒汗,懷清接過藥箱道︰“哥哥快去救人要緊。”

      老太君目光閃了閃,心道,原來是妹子,從她一句話就穩住了他哥哥來看,這丫頭真有些道行。

      懷清自然不能跟著進去,只在外頭候著,等她哥哥出來,低聲在她耳邊說了產婦的脈象,懷清略一思索,在他哥耳邊說了一句。

      懷濟如今對自己這個妹子的醫術心服口服,故此雖覺有些不妥,也寫了方子,落筆先是當歸,王泰豐正想看看這二十上下的後輩用什麼藥呢,這一看不禁皺起了眉頭道︰“你可知當歸破血,夫人若產子血崩,用此藥豈不是雪上加霜。”

      葉之春眸光冷厲,刀子一般掃過來,懷濟手一抖,險些把毛筆扔了,看了自己妹子一眼,一咬牙,鼓起勇氣道︰“當歸破血是說歸尾,歸身卻補血,這一味用全歸,有道是不破不立,若不把體內淤血破除,恐難解血崩之癥。”

      不破不立?雖覺得這個張懷濟有些不靠譜,可這四個字細想起來卻極有道理,葉之春不禁看向王泰豐,王泰豐怔愣片刻不禁道︰“妙啊,秒,好一個不破不立,這當歸用的好,怎麼我就沒想出來呢,你這小子倒真有些本事。”說著轉身跟老太君道︰“有這一味當歸,在下敢保母子平安。”

      老太君大喜,這王泰豐,為官多年,甚為謹慎,若無十足的把握,絕不敢說出母子平安的話,換句話說,既然他說了,那就胸有成竹,急忙道︰“既如此,快去備藥。”

      雖如此,卻也凶險萬分,王泰豐的藥下去不久,孩子便落生了,也跟之前預料的一樣,萬氏用盡了全身氣力,終于產子,便難固血氣,以至于血氣下行,出現血崩之癥,灌下當歸補血湯,不過半柱香時候,便止住了血崩之勢,及到天色大白,萬氏安睡,王泰豐瞧了脈,四平八穩,眾人方才松了口氣。

      懷濟兄妹回家的時候,日頭已經老高,進了家,懷濟喚了甘草出來,吩咐好生服侍著姑娘,懷清見哥哥眼下熬的黑青,不禁道︰“若無事,哥哥索性請一天假在家休息吧,這麼趕著去做什麼?”

      懷濟笑了一下道︰“小妹莫擔心,哥哥好著呢,雖哥哥是個不入流的小官,卻也不能輕忽,如今臘月,說不準就有來鄧州城的官員,若哥哥不在,可就麻煩了。”

      懷清點點頭︰“那晌午我讓甘草給哥哥送飯過去。”

      懷濟摸了摸妹妹的發頂︰“累了半宿,快去睡吧,你還小呢,別熬病了。”說著轉身去了。

      看著哥哥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懷清不禁輕嘆了口氣,平心而論,哥哥是個有抱負的,可惜苦無人脈,卻不知這一夜過來,會不會有所改變,無論古今,官場都是一樣,沒人,沒關系,便有再大的本事,再高遠的志向也是白搭,這冷板凳坐的你一點兒脾氣都沒有。

      甘草低聲道︰“姑娘,您一走我就把水燒上了,這會兒還熱呢。”

      懷清眼楮一亮,贊許的看了丫頭一眼,自己這個丫頭,歲數不大,性子卻伶俐,當初哥哥叫了人牙子來,自己一眼就相中了她。

     懷清是十歲穿過來的,一場大病過來,他哥心疼妹子,就叫了人牙子來,想給妹子買一個使喚丫頭,當時領來了四個,甘草長得最不濟,又黑又瘦,懷清卻挑中了她。

      懷清是醫生,雖說四個氣色都不大好,可矬子里拔將軍,甘草的體質最好,張家的丫頭可不是大觀園里那些丫頭,成天無所事事,張家統共就兄妹倆,下人也只哥哥跟前的陳皮,所以雖是給她買的使喚丫頭,進了張家也得干活,粗細的活都得干,不是養嬌小姐,所以體質是第一的。

      現在看來,懷清的眼光不差,三年的時間,甘草已經變成了滿面紅光,什麼活都拿得起來的全能丫頭,更難得的是,性子機靈,不用自己說,就能知道自己想干什麼,這省了懷清不少事。

      懷清進了自己房間旁的屋子,是她的沐浴間,屋子不大,也相當簡陋,收拾的卻干淨,屋子角燃著兩個旺旺的炭火盆子,把屋里燻的暖融融的,中間的木桶里熱水蒸騰,一進來渾身就暖融融的。

      甘草知道姑娘沐浴不喜跟前有人,把換洗的衣裳放在一邊兒的板凳上就出去了,懷清把衣裳脫了,沉入水中,舒服的吁了口氣,閉上眼,不禁想起了葉府哪位老太君,想必昨晚的事兒,瞞不過那位精明的老太太……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15 04:11 PM

第3章

    張婆子見暖帳里有了動靜,忙揮手示意下頭的丫頭預備著,自己伸手把帳簾打起來掛在床邊的金鉤上,低聲道︰“老太君可算醒了,老奴還說,再不醒,莫非要連今兒晚上一塊兒了,晌午時,老奴說喚您老起來,老爺攔了,說太太這檔子事累了老太君,睡足了方好。”說著服侍老太君穿衣下地,丫頭攪了熱帕子里淨面。

    收拾妥當,在外間屋炕上坐了,奉上香茶,老太君方問︰“太太哪兒怎麼著了?”

    張婆子心里明白,老太君這明著是問夫人,暗里是想知道寶哥兒的情形,也是,老爺如今這麼大年紀,就得了這麼一個寶貝疙瘩,老太君好容易當了祖母,能不惦記著嗎,想到此,忙道︰“太太剛生了孩子,身子還弱著呢,睡睡醒醒的倒也無大礙,養過這個月子便好了,寶哥兒也好,壯實著呢,跟前老太太挑的幾個婆子丫頭都是妥帖的,剛我也去瞧了,哥兒吃了奶正睡的香。”

    老太君滿臉的笑︰“一生下來就七斤,能不壯實嗎,想當年,他老子也才六斤……”說著不禁嘆口氣道︰“這小子倒是壯實了,卻害他娘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若不是張懷濟,恐這條命就搭上了。”

    說起張懷濟,老太君不得不想起那個小丫頭,把蓋碗遞給張婆子道︰“上回給你外甥女瞧病的時候,可是張懷濟一個人?”

    張婆子不明白老太君何故有此一問,便道︰“張家的墳地跟老宅都在桑園村,我那外甥女也嫁到桑園村,生產的時候正趕上兄妹倆去老宅兒,趕不及來鄧州府請郎中,便尋了他兄妹二人,不想倒救了一條命,正是老奴親眼所見,才敢跟老太君推薦張懷濟,您老別瞧張懷濟就是一個小小的驛丞,張家可是家學淵博,聽說祖上是醫聖的後人,祖祖輩輩都是行醫之人,桑園村方圓左右沒有不知道的,只不過到了張懷濟這輩兒卻考功名,當了官。”

    老太太略沉吟道︰“這麼說,那個丫頭也會瞧病?”

    張婆子道︰“老奴聽外甥女婿的老娘說,那丫頭打小跟著她爹走街串巷的行醫,想來也會些吧。”

    會些?老太太暗暗搖頭,就她看來,那丫頭才是真正的妙手回春,至于她哥哥張懷濟,便通醫術,也開不出昨天那個救命的全歸補血湯來。

    正想著,忽聽外頭請安的聲兒,不大會兒功夫,丫頭打起暖簾,葉之春走了進來,見了禮,在下首立定,老太太問道︰“定南侯府可送了信去?”

    葉之春忙道︰“一早送去了。”

    老太君點點頭︰“虧了那張懷濟啊,不然你媳婦兒有個好歹兒,不說你,便我這兒也不好交代,聽說那張懷濟還是同進士出身,按說也是當官的材料,怎麼就成了驛丞,倒有些可惜了。”

    葉之春道︰“孩兒省的。”

    旁邊的張婆子暗道,老太君這是有意抬舉張懷濟呢,這一句話,恐張懷濟這個不入流的驛丞就干不長遠了。

    葉之春心里自然也明白,其實不用老太君開口,就憑昨晚上,張懷濟救了萬氏,自己也當知恩圖報,再說,張懷濟這一身的醫術,以後不定就用得著,自己抬舉他,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更何況,以自己如今的地位,抬舉個驛丞,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嗎,只不過這張懷濟的品性如何還要瞧瞧,皇上一再叮囑他,為官要清,雖說是抬抬手就能辦到的事,若成就了一個貪官也對不住皇恩浩蕩,這事兒還需仔細斟酌。

    想到此,便丟開,跟老太君說了兩句閑話,起身告退,剛站起來,就聽老太君道︰“張懷濟那個妹子,我瞧著投緣,回頭尋個機會,讓她進府來跟我說說話兒,年紀大了,就喜歡跟他們這樣的小丫頭說話,透著那麼骨子鮮活氣兒。”

    葉之春愣了愣,心說老太君怎知道張懷濟有個妹子,卻忙應著,出來問葉安,葉安低聲道︰“昨兒個夜里跟張懷濟一起來的那個就是張懷濟的妹子。”

    葉之春恍然大悟,昨兒忙亂間倒未理會,還只說張懷濟那個兄弟生的過于秀氣,卻原來是個丫頭,點點頭道︰“瞧著年紀跟瑤兒相仿?”

    葉安早調查的一清二楚,這時候忙道︰“是正月里的生日,比咱們家大姑娘小兩個月,卻隔了年,過了年正好十四,爹娘早喪,就這兄妹倆相依為命,也怪不容易的。”

    葉之春道︰“回頭你尋個機會接她過來跟老太君說說話,既能入老太君的眼,想來是個不尋常的。”

    葉安道︰“這話可真是,咱們老太君的眼光可是出了名的。”嘴上說著心里暗道,這可真是,誰也不知道哪塊雲彩能下雨,這張懷濟兄妹倆,估摸怎麼也沒想到,這一劑全歸補血湯倒成了通天的藥引子,從這兒起,只要張懷濟不做奸作惡,飛黃騰達指日可待,至于張懷濟那個妹子,有了老太君青眼,別的不敢說,一門好婆家該不是難事。

    葉之春進了前頭書房,坐下又道︰“張懷濟這人品性如何?”

    葉安道︰“張懷濟是同進士出身,按理說,外放怎麼也應該放個七品,只可惜,他為人木訥,不知變通,朝中也無助力,故此成了鄧州府的驛丞。”

    這話葉之春聽明白了,性子木訥不知變通倒在其次,這主要的還是朝中無人,又不肯賄賂上司,自然不招待見。

    想到此,葉之春不覺皺了皺眉,即便皇上一直要肅清吏治,可到了下面,仍然是關系套著關系,人情連著人情,這清官真比鳳毛麟角還好稀少,便你有再大的志向,朝中無人也只能做冷板凳,就如這張懷濟,明明正兒八經的同進士出身,卻成了一個不入流的驛丞,而那些七品的縣令,就他知道的,好幾個都是用銀子捐的官,使銀子買的官,莫不指望著在任上成倍的撈回來,哪可能當個為民做主的清官,想起年前讓自己查辦的南陽縣縣令,略沉吟有了主意,吩咐葉安道︰“你去官驛,讓張懷濟過來,我有話要問他。”葉安應一聲去了。

    按說驛丞這個官就是閑差,俸祿不多,差事也閑,可那是別的州縣,這鄧州府卻不然,因為巡按府設在鄧州,往來的官員自然多起來,尤其逢年過節那更是忙得腳丫子不在鞋上,都知道這位巡按大人跟萬歲爺的關系,逮著機會沒有不來上好的,這年根底下,又趕上葉府得子,更是喜上加喜。

    張懷濟估摸著,再過幾日鄧州府就該熱鬧了,遠近的官能來的都得來賀喜,自己得早做預備,今兒一來就讓底下人把屋子都收拾了,出行的轎子也都打點妥當,晌午的時候甘草送了飯過來,也沒顧得上吃,堪堪到了下半晌兒,才騰出空來。

    陳皮把灶火上溫著的飯菜拿出來擺上,張懷濟剛吃了兩口,就見外頭看門的跑進來道︰“大,大人,巡按府的大管家來了。”

    雖說葉安是葉府的下人,可這個下人卻比四品的知府還體面,更遑論,張懷濟這個不入流的驛丞了,說句不中聽的話兒,張懷濟就是葉安提鞋都湊不上前,也莫怪看門的大驚小鬼,跟見了鬼似的。

    張懷濟穩了穩心神,站起來迎了出去,到了外頭拱手︰“不知大管家到來,有失遠迎,還望贖罪。”

    葉安忙道︰“大人言重了,可受不起,今兒來叨擾,是我們家老爺遣老奴請大人過府……”兩人寒暄過,懷濟不敢耽擱,跟著葉安去了。

    進了書房,張懷濟躬身道︰“下官張懷濟參見撫台大人。”

    葉之春這才仔細端詳他,昨夜里未底細瞧,今兒這一看,不禁暗暗點頭,這張懷濟生的溫文儒雅,站在那兒不卑不亢,絲毫不見猥瑣之態,葉之春是侍衛出身,最煩那些卑躬屈漆諂媚無恥的官兒,這張懷濟倒是能入他的眼。

    想到此,心里那個念頭更定了,開口道︰“昨兒虧了張大人妙手回春,方保住內人性命,張大人是我葉府的大恩人。”

    張壞濟忙道︰“大人言重了,是夫人的福氣大,便沒有下官,想來也會轉危為安。”

    這話葉之春聽著舒坦,真要是張懷濟挾恩圖報,倒讓他反感了,想到此,剛毅的臉色不覺緩和下來︰“張大人同進士出身,屈就驛丞有些大材小用了,南陽縣縣令出缺,本官已上書吏部,推薦了張大人,想來過了年,張大人便能上任。”

    張懷濟聽了心中大喜,忙躬身道︰“下官謝大人知遇之恩。”

    葉之春擺擺手︰“雖你與葉府有恩,這當官卻要念著皇恩,需知萬歲爺最恨貪官污吏,常說縣令雖小,卻是一方父母,當好了這個父母官,也不枉我今日的推薦之功。”

    張懷濟忙道︰“下官謹記大人教誨,必兢兢業業當好這一方父母官。”

    葉之春點點頭︰“若有難處來尋我便是。”這句話相當于給張懷濟吃了一顆定心丸,張懷濟自然知道,當官難,當清官更難,當個小小的清官,更是難上加難,不過有葉之春這顆大樹在上頭罩著,這個小小的清官就容易多了。

    正事說完,葉之春看了葉安一眼,葉安會意,引著有些興奮的張懷濟出了葉府,到了府外頭才道︰“還有件事得跟張大人說,你們家姑娘甚和我們老太君的緣,明兒一早府里遣轎子去接,張大人慢走……”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15 04:11 PM

第4章

    張懷濟一進家就不禁深吸了一口氣︰“好香。”陳皮把他身上的外頭的斗篷卸下來,搭在一邊兒道︰“要說咱們姑娘這燉肉的手藝,比西街口老陳記的醬肉還強呢,等肉燉好了,拿剛出鍋的熱餅卷一塊,恨不能把舌頭都吞進去。”說著忍不住咕咚咽了一口口水。

    張懷濟不禁笑了,伸手點了點他道︰“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兒,外人見了,不定以為我這個主子成天餓著你呢。”說著不禁道︰“昨兒折騰了一宿,還說讓她好生歇著,怎麼倒燉起肉來了。”說著出門往灶房去了。

    張家的小院是官方給驛丞配的住所,房子不大,卻也齊全,應了那句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灶房搭在院一側,有一大一小兩個灶,兄妹倆加上陳皮甘草也不過四個人,用不著大灶,只燃著小灶,閑時燒水烹茶,飯時蒸煮燉炒也盡夠了,也沒請廚娘,平常日子都是甘草料理,懷清有興致了,才會下廚。

    舉凡懷清下廚,必然是燉肉燉雞一類的大菜,張家父母早喪,桑園村那幾畝薄田,也沒什麼進項,一家子就指望著張懷濟那點兒俸祿過活,懷濟一個不入流的驛丞,一年到頭的俸祿也就勉強夠一家的挑費,若不想年底打饑荒,就得勤儉持家,故此,張懷清這個在現代根本不知柴米油鹽的主兒,也學會了計算著過日子,著實是情勢所迫,不得不學會這些。

    不過兄妹倆的日子比起平常人家的老百姓還是要好很多的,至少跟前還有陳皮甘草使喚著,所以也該知足,更何況,昨兒之後,想來她哥也該得了機緣。

    雖有投機之嫌,懷清卻不覺得有什麼錯,有道是適者生存,無論官場還是市井,都需要人不斷的去適應現實才行,懷清也想孤標傲世,可得有孤標傲世的資本才行啊,空想有什麼用。

    他們兄妹倆是地道的草根兒,既沒門路,也沒顯貴的親戚人脈,唯一可以指望的,就是自己這雙手,這身醫術,何為投機,何為市儈,是人誰不想往高處走,先把日子過好,腰桿挺直了,才能去實現自己的理想,這是根本。

    懷清信奉一句話,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無論古今這都是真理,只要不偷不搶,無愧于心就成了。

    甘草盯著灶上燉肉的小鍋,眼珠子都不帶錯一下的,無意識的吧嗒了一下嘴︰“姑娘,這肉可都燉一個多時辰了,差不多了吧。”嘴里說著,眼珠子卻仍落在肉鍋上。

    懷清忍不住笑了一聲︰“你掀開,我看看。”

    甘草眼楮一亮,急忙把鍋蓋掀開,並且把筷子遞在懷清手里,懷清扎了一下鍋里的肉道︰“還欠些火候,你在這兒盯著,什麼時候鍋里的肉汁收的差不多了,就成了。”

    甘草有些失望的點點頭,把底下的火撥了撥︰“姑娘這燉肉的法子瞧著古怪,燉出的肉卻真香,那天我去街上買繡線,西街賣醬肉的陳老漢喚住我,問了我半日呢,我磨不過就把姑娘燉肉放的那一大包藥材都告訴了他,他死活不信,倒像我在打謊一般。”

    懷清挑挑眉道︰“你記得住?我還當你忘了呢。”

    甘草道︰“奴婢雖笨,瞧姑娘燉了好些回了,哪還能記不住,況,花椒,大料,干姜,香葉這些還罷了,豆蔻可是我特意去藥鋪買來的,如何不記得,只不明白為什麼姑娘燉肉要放藥材不可?”

    懷清道︰“花椒大料是為了除肉的腥羶之氣,豆蔻開胃消食溫中祛濕,歸脾胃經,而吃肉最易生濕,故此放入豆蔻最相宜,且能生出一股別樣的肉香,溫中祛濕開胃消食之于也滿足了口腹之欲,豈不是兩全其美嗎。”

    懷清話音剛落,懷濟走進來道︰“到底小妹學的精,這藥理都能用在燉肉上,只不過,今兒不過年過節的怎燉起了肉?”

    懷清聽了,忍不住噗嗤一聲笑道︰“瞧哥哥說的,好像平日里妹妹讓你吃的都是白菜豆腐一般,雖不過年,今兒卻比過年還高興,想來哥哥該有喜事了才是。”

    懷濟頗意外的道︰“小妹如何知道的?”

    懷清神秘兮兮的舉起手,似模似樣的掐算了一下道︰“我掐指一算便知道了。”

    懷濟自然不信,卻想起自己妹子自來聰明,給她猜出來也在情理之中,便道︰“說起來,還是昨晚上的事兒,小妹那一副全歸補血湯救了葉夫人,葉大人這才抬舉了我。”

    懷清道︰“升了你的官嗎?”

    懷濟點點頭︰“說已上書吏部,推薦我任南陽縣的知縣。”

    知縣?懷清眼珠子轉了轉,琢磨這知縣就相當于現代的縣長唄,雖級別不算高,好歹有了品級,比現在這個不入流的驛丞可強多了,只不過哥哥人生地不熟的跑到南陽縣,這個父母官恐不好當。

    這麼想著,不禁道︰“哥哥可知南陽縣的狀況?”

    本來還當他兩眼一抹黑,不想懷濟卻道︰“南陽縣隸屬汝州府,背靠伏牛山,臨著唐河,說起來也是山清水秀人杰地靈的一方寶地。”

    寶地?懷清不禁皺了皺眉︰“哥,就你說的這些,老百姓靠什麼生活?”

    懷清可不傻,這是古代不是現代,老百姓還處在溫飽的階段,也就意味著沒有地,種不出糧食,就得挨餓,什麼山清水秀人杰地靈,又不能蓋度假村開發,這些山啊水的,代表的就是一個字“窮”。

    在溫飽還沒解決的前提下,物華天寶人杰地靈都是狗屁,所以她哥這官不好當,也真不知道葉大人是怎麼想的。

    懷濟見妹妹蛾眉緊鎖,不禁道︰“哥當官也不是為了榮華富貴,剛葉大人還囑咐我,要當個清正廉明的父母官,為民做主,這才是當官的本分,若哥哥去了南陽縣,能讓老百姓吃飽穿暖,也不枉哥哥這十年寒窗了。”

    即便現實如懷清,也不禁肅然起敬,在她的想法了,當官都是為了榮華富貴,畢竟名利二字的誘惑力不是尋常人能抵擋的,她一直覺得,懷濟考功名當官是為了功成名就,如今看來,自己倒有些齷齪了,不是每個人都跟自己一樣,心里頭撥著小算盤,不能說她錯,只能說她不如懷濟的胸懷大,她心里裝著的是兄妹倆的小日子,再大些,想振興中醫,她哥哥心里裝的卻是老百姓的疾苦,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懷清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真有她哥這種人。

    這麼想著,不禁有些呆了,懷濟見她張著小嘴呆呆的望著自己,不禁失笑,伸手拍了她的額頭一下道︰“怎這般瞧著哥,不認識了啊?”

    是有些不認識了,從來不知道她哥心里裝著這麼大的志向,或許自己應該幫著哥哥,實現他的理想,懷清覺得,他哥哥說起這些的時候,仿佛換了人,雙眸晶亮,容光煥發,再不是那個郁郁不得志的小驛丞了,頗有幾分指點江山的大將之風。

    不過自己一個小女子能做什麼呢,她有什麼本事,穿越過來三年,懷清頭一次開始認真去審視自己的處境,進而規劃未來,也直到此刻,懷清才有了真實的歸屬感,之前她總想著或許自己一覺醒來,就穿回去了,所以在這里的生活,有些得過且過混日子的意思,可現在她有了目標,那就是憑這一身醫術,幫哥哥當官,當一個利國利民的好官,不管結果如何,這都是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

    懷清有種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的感覺,眼前豁然開朗,有了目標就得朝著目標努力,不過懷清也不傻,心里明白,當一個好官有多難,要是沒根沒葉,沒人罩著,哥哥這個官別說為民做主了,恐怕他哥這條命都保不住,所以,葉府這顆大樹必須抱著,而且得死死抱住了。

    有了這種想法,轉天葉府遣轎來接,懷清欣然前往,這次跟那天看病不同,轎子從側門抬進去,到葉府儀門外才落下,轎簾打起來張婆子親來扶著懷清下轎,引著她進二門往老太君院子里去。

    前兒半夜里來,不知是福是禍,又黑燈瞎火的,根本沒心思瞧這葉府,今兒才算看了個清楚明白,從抄手游廊進去,一進一進的院子,竟不理會走了幾進,拐進一個影壁才算到了地兒。

    路上遇上的丫頭小廝莫不垂首給張婆子見禮,可見在這葉府,張婆子頗得體面,想想也是,這葉府最大最牛的人物,還真不是葉之春這個正二品的封疆大吏,而是他娘,葉府的老太君。

    皇上的奶媽子相當于養母了,若不是這樣的情分,葉之春不到四十的年紀,即便政績再亮眼,恐也做不到今天的地位,說白了,除了他自身的能力外,人家上頭通著天呢,這才是硬道理。

    張婆子這一路都在打量這位,雖是小門小戶的丫頭,卻難得沒有丁點兒小家子氣,算起來,可還不到十四呢,這股子穩當勁兒真不知怎麼修煉出來的,更別提這一身神乎其神的醫術了,說實在的,若不是老太君,自己真當那方子是她哥開的呢……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15 04:11 PM

第5章

    懷清跟著張婆子,剛至廊下便聽見兩聲咳嗽傳出來,懷清停住腳,張婆子低聲道︰“這是老毛病了,每逢秋冬必犯一次,若小心謹慎些還好,稍一疏忽便要延上一冬。”

    懷清道︰“既有癥候當早治才是,拖久了恐不妥當。”

    張婆子道︰“可不是嗎,卻不好治呢,就為老太君這個病,老爺不知費了多少心思,莫說太醫院的太醫,只咱們大燕遠近聞名的郎中都來瞧過,雖也有對癥的,剛吃下一兩劑的時候見些效用,過不了幾天又犯了,竟是難除這個根兒,今年立秋的時候犯了一回,好容易過去,前兒晚上在夫人哪兒熬了一宿,想是回來的路上著了寒,昨兒半夜就咳了起來。”

    話剛說到這兒就聽屋里老太君道︰“讓你去接個人,怎倒在外頭說上話了,這都快臘八了,天寒地凍的,回頭凍病了可怎麼好,快著進來吧。”

    張婆子忙應一聲,丫頭打起簾子,懷清跟張婆子走了進去,過堂屋直入東次間,一進屋便撲臉的熱,懷清略瞄了一眼,只見當屋放著一個銅制鏤刻著松鶴延年的大燻爐,里頭銀絲炭燒的真旺,頂上氤氳而出縷縷芬芳,仔細嗅像是甦合香。

    老太君斜斜倚在暖炕上,手臂下是一個福壽字的大迎枕,當真好一位富貴的老封君,只不過氣色有些不好,想是咳嗽的緣故。

    懷清蹲身一福︰“民女給老太君請安。”

    老太君不著痕跡的打量了一遭,見懷清衣裳打扮雖簡單,舉手投足那股子靈動氣兒卻藏都藏不住,膚色細白,明眸皓齒,前兒夜里未顧得仔細端詳,這白日里一觀瞧,便形容尚稚,竟也難掩芳華,假以時日必是個絕色佳人。

    話說回來,便不是佳人,這一身醫術也著實罕見,雖心里猜著前兒那方子是出自她手,到底有些疑心,想一個十四不到的丫頭,何來這樣大的本事,那王泰豐可是太醫院里的泰山北斗,怎還不如這十四不到的小丫頭了,說起來真令人難以置信,故此,今兒讓她來,老太君也是存心想再試試她,是不是真有本事,還是自己看走了眼。

    想著,便道︰“你小人家的禮數倒周全,這里沒外人,你也別拘著,叫你來也不是立規矩,是我這人老了,就想找你們這樣的小丫頭說說話兒。”

    張婆子早已搬了個繡墩過來放在炕邊上,懷清剛坐下,老太君又咳嗽起來,旁邊伺候的丫頭忙捧了痰盂來,另一邊兒的小丫頭在老太君後背輕輕捶了幾下,咳出一口痰來,方好些。

    懷清目光從痰盂里劃過,心里已有了大概,老太君漱了口道︰“叫你來本是要說話,不想這咳癥又犯了,真是老了,不中用了。”

    張婆子道︰“不是老太君攔著,早請郎中來瞧了。”

    老太君哼一聲道︰“快別提那些庸醫,我這癥候治多少年了,若他們能治好何至于抻到這會兒了,白喝了那麼些苦藥湯子,也沒見好,索性少受些罪吧,這都臘月了,再過兩個月,等立了春就好了。”

    張婆子目光一閃道︰“您老若不樂意讓大夫瞧,不若讓懷清姑娘給您老瞧瞧脈吧,張家是醫聖後人,祖傳的手藝,想來懷清姑娘也是通醫術的。”

    老太君聽了未知可否,卻看向懷清,懷清心里知道,這老太太是心里懷疑,想試探自己,自己既想抱住葉家這棵大樹,就得把老太君的病治好了,這是捷徑。

    想到此,懷清道︰“不敢說通醫術,只不過瞧過些醫書,略知道些,老太君若不嫌棄,民女給老太君瞧瞧脈吧。”

    老太君子心里點了點頭,暗道這丫頭卻謙遜,明明把王泰豐都比了下去,卻只說略通,俗話說,謙受益滿招損,這丫頭倒讓人不得不高看一眼。

    丫頭早拿了軟枕來墊在老太君腕下,懷清三指按住寸關尺,仔細斟酌,只覺脈象遲滯一息三至,這是寒脈,再按,遲兼滑,這是痰癥,正應了老太太的癥狀。

    懷清專心號脈的時候,老太君也在端詳她,雖未見她開方,就憑這切脈的手法,老太君也知道,自己所猜不差,前兒那個方子的的確確是出自這丫頭之手,雖不知這丫頭年紀輕輕如何習得這一身好本事,卻又想,天下之大,什麼奇人沒有,古代甘羅十二為相,十四歲的小神醫又算什麼。

    這麼想著,倒不覺多稀奇了,心里拿了準,也去了試探之心,倒真心的想讓懷清把自己這個老病去了根兒,不然這每逢秋冬必犯,也真讓人受不得。

    心里雖這麼想,卻也知道自己這病難治,也不催她,只等懷清放開手,方道︰“我這是幾十年的老癥候了,想來難治。”

    懷清略沉吟道︰“老太君,若民女所料不差,您老這個病有四十年了,且是從秋冬之交,子夜之時起的。”

    老太君大吃了一驚,愣愣看著懷清,自己這個病前前後後看了不知多少大夫,就沒有一個一號脈就能知道是什麼時候起的病,這丫頭還真是個神人。

    這事說起來還是因為皇上,自己是皇上的乳母,四十年前,皇上才兩歲,還是皇子,因皇上生母,已故的太後,觸怒天子,打入冷宮,宮里自來世態炎涼,榮寵時自不必說,一旦失勢牆倒眾人推,誰還管你的死活,皇上身子嬌貴,一來二去便病了。

    老太君還記得那是立冬前一天,皇上高燒,小小的孩子都燒糊涂了,已故太後那時也是病的自顧不暇,萬般無奈之下,自己抱著皇上跪在慈寧宮前,整整跪了半宿,太後發了慈悲,抱了皇上進去,請太醫瞧病,才得了性命,那夜之後,自己便落下了這個秋冬咳嗽的毛病,到如今可不正好四十年了嗎,也正是秋冬之交子夜之時,這件事只自己知道,這丫頭是如何知道的,她才多大,四十年前,她連影兒都沒有呢,若說是從脈上能瞧出來的,那老太君只能說,這丫頭的醫術比自己想的還要高。

    只看老太的臉色,張婆子等人便知說準了,眾人不覺驚異的看著懷清,老太君回過神道︰“丫頭倒真好本事,這病根兒真讓你說著了,既號出了病因,這個病可能治嗎,得吃多少劑藥才能去根兒?”

    老太君一句話,屋里其他人都有些笑意,張婆子道︰“老太君可真是,您老也不是寶哥兒,還怕吃藥不成,依著老奴,只能去了這病根兒,便吃上半年也值。”

    老太君一聽半年,不覺皺眉,倒惹的懷清想笑,暗道,俗話說老小孩,老小孩,真是一點兒都不假,這老太君能享今日這般富貴,想來是吃過不少苦的,不想倒怕吃藥了,想著不覺露出些笑意。

    大約老太君也覺自己有些孩子氣,瞪了懷清一眼道︰“你這丫頭莫笑,那藥湯子喝的我真是怕了,吃一回藥,我這嘴里都能苦上半個月。”

    懷清忍不住笑道︰“老太君放心,我這藥不苦。”

    老太君一愣,有些不信的道︰“真個不苦?你莫不是哄我呢吧!莫非你的藥跟別人不一樣?”

    懷清道︰“老太君這個病,不用那些苦藥也能治。”

    老太君一聽大喜,忙道︰“快拿筆墨來,讓這丫頭寫方子。”

    丫頭忙去對面桌案備下,懷清過去寫了方子,丫頭拿過來遞給老太君,老太君接過看了兩眼,又遞還給懷清道︰“比不得你們這些識文斷字的,老婆子是個睜眼瞎,你念給我聽聽吧。”

    懷清這才接了過去,念道︰“生姜一物,切作薄片,焙干為末,糯米糊丸芥子大小,空心,米湯引下三十丸。”

    葉之春拿著方子來回看了數遍,莫怪他多疑,這方子著實太兒戲了些,老太君的病可不是一兩天了,且這麼多太醫都束手無策,若這一味生姜米湯就能治好,何至于這般費勁,待要不信,又不好拂逆母親的意思,想來這姜也沒甚害處,試試也好,只當安老太君的心了。

    想著,便讓葉安照著方子上法子置辦來給老太君送去服用,葉安伸手剛要接方子,葉之春卻縮了回去,復又瞧了那方子幾眼。

    雖覺這方子有些兒戲,可這字當真難得,都說顏筋柳骨,若論清遠靈氣恢弘大度還得說褚遂良,而張懷濟這個妹子的字,便頗得幾分神髓,倒讓葉之春有些愛不釋手。

    雖葉之春是侍衛出身,可自小跟在皇上身邊伴讀,先帝要求皇子們首要的便是書法,請了當代有名的書法名家教授,葉之春這個伴讀自然也跟著受益良多,尤其知道,皇上最喜褚遂良,常臨《雁塔聖教敘》可見鐘愛。

    久而久之,葉之春也有所偏好,故此,懷清這字倒頗和心思,略沉吟,提了湖筆另外謄抄了一份遞給葉安,把懷清寫的這張藥方留下來,順手夾在了案頭的書里……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15 04:11 PM

第6章

    懷濟在官驛的大門前站了有半個時辰,也不見人,都快凍透了,往街口望了望,不禁暗嘆了口氣,自己這個芝麻綠豆的小官,當的著實憋屈,倒不是俸祿高低,而是這迎來送往的,實在沒意義。

    有時懷濟也想,若當初知道自己會當這麼個官,是不是就不考功名,跟著爹做個郎中便了,可懷濟也知道,即便知道這個結果,恐怕自己還是會選擇考功名,小時候跟著爹行醫,就明白了一個道理,他爹的醫術再好,救的不過幾人,若有一個清正廉明的好官,卻可救萬萬黎民,所以他想當官,當一個好官。

    本來以為自己的志向要郁在心里一輩子不得伸,不想懷清的一劑全歸補血湯倒給自己打開了一扇窗子,讓自己看到了希望。

    想起懷清,懷濟伸手從腰上的荷包里拿出一小塊姜糖來放進嘴里,甜中微辣的滋味順喉而下,漸次散開,不大會兒功夫,便覺沒那麼冷了,這是懷清特意給他做的,瞧著雖平常,卻極費功夫,用石杵搗出姜汁過濾數遍,加紅糖熬煮糖稀,等冷了再吊起來拉伸,直到拉不動,切成小塊,方算做成。

    懷清力氣小,做這個頗費力氣,卻每年一立冬必要做一回,裝在自己荷包里御寒,虧了這些姜糖,自己在這里一站半日才不會凍出病來。

    想到此,懷濟心底不覺暖融融的,暗暗發誓,一定要給小妹尋一門可保一世平安的好親事,這樣自己才能放心,也對得起死去的爹娘。

    正想著,忽聽陳皮道︰“爺,來了。”

    懷濟回神,見不遠處來了三輛馬車,心知必是汝州知府陳延更的車架,之所以如此低調,主要是此行不是公差,而是為了給葉府賀喜而來,真要擺著知府的架子倒不妥當了,估摸也知道葉大人的性子,故此輕車簡從而來。

    懷濟最不善交際媚上,擱以往,只把該盡的本分盡到了,也就是了,卻昨兒晚上,懷清跟他道︰“哥哥要去的南陽縣隸屬汝州府,這位陳大人是哥哥的頂頭上司,即便哥哥耿直,可為了南陽縣的百姓,也當從長計議。”

    一句話當真點醒了懷濟,可不嘛,若為了百姓,莫說彎彎腰,便給這位知府大人下跪,也不算什麼,卻若因為自己不招上司待見連累了南陽的老百姓可是罪過。

    想到此,懷濟振了振精神,等車一停忙迎了上去,當前一輛車下來一個青衣隨從,瞟都沒瞟懷濟,跳下車直往後頭去,不大會兒功夫,陳大人從第二輛車下來,後面第三輛車里卻下來個圓滾滾的胖子,年紀約有四十上下,只瞧穿著打扮就知不是尋常老百姓,且帶著兩個貌美絕倫的丫頭使喚,一下車就把手爐放到了他手里捂著,這架勢倒比陳延更還講究。

    下了車便道︰“再不到,我這把骨頭都要凍挺了,這鄧州府怎比咱們哪兒還冷些,。”

    陳延更笑了笑道︰“你不常進京,若是在京里住上一冬,就不覺得鄧州府冷了。”

    那胖子道︰“有機會倒該去住上一住。”

    懷濟瞧著兩人說話的空檔,上前躬身︰“下官張懷濟參見陳大人。”

    陳延更鼻子眼兒里嗯了一聲,眼皮都沒夾張懷濟一眼,邁步走了進去,倒是那個胖子掃了張懷濟一眼,心道這鄧州城的驛丞倒生的挺體面,可惜官太小,且升遷無望,這輩子也就這樣了,搖搖頭跟著陳延更走了進去。

    張懷濟不覺苦笑一聲,當真是官大一級壓死人啊,更何況,這位陳大人哪只比自己大一級呢,自己這個即將上任的南陽縣令,連句話都說不上,更遑論打好關系,給南陽縣的老百姓謀福利,根本是痴人說夢。、

    這麼想著,不禁有些失落,落晚到家也有些悶悶不樂,懷清悄悄問了陳皮,便大約猜到了哥哥的心事,只這官場如此,她哥若不想當官還罷了,只想在官場里混,就得適應官場的規則,這跟清官貪官沒關系,不管在哪兒都是適者生存,只有先站住了腳,才能談為民做主的志向,這是她哥必須經歷的過程,需要他自己去調節適應,誰也幫不上忙,不過,倒是可以適當的耍些小聰明。

    想著,眼珠轉了轉,喚過陳皮來低聲囑咐了幾句。

    轉過天,正是臘八,趕上了就得應景,下半晌的時候,張懷濟讓驛館里的廚子做了臘八粥遣陳皮送了過去。

    自然見不到陳大人,能見到陳大人跟前的大管家叫劉成已是造化了,這也就是在這里,要是在汝州府恐怕連這位大管家也不會撢自己一下的。

    劉成接了過去,揮手讓陳皮下去,陳皮躬身的時候,不小心從懷里掉出一張請柬來,劉成瞧見了不禁一愣,若是別的,許劉成不知道,這張請柬卻相當熟悉,也是他們大人來這鄧州城的目的。

    葉府少爺的彌月之喜,這個帖子跟他們老爺的一模一樣,劉成心里不禁轉了幾轉,他自然知道這小子是在驛丞張懷濟跟前伺候的,這帖子莫非是張懷濟的?怎麼可能?即便張懷濟是這鄧州府的官,可一個小小不入流的驛丞,莫說葉府少爺的滿月酒,恐葉府看門的小子都比他體面,這個帖子怎麼會在這小子手里,莫不是自己看走了眼,這小小的驛丞卻是個深藏不露的主兒。

    想起昨兒張懷濟那木訥的樣子,劉成暗暗搖頭,心里疑惑,遂一伸手把那帖子撿了起來,這個功夫已經看的清楚明白,的確是葉府的請柬,臉色變了變,掛上一個笑,把帖子遞給陳皮道︰“我們家大人昨兒趕路著了寒,剛吃下發汗的藥睡了,不好驚動,張大人費心了,待我家大人醒來,小的必會稟告大人知道。”

    陳皮暗道,還是他們家姑娘聰明,這一張帖子就把什麼都解決不了,昨兒那意思不說對自己這個下人,就是對他們家爺也是代答不理的,哪有今兒這樣的好眼色,這可真是差別待遇。

    陳皮從屋里推出去不覺生出一個念頭,若他們家爺這個官讓姑娘當,估摸也不是如今這樣了。

    等著陳皮出去,劉成才進了里屋,陳延更還沒說話,旁邊的胖子先道︰“大管家倒是越來越沒架子了,跟個小子搭什麼話?”

    劉成跟了陳延更二十來年了,什麼性子陳延更最清楚,故此也知道劉成抬舉那小子必有緣故,便看著他等他解釋,劉成道︰“那小子一躬身,從懷里掉下來張請柬,正是葉府少爺的彌月之喜。”

    陳延更一愣︰“當真,你沒看錯?”

    劉安忙道︰“小的特意拿起來瞧了,千真萬確。”

    陳延更略沉吟,看了對面的胖子一眼道︰“此中必有緣故,莫非張懷濟跟葉府沾親?”

    那胖子也收起了輕視之心,跟劉成道︰“這事還得大管家上心掃聽掃聽。”

    劉安應一聲去了,沒多少時候便回來道︰“掃聽清楚了,這張懷濟跟葉府既不沾親也不帶故的,不過卻聽聞救了萬氏夫人一命。”

    陳延更自然知道葉府的萬氏夫人正是定南候府的貴女,去年皇上賜婚,嫁給葉之春當了續弦,若論出身地位,莫說續弦,就算葉大人的原配,恐也有點兒委屈了,若不是葉之春跟皇上的情份不同,這婚事無論如何也成不了的,所以,這位萬氏夫人在葉府的地位可想而知。

    想到此,陳延更忙問底細,劉成道︰“萬氏夫人難產血崩,太醫王泰豐都束手無策,不想卻讓張懷濟救了命,這才母子均安,因這份救命之情,葉大人上書吏部,抬舉張懷濟當了個縣令,估摸年後吏部的批文就能發下來。”說著忙又解釋了一句︰“這件事卻跟大人有些關系。”

    陳延更揮揮手道︰“你倒是學會藏頭露尾了,快說。”

    劉成這才道︰“張懷濟上任的地兒,正是咱們汝州府的南陽縣。”

    陳延更皺眉沉吟片刻,看向對面的胖子道︰“你說葉大人這是什麼意思?若報答救命之恩,也不該是南陽縣啊,誰不知南陽縣窮的都吃不上飯了,這個官可是丁點兒油水都沒有,且,前頭留下的爛攤子,可還不知道怎麼料理呢,這些日子我正愁這事兒呢,不想葉大人倒抬舉張懷濟當這個縣令,這後頭的心思當真難猜。”

    那胖子想了想道︰“依我看,這事兒瞧著是壞事,卻也不一定,我是個做買賣的商人,官場的事兒知道的不多,卻也明白一件事,越是窮的地兒,越容易出政績,這政績可是升官的梯子,光有門路沒有政績,恐怕也難升遷吧。”

    陳延更點點頭︰“這麼說,葉大人抬舉張懷濟去南陽縣當縣令,不過是跳板了。”

    胖子喝了口滾燙的熱茶道︰“若不然,怎麼解釋?”卻又笑道︰“說句糙話兒,葉大人跟皇上的情分擺在哪兒,這張懷濟救了萬氏夫人,就算一步踏上了通天的道兒,陳大人一直惦記的事兒,或許能應在這個張懷濟身上也未可知。”

    陳延更眼楮一亮,頓時明白過來,跟劉安道︰“你去汝州城的福來樓訂一桌席,晚上我要請張大人吃酒……”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15 04:11 PM

第7章

    懷濟前腳剛進家,水都沒顧上喝一口,劉成就來了,聽見陳皮的話,懷濟蹭一下站了起來︰“你,說誰來了?”

    陳皮瞄了眼炕邊兒烤火的懷清,忙道︰“陳府的大管家劉成,說陳大人今兒晚上在福來樓擺了席,邀爺吃酒。”

    懷濟愣在當下,懷清卻站起來,讓甘草拿了懷濟的斗篷給他披在身上︰“哥哥快些去吧,只記著妹妹一句話,莫談公事。”

    張懷濟想了想也就明白過來,昨兒自己在外頭立了大半個時辰,陳大人連眼角都沒給他一個,今兒卻來邀自己吃酒,想是知道了萬氏夫人的事,以此來示好,可這示好也有學問,從品級上來說,陳延更是四品知府,自己便去了南陽縣,也不過一個七品縣令,坐在一個桌子上吃酒,豈不荒唐,若不論官位品級,只當朋友私交,便說得過去了,故此,懷清這句莫談公事,正說到點子上。

    想到此,懷濟不禁道︰“你這丫頭當真聰明,哥哥記下了。”

    懷清幫他把斗篷系上,又不忘叮囑一句︰“哥哥說話需小心些,莫吃太多酒。”懷濟點點頭。

    懷清送他出了門,才回身,瞧了瞧這個住了三年的小院,想來過不久就該走了,倒有些舍不得了,不管古今,這念舊的性子都沒改。

    忽聽甘草道︰“落雪了,真不容易,這可是今年冬天第一場雪呢。”

    懷清抬頭看去,紛紛揚揚的雪花從青黑的天幕上落下來,打在臉上一陣冰涼,凍的她打了個激靈。

    甘草急忙道︰“姑娘快進屋去吧,穿這麼單薄,回頭凍病了怎麼好?”

    懷清伸手戳了她的臉蛋一下︰“笨丫頭,忘了你家姑娘是大夫了。”

    甘草嘟了嘟嘴︰“知道姑娘有本事,可再有本事也是人,用姑娘的話說,風寒暑濕燥邪,稍不謹慎便可致病,還有一句話說醫不治己,還是小心些才是,姑娘不常說防重于治嗎。”

    懷清忍不住笑了起來︰“你這張嘴倒越發能說,都快趕上八哥了,成,我說不過你,進去就是了。”

    甘草跟著進了屋才道︰“那位陳大人可是大官,怎想起請爺吃酒了,昨兒陳皮還說,給咱們爺好一頓下不來台呢。”

    懷清笑了笑沒言聲,心里卻明白,這陳延更哪會把哥哥這個小小的驛丞放在眼里,之所以如此放下身段結交,看上的應該是哥哥身後的大樹葉府。說起葉府,老太君的病也該好了吧。

    老太君放下調羹道︰“今年這臘八粥倒比往年的都好,軟糯香甜。”說著跟張婆子道︰“讓人去灶房,就說我的話兒,這粥熬的好,灶房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有賞。”

    張婆子應一聲吩咐下去,使人把桌子收拾了,親手捧了茶來,才道︰“依著老奴,老太君這賞卻放差了,若不是張家丫頭一味靈方,恐今年的臘八粥也沒這麼香甜了。”

    老太君點頭︰“可不是嗎,倒把懷清這個大功臣給忘了,說起這丫頭,昨兒夜里我還琢磨呢,你說這麼丁點兒大個丫頭,怎麼學了這麼一身好本事,可惜是個丫頭,不然,就跟皇上說說,讓她進太醫院,好好臊臊那幫拿著朝廷俸祿的太醫,成天之乎者也,滿嘴的學問,到了節上,一個頂用的都沒有,還不如一個小丫頭呢。”

    說著又不禁笑道︰“不過這話又說回來了,若這丫頭是個小子,可就不能跟我說閑話了,說來也怪,不知怎麼,我跟這丫頭倒分外投緣。”

    張婆子道︰“懷清丫頭人小,心眼兒卻不少,雖穩重,性子倒也算活潑,說出的話格外有趣,怨不得老太君跟她投緣,老奴瞧著心里也忍不住喜歡呢。”

    老太君笑了兩聲,側頭看了眼窗戶外頭道︰“今兒晚了,明兒你親去接那丫頭,就說我說了她這個郎中當的不妥當,既瞧了病怎不來復診,還非讓我去請不可,當真該打。”

    張婆子笑了,知道老太君這麼說那就是格外親近了,不說張懷清跟葉府毫不沾親帶故,便葉府兩位嫡親的孫女,也不見老太君這麼說話兒,說起府里的這兩位姑娘,張婆子不禁暗暗嘆息,兩位姑娘也是受了她們娘的牽累,得了,這也算葉府的禁忌,不提也罷,倒是張家這丫頭,入了老太君的眼,往後的事兒雖不好說,卻有一樣,張婆子絕對敢打包票,那就是婆家不用愁了。

    再說懷濟,出來跟劉成打過招呼,上了車,劉成吩咐一聲,奔著福來樓去了,懷濟看了劉成一眼,還是忍不住道︰“不知陳大人這是……”

    劉成目光閃了閃道︰“我們家大人說昨兒一見張大人就覺分外親切,跟瞧見我們家二老爺似的,這不趕上過節,想起我們家二老爺,便遣我來請張大人把酒言歡,只當見了親兄弟,也解解思弟之情。”

    思弟之情?張懷濟再傻也知道這是個托詞,不過心里也明白,人家堂堂的知府大人,這麼說就是尋個台階找個借口,自己也沒必要點破,只要這位陳大人有心結交,自己這個未上任的南陽縣令也就不用愁了。

    劉成暗里打量半晌,心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哪兒想到這麼個看上去木訥的芝麻小官,竟一身的好本事,想那王泰豐的醫術在大燕朝可是首屈一指,他都束手無策,基本上就有死無活了,卻讓這個張懷濟救了,也就是說,這張懷濟別看官不大,醫術卻高,比太醫院的太醫還高,也莫怪大人如此下心思結交。

    要知道他們大人可是四品,擱在平常,憑他小小的驛丞,給他們老爺提鞋都不配,更遑論坐一桌上吃酒了,所以說,這人還是得有本事,只要一招鮮的本事,哪怕張懷濟這樣不得志的,得了機會也能一朝躍龍門,這往後的仕途,眼見著就是一帆風順了。

    想比大人也是想借這股東風,借好了扶搖直上,他門家大人也算得償所願了,不過這張懷濟真有這麼大的本事嗎,不是劉成不信,而是這小子也年輕了,滿打滿算也就二十出頭,能把太醫院那幫老頭子都比下去?這事兒怎麼想怎麼詭異。

    想著不禁開口道︰“聽說大人是醫聖後人,怪道好醫術。”

    張懷濟不免有些心虛,暗道,自己哪能稱得上好醫術,多大本事自己最清楚,便祖上所傳,也只能說略通,不敢言精,真正的好醫術是他家妹子懷清,不過這話自然不能說,只道︰“大管家謬贊了。”

    這話聽在劉成耳朵里就是謙虛,事實擺在哪兒呢,不然,他們家大人也不會巴巴的請他去吃酒了。

    說話到了福來樓,三樓雅間里一見張懷濟,陳延更已經站起來一拱手道︰“懷濟老弟來了,快請坐。”

    見張懷濟看向旁邊,不禁笑道︰“瞧我,倒是忘了給你們二人引見,這位是汝州城的周通周員外,說周員外的大名懷濟老弟想來不知,倒是有個諢號廣為人知,不知賢弟可聽說過汝州府周半城?”

    張懷濟一驚,雖在鄧州府當官,可鄧州比鄰汝州,周半城的名聲怎會沒聽過,顧名思義,這周半城是汝州的首富,之所以有這個諢號,就是因為他的家產買賣都算起來,相當于汝州的半個城,這才有了周半城之說,說句最直白的話,就是這周半城有的是銀子,也怪不得陳延更如此抬舉他,到什麼時候都是有銀子好辦事。

    雖想明白了,張懷濟卻也只拱手為禮,陳延更暗道,這小子倒有些城府,擱別人,自己引見周半城,早巴不得上好了,畢竟跟這麼個有錢的主攀上關系,是可遇不可求的事兒,可這張懷濟倒沉得住氣,不得不讓他刮目相看。

    彼此寒暄過落座,一頓飯一個字都沒提官場的事,說的都是風花雪月詩詞歌賦,這陳延更也是金榜題名,寒門出來的子弟,當年可是高中了榜眼,若不是上頭沒根兒,也不至于這麼多年還是個四品知府了,這也是陳延更拉攏張懷濟的目的。

    雖有目的,可也不妨礙陳延更骨子里的文生氣,這一點跟張懷濟倒有些類似,故此,兩人一來一去,這頓酒吃的也甚為投機,以至于張懷濟吃的有些多,散席時搖搖晃晃,都走不利落了。陳延更不放心,讓周半城先回館驛,自己親送他家來,到張家的時候已經起了更。

    懷清見雪越下越大,哥哥還不回來,不免有些擔心,又怕路上濕滑,門口又黑,怕他哥回來瞧不見路摔跤,一聽見外頭有車 轆聲,忙提了一盞燈籠出來迎著。

    劉成老遠就瞧見張家門口立著個人,近些瞧,打扮不像使喚丫頭,記得張懷濟有個妹子,猜著是她,見陳皮的臉色,便知自己猜的錯,忙回了話。

    陳延更有些意外,雖知張懷濟有個妹子,卻沒想到會在外頭等著,想是著急了,等車到了近前,陳延更便不好出面,只讓劉成扶了張懷濟下去。

    懷清一見哥哥喝的滿臉通紅,腳步都踉蹌了,忍不住搖頭,忙讓陳皮攙扶哥哥進去,自己掃了眼馬車,目光閃了閃,略往前走了一步,蹲身一福道︰“多謝陳大人。”這才轉身進去。

    車里的陳延更一愣,繼而不覺笑了一聲,暗道,看來不止張懷濟聰明,他這個妹子也不笨……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15 04:11 PM

第8章

    懷清讓甘草把溫著的醒酒湯端來讓她哥吃下去,看著懷濟安置妥當,才回自己屋,回屋躺下不禁想起剛才,車里那位陳知府倒真沒架子,親自送了哥哥回來,換句話也說明,這位知府大人多麼迫切的想找個靠山,估摸前頭一直想跟葉府拉上關系,卻不得其門而入,故此才從懷濟這尋門路。

    懷清倒不覺得這是壞事,俗話說,一個好漢三個幫,就算當官,光桿一個人也成不了事,就算後戳再硬也防不住別人背後捅刀子,有人幫著自然好的多,哪怕是彼此利用,也好過一個人硬干,尤其這位陳大人還是哥哥的頂頭上司,跟上司打好關系,可省了不少麻煩。

    甘草把一早捂著的湯婆子拿出來換了熱水,又塞了進來,懷清抱在懷里,琢磨自己本來是個醫生,怎麼淨琢磨這些官場的事兒呢,想著不禁好笑,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目前來看,是往好的趨勢發展,至于以後,管它呢,且走且看吧,想著便閉上眼。甘草把案頭的燈滅了,炭盆子往近處挪了挪,在靠牆的小床上睡了。

    次日懷清起來,就聽甘草說,一大早她哥哥就走了,說是有事,早上飯都沒顧得吃,懷清不禁好笑,她哥這人嘴上不說,心里不定多興奮呢,說起來,她哥真是個地地道道的官迷,不過她哥這樣的官迷,跟那些求榮華富貴的官迷不一樣,她哥有大志向,懷清覺得,只要她哥走對了路子,或者說,給她哥機會,她哥說不準能稱為一代名臣。

    想著哥哥,懷清又開始琢磨是不是該做點兒好吃的犒勞犒勞這位未來的名臣,要不把家里養的雞宰一只,反正年後就得去南陽了,也不能把雞帶過去,與其擱在這兒便宜死了別人,還不如先解了饞,至于怎麼吃,懷清想起了現代的燒雞公。

    拿定主意,吃了早飯,懷清就跟甘草說︰“一會兒宰只雞。”

    甘草一聽眉毛都豎起來了,小腦袋搖晃的跟撥楞鼓似的︰“不成,咱們養的那兩只雞還得下蛋呢,姑娘宰了可沒雞蛋吃了。”說著不禁疑惑的望著懷清︰“姑娘倒是怎麼了,剛燉了肉又殺雞,莫非不想過了。”

    懷清不覺好笑,想來自己該反省了,在這丫頭眼里倒成了摳門的葛朗台,燉一次肉殺一只雞就不想過了,卻也知道那兩只雞是這丫頭的寶貝疙瘩,不解釋清楚了,晚上的燒雞公絕對吃不成。

    想著便道︰“說你傻真傻,莫非忘了哥哥升了官,過年咱們就去南陽縣了,這兩只雞留著,難道是想給下一任的驛丞一飽口福。”

    甘草眼珠子轉了轉,一跺腳道︰“想的美,一會兒我就宰了。”

    主僕正說著,忽聽外頭有人扣門,甘草出去開了大門一見是張婆子,忙喊了一聲,懷清迎了出來︰“張大娘怎的親自來了,有事使人知會我便是了。”

    張婆子笑吟吟的看著她︰“可不是我有事,是我們家老太君發話了,說你這個郎中當的不妥當,既瞧了病怎不去復診,非讓她老人家派人來請你不可,老太君可生氣了呢,讓我親來押你過去。”

    懷清知道這是老太君說的笑話,卻也不敢耽擱,進去略收拾了,想著殺雞的事,便把甘草留在家里,自己跟著張婆子去了。

    到了葉府,見老太君氣色紅潤,精神十足,便知病好了,號了脈果然寒脈盡去,放下手道︰“老太君這病根兒雖說去了,平日也當謹慎,畢竟比不得年輕人,易著風寒,小心些總比得了病再治的好。”

    張婆子點頭︰“我說也是。”

    老太君卻不理會拉著懷清的手問道︰“你倒是跟我說說,怎麼你那麼一味姜丸子就把我這幾十年的老病根兒給去了呢,而且,怎麼就說的那麼準,連什麼時候起的病都知道,不是親眼所見,我是再不信的,若大夫都跟你這般,豈不成了能掐會算的神仙了。”

    懷清笑道︰“哪是神仙,說破了其實也沒什麼,尋常人的咳疾多在立秋後發,該是燥火得疾,而老太君卻是秋冬兩季相交之時,這咳嗽十有□□是寒嗽,只把積在體內的寒邪去除,自然便對癥了,藥若對癥,一味足矣,若不對癥,便吃上一筐也無濟于事,至于猜到起病的時候,也是根據老太君發病推斷出來的,至于年頭,卻是丫頭瞎蒙的。”說到此,低下頭小臉上有些紅。

    這幅樣子才真像個小丫頭,老太君愕然片刻不覺莞爾,忍不住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道︰“你這丫頭好大的膽子,這樣的事兒也能瞎蒙嗎。”卻也不再追究。

    這里正說著話兒,忽聽外頭道︰“大姑娘二姑娘來了。”

    懷清一愣,知道是葉府的兩位小姐,急忙站了起來,抬頭的功夫已經進來兩個滿身綾羅的小姑娘,頭先一個跟自己年紀相仿,後頭一個瞧著不過七八歲的樣子,雖年齡差了七八歲,五官卻極相似,一看就知道是姐倆,跟她們兄妹不同,自己跟哥哥雖是親兄妹,可五官卻難找出相似之處。

    只不過,老太君這個祖母按理說應該最疼隔輩人,怎對這兩姐妹有些冷淡呢,相比之下,懷清反而覺得,老太君跟自己說話的時候,倒更親切些,這是怎麼個緣故,小的那個還罷了,瞧著有些怯怯的,大的那個目光掃過懷清,略怔了下,先給老太君請安。

    老太君揮揮手道︰“天怪冷的,外頭濕滑,怎麼過來了?”

    那頭先的姑娘道︰“知道祖母犯了癥候,孫女來給祖母問安。”

    老太君目光劃過大孫女的腿,不禁暗嘆了一聲,說起來這個大孫女也是個可憐人,雖說不待見她那個死了的娘,這孩子又什麼錯呢,更何況,這個孩子已經替她娘背負不屬于她的罪虐。

    想到此,老太君臉色和緩︰“不妨事,給懷清丫頭治好了。”那大姑娘這才好奇的看了懷清一眼,仍低下頭去。

    懷清看的出來那個小的一貫怯懦,大的這個性子也有些古怪,想葉之春一個封疆大吏,這葉府便比不得侯門,也差不多少了,葉府的千金小姐該是錦繡堆里長起來的,怎會這般性子,莫非有什麼內情。

    正想著,忽聽老太君道︰“丫頭,這是我的大孫女若瑤,上月過得生日,十四了,這是我的小孫女若瑾,過了年才七歲,你呀往後也別扎在家里看你的醫書了,才十三四的丫頭倒成了書呆子,多來府里走走,你跟若瑤年紀相仿,她比你大些,權當姐妹走動著豈不好。”

    懷清目光一閃,暗道這頭一次見,就讓自己跟這位大小姐姐妹相稱,怎麼想怎麼不妥,即便自己治好了老太君的病,也不至于如此抬舉自己吧。

    心里這麼想,嘴上卻道︰“老太君發話丫頭豈敢不從,只怕要委屈若瑤姐姐折節下交了。”

    那葉若瑤有明顯驚訝,仿佛沒想到老太君會如此說,剛才的失落之態,轉瞬變個樣兒,沖懷清淺淺一笑,接過話道︰“妹妹說哪里話,我一個人在府里終日無事,只盼著妹妹常來陪我說話才好呢,來日妹妹一定要來。”

    這一笑落落大方,說出的話也頗有大家風範,懷清暗道,到底是葉府的千金小姐。

    老太君道︰“也別來日了,就今兒吧,我一個老婆子總拽著懷清說話,不定這丫頭心里早煩了,倒不如你們小姐妹之間,年齡相若一見如故,有說不完的話,懷清丫頭,你跟著若瑤去她院子里認認門吧。”

    懷清還沒回過味來,已經被若瑤拉著出去了,剛葉若瑤進來的時候,懷清正跟老太太說話,也沒在意,葉若瑤拉著她出去,懷清方明白這位葉府大小姐性子古怪的原因,葉若瑤竟是個跛子。

    站在那里還好,一走路卻一瘸一拐的,生在這樣的顯赫之家,卻是個跛子,擱誰也不可能看的開,說真的,還不如生在老百姓家呢,作為葉家的大小姐,將來的婆家肯定不是尋常人家,便葉之春做的官再大,也改變不了葉若瑤被嘲笑的事實,尤其嫁了人之後,可以想見不會幸福。

    這古代的男人可都是三妻四妾,葉若瑤這只跛足更給了男人光明正大的借口,恐怕到時候連葉之春這個強勢的老丈人也說不出話去,而老太君讓葉若瑤跟自己親近,莫不是存著讓自己給她治病的心思。

    說實話,如果能治,懷清倒樂意幫這個忙,不說為了葉家這棵大樹,就是眼看著葉若瑤這麼一個花季少女,懷清也不忍心讓她這麼過一輩子,只不過這跛足卻不好治,不說是古代,就是醫學水平高度發達的現代,想治跛足也不那麼容易的。

    等懷清跟這兩位姑娘出去,張婆子才小聲道︰“老太太讓懷清丫頭去,莫不是想……”

    老太太嘆口氣道︰“如今我也想通了,那賤人的罪過著實不該報應在孩子身上,瑤兒是我的親孫女啊,若無法子還罷,但能有法,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她這麼下去,我這個當祖母的總的替孫女的將來打算打算,還有一個,老話說近朱者赤,懷清丫頭聰敏機靈,性子開朗,跟她多接觸,對瑤兒也好……”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15 04:11 PM

第9章

    葉若瑤的院子離著老太太那兒不遠,過了兩個腰子門就到了,到底是朱門繡戶,不是他們兄妹那個破院子能比的餓,雖不大卻收拾的甚齊整,旁的且不說,廊沿前那株臘梅就令懷清愛的不行,瞧了好幾眼。

    忽聽葉若瑤道︰“我這院子別的也還罷了,倒是這株梅花還有些味道。”說著幽幽念道︰“定住天涯,依依向物華。寒梅最堪恨,長作去年花。”

    懷清不禁微微蹙眉,暗道這詩可有些傷感,遂道︰“原來姐姐欣賞李義山,妹妹倒更愛陸放翁,聞道梅花圻曉風,雪堆遍滿四山中。何方可化身千億,一樹梅花一放翁。”念罷笑道︰“便不說詩詞,這臘梅花可是好東西,既能入藥又是美食,李時珍的《本草綱目》中說︰“臘梅花味甘、微苦、采花炸熟,水浸淘淨,油鹽調食”,既是味道頗佳的食品,又能“解熱生津”,還可做菜例如臘梅魚頭湯,臘梅牛肉條臘梅燉豆腐,嗯,那個,總之百搭。”

    噗嗤……葉若瑤忍不住笑了起來︰“妹妹說話真有趣,合著你看著我這梅花想的卻是這些菜不成,鮮花熬湯豈不可惜。”

    葉若瑤這一笑倒讓懷清看愣了,懷清從來都知道自己有幾分姿色,也相當臭美,葉若瑤不笑的話,兩人站在一起,勉強也說的上不分軒輊,可人家這一笑,真正美的超凡脫俗,懷清覺得書上說一笑傾城,還真不是瞎編的,眼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葉若瑤這一笑,懷清都覺天仿佛晴了似的,比那枝頭的臘梅花還動人。

    故此,懷清直直看著她,倒把若瑤看的不好意思起來,伸手推了她一把︰“這麼瞧著我做什麼,進屋吧,外頭怪冷的,若讓祖母知道要怪罪我怠慢貴客了。”說著挽著懷清進屋去了。

    這麼一打岔,本來有些生份的兩人,親近了不少,若瑤的丫頭叫葉兒,機靈非常,平常瞧著自家姑娘總在屋子里悶著,心里著急,可使不上力,就為了姑娘這腳,姑娘從不出門,便親戚家有年齡相仿的姑娘來了,也避而不見,只怕給人笑話了去,似今天這般歡喜,葉兒從沒見過,因此對懷清更是另眼相看。

    且,這會兒葉兒福靈心至,終于回過味來,老太君好端端的讓姑娘跟張懷清親近,莫不是想讓她給姑娘治病。

    張懷清的哥哥救了夫人的命,府里上下誰還不知,還有這張懷清,一個姜丸子把老太君四十年的咳疾都給去了根兒,先不說夫人,就老太君的這個病可是太醫院的眾多太醫都沒治好,她張懷清一下就給治好了,這說明啥,葉兒相當清楚,別管這張懷清多大年紀,都是個神醫,只要是神醫,說不準大姑娘的腳就有治。

    這麼想著,眼楮都亮了,只等懷清一落座便遞上茶來,殷勤非常,懷清接了茶,不禁道︰“你這丫頭怎忘了你們家主子,倒先給我奉茶了,這豈不是喧賓奪主了。”

    葉兒嘻嘻一笑道︰“懷清姑娘是客,先給客人奉茶,我們家姑娘不會怪罪奴婢的。”

    懷清忍不住笑道︰“你這張嘴跟甘草倒有一比。”

    “甘草是誰?”葉兒撓撓頭︰“聽著像個藥名兒。”

    懷清道︰“甘草是我的丫頭。”

    葉兒道︰“奴婢聽張媽媽說,懷清姑娘的醫術好,我們姑娘……”剛說到這里,卻給若瑤截住話頭道︰“妹妹頭一次來,你就成了話嘮,看讓妹妹笑話,還不下去。”

    葉兒還想說什麼,瞧見主子的臉色不敢再說,只得嘟著嘴下去了,卻沒走遠,只在簾子外頭待著,若瑤道︰“這丫頭讓我寵壞了,說話不防頭,妹妹莫介意才是。”

    懷清道︰“若是姐姐見了我的丫頭就覺得葉兒好了。”說著站起來,走到那邊兒書案邊兒,看了看道︰“姐姐看的書真多。”

    若瑤道︰“比不得妹妹有本事,平常也不出去,就剩下看書這一個消遣了。”說著臉色暗了暗,懷清轉過身來,略斟酌道︰“我跟姐姐一見如故,故此,有些話也就不藏著掖著了,人道腹有詩書氣自華,姐姐何必在意其他呢,在我眼里,姐姐比我見過的姑娘都好,至于姐姐的腳,若姐姐不嫌妹妹唐突,容妹妹瞧瞧可?”

    若瑤咬唇看著她,懷清坦然相對,半晌兒,若瑤低聲道︰“就為我這只跛腳,爹爹不知請了多少大夫,去年聽說汝州府有個接骨聖手,親去請了來,那郎中瞧了搖搖頭便走了。”說著忍不住嘆了口氣︰“我這腿還罷了,讓爹爹祖母如此費心,卻是我的不孝,妹妹若有法,姐姐不奢望治好,只略有起色,姐姐便要謝妹妹的再造之恩了。”

    懷清道︰“姐姐言重了,姐姐先坐下我瞧瞧。”若瑤點點頭,坐在炕上,葉子這會兒顛顛跑了進來,扶著若瑤坐在炕上,鞋襪腿了,眼巴巴望著懷清。

    看著若瑤那只腳,懷清暗暗松了口氣,這腳瞧著不像是天生跛的,在現代的時候,懷清的接骨是爺爺手把手教的,而接骨更是他們張家的拿手絕技,也就是說,葉若瑤算歪打正著了。

    可即便如此,爺爺也跟她說過,這跛足能治,卻只限于後天傷的,若是天生胎里帶的毛病,神仙也沒轍,所以看到若瑤的腳,懷清才松了口氣,只不過,若瑤這樣一個葉府的大小姐,怎會傷了腳,傷了腳又怎麼會弄成跛足,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雖想不通其中緣由,懷清也明白,這深宅大院的事兒,最好別問也別打聽,就如老太太那個病根兒,剛她說瞎猜的,是因為不想觸及內宮隱秘。

    老太太那個毛病,一想就知不是這些年的事,老太君是皇上的乳母,往前倒的話,只皇上立住腳,自然會護住自己的奶娘,就懷清所知,大燕朝如今這位皇上八歲登基,也就是說,有心無力的時候,只在八歲之前,故此,老太君這個病定然是四十年前,皇上還沒登基的時候得的。

    懷清不能明說,只能尋個瞎猜的托詞,想來老太君心里也明白,才沒再追問下去,有些事心照不宣更妥當。

    同理,葉若瑤這只腳恐怕也涉及葉府隱私,不然,怎麼解釋一個身嬌肉貴的千金小姐會成了瘸子,即便跟著的人不小心摔了,若請郎中及時接上,也不至于會落下殘疾,而葉若瑤的腳明顯就是耽誤了。

    懷清從若瑤的腳背摸到踝骨,葉若瑤跟葉子都緊張的盯著她,等她放開,若瑤竟沒勇氣問了,倒是葉子開口道︰“我們姑娘的腳……”問到這里也有些問不下去了。

    懷清卻抬頭看著若瑤,異常肯定道︰“姐姐這腳能治,即便不能保證恢復的跟常人一般,也比現在要強太多,只不過有一樣……”說著停住話頭。

    若瑤一聽有治,高興的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這些年隨著郎中來來去去,若瑤已經絕望了,她已經認命,當一輩子瘸子,而這種絕望卻在今天看到了希望,她都說不清自己心里是個什麼滋味,卻知道一樣,既然有希望,無論多難她都要治,她太想當一個正常人了,她受夠了那些貌似恭敬,實則可憐她的目光。

    想到此,葉若瑤伸手抓住懷清︰“妹妹,若你能治好我的腳,你就是姐姐的親妹妹,若瑤情願結草餃環報答妹妹的再造之恩。”

    懷清道︰“姐姐這麼說就外道了,懷清沒拿姐姐當外人,不過有些話我還是要跟姐姐說明白,姐姐這個腳,若前些年倒簡單,只把錯了骨頭接上也就是了,如今卻自己長上了,之所以姐姐的腳使不上力,是因為骨頭長錯了,若想正過來,唯有一個法子,就是把錯位的骨頭斷開重接,這個我倒是能做,可這斷骨之痛卻難忍,只怕姐姐……”

    懷清剛說到這兒,就聽若瑤道︰“妹妹只管施為,若能治好我這這只腳,不再當個瘸子,便多疼姐姐也忍得。”

    張婆子快腳進了屋道︰“老太君,真讓您老料著了,懷清丫頭真能治大姑娘的腳,剛寫了方子抓了藥,這會兒估摸大姑娘都吃下去了。”

    老太君一聽站起來就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兒道︰“懷清丫頭治病的法子倒古怪,這骨頭的病怎麼倒吃上藥了,莫非吃藥能把跛足吃好了不成。”

    張婆子忙道︰“老奴聽見大姑娘跟前的人說,懷清丫頭說大姑娘的腳是耽擱的年頭長,自己長壞了,若想治好,只能斷了重接,怕大姑娘禁不住疼,開了一劑止疼的藥,讓大姑娘吃下,雖管不了多大用,總歸好些。”說著不禁嘆口氣道︰“這丫頭別看年紀小,倒真是個好郎中,這份悲天憫人的良善著實難得。”

    老太君點點頭︰“這丫頭好,我老太婆沒瞧差人。”眼看快到了若瑤的院子,老太君卻忽然住了腳,往前頭望了望,忽的嘆口氣道︰“去佛堂吧。”

    張婆心里知道,老太君是怕自己去了,大姑娘要行禮請安,倒耽擱了治病,去佛堂想來是想在菩薩跟前上柱香,為大姑娘祈福。

    都說老太君心恨兩位姑娘的娘,連帶對孫女也不待見,如今看來,卻大錯特錯,到底血濃于水,這祖孫之情如何能擱的下……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15 04:11 PM

第10章

    張婆子扶著老太君去了後頭佛堂,上了香,便在一邊兒靜候著,耳朵里聽著老太君低聲祝禱,剛開始張婆子沒在意,只當老太君是祝禱大姑娘平安呢,過了會兒方聽清,老太太不是祝禱是許願呢,翻來覆去的就一句話︰“懷清丫頭若能治好瑤兒,便是我的親孫女……”

    這一聽清了,張婆子不禁暗驚,擱以前,她無論如何也不信一個十四的小丫頭能治好大姑娘的腳,可如今,卻深信不疑,也因此,老太君在菩薩前許的這個願,十有八九要成真的,那麼張懷清可真算一步登了天,不管她張家什麼門戶出身,從此後老太太認了這個孫女,就算是葉府的小姐了,誰還敢輕看不成,不止她,還有她那個哥哥,托這個妹子的福氣,前程也是一片錦繡,真不知這張家哪來的造化。

    老太太在佛堂待到了近晌午,直到大姑娘那兒傳過話來,說接好了,老太太這才從佛堂出來,往大姑娘院里去。

    老太太進來的時候,只懷清伏在案頭正寫方子,寫的甚為入神,連老太君進來都沒注意,葉兒剛想出聲,老太太揮手示意別驚擾,自己坐在了炕上等著。

    懷清是真沒注意周遭,此時的她全身心都投在筆下的方子上,葉若瑤的骨頭斷了重接,說著簡單,實際操作起來卻極為不易,畢竟若瑤的腳已經耽誤了這麼多年,即便重新接好,這後面的恢復也相當重要,用藥更要謹慎,她正在想當年爺爺跟她說過的一個妙方,因久不用,有幾味藥倒拿不準了,而若瑤此時境況,一味藥之差,直接影響恢復程度,故此頗為費神。

    等她終于寫完,放下筆,才發現老太君赫然在坐,懷清急忙起身過去見禮,卻給老太君拉住手親熱的道︰“這些虛禮就罷了,你快跟我說,瑤兒的腳如何了,怎不見她?”

    懷清道︰“老太君放心,若瑤姐姐的腳接好了,怕她疼的受不住,讓葉兒又灌了她半碗藥,這會兒睡下了。”

    老太太略沉吟問︰“她的腳?”

    懷清會意︰“兩月之後傷腳方能佔地,雖不一定能恢復成常人一般,也應該瞧不大出來,只不過,之前卻要分外小心,我已經囑咐葉兒,只要按時換藥按摩就好。”

    老太君目光更為柔和,伸手摸了摸懷清的臉由衷的道︰“丫頭,你真是我葉家的救星,剛我在菩薩前許了願,自打今兒你就是我的親孫女。”

    懷清聽了笑道︰“那可是丫頭的造化了。”

    一說一笑,懷清也未當真,雖想靠著葉家這棵大樹,懷清可沒想當葉家的小姐,這是兩碼子事,況且,老太君感激之下,隨口一說的話,當真就成笑話了。

    懷清陪著老太太吃了晌午飯,又說了會兒話,瞧著老太君乏了,才告退出來,從儀門外上了轎出府,正跟來拜見葉之春的汝州知府陳延更打了踫頭。

    陳延更一見是女眷的轎子,忙側身回避,待轎子過去,才問葉安︰“剛轎子里是貴府哪位姑娘不成,怎這時候卻要出去?”

    葉安目光一閃道︰“這位可不是我們府的姑娘,卻是張懷濟的妹子。”

    陳延更一愣,剛那轎子他可是瞧得明明白白,旁邊兒跟的婆子也不像尋常使喚的,且內堂出來儀門上轎,便不是府里姑娘也該是貴戚,卻怎麼也沒想到竟是張懷濟的妹子,這麼看來張家跟葉府的關系比自己想的還要親近的多啊。

    葉安自然知道張懷濟年後要去南陽縣上任,眼前這位汝州知府,正是張懷濟的頂頭上司,先頭張懷濟救了夫人的命,老爺心懷感激,抬舉他做了南陽知縣,如今卻又一樣了。

    張懷濟有能耐,他妹子更有本事,張懷濟救了夫人的命,他妹子卻去了老太君多年的病根兒啊,這便不說,上午張家丫頭給他們大姑娘治腳的事,府里可都傳遍了,老爺自然也知道,大姑娘這腳可是老爺多年的心病,當初雖是因大姑娘那個娘做下的虐,卻讓大姑娘成了瘸子,老爺心里哪過得去,這些年四處掃聽接骨神醫,不知折騰了多少郎中來府瞧病,可沒一個頂用的,不想張家的小丫頭卻是個神人。

    雖如今還不知如何,可瞧這意思應該差不離,老爺能不感激嗎,這份感激自然就會落在張懷濟身上,故此,葉安心里頭明白,張懷濟這往後的路長著呢,說不定走到哪一步呢。

    葉安早聽說陳延更私下請張懷濟吃酒的事兒,也明白陳延更是想靠葉家這顆大樹,便樂不得送這個順水人情。

    陳延更回過神來,試探的道︰“倒不知張家與貴府沾親?”

    葉安笑道︰“雖不沾親,瞧我們家老太君稀罕張家姑娘的意思,也跟親戚差不多了,說說笑笑比親孫女還親呢。”

    葉安深諳點到為止的道理,故此說了兩句話鋒一轉岔開道︰“說這些廢話做什麼,老爺還在書房呢,陳大人請。”

    懷清剛下了轎就聽見院子里一陣亂,聽著像雞叫的聲音咕咕咕的,張婆子也聽見了,以為張家出了什麼事,也就沒立刻回去,而是一伸手把大門推開,這一推開看到里面的情景,張婆子愕然半晌不覺失笑。

    院子里頭,張懷濟手里拿著把明晃晃的菜刀,正追著一只白底黑花的大母雞滿院子跑呢,那只雞撲稜著翅膀,一會兒跳,一會兒叫,張懷濟渾身又是土,又是雞毛,別提多狼狽了,可還是鍥而不舍咬牙切齒的追著,仿佛那只白底黑花的母雞是仇人一般,本來就雞飛狗跳的甚為熱鬧,旁邊兒還有個梳著兩個包包頭的小丫頭跟個小子,在一邊兒嚷嚷著出主意︰“爺,那邊兒,爺,這邊兒,小花要跑屋里去了,爺快截住,截住……”

    張懷濟撲過去,小花溜從他肋下鑽過,往院門撞了過來,眼看就要跑出來了,張婆子眼疾手快,一彎腰抓在手里。

    甘草急忙跑過來接過去,對上懷清的目光,低下頭去,懷清道︰“我記著出去前是讓你宰雞來著,難道我記錯了不成?”

    甘草低聲道︰“奴婢想著姑娘晚上做菜,下午宰也來得及,趕上爺家來,聽說姑娘要燉雞,就說要親自抓,奴婢攔不住,所以……”越說聲兒越小,最後都聽不見說什麼了。

    張婆子一見這情形,自己不好再待著,便告辭回了,送走張婆子,懷清轉過身好氣又好笑的戳了甘草的腦袋一下︰“你這腦袋里不知琢磨什麼呢,哥哥什麼時候宰過雞,你讓哥哥動手,豈不是自找麻煩。”說著進了屋,打量她哥一遭,踮起腳尖,從她哥頭上摘下一根雞毛來,望了她哥一會兒,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張懷濟也忍不住笑了,懷清忽然覺得,有個這樣二的哥哥相依為命,這日子也不賴。

    過了臘八就數著日子過年了,一年到頭就這麼幾天熱鬧,老百姓都盼著呢,雖說對于窮人來說年關難過,卻也有著對來年的期盼,故此家家戶戶都操持著過年,今年趕上葉府少爺的彌月之喜,尤其熱鬧。

    要說葉家也不算世代功勛,至少比起那些世族要差得遠,可人葉家有通天的關系,葉府老太君是皇上的乳母,葉之春是皇上的髮小,這感情估摸比那幾位不是一個娘生的兄弟還親幾分,葉府得子,寶哥兒還沒滿月呢,皇上又是賜名,又是賞東西,三天兩頭的折騰,也造成了鄧州府一景。

    就是城門邊兒總有不少官在那兒候著,巴望著宮里來的皇差能瞅他們一眼,然後就可以就著機會上點兒好,沒準頭上的烏紗帽就加碼了,有道是升官才能發財,舉凡當官的,除了自己那個哥哥就沒幾個真正想為民做主的,大都沖著榮華富貴去的。

    可惜算盤撥的再精也沒用,人家宮里的來的人都是領了聖旨沖葉家去的,眼角都不會給別人一個,直接奔著葉府去了。

    懷清都覺得,如果不是過年,沒準紫禁城黃圈圈里那位萬歲爺,會聖駕親臨也未可知,估摸著在皇上眼里,葉之春就跟親兄弟一般了,君臣做到這份上,別人再不平也羨慕不來,這是命。

    之所以囉唆這些閒話,是因為皇上不停地賞賜這事兒跟懷清有點關係。鄧洲成家家戶戶忙活過年,張家雖就兄妹倆,也不能免俗,尤其懷清覺著今年的兆頭好,又是在這鄧州府最後一個年,明年自然在南陽縣過年,至于以後,估計在鄧州府過年的機會不會有了,這當官跟居無定所也差不多,不管升官還是被貶,誰也不知道明天在哪兒,所以鄧州府這個年就顯得別樣重要起來。

    且今年跟往年也大不一樣了,因葉家高看,從臘月二十開始,只皇上賞賜下東西物件,老太君必然會讓張婆子給懷清送來一些,有布料,有衣裳,有首飾,有筆墨紙硯,還有擺件瓷器。

    懷清心里明白,這些估摸也不見得就是皇上賞的,老太君是想借個由頭給自己東西罷了,說起這個,懷清心下頗為感激,老太君做事當真周到,給她東西還要顧慮由頭,怕她多想。

    其實老太君還真把她想的過于清高了,她張懷清就是個大大的俗人,不是被她哥的遠大胸懷燻陶了一下,懷清想的就是,怎麼能在這個古代多賺點兒銀子,順道振興中醫事業,所以張懷清收這些東西的時候,一點兒都沒手軟。

    張懷清收的高興,老太太賞的歡喜,到了臘月二十八,張家可就大變樣了,院子還是那個院子,屋子也還是那個屋子,屋里頭擺的東西卻大不一樣了,還有張懷清兄妹倆身上的衣裳行頭,也都換了一茬。

    用張懷清的話說,新年新氣象,只不過這個新氣象里,也有讓人噁心的舊東西,例如她哥那門早就退了的親事……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16 01:15 PM

第11章

    說起懷濟這門黃了親事,就不得不說張家的老本行,雖說姓張,可懷清始終沒覺得自己跟醫聖他老人家有什麼關系,可她哥言之鑿鑿說他們張家的老祖宗就是張仲景,懷清當時就想,這明明一個架空世界,怎麼跟歷史又對在一起了,卻又一琢磨,這個大燕朝她是不知道,可之前的歷史還真差不太多,以至于傳下來的詩詞歌賦經史子集,都跟自己知道的一模一樣,也因此自己適應起來也毫無違和感。

    總之,據他哥說張家是醫聖後人,世代行醫,這還罷了,這鄧州府里卻還出了姓李的,號稱李時珍的後人,也是桑園村的人,懷清爺爺活著的時候,李家在村里開了小藥鋪,維持生計,靠著懷清爺爺,藥鋪才沒關了門。

    估計李家想拉住張家,就提出來定娃娃親,當時懷濟已經五歲了,李家兒媳婦兒肚子里正巧有孕,便指腹為婚定了婚事,還正兒八經的過了定,就算成了親家,張家自然更照顧李家,舉凡張家開出的方子,都會去李家抓,張家爺爺還給李家寫了幾個方子,制得成藥出售,一來二去,李家的買賣就做了起來,在這鄧州城里開了間藥鋪子,買賣越做越大,到如今已經是這鄧州府數得著的買賣,就是城東的濟生堂。

    因為姓李,就把李時珍奉成了老祖宗,說起來,這李家也真夠不要臉的,懷濟說張家是醫聖後人,多少還靠點譜,就懷清看,這鄧州府還真差不多就是現代的河南一帶,而張仲景的老家也正是河南,至于李時珍,人可是湖北人,硬給李家按到了河南,若按照這樣的邏輯,街口賣豆腐的孫家,弄不好是孫思邈的後代也未可知。

    想想著實可笑,不過懷清卻認同李家這種營銷方式,這年頭老百姓幾乎都沒念過什麼書,知道的事也多是口口相傳,又哪會追究李時珍是哪兒的人呢,有了李時珍這麼個牛人當祖宗,李家的濟生堂立馬就高大上起來,老百姓自然會多去關顧,這麼說來,李家雖然臉皮厚,卻是個精明地道的買賣家,不然,也不會從一個村里賣野藥的發展成如今的濟生堂了。

    這李家發達了,自然就看不上張家,尤其李家如今的當家老爺李文山,滿腦子都想的是銀子,市儈非常,據她哥說,張家打早就想退親,之前是因李家老頭還活著,李文山不敢忤逆他爹,後來李老頭死了,又恰逢懷濟進京趕考,想著萬一得中當了官,退了親豈不可惜,不想懷濟是得中了,也當了官,可這個官卻是個小小不入流的驛丞。

    李文山自然瞧不上懷濟這個小官,琢磨張家上頭沒依沒靠沒門路的,懷濟這一輩子也甭想升遷,自己閨女嫁過去,不禁當不成官夫人,說不得還得倒貼不少嫁妝,李文山越想越覺得虧,欺負張家無人,懷濟又老實,想方設法退了親,兩家就算各不相干了。

    卻不知從何處聽來,懷濟升了官,李文山動了心思,想著自己可錯了主意,真不該退親,琢磨著周家那邊沒來信,自己閨女眼瞅著大了,是不是嫁給張懷濟算了,卻又怕是以訛傳訛,心疑是張懷濟娶不上老婆,散出謠言忽悠他。

    左思右想,決定讓管家李福去張家瞅瞅,李福最知道老爺的摳門性子,平常一文錢都恨不能摔兩半花,就別提送禮了,可這年根底下,自己橫是不能兩手空空的去張家吧,這也太過不去了,遂道︰“老爺今兒可是臘月二十八了,您讓小的去張家,這麼著不合適吧……”

    說著兩手一攤,李文山一聽就皺起了眉頭,琢磨這要是置辦些年禮過去,外頭傳的那些要是假的,這銀子就算扔水盆里了,響都不帶響的,可不置辦點兒東西,真說不過去,末了白等扔了幾個錢,讓李福去街上買一包點心提著。

    李文山給的那點兒錢,也就買幾塊點心,李福雖覺不好看,可好過沒有不是,琢磨張家小門小戶的,也算過得去,因此就這麼來了。

    到了張家的小院外,李福四下打量一遭,見還是過去的兩扇舊門板,區別只是貼了兩副簇新的對聯,紅彤彤的倒添了幾分年味兒,瞧這意思估摸老爺聽得那信兒是假的,撇了撇嘴上前叩門。

    懷清這會兒正在屋里寫福字呢,懷清的字是他爺爺的老友七公他老人家手把手教出來的,七公既是她爺爺的老友,也是頗有名望的書法家,懷清自小跟在七公跟前練字,這一筆字頗拿得出去。

    她爺爺主張節儉,過年的時候絕不會去外頭買福字春聯,這項任務就落在了懷清身上,多少年過來,已經成了習慣,年年如此,到了這里也一樣。

    懷清昨兒讓陳皮買了紅紙,今兒一早就開始動筆,剛寫了春聯讓甘草貼在門上,又想起外頭那兩扇門有些空,便又讓甘草裁了紅紙,想寫兩個大福字貼在大門上,剛寫好,自己正端詳呢,就聽外頭叫門。

    懷清還當是她哥家來了,懷濟一早陪著陳延更去鄧州城外逛廟去了,臨走她還囑咐今兒年二十八,讓她哥早些家來,不過這也太早了吧。

    甘草出去開門,一見外頭是李福,剛還笑眯眯的小臉挎搭就掉了下來,鼻子眼兒里哼了一聲道︰“我當是誰原來是李大管家,這大過年的,莫非李管家眼楮出了什麼毛病,認錯了門,怎跑這兒來了?”

    李福給這丫頭一陣奚落,臉色自然好不了,待要惱,想起今兒來的目的,又忍下了,憋著氣道︰“這不是甘草嗎,有日子不見可成大姑娘了,懷濟少爺可在家嗎?”

    甘草沒好氣的哼一聲道︰“不在。”就要關門,李福急忙上前一步頂著門道︰“那你們家姑娘總在吧?”

    甘草從上到下打量他一遭,目光在他手上轉了轉,心道,這李福太不要臉了,提著這麼點兒破點心就想登門,這是打發要飯花子不成。

    越想越氣,更沒好臉色,一叉腰道︰“我們姑娘是你個奴才能見的嗎。”說著,當面把門關上,不是李福躲得快,差點兒夾住他的腦袋。

    李福氣的不行,啐了一口道︰“呸!什麼東西,真當自己是千金小姐了,連芝麻綠豆都算不上的小官兒,還拿上架子了。”

    這些話一字不拉的落進了懷清耳朵里,懷清本是想出來看看究竟是誰,不想卻正好聽見李福這幾句話,臉色一陰,心說,管你是誰,今兒把姑奶奶的脾性惹起來了,就甭想好。側頭在甘草耳朵邊兒嘀咕了幾句,甘草眼楮一亮,莫轉頭進了屋,不大會兒端了洗臉盆出來,等著懷清一開門,抬手就潑了出去。

    李福本想回去,又怕交不了差,正要上前再叫門呢,不想門忽然開了,剛想說話,沒等張開嘴,迎面一盆冷水潑了出來,登時就澆了個透心涼,如今可是寒冬臘月,這一盆涼水澆的李福渾身直打哆嗦,凍得嘴唇都白了,指著李家的門,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莫轉頭打著哆嗦跑了。

    懷清跟甘草從門縫里看著他那個狼狽樣兒,忍不住笑起來,進了屋,懷清才問︰“那人是誰,瞧著哪見過似的?”

    甘草一愣︰“姑娘怎不記得了,那是李家的管家李福,當初為著退親的事,沒少來咱家鬧。”“哦……”懷清這才想起來,貌似是有這麼檔子事兒,當初自己剛穿過來,沒別的心思,這兩年安生日子過下來,倒把這事兒給扔脖子後頭去了。

    甘草氣哼哼的道︰“姑娘沒見李福那手上提的點心寒酸的,當咱家是要飯的了,就不想想,要是沒咱們家老太爺,他李家如今還在桑園村賣野藥呢,發了財翻臉就不認人了,什麼東西啊,今兒來不定是李老頭聽說咱們家大爺升官了,心里不信,這讓李福上門試探。”

    懷清道︰“不說李家要想跟汝州城周家攀親家嗎?”

    “可不是。”甘草撇撇嘴︰“李老頭想銀子想瘋了,那周家是有錢,可那個兒子卻是個病秧子,病幾年了不見好,聽說今年更壞了,便想娶個媳婦兒給兒子沖喜,這才放出話來,就這麼著,也沒應李家這檔子事,是李老頭巴巴上趕著要攀這門親,說起來李姑娘的命真不濟。”

    懷清也覺得李家老頭太過分,回頭周家兒子一口氣上不來,自己閨女剛過門就成了寡婦,這不是上趕著把親閨女往火坑里頭送嗎,不過這跟他們兄妹也干系,婚事退了,往後男婚女嫁便各不相干。

    而且,就懷清看,跟李家的親事黃了,倒是她哥的造化,不然,攤上李老頭這麼個見錢眼開的老丈人,她哥就算想當個清官恐也不易。

    主僕倆正說著,葉府的張婆子急匆匆的來了,進來就忙道︰“寶哥兒不大好,瞧著像是病了,從昨兒夜里就不停的哭,老爺夫人急的不行,老太君這才讓老奴過來接懷清姑娘過去給哥兒瞧瞧,看是怎麼個癥候。”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16 01:37 PM

第12章

    自懷清治好了老太君的咳疾,又給若瑤重接了踝骨,老太君就只信服她一個,其實懷清心里知道,寶哥的病多是養出來的,莫說王泰豐那樣的太醫,就是尋常郎中也能看好,只不過老太君既讓張婆子來,她勢必要去一趟。

    想著便收拾收拾跟張婆子走了,馬車拐出胡同順著西長街過去,剛走到一邊兒,就聽甘草道︰“姑娘您瞧前頭不遠就是李家的濟生堂。”

    懷清撩開車簾往外望了望,果見前頭不遠濟生堂的招牌,不禁底細端詳了端詳,兩層的門樓子,也算氣派,只不過門前怎這般熱鬧,有吵嚷聲仿佛還夾雜著哭聲。

    懷清愣神的功夫,車停了下來,張婆子忙問︰“怎不走了。”

    外頭跟著的人道︰“有個老頭暈死在濟生堂門前,看熱鬧的人把大街堵了。”

    張婆子搓了搓手︰“這可怎麼好,耽擱了給寶哥瞧病,老太君怪罪下來,老奴可擔待不起。”

    懷清往前頭望了望開口︰“媽媽別著急,過去這一處,前頭不遠就到了,下車走過去就是了。”

    張婆子忙道︰“這天寒地凍的,回頭冷著姑娘,老奴一樣擔待不得。”

    懷清笑道︰“以前常跟著我爹四處給人瞧病,比這冷的時候多著呢,也沒怎麼著,您老放心吧,這幾步路冷不著我。”說著推開車門跳了下去。

    張婆子先一步撥開人群︰“幾位讓讓,讓讓,家里有急事,行個方便……”懷清從人群穿過去的空檔,一側頭,瞥見濟生堂門口倒臥的老人,臉色青白,雙眼緊閉,四肢僵直,這樣冷的天竟直挺挺躺在地上,不禁一驚,急診室實習了一年的懷清,一眼就看出這是急性心髒病發作的癥狀,若不及時救治,會危及生命。

    懷清想都沒想,轉身擠了過去,剛到近前,就見一個人正彎腰伸手,懷清以為他要扶老人,急忙大喊︰“不許動。”

    懷清的聲音相當嚴厲,那人一愣,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去,回頭看她,懷清根本沒時間理會他,快步過去,先摸老人的脈,雖細微卻仍有脈搏,低頭審視,呼吸微弱幾不可聞,已是十分危重,懷清伸手︰“甘草,針包。”

    甘草急忙打開藥箱,拿出針包遞了過來,懷清念針在手,對著老人的人中穴刺了下去,擠出一滴黑血來,同時手握成拳輕扣老人胸口,她一這麼做,剛才那個哭爺爺的小子瘋了一樣沖過來︰“你做什麼打我爺爺,你做什麼……”

    一遍嚷嚷著一邊伸手來推懷清,這小子力氣極大,竟把懷清推的甩在地上,甘草不干了,一擼袖子道︰“你個臭小子,狗咬了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們家姑娘這是救你爺爺呢,你倒推我家姑娘,看我饒了你。”說著沖上來拽他。

    這小子別看又瘦又小,卻有股子牛勁兒,認定了懷清打他爺爺,見甘草沖上來也不含糊,兩人撕扯到一處,白等懷清站起來拉開兩人,喝了一聲︰“若想你爺爺活命,給我老實待在一邊。”

    那小子給懷清吼得住了手,直愣愣瞪著懷清,終于在氣勢上弱了下來,梗著脖子道︰“你真能救我爺爺?”

    懷清道︰“你再攔著我,神仙來了也救不了你爺爺。”

    那小子猶豫片刻,終于站到一邊,懷清這才過去摸了摸老人的脈,再看老人的臉色鼻息,比剛才略有起色,對甘草道︰“救心丹。”甘草急忙從藥箱子里找出個小白瓷瓶遞過來,懷清撬開老人的嘴,把藥塞到老人舌下,過了片刻,感覺老人四肢回溫,脈搏也逐漸起來,才站起來,看了眼濟生堂大門口立著的人,這架勢,估計是濟生堂里頭主事的。

    那人見懷清看他,只怕擔責,急忙道︰“不,不是我……”

    剛那倔小子卻道︰“就是你,不是你推我爺爺,我爺爺怎麼會摔倒。”旁邊的老百姓也道︰“可不嘛,剛我也看見你推人家了,就是他,嫌人家在門口要飯,要趕人家走,還是開藥鋪的呢,良心給狗吃了……”氣嘴八舌議論的甚熱鬧。

    這人正是濟生堂的掌櫃姓孔叫孔有德,這孔有德心里暗道倒霉,哪是他要趕這要飯的走,是他們東家在里頭瞧見這祖孫倆在門口要飯,讓他過來趕兩人走的,自己見這老頭行動遲緩,怕東家怪罪,一著急推了一把,不想這老頭匡噹就倒在了地上不動了,他找誰說理去啊。

    想到此,回頭看了一眼,連東家的影兒都沒有,估計這會兒東家是不會出來幫自己的了,這要是攤上人命官司,自己還不得蹲大獄啊,想著冷汗都下來了,卻聽懷清道︰“今兒天冷,在外頭在凍一會兒,說不準真沒命了,您看是不是先抬你們藥鋪子里去。”

    孔有德一聽,腦袋嗡一下,心說,自己這兒還摘楞不清呢,把人弄鋪子里,豈不更坐實了罪名,再說,這老要飯的要是一口氣沒上來,死鋪子里頭,東家還不剝了自己的皮啊。

    這麼想著忙搖頭,懷清一皺眉︰“你們這濟生堂不是藥鋪嗎,既是藥鋪,自然有坐堂的郎中,怎麼病人來了,還不讓進門是何道理?”

    “就是,你們家不就是開藥鋪子的嗎,人家姑娘都救的回緩過來,在你鋪子里暖和暖和都不讓進,太不仁義了,幾位趕緊看清楚了,這就是濟生堂,往後咱都別來這兒抓藥了,對,不來,太不仁義了,就知道賺銀子……”

    老百姓一哄哄,里頭的李文山可坐不住了,暗罵孔有德廢物,這是要砸他李家的飯碗啊,這麼下去,濟生堂的名聲還要不要了,怕壞了買賣,忙走了出去。

    孔有德一見東家出來急忙上前,李文山狠狠瞪了他一眼,道︰“咱們開藥鋪的就是為了治病救人,還不把老人家抬進去。”

    孔有德心道,這便宜話你這會兒說的倒痛快,剛干什麼去了,卻也不敢跟東家擰著,忙招呼伙計抬了進去。

    李文山看向懷清,不禁一愣,這會兒方認出來是張懷濟的妹子,李文山暗暗皺了皺眉,心道,真是多管閑事,不過也有些納悶,記得張懷濟的妹子就是一個狗屁不懂的小丫頭,什麼時候有這麼一身好醫術了,剛在里頭他可是親眼看見這要飯的老頭倒下去的,李文山當時心里還咯蹬了一下,心里還琢磨,這老頭要真死在這兒,就往孔有德身上推,不想這丫頭三兩下就把老頭給救活了,雖說如今還閉著眼,可那臉色已能瞧出,緩了過來,。

    不過話說回來,既這丫頭多管了閑事,也甭想脫開身,想到此,李文山道︰“姑娘救人可得救到底,這人抬進我這鋪子里沒問題,可濟生堂的郎中卻沒姑娘的本事,故此,還請姑娘把人治好了再走。”

    懷清皺眉看著他,葉府還等著她呢,她哪有時候耽擱,可把老人扔在這兒,也真怕別人治不了,略沉吟邁腳走了進去,到坐堂的桌子前,跟那郎中借筆寫了個方子,遞給李文山道︰“照著這個方子煎了藥灌下去,不出半柱香,人便能醒過來。”

    李文山半信半疑的接過去,低頭一看,不禁呵呵冷笑了兩聲道︰“姑娘這是要害在下呢不成,這附子可是毒藥,恐怕這藥灌下去,好不了,反倒丟了命。”

    張婆子這會兒可真惱了,上前來冷聲道︰“若有事,我葉府擔著,快去煎你的藥,我們姑娘沒功夫跟你這兒磨嘰,老太君哪兒還候著呢,你若再攔著,耽誤了府里的大事,明兒砸了你這濟生堂。”

    李文山這才認出來,眼前可不正是葉府老太君跟前的管事婆子嗎,前兩次去葉府送藥,遠遠見過兩回,卻沒想到在這兒遇上了,還有,我們姑娘什麼意思,張懷清什麼時候成葉府的姑娘了。

    雖不知張家怎麼靠上了葉府,李文山也終于明白過來,張懷清自己惹不起,想到此,忙點頭哈腰的道︰“不敢,不敢。”

    懷清把剛才那個小子喚過來道︰“你在這兒守著你爺爺,等你爺爺能走路了,就去姐姐家里。”說著,拉著他的手往東邊一指︰“從這兒往東邊走,過兩條街朝南一拐,鐵獅子胡同最里頭那家,姐姐如今有些急事,過會兒就回去。”

    那小子兩只眼直直盯著懷清,半晌忽然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咚咚磕了好幾個頭︰“石頭謝姐姐的救命之恩,來生做牛做馬報答姐姐。”

    懷清急忙扶起他道︰“男兒膝下有黃金,這頭不能隨便磕,磕多了,腿就軟,腿軟了,就沒了骨頭,你是男子漢,別的都能沒有,就是不能沒有骨頭,記著姐的話了嗎。”見倔小子點點頭,懷清摸了摸他的頭,轉身上車走了。

    老頭祖孫進了濟生堂,看熱鬧的人一看沒熱鬧也都散了,不一會兒工夫,剛才還熱鬧到不行的大街,只剩下了兩個人,一個二十出頭的公子,旁邊兒一個機靈的小廝道︰“這丫頭簡直是狗臉,說變就變,剛那一聲喝,悍的像只母老虎,對這小子卻又溫聲細語的,聽那婆子的話是葉府的小姐,奴才怎麼記得葉府的大小姐是個……”

    說道這兒,沒敢往下說,心里卻道,即便不是跛子,也沒見哪個千金小姐,大街上給人治病的,而且,這打扮也真不像葉府的千金,想著抬頭看了主子一眼道︰“爺,咱是不是該去葉府了,您可是領著皇命呢……”

    那公子點點頭,看了濟生堂一眼道︰“我先過去葉府,你在這兒盯著,等那祖孫出來問問他們的意思,若願意安置在別院。”

    那小廝一愣︰“爺,您這……”剛起個頭,瞧見爺的目光忙垂下頭道︰“是。”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16 11:15 PM

第13章

    懷清剛下車,葉安便迎了過來︰“姑娘可來了,老太太哪兒都問幾遍了。”說著掃了張婆子一眼,張婆子心說,你看我做什麼,誰知道會遇上那麼檔子事啊,人命關天,姑娘要救人,自己還能硬攔著不成,那可是一條性命,不過,這些沒必要跟葉安說,回頭回稟給老太君也就是了,想著忙引了懷清進去。

    因老太君疼孫子,就把寶哥兒挪到了老太君這里了,老太太的屋子通了地龍,又點了燻爐,比旁處更暖和些,一進來撲臉的熱。

    懷清進來見葉之春也在,剛要行禮,老太太已從炕上站起來,拉著她的手埋怨道︰“可讓我好等,怎這般慢,也不知寶哥兒怎麼了,從前兒就不好,昨兒夜里哭的不住聲,才多大的孩子,哪擱得住這麼哭,回頭哭壞了可怎麼好,之春說要請郎中,如今我可信不得那些郎中,還是你這丫頭我最放心,你快瞧瞧,倒是怎麼了?”

    說著讓奶娘抱了小家伙出來,小家伙折騰了一宿,估摸這會兒累狠了,在奶娘懷里睡了,雖睡著,小嘴卻仍撇著,不時還抽一下,可愛非常。

    老太君小心的接過去,抱著懷里晃了晃,低聲道︰“你別瞧這會兒睡了,昨夜里頭著實折騰了一宿,從昨兒開始也不好好吃奶,這麼下去可不要餓壞了嗎?”

    懷清伸手踫了踫小家伙紅紅的小臉蛋,捏著小家伙的食指,向著光瞧了瞧,葉之春一旁瞧了不禁暗暗點頭,若說之前還有疑惑,如今卻由不得他不信了,這個比若瑤還小的丫頭,的確是個了不得的神醫,不說瞧好了老太太跟若瑤,就她今兒給寶哥瞧病的意思,就是個行家。

    葉之春聽王泰豐說過,小兒無脈,故此一指定三關,也就是說,一歲以內的孩子病了,只瞧食指可斷風,氣,命,這丫頭還真是不凡。

    懷清瞧了半晌,跟奶娘道︰“寶哥的被子換一床薄些的方好。”說完便讓奶娘把寶哥抱進去,老太太忙問︰“是什麼癥候,可要緊嗎?”

    懷清瞄見一向冷臉的葉之春也流露出緊張之色,不禁暗暗搖頭,也難怪,四十不惑才得這麼一個獨苗,不寶貝才新鮮,可這孩子越精細養身子越弱,這個規律不止古代,現代也一樣,條件好的人家養孩子,特意講究,衣食住行莫不細致精心,就怕孩子受委屈,卻越如此養,孩子越容易得病,三天兩頭就往醫院跑,再看那些條件差的孩子,家里想精細養,也沒那條件,大多放養著長大,身體卻異常健壯,大多不會得病,所以說,這孩子貧著養方好。

    雖是這個理,只不過讓葉府放養這個寶貝疙瘩,簡直比登天還難,故此,懷清略斟酌了片刻才道︰“《潛夫論》上說,小兒多病傷于飽,想寶哥尚不足月,氣血未完,其大腸如蔥,小腸如筷,飲食稍過度,便生病癥,俗語說,小兒欲得安,無過饑與寒,是故富家兒多病,貧家兒多安,便是這個道理。”

    老太太愕然道︰“丫頭是說,我這兒孫子是吃太飽了撐得。”

    懷清道︰“想來奶娘生怕寶哥餓著冷到,殊不知小孩子卻最怕熱,太熱則不能便,故此生病,若我所料不差,這兩天寶哥兒既不吃也沒拉吧。”

    張婆子道︰“可不嘛,懷清姑娘這一說,還真是這麼回事。”

    老太太道︰“依著丫頭這病怎麼治?”

    懷清笑道︰“哥兒不是病,治什麼,說句笑話兒,您老少疼寶哥兒些,餓上兩頓也就好了,只不過日後需知會奶娘,喂奶按時按頓的好,先頭或許要折騰幾日,待適應之後便省事的多了,尤其對哥兒也好,不然成天不饑不飽的沒個節制,也容易生病。”

    葉之春跟身邊的人道︰“可聽見了,去知會奶娘,照著姑娘說的法子喂奶,把那屋的暖爐撤了,仔細些莫著風就是。”

    吩咐罷跟老太太一躬身道︰“前頭恐有客,兒子先告退了。”

    老太太點點頭道︰“這兩天來賀喜的人多,來了就是客,又趕上過年,你仔細照管著,莫怠慢了客人,失了禮數。”

    葉之春應一聲,轉過身,經過懷清身邊卻站住了腳,側頭對懷清道︰“昨兒瑤兒念叨你呢,若無事,今兒晌午就在府里吃飯吧。”

    懷清一愣,忙蹲身道了聲︰“是。”

    葉之春這才邁腳出去,老爺這幾句話落在張婆子等人眼里,都暗暗吃驚,也算明白了,這張懷清不止老太君另眼相看,連他們老爺也一樣,就剛才那和顏悅色的樣兒,那就是把張懷清當成自己的晚輩一般看待了。

    老太君目光閃了閃,兒子是她生的,自然最知道性子,之春是個冷性子,卻也至真至誠,輕易瞧不上誰,卻,若真入了他的眼,也不容易出去,既對懷清說了這些,就是沒拿懷清當外人,這也是老太君樂于看到的結果。

    老太君是修佛之人,最重緣分因果,這些日子總想,或許懷清真是老天爺給她葉家送下來的福星,跟葉家這份緣殊為難得。

    想到此,笑道︰“本還說留你陪我老婆子吃晌午飯,老爺這麼一說,倒不好留你了,想來瑤兒不定怎麼盼著你呢,她如今出不來,你去瞧瞧她也好,姐倆個說說你們的私話兒,比在我這兒支應著強。”

    懷清眨了眨眼道︰“剛進來的時候瞧見外頭正往府里頭送活魚呢,我探頭瞧了一眼,好家伙,一條足有二斤多,活蹦亂跳的,丫頭當時就想,今兒可有口福了,一會兒非蹭在老太太這兒吃飯不可,不想老太太卻不留,想來是舍不得那幾條活魚也未可知。”

    幾句話說的老太君笑了起來,指著她跟張婆子道︰“你瞧這丫頭一張嘴刁的,說的我成了摳門的老太婆了,連條魚都舍不得給她吃,你放心的去吧,一會兒我讓灶上做好了給你送過去,管飽你今兒晌午吃個夠,不禁今兒晌午,一會兒你家去的時候,還讓你捎帶兩條回去,給你哥也嘗嘗,省的我這兒臨老臨老卻落下個摳門的名聲。”

    懷清笑道︰“您老最大方,丫頭這兒先謝了。”

    老太君揮揮手道︰“快去吧,再不去笑的我這張老臉都酸了。”

    懷清這才退了出去,剛出老太君的院子,就給葉兒一把抓住︰“姑娘可算來了,再不來,我們小姐就讓我去獅子胡同找你去了,快著跟奴婢走,我們姑娘等著呢。”

    說話兒拽著懷清就往葉若瑤的院子去了,一進屋就道︰“來了來了。”婆子打起簾子,懷清剛進去,就給若瑤拉著手坐在炕上道︰“怎這好幾天不來府里走動,倒讓我好生盼望。”

    懷清略打量她一遭,雖不能下地,氣色卻比那些日子好了太多,以往堆積在眉梢眼角的沉郁之氣也沒了,眸光流轉更顯的眉眼盈盈。

    懷清暗暗點頭,笑了一聲道︰“我可比不得你這位大小姐,凡事都有人打點妥當,半分心都不用你費,我家就我們兄妹倆,我哥忙著他的公務,家里一大攤子事若我不操持,還能指望誰,又趕上過年,更忙了十分去,哪有空出來。”

    若瑤卻不上當,笑道︰“你少那這話糊弄我,便你哥忙公務,你跟前還有個甘草呢,你張家也沒什麼親戚了,用不著預備年禮往來,且過了年,你哥就要去南陽縣上任,能有什麼事兒,讓你天天忙成這樣,只不定是你懶了,不想出門,故此尋了這麼個借口來搪塞,不信,我問甘草便知。”

    說著看向後頭的甘草道︰“你說說,你們家姑娘這兩天在家都做什麼了?”

    甘草瞄了懷清一眼,卻聽若瑤道︰“你別瞧她,只實話實說便是。”

    甘草只得道︰“昨兒上午在家看了半天書,下午守著藥鍋子,制了半天兒藥丸子,今兒一早上裁了紅紙,寫春聯福字,還沒寫完呢,張媽媽就來了。”

    若瑤噙著笑歪頭看著懷清道︰“忙,可真忙,忙的還有空搗鼓你那些藥丸子。”

    懷清道︰“你可別小瞧了,那些藥丸子都是能救命的。”

    若瑤道︰“行,知道你是神醫,可你這個神醫是不是也該給這個病人復診啊。”

    懷清笑了︰“是該來復診,我瞧瞧你的腳。”

    葉兒聽了忙過來把搭在若瑤腿上的錦被撩開,褲腿小心褪了上去,懷清伸手仔細摸了摸,點點頭道︰“長得不錯,過了十五該能下地了,之前還要記得每天換藥按摩。”

    葉兒道︰“我記著姑娘的吩咐呢,每天給我們小姐按摩換藥,一天都不敢落下。”

    懷清點點頭道︰“葉兒做的真好,將來若瑤姐姐好了,你就是最大的功臣。”

    一句話說的葉兒眼楮都發亮了,撥了撥自己的鞭稍︰“我給姑娘倒茶去。”轉身出去了,奉了茶順道把甘草拽了出去,屋里一時只剩下了兩人。

    若瑤握著懷清的手道︰“人都道我命好,生在這樣的錦繡宅門,其實若我能選擇,倒願意跟妹妹一般,如今有些事兒也就不想再瞞你,我這腳是我八歲那年摔斷的,不是我自己摔的,是我娘推的,當時我還不明白,只說是我娘不小心,後來才知原因,當時夫人還活著,夫人懷身孕的時候,我娘串通蘭姨娘,給夫人下藥,已經五個月的孩子落了,是個男胎,老太君震怒,嚴查此事,蘭姨娘心里驚怕,上吊死了,我娘便把錯處一股腦推到了蘭姨娘身上,雖未懲處,從此爹卻再不來我娘的屋子。”

    說到此,咬了咬唇道︰“妹妹如此聰明,想來後面的事兒也能猜的出來,人言虎毒不食子,我娘卻忍心讓自己的親閨女變成跛子,只為了爭寵,後來我爹知道,娘自知再無指望,也走了蘭姨娘的老路。”

    懷清聽了不覺暗暗嘆息,雖知此中必有緣故,也沒想到竟是親娘,這真是連畜生都不如了,怪不得葉若瑤之前那樣的性子,擱誰也想不開啊,這內宅爭寵真挺可怕的,光聽著就讓人不寒而栗。

    若瑤嘆了口氣道︰“若不是妹妹,我這一輩子都是個跛子,故此,我倒願意生在尋常人家,即便日子貧寒,有個疼著自己的娘,比什麼不強,今兒說這些,就是想妹妹知道我的心,從那天你幫我接骨開始,在若瑤眼里心里,你就是若瑤的親妹妹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17 04:39 PM

第14章

    即便懷清嘴上叫著,心里著實沒把若瑤當成姐姐,懷清心里明白,這個世界高低有別,尤其這些達官貴人,最看重門第,不管葉家之前是什麼出身,如今人家是封疆大吏,葉若瑤這樣的千金小姐,跟自己當姐妹不是笑話嗎。

    可懷清也信一句話,叫以誠相待,這也是葉若瑤的聰明之處,大概看出了自己的心思,今兒才說出這些話來,若瑤的坦誠更顯出自己的虛偽,懷清不覺慚愧非常,低下頭喊了聲︰“姐姐。”這聲姐姐才叫的發自肺腑。

    若瑤自是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歡喜的應了一聲道︰“雖你我並非同父同母,自此也是親姊妹。”

    懷清點了點頭,在若瑤這兒吃了晌午飯,惦記著濟生堂門口的祖孫倆,便告辭家去了,馬車剛拐進獅子胡同,就聽甘草道︰“咦,前頭仿佛是早上濟生堂門口的那位公子。”

    “公子?什麼公子?我怎麼不知道?”

    甘草道︰“姑娘當時一心救那倔小子的爺爺,哪還有別的心思,本來奴婢也沒注意周圍的人,只這位公子著實體面,奴婢這才記住了。”

    懷清聽了,撩開車簾往前望了望,這一望著實愣了一下,只見家門口立著主僕二人,前頭一位公子,身上一件錦繡羅袍,外罩石青緞斗篷,立在哪兒身姿挺拔,如松如竹,衣著打扮瞧著就像個平常的富家公子,氣質卻頗不凡。

    且甘草這一提,懷清仿佛有些模糊的印象,貌似是要動手扶老人,給自己一句話嚇回去的男子,他跑到自己家門口做什麼?莫非是來尋懷濟的?

    因陳延更與哥哥親近來往,近日便有不少人來張家送禮套關系,這人雖不像,但懷清實在想不出別的原因。

    馬車停下,懷清下車,想了想,還是蹲身一福道︰“這位公子可是來尋哥哥的?若是尋哥哥,今兒卻不巧,哥哥去了城外。”

    男子卻淡淡一笑道︰“在下來尋姑娘的。”

    懷清不禁抬頭看他,如此近的距離,瞧得更加真切,即便懷清這樣並不花痴的人,也忍不住心里一動,男人的五官不說多漂亮,可組合在一起卻非常帥,尤其剛那淡淡一笑,劍眉微挑,唇角輕揚,瞬間軟化了臉上略顯冷硬的稜角,配上挺拔的身姿,俊帥之外越發多了一份難言的味道,是懷清兩世來見過最有魅力的男子,即便年紀看上去跟他哥差不多,懷清卻直覺,他比懷濟要成熟的多,或者也可以說歷練。

    卻更想不通他找自己做什麼?懷清還沒開口,甘草先說話了︰“你是誰啊,難道不知,男女有別,光天化日之下,你一個男子來尋我們家姑娘像什麼話,莫不是登徒子,仔細我們家爺回來打斷你的腿。”

    懷清沒想到甘草會這麼說,頗有些尷尬,心說,哪有這樣的登徒子,甘草這丫頭什麼眼神啊。

    男子倒是沒惱,旁邊的小廝臉卻黑了,一抬手道︰“你這丫頭胡說什麼,什麼登徒子,我們家爺是……”

    剛要說下去,卻給男子抬手止住,微微欠身道︰“在下慶福堂余雋。”

    慶福堂?即便懷清穿來的日子不長,慶福堂的大名還是知道的,想來只要是大燕的子民,就沒有不知道慶福堂的,這是大燕膾炙人口的傳奇,百年之間,慶福堂都是大燕首屈一指的藥號,是皇商,更是國戚。

    余家從冀州府發家,創立了慶福堂,藥號醫館開遍大燕,都是那位當家二姑娘的功勞,不止擴大了家業,還以一個庶出之女的身份,先為王妃,後封皇後,而且是絕無僅有的一位皇後,那位皇上在位的數十年里,後宮只她一位皇後,這是佳話,更是奇聞。

    而那位二姑娘頗負傳奇的一生,也被說書的演繹成多個版本,可無論哪一個版本都令懷清篤定這位一定是穿越前輩。

    不過人家可比自己牛多了,人家振興了藥號,統籌了藥行,當上了三千寵愛在一身的皇後,並且福及家族,余家這一百年來,先後出了兩位皇後,當今皇後是余家的貴女,瞧瞧人家,再看看自己,根本沒有可比性,真要說也有點聯系,那位開的是藥鋪,自己卻是個不折不扣的醫生。

    跑題了,說現在,綜上作述,只要大燕朝還是慕容家的,慶福堂就倒不了,人家的後台太硬,葉之春是皇上的髮小,眼前這位說不準是皇上的外甥,這麼一想,懷清或許猜到他來的目的了。

    聽她哥說過,慶福堂之所以長盛不衰,除了背景之外,還有就是人家擁有一套嚴密而可科學的經營流程,是那位二姑娘親自制定的,並且收集各家秘方,制成丸散膏丹出售,貨真價實童叟無欺,遇上天災人禍,慶福堂必然贈藥放糧,這也是那位二姑娘立下的規矩,即便那位已經死了一百多年,慶福堂卻一直緊守著這些規矩,可以想見哪位二姑娘擁有多大的威信。

    而眼前這位或許是為了自己那瓶救心丹來的吧,這倒給懷清送來一條出路。

    懷清這些日子正愁呢,不愁別的,就愁銀子,她哥眼瞅就要去南陽縣當官了,這當官可不是一拍腦門就行的,即便他哥想當一個為民做主的清官,可這清官也得吃喝拉撒,除了為民做主,更多的是如何應付官場那些事,就算葉之春這樣的封疆大吏,該應酬的也得應酬,更何況他哥這個芝麻大的七品縣令。

    且,上司越多,打點的越多,銀子使的也越多,不是為了行賄,說白了,就跟現代的職場一樣,上司啊同事的婚喪嫁娶,你能不隨禮嗎,到了南陽縣,安置下來也要銀子吧,可就憑張家這點兒家底,過了這個年,也就不剩什麼了,懷清能不發愁嗎,昨兒還想著,是不是把老太君送來的這些擺件瓷器,弄到當鋪里頭去當點銀子呢,這倒好銀子自己上門了。

    這麼想著,懷清開口道︰“原來是慶福堂的余公子,失敬了,不知公子來是為了……”

    男子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道︰“不瞞姑娘,貿然前來是為了姑娘藥箱子中的救心丹。”

    懷清暗道,果然給自己猜著了,懷清眼珠子轉了幾轉裝傻道︰“公子是想買救心丹?”

    男子深深看了她半晌道︰“在下想跟姑娘談合作。”

    合作?這麼現代的詞匯從個古人嘴里說出來,懷清還真有點兒不適應,不過想想慶福堂的來歷,也就釋然了︰“不知怎麼合作?“

    男人笑了一聲道︰“姑娘確定我們就在這兒談嗎,落雪了。“

    懷清抬頭看了看天,可不嗎,剛還不過陰天,這麼一會兒就下起了雪,雖不大,落在身上一會兒也得濕了衣裳,不過懷清也絕不會請他進去的,她深知道這里不是現代,古代的男女之間,似他們這樣面對面的說話,已有些不妥,更不要說請到家里了,可這事兒也不是一兩句能談明白的,既不能在這兒,也不能請到家里,一時倒把懷清難住了。

    好在男子還算善盡人意,開口道︰“若姑娘有意,可到慶福堂一敘。“

    對啊,懷清眼楮一亮,心道,自己怎麼忘了慶福堂了,提起慶福堂,還得說說那位二姑娘,某種意義上說,自己哥哥跟那位二姑娘有些相似之處,都屬于大公無私心懷天下的人,她哥當官是想為民做主,二姑娘把藥號開的這麼大,是為了大燕百姓,當然,人家順道就賺了錢。

    正是因為慶福堂的這種經營理念,李文山才能從一個村里賣野藥的發展到如今的濟生堂,慶福堂雖然牛,卻並沒有壟斷藥行,只是立下了規範,舉凡開藥鋪的只要照著慶福堂立下的規範做買賣,信守著童叟無欺不賣假藥的規矩,在慶福堂眼皮子底下一樣可以做買賣,這就是慶福堂。

    而買賣做到慶福堂這種級別,小小的濟生堂根本瞧不進人家眼里,所以,這汝州城同樣開著慶福堂,只不過在東長街上。

    懷清知道哪兒,可這會兒去不妥,還有,那祖孫倆怎麼沒來,正想著,忽聽那男子道︰“若姑娘念著濟生堂外的祖孫二人,在下倒是知道下落。”

    懷清一愣︰“在何處?”

    男子道︰“天寒地凍的,我怕祖孫二人來了尋不見姑娘,便把他們安置到了郊外的別院內,老人雖醒了,卻仍虛弱,姑娘若覺慶福堂不妥,不如跟在下去別院走一遭,也瞧瞧老人家的病。”

    懷清略沉吟片刻,雖覺自己這麼跟他去,有些莽撞,可想起那祖孫二人,的確有些不放心,更何況,這個余雋既是慶福堂的人,自己還怕他對自己起什麼歹心嗎,豈不是笑話。想到此,點頭應了,上了余雋的馬車,奔著城門去了。

    余家的別院布置的頗不俗,比之葉府更精致幾分,懷清跟著余雋進了側面一個小院,剛進院,那倔小子就沖了出來︰“姐姐真來了。”說著抬手指了指,余雋旁邊的小廝道︰“從濟生堂出來本要去姐姐家的,是他說我跟爺爺來這兒就能見到姐姐。”

    懷清挑了挑眉,心說,這男人早料定我會跟著來,剛才還說什麼慶福堂,根本就是幌子,為的是安自己的心,好不狡猾,想著不禁看向余雋,不想男人的表情卻無絲毫變化,外頭管家進來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麼,卻聽他道︰“你先瞧老人家的病,我去去就回。”說著徑自去了。

    懷清眨了眨眼,心說,這人真有幾分古怪,進屋去瞧老人。

    老人已回緩過來,只不過這個病還需靜養,看見懷清,眼淚都下來了︰“若不是姑娘,老漢這條命早沒了,姑娘是救苦救難的菩薩,老漢給姑娘磕個頭吧。“說著掙扎下地就要磕頭。

    懷清忙攔著道︰“這可使不得,您老這麼大年紀,給我一個小輩的人磕頭,要折壽的,我是大夫,治病救人是應該的,您老別放在心上了,快躺下,我再瞧瞧脈。”

    倔小子上來道︰“爺爺您躺下吧,報恩也不急在這一時。”

    老人這才躺下,懷清仔細瞧了脈道︰“養上幾日便無大礙……。”著實安慰了老人幾句,這才出來。

    見倔小子跟了出來,懷清暗道這小子機靈,從藥箱里拿出一瓶救心丹遞給他道︰“日後若你爺爺再發病,便給他吃一丸,可保無虞。”

    倔小子點點頭,知道懷清的意思,懷清又道︰“爺爺的年紀大了,不能再奔波,你今後打算怎麼辦?若想不出來,就跟我走吧。”

    倔小子道︰“剛那老伯說,安置我去慶福堂學本事。”

    的確這個安置更妥當,懷清點點頭︰“這樣也好,年後我就去南陽了,若有事可托人送信去南陽縣衙。”說著轉身往外走。

    剛邁出門檻,聽見後頭的倔小子道︰“姐姐我叫石頭。”

    懷清笑了轉過身道︰“石頭好好學本事,有了本事才是真正的男子漢,才能治國齊家平天下。”石頭大力點了點頭……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17 04:44 PM

第15章

    懷清出來就看見了余雋,不知什麼時候回來的,沒進屋,卻立子廊下望著自己,懷清腳下略滯,想到剛那些話給他聽了去,不免有些臉紅。

    她可沒那麼大的志向,之所以說這些,就是想鼓勵鼓勵石頭,困境中的孩子極容易走歪路,因為太困苦,以至于迫切想得到,想擁有,這樣的孩子可以成大事有出息,同樣也容易變壞,最好的方法就是給他一個遠大而光明的目標,有目標就有夢想,不管他將來能不能達到,至少會沿著正道走。

    現代的時候,懷清跟同學湊熱鬧聽過兩堂教育心理學,模糊記著一些,順手就用在了石頭身上,說起來,這不過糊弄孩子的把戲,自然騙不過余雋,尤其看到他那略有些笑意的目光,懷清更有些不自在,好在懷清的臉皮夠厚,不自在也不過一時,眨眨眼道︰“你準備在這兒跟我談嗎,雪可大了。”

    男子微一側身道︰“請姑娘書齋一敘。”

    懷清抬頭看了看,這麼會兒功夫,雪粒子連成了片,卷著北風落下來,地上已是一層薄雪,甘草低聲道︰“姑娘咱們可沒帶傘。”

    懷清看向下面︰“不妨事。”邁腳下去,剛走下台階,頭上便撐起了傘,把落下的雪盡數擋在外面,懷清側頭看了他一眼,暗道,還算有點兒紳士風度,若他剛才不過來,先頭留下的好印象,怕會大打折扣。

    只不過兩人打一把傘,離得自然近了許多,懷清倒沒覺得如何,本質上來說,她就是個現代人,擱現代,別說兩人打一把傘,就算抱一抱也算國際禮儀,故此,懷清異常大方的出了小院。

    甘草卻瞪大了眼,心道,姑娘莫不是看上這位公子了,不然,怎麼打一把傘就走了,這情形怎麼看都有幾分曖昧,想著又急忙搖頭,她們家姑娘可不是一般人,是神醫,早上在濟生堂外,眼角都沒瞥一下,這才多會兒就看上了,絕無可能,不過,這種事兒貌似跟神醫沒什麼關系。

    想到此,甘草不禁撓了撓頭,卻仍然篤定,姑娘不可能看上才見過一面的男人,即使這個男人帥氣體面的一塌糊涂也一樣。

    甘草正瞎捉摸呢,那邊的小廝過來伸手就要拿藥箱,甘草嚇了一跳,把藥箱往肩頭一背,豎起眉毛︰“你干什麼?”

    可喜千年不遇的伸了回手,誰知這丫頭不識好人心,自己是瞧這藥箱子怪重的,想幫她提著,這丫頭卻不領情,瞧她那橫眉立目的眼神,簡直把自己當臭賊防著了。

    可喜心里這個氣啊,這也就是在這兒,要是在京里,這丫頭給自己提鞋都不配,有心給她來兩句,想起爺,便壓著脾氣道︰“我是想幫你提藥箱子。”

    甘草哼了一聲道︰“用不著,我家姑娘的藥箱子里可都是寶貝,回頭摔了丟了,你賠不起。”撂下話,快步跟了出去。

    可喜一口血險些噴出來,咬牙道︰“行,你小丫頭橫,今兒喜大爺心情好,不跟你個小丫頭一般見識。”立在原地運了半天氣,才算緩過來,到了書齋外頭,看見甘草要往里頭跟,可喜一側身攔住她道︰“我們爺跟你家姑娘談事呢,你個小丫頭進去做什麼,在外頭候著。”

    甘草往里頭望了望,琢磨自己在外頭也能聽見姑娘的動靜,跟進去倒不好,雖如此,卻死看不上可喜,瞪了他一眼,心道,拿著雞毛當令箭,什麼東西,不男不女的。

    可喜給她那頗鄙視的眼神給刺激的夠嗆,想自己長這麼大,就算他家爺也沒這麼看過他啊,這小丫頭真成精了,有心收拾她,可想到爺就在屋里,不好施展,可喜暗暗咬牙,行,喜大爺記住你了,今兒讓你可勁兒的佔便宜,過後得機會,看喜大爺怎麼收拾你。

    甘草這會兒根本沒心思理會咬牙切齒的可喜,她豎起耳朵聽里頭姑娘說什麼呢,她心里就納悶,姑娘跟這個就見了一面的公子有什麼正經事兒談,懷清放下蓋碗,開口道︰“余公子可是慶福堂的少東家?”

    余雋道︰“莫非姑娘還有疑惑?”

    還真讓他說著了,懷清這會兒覺得,這人真不像個做買賣的,渾身上下沒有半分市儈,就算余家的地位再高,本質上也是商人之家,而這會兒近距離觀察,這男人不禁不像個商人,仿佛還有種隱約的霸氣,即使他表現得溫雅有禮,可他的眼楮過于深沉,目光中難掩犀利,故此懷清才有些疑心。

    只不過懷清想了想,又覺自己的疑心有些沒必要,這男人若不是慶福堂的少東家,找自己做什麼。

    想到此,搖搖頭︰“只是想確認一下公子能做慶福堂的主,畢竟是合作,若公子不能做主,便沒有談下去的必要了。”余雋目光閃了閃,心說,這丫頭倒直白。

    既知他是少東家,懷清道︰“既有誠意商談,我也不用拐彎抹角了,少東家若想買救心丹的秘方,恕我不能答應。”說完看向余雋,見他眉頭都未動一下,只開口道︰“姑娘的條件是?”

    這人倒痛快,懷清看了看窗外,時候不早,自己也別賣關子了,反正這事兒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事兒,成了手頭寬裕,不成把老太君給的那些弄到當鋪里換些銀子,也能抵擋一陣。

    想到此,開口道︰“雖不賣,卻可以合作,我可以把救心丹的秘方給慶福堂,卻不是一次性賣了,我要分紅。”

    男子挑了挑眉︰“怎麼個分紅法兒,還請姑娘明示。”

    懷清一聽有門,眼都亮了︰“其實很簡單,就是從此後,慶福堂舉凡賣出一瓶救心丹,所獲的淨利里,我要一成,也就是說,若救心丹一瓶賺一錢銀子,我要一分。”

    余雋定定看了她半晌,頗意味深長的道︰“百年前慶福堂遭逢大難,昭慧皇后假扮余家大公子穩住慶福堂,創立了股份制,直到如今,慶福堂的伙計每個人都是慶福堂的股東,拿著一份身股,正因如此,慶福堂才能歷經百年,仍是大燕朝最大的藥號,且昭慧皇后創立的這個股份制,被眾多商家效仿,這也使得大燕商貿繁榮,百姓富足,只要是慶福堂的人,每年都會拿到相當而合理的分紅,可姑娘卻不是慶福堂的人,且慶福堂的藥,利潤微乎其微,姑娘要這一分,倒不如一次買斷更合適。”

    懷清笑了起來︰“少東家咱明人不說暗話,雖不是藥行里的人,我張家卻是世代行醫,這藥里有多大利還是知道的,你余家的慶福堂誠信經營童叟無欺不假,賣的藥也比別的藥號便宜,但這利潤恐怕比別的藥號還要大上許多。”

    “此話怎講?”

    懷清道︰“大燕有幾百家慶福堂的藥鋪,不誇張的說,大燕朝老百姓吃的藥,一多半都出自慶福堂,這藥賣的多,制藥的原料自然用的也多,原料多了,價格自然就便宜了,更何況,我聽說慶福堂的藥都出自自家的藥田,大燕最大的藥材市之所以在冀州,正是因為你余家在冀州府周圍的千傾藥田,慶福堂的藥從原料到成藥到出售,都是在余家的控制下,故此,同樣的藥,成本比別的藥號低的多,賣同樣的價,別人賺一錢銀子,慶福堂至少有兩錢的利潤,這還是保守估計,如果算上慶福堂賣原料所獲的利潤,還有身為皇商免的國家稅賦,零零總總算起來,說無利可圖豈不是笑話嗎。”

    懷清之所以說這些,是想告訴余雋,別跟自己玩心眼,自己也是這里頭的行家,要一分利已經算相當客氣了,卻懷清沒想到,自己一番話說出來,對面的男人卻皺著眉,問了她一句︰“當真如此賺錢?”

    懷清都想翻白眼了,這可真新鮮,他余家的少東家,難道會不知慶福堂賺不賺錢?這樣的產銷一條龍加上連鎖店式的經營,就是現代也能賺的盆滿缽滿,更何況,這里是古代,如此先進的經營模式,把各個環節的成本降到了最低,也就是說,獲得了最大的利潤,怎麼可能不賺。

    說道這些,懷清真佩服那位穿越前輩,既賺了銀子,又得了名聲,還幫自己男人把大燕朝的經濟給搞了上去,這穿越的太值了,沒有那位穿越的二姑娘,哪有眼前這個少東家啊。

    不過這少東家真有些古怪,而且,他們是談合作吧,怎麼談著談著歪到別處去了,不行,得言歸正傳,想到此,懷清咳嗽一聲道︰“我要一分利也在情理之中。”說完殷切的望著對面的男人,琢磨自己費了這麼大勁兒,嘴皮都快說破了,應該能成吧。

    不想男人卻道︰“這件事還需跟慶福堂的股東們商議。”

    懷清傻眼,合著自己白費了半天唾沫,這位根本就是個做不了主的擺設,想著不覺生氣,蹭一下站起來道︰“既如此,也沒必要再談下去,告辭。”撂下話,邁腳往外走。

    剛走到了門,還沒出去呢,就聽身後男人道︰“姑娘且慢行一步。”

    懷清轉頭看著他︰“閣下還有何貴干不成?”

    男人站起來,往前一步道︰“合作之事還需商議,在下想先買姑娘一瓶救心丹,不知姑娘可否答應?”

    懷清一聽,心里冷笑,暗道,這廝奸詐,什麼合作都是幌子,就是想要自己的救心丹,估摸是想回去研究出方子,自己做,真沒想到慶福堂這麼大買賣,這個少東家卻如此小家子氣。

    只不過他的如意算盤打錯了,自己這秘方要是隨便就能研究出來,也不稀奇了,他既送上脖子來讓自己宰,自己也不必客氣,這一刀下去,管保他肉疼。

    想到此,懷清笑了︰“我這救心丹可是用了上百味珍惜藥材秘制而成的,故此,這價可不低……”說著看向男子,笑的越發燦爛。

    不知是不是被她的笑容晃到了,男子微愣了一下道︰“姑娘盡管開價。”

    懷清眸光閃了數下,伸出自己的左手︰“需五百兩銀子方可。”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17 11:15 PM

第16章

    “那個姑娘,您是不是要的太多了,那救心丹的藥是姑娘開了方子,我去藥鋪里買來的藥材,一共也沒用一兩銀子,足足做了五瓶,算起來一瓶救心丹,也不過二錢銀子罷了,您這一瓶就要人五百兩,太不厚道了,回頭人家告到衙門里,說姑娘詐騙銀錢,可要吃官司的。”

    甘草從上了車嘴就沒閑著,一個勁兒嘟嘟,懷清聽的耳朵都快起繭子了,本來不想理會,可這丫頭性子強,要是自己不搭理她,沒準能說一宿,那自己就別想清淨了。

    想到此,開口道︰“吃什麼官司,我賣的是救心丹,他買的也是救心丹,一個願買,一個願賣,就是公平交易,至于價錢,也是他讓我開的價,哪怕我這救心丹一文不值,我就開價五百兩,覺得貴就別買,既然買了就認同了我開的價,兩廂情願,衙門里管得著嗎,更何況,你也看見了,這藥可是能救命的,難道一條人命還不值五百兩銀子嗎,再說,這不是那些藥多少的錢的問題,賣的是你家姑娘的手藝,換句話說,那幾味藥哪個藥鋪子里沒有,可能制出救心丹的,這大燕朝就你家姑娘一個,就憑這個,五百兩多嗎?”

    甘草搖了搖小腦袋︰“不多。”

    懷清又道︰“可你家姑娘才要了他五百兩,算不算厚道?”

    甘草點了點頭︰“算厚道。”

    懷清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還有什麼想不明白的?”甘草急忙搖頭,可到了家門口,往里走的時候,甘草還納悶,明明自己挺有理的,怎麼姑娘一番話,就變成自己沒理了,想不明白啊。

    懷清滿意的進了屋,心里竊笑,對付一個傻傻的甘草,自己還是綽綽有余的,而且,有這五百兩銀子墊底,哥哥去南陽縣上任就不愁了,想著,從荷包里拿出那張新出爐的銀票,對著窗戶外頭的雪光看了看。

    汝州雖臨著鄧州,南陽縣卻在汝州最北邊,可也不算近,這一次不是串親戚是搬家,得雇車雇人,一路上人吃馬喂,怎麼也得幾十兩銀子,即便用不了,也得備著不時之需,萬一有個急用呢。

    想著這些,便琢磨著等過年銀莊開市,先讓陳皮跑一趟,兌出來五十兩來備著使喚,至于這個小院的東西,也沒什麼可帶的,以前是沒錢,如今手里有了銀子,底氣自然也大了。

    哥哥去南陽縣,好歹是個縣令,住在縣衙里,房子家具應該是現成的,不用另外置辦,可別的都得買,一個家呢,小到鍋瓦瓢盆,大到帳子擺設哪樣兒都差不了,這搬家就是個既費心又費錢的事兒,好在他們兄妹的日子越過越好,倒越發有了盼頭。

    正想著忽聽外頭陳皮說話,知道懷濟回來了,忙把銀票收好迎了出去,一見他哥的臉色,懷清就知道有事。

    她哥這人沒什麼心機,心里有什麼,臉上立馬就顯了出來,這會兒的表情,想來是遇上為難事了。

    兄妹倆進了屋,懷清讓甘草端了茶來遞給她哥,試探的道︰“今兒是臘月二十八,想來廟里熱鬧吧。”

    “嗯,熱鬧,都是趕著去上廟的。”懷濟心不在焉的應了一句

    懷清端詳著他的臉色︰“哥,怎這般神色,莫不是病了,我給哥瞧瞧。”說著要給他哥號脈,懷濟忙道︰“哥沒病,今兒早上出門的時候,你囑咐哥早些回來,哥記著呢,跟陳大人逛了半天,在廟里用了素齋,就趕著家來了,路過西長街濟生堂門口,卻給李文山叫住……”

    說到這兒欲言又止,懷清這才明白過來,不用說,指定是今兒早上自己救石頭爺爺的引出來的,李文山便拿不準他們兄妹來跟葉府的關系,也大約知道他哥哥翻身了,再不是他李家瞧不上的驛丞,李文山最善投機,有這樣的事兒,自然不會放過,更何況,他跟汝州的周家的親事沒成,于是又開始打他哥的主意了。

    這事兒還真有些麻煩,李文山倒不難對付,親事早退了,只要他哥哥不想娶,李文山再蹦噠也沒用,懷清顧慮的是他哥跟那位李家姑娘,到底是情投意合被李文山棒打鴛鴦,還是根本就沒意思,只是有個訂親的名頭,若是前者,李文山這改了口,倒算成全了哥哥,若是後者,就一拍兩散的好。

    想到此,懷清便道︰“哥,你中意李家姐姐嗎?”

    一句話問的懷濟臉都紅了,半晌方低聲道︰“曼娘滿月的時候,爹帶著我去了李家,李家嬸子把曼娘抱過來讓我看,我好奇的看了一眼,不想她就沖我咯咯的笑了起來,周圍的鄉親都說是媳婦兒見了相公才笑的那麼高興,當時哥才五歲,知道什麼,也跟著傻笑,後來曼娘一天天大了,能跑會跳,常偷著跑到咱家來找我玩,纏著我給她說故事,再後來,鄧州城開了濟生堂,李家就搬到了鄧州城來,臨走的時候,曼娘讓她的丫頭給我送個一塊帕子,後來的事兒妹妹就知道了。”

    懷清不禁愣住了,倒沒想到,他哥跟李家姑娘還有這麼多牽扯,這簡直就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愛情故事啊,若不是李文山棒打鴛鴦,估摸自己早有嫂子了。

    也不用再問他哥樂不樂意了,就憑那塊帕子,就知道他哥的心里想著那李曼娘呢,那塊帕子自己見過多次,他哥當寶貝似的藏在懷里,只有洗澡的時候,才舍得拿出來放到枕頭底下,懷清好奇,趁著他哥洗澡,偷著看過,見是一方舊帕子,大為失望,只不過仍記得那帕子角繡著一個曼字,今兒才知道,那個曼字正是李家姑娘的閨名。

    如此說來,自己早上著實不該讓甘草潑那一盆水,說不準真成了自己嫂子呢,依著懷清,是不希望哥哥跟李家有什麼牽扯的,就沖李文成這個見利忘義的老丈人,就算成了,以後不定有多大的麻煩呢。

    可那李曼娘是哥哥的心上人,以前是給李文山棒打鴛鴦了,如今既有機會破鏡重圓,自己要是攔著,還真有些說不過去。

    想到此,開口道︰“李文山找哥哥做什麼?”

    懷濟道︰“說起來也沒什麼,就是問了葉府的事,又問你去葉府做什麼?”

    “哥哥怎麼說的?”

    懷濟道︰“葉夫人難產之事,不好四處宣揚,便只說你給老太太瞧病,又問了南陽縣的事,我只說有個同榜的年兄幫了忙。”

    懷清點點頭道︰“哥想娶李家姐姐嗎?”

    懷濟苦笑一聲道︰“親事早退了,當時哥哥也立下了字據,今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哪還敢奢望娶曼娘進門,只嘆此生無緣吧。”

    懷清道︰“哥哥若想娶,卻也不難。”

    懷濟急切的道︰“怎麼個不難?”

    懷清笑了︰“哥怎麼糊涂了,李文山之所以悔婚,就是覺得哥哥沒前程,哥哥只需跟李文山說葉府大小姐跟我情同姐妹,李文山知道有葉府這個門路,自然會把閨女嫁給哥哥。”

    懷濟眼楮一亮︰“那哥這就去。”說著站來就走,等懷清反應過來,人已經出去了,懷清不禁搖頭失笑,可見哥哥心里多喜歡李曼娘了。

    有了這檔子事兒,自己就得重新計劃,涉及哥哥娶媳婦兒的事兒,不能潦草,婚事自然不能跑南陽縣辦,若在這鄧州府也不難,把桑園村的老宅收拾收拾當成新房,也能支應過去,反正過了年就得去南陽縣了,俗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李曼娘嫁給哥哥就是張家門的人,自然要跟著哥哥走。

    只不過這古代的婚禮怎麼辦,自己還真不知道,要不明兒把張婆子請來問問,懷清亂七八糟的想了許多,就等著她哥回來商量呢。

    她哥走的匆忙,回來的也快,天剛暗下來就回來了,懷清剛要跟他商量,卻見他失魂落魄,出去一趟,竟仿佛丟了魂一般,不禁大驚,拉著坐在炕上問︰“這是怎麼了?”

    他哥只搖頭苦笑,一句話不說,懷清急得不行,索性出去問陳皮,陳皮塔拉這腦袋道︰“快別提了,李家真不是個東西,下午的時候拉著爺問東問西的,掃聽了一溜夠,剛我跟著爺去李家,連大門都沒進去,李文山根本不露面,讓管家出來跟爺說,兩家早就退了親,再來往走動,別人見了好說不好聽,讓爺以後不要登門了,還說,他們家小姐已許了汝州府周半城家的少爺,明兒過定,年後擇吉日便迎娶,從此後就是周家的少奶奶,跟咱們家再沒干系。”

    幾句話說的懷清怒火中燒,抬腿就往外走,甘草瞪了陳皮一眼,忙拿斗篷追了出去。

    李家是門面三間到底四進的院子,前頭臨著西長街起了門樓子,開藥鋪,後頭三進是李家的後宅,側面胡同里開了側門,後宅里進出大都走這個門。

    懷清走到李家側門前,甘草方追上,忙把斗篷給懷清披上道︰“姑娘這是做什麼,回頭凍病了怎麼好……”

    懷清攔住她的話道︰“上去叫門……”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17 11:20 PM

第17章

    “姑娘……”甘草看了眼李家大門,猶疑的道︰“這不好吧。”

    懷清看向她︰“你是讓我自己上去叫門不成。”

    甘草急忙道︰“奴婢就去。”說著快步過去叫門,不大會兒,門從里頭開了一扇,出來一個十三四的小子,目光在甘草身上兜了一圈道︰“你要是瞧病,這會兒可晚了,前頭的鋪子關了,明兒請早吧。”

    甘草看了懷清一眼,懷清道︰“不瞧病,我要見你們家小姐。”

    “見我們家小姐?”小廝上下打量懷清一遭,見懷清衣裳打扮不像個尋常丫頭,卻也不像富貴人家的小姐,見過哪個富貴人家小姐,這般時候車轎不坐,就帶著個丫頭出來溜達的,心里納悶,卻也不敢冒失,問道︰“姑娘是?”

    懷清道︰“我哥哥是張懷濟。”

    一說張懷濟,小廝叱一聲樂了,嘴一歪道︰“我當是誰,原來是咱們驛丞大人的妹子,莫不是給你哥拔份來了,也不想想,就他一個小小的驛丞,哪配得上我們李家的小姐啊,不妨跟你說,我們家小姐已經許配了汝州府的周家,周家知道嗎,就是周半城,家里的銀子都堆成了山,我們小姐嫁過去吃香喝辣,榮華富貴,一輩子都享用不盡,讓你哥消停的去當他的芝麻官兒吧,就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趕緊走,府里今兒有貴客臨門,擋了貴客的道兒,你可吃罪不起,再不走別怪我不客氣啊……”

    真是小人處處有,李家特別多,懷清給這幾句話氣樂了,往前一步道︰“姑娘還就不信邪,今兒倒是見識見識,你怎麼不客氣,狗仗人勢,也得好好看看你主子有沒有勢再說,我哥的驛丞再小,也是朝廷命官,還輪不到你一個奴才論長短。”

    那小廝給懷清幾句話噎住,惱恨起來道︰“喲呵,還真當自己是官家小姐了,官兒不大,這架子倒不小,你可知今天何人要來我們李府?”

    懷清冷哼一聲道︰“就是聖駕在里頭,姑娘也不怕。”

    小廝咬咬牙︰“行,你嘴硬,我沒功夫跟你著扯皮,快走,你走不?”說著真個伸手來推懷清。

    甘草不干了,一側身擋在懷清跟前,一叉腰道︰“憑你也敢跟我們姑娘動手,好大的狗膽,看我不扇死你,一伸手抓住小廝的脖領子,掄起胳膊左右開弓,啪啪啪打了得有七八下不止。

    那小廝是管家的親外甥,讓管家弄到府里頭守門,奸懶饞滑,平常竟躲懶了,哪干過什麼活,根本沒力氣,甘草卻是大小活兒都拿得起來,別的不說,這力氣比男人都大,抓住這小子,他連動都動不了,結結實實挨了七八個嘴巴,直打的眼冒金星,一張臉頓時腫成了豬頭,甘草一松開,踉蹌幾步噗通栽在地上,捂著臉直哎呦。

    這鬧得不可開交,里頭李文山得信兒出來,後頭跟著管家李福,那管家一眼看見懷清甘草,再看看地上捂著臉直哎呦的外甥,琢磨今兒早上給潑的那身冷水,回來灌了兩碗姜湯,在被窩里捂了半天才緩過來,這晚上又上門來打他的外甥,新仇舊恨上來,咬著牙道︰“好啊,跑我們府上鬧來了,當我們李府是什麼地兒了,由得你倆個撒潑,還不來人,把這兩個丫頭綁了送到衙門里去,看她老不老實”

    李文山一皺眉暗道,雖張懷濟的官不大,可這丫頭跟葉府好歹有些干系,真要是動了這丫頭,也真怕惹禍上身。

    之前還說跟周家的親事不成,把曼娘嫁給張懷濟也是條道兒,好歹張懷濟升了個七品,不想下半晌兒周家就來了話兒,應下了婚事。

    張懷濟這個七品官跟周半城怎麼比,周家雖無官無職,卻是豪富之族,跟朝中多少官員都有來往,尤其跟汝州知府陳延更更是相交甚篤,這回葉府少爺的彌月之喜,周家老爺就跟著陳知府來了,只不過住在官驛里,張懷濟又是驛丞,自己不好前去,也琢磨周半城既來了鄧州,也沒給話,親事八成是黃了,不想卻有此驚喜。

    自己接著信兒順勢就請周半城來府中赴宴,這等了大半天,沒等到周半城,倒先來了張懷濟,李文山這會兒是真後悔下午攔住張懷濟,要早知道周家能應了親事,哪有這事兒啊,只怕周半城來了正撞上張懷濟要壞事,忙讓管家三兩句把張懷濟給趕走了,不想張懷濟是走了,他妹子又來了,真正晦氣。

    偏這丫頭不比她哥,常在葉府走動,真要是使個壞,絕對夠自己喝一壺的,且這丫頭的性子,自己今兒早上是見識了的,是個不怕事兒的主,真要是鬧起來,一會兒周半城來了,提起張家的親事卻不妥。

    想到此,李文山抬手攔住管家,掛上一個虛偽的笑道︰“說起來咱們兩家也算鄉里鄉親的,你叫我一聲叔叔,我也得應著,什麼話不能好好說,非弄的這麼急赤白臉的,倒傷了情分。”

    懷清卻不領情,哼了一聲道︰“若不是你李家強逼著退親,我哥還該叫你一聲老泰山呢,這時候還說這些,你不覺得牙磣,我聽著還別扭呢,就別說這些沒用了的,我今兒來也不是為了找你的,我是來見曼娘姐姐的。”

    李文山不想她如此不給面子,那話一句一句說出來比刀子還利,頓時臉色不大好看,見那邊兒仿似周半城的轎子來了,心里一急,也不想再跟她廢話,臉色一沉道︰“曼娘身上不好,病了好些日子了,不能見客,姑娘請回吧。”

    懷清卻笑了︰“病了正好,旁的不敢說,醫術上我還說的過去,我給曼娘姐姐瞧瞧,開上一劑藥,管飽藥到病除。”

    李文山不想她如此難纏,耐心用盡,沒好氣的道︰“不勞動你,我濟生堂有的是大夫,今兒李府有貴客,識相的避到一邊兒,若沖撞了貴客,便你哥哥也吃罪不起。”說著緊走幾步迎了過去。

    甘草偷著扯了扯懷清的衣袖,小聲道︰“姑娘,要不咱回吧,這李老頭哪會讓你見他閨女呢。”

    懷清道︰“且等等。”

    周半城老遠就聽見李家門前吵吵嚷嚷的,心里不免有些不舒坦,本來不想跟李家做這門親,卻請道士合了八字,只李曼娘的八字跟少宗匹配,思來想去,也就勉強應了這門親事,本就應的勉強,來赴宴也不過是抹不開面子,好歹算親家,在鄧州府住了這麼些日子不來李家,著實說不過去。

    卻又瞧不上李文山那副見錢眼看的嘴臉,才拖著晚到了半個時辰,就是想李文山明白,自己之所以應下這門親,是她閨女的八字跟少宗匹配,跟他李家半分關系沒有,別仗著親家的身份,獅子大張口的要彩禮,他周半城是有錢,可他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得花到有用的地兒,他李家一個閨女,在自己眼里也就是個沖喜的丫頭。

    雖這麼著,琢磨自己賞臉來了,李文山怎麼不得遠接高迎的,誰想倒在門口吵吵起來,這是要掃他周半城的面子啊,想著臉色自是不大好看,見了李文山也沒好臉兒,略掃了一眼,不涼不熱的道︰“你這府門前倒真熱鬧啊。”

    李文山忙低頭哈腰的道︰“一個沒規矩的丫頭罷了,別攪了親家的興致才是,酒宴早已齊備,親家里頭請。”

    周半城這才抬腳,剛邁了兩步,卻一瞥眼瞧見了甘草,愣了一下,隨丟開李文山走了過去,一張肥嘟嘟的臉也換上了笑容,到了甘草跟前道︰“這不是張大人府上的甘草嗎,這大晚上怪冷的,怎在外頭站著?”說著目光落在懷清身上,眼楮一亮︰“這位莫不是……”

    甘草道︰“這是我們家姑娘。”

    周半城的笑容更燦爛了起來,微微欠身道︰“原來是張小姐,在下周通,今兒還跟懷濟老弟逛了城外的山寺,延更兄本說晚上在福來樓吃酒,懷濟老弟惦記家里,不好勉強,這才罷了,不想卻在這兒見到了小姐,造化造化,不知小姐來李家是?”

    懷清沒說話,只輕飄飄的看了李文山一眼,李文山這會兒方回過神來,看懷清的目光真有些驚恐,想周半城什麼人,毫不誇張的說,別說張懷濟如今還是個小小的驛丞,就算汝州知府陳延也跟周半城兄弟想稱,即便張懷濟升了個芝麻綠豆的七品縣令,也入不了周半城的眼啊,何至于周半城對這丫頭如此做小伏低,莫不是張家真跟葉府攀上了什麼關系不成,不然,堂堂周半城何至于如此。

    想到剛才自己那幾句不客氣的話,不禁冷汗淋灕,又怕懷清說出兩家之前定親的事,如今自己已然應下周家的親事,便箭在弦上萬萬更改不得,即使張懷濟靠上葉府,這周半城自己也得罪不起,如今的境況只能瞞著周半城,把曼娘嫁過去再說。

    至于張懷濟,反正早已退親,張懷濟還親自寫了退親文書,上面白紙黑字寫的明明白白,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便到了哪兒,李家也能佔住理兒。

    想到此,忙上前道︰“我李家原住在桑園村,跟張家隔鄰,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懷清佷女兒跟小女年齡相若,便常走動,聽聞小女身體有恙,懷清佷女兒過府探視,不想正遇上親家,倒真是巧的很,巧的很啊。”說著臉色一沉喝道︰“李福你個沒眼色的東西,還不請姑娘進府……”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17 11:29 PM

第18章

    李福忙道︰“懷清姑娘里頭請,我們家小姐正候著姑娘呢。”

    懷清卻沒動,掃了李文山一眼道︰“我只當你李家的門檻高不可攀了呢。”

    李文山呵呵笑了兩聲︰“姪女兒說笑了,說笑了。”說著瞪了李福一眼,李福身子躬低了八度,抬手抹了把汗道︰“姑娘,請。”

    懷清回身道︰“常聽人提起周員外,說周員外輕財好施,乃汝州府第一善人,今日得見,實乃幸事,年後哥哥即南陽上任,到時還望周員外多多幫忙。”

    這頂高帽戴的周半城舒坦之極,暗道,怪不得葉府的老太君都如此看重這張家的丫頭,不說一身醫術,就這說話的水準也高啊。

    想他周半城家資豐厚,莫說商場的人見了他要點頭哈腰,就是當官的一樣要高看一眼,奉承話兒聽得耳朵都起糨子了,可張懷清這幾句,周半城自己都覺得,這個汝州府第一善人的名頭跟自己實在相襯,明明知道這丫頭是替她哥拉攏自己,可這話就能扎進他的心里去,比起不大通世情的張懷濟,這個丫頭,著實厲害。

    其實不用她說,就憑張懷濟靠上葉府這棵大樹,往後自己也得跟張懷濟多親近,俗話說官商,官商,他們做買賣的只有跟當官的打好關系,才能賺著銀子,這是一條鐵律。

    更何況,不看張懷濟的本事,就看他這個聰明的妹子,也能預想張懷濟的仕途,必然一路順暢,自己如今送個人情,將來必然不虧。

    想到此,周半城笑道︰“不敢當姑娘謬贊,身為汝州府的人,又在汝州府發的家,當知飲水思源,回報百姓也是應當應份,說起來,我周家的祖墳正在南陽縣,我可是地道的南陽人,只要懷濟老弟招呼一聲,我周半城就是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

    “懷清這里先替哥哥謝過周員外了,周員外不虧汝州第一善人。”說著蹲身一福,這才轉身進去。

    李文山都看呆了,張懷濟這個妹子,他以前自是見過,不說如今這一身好醫術,就是這說話辦事,這通身的氣韻,說換了個人,一點兒都不誇張,這兩三年間,怎就成了這般,剛那幾句話說的,著實老辣,既把自己的意思表明了,還不露痕跡,更把周半城捧的高高,讓周半城心甘情願的幫張懷濟,這份本事,是一個十三四的小丫頭能有的嗎,莫非張家祖墳上冒了青煙,竟出了這麼個本事丫頭。

    自己要是早知如此,把曼娘嫁給張懷濟多好,有葉家靠著,周半城這樣的人幫著,張懷濟就是想不升官都難啊,真要是有天當了大官,自己這個老丈人能不跟著沾光嗎,總好過嫁給周半城那個不知還能活幾天的兒子。

    李文山越想越後悔,悔的腸子都快青了,可這事兒還不能讓周半城知道,李文山此時的情況跟吞了二斤黃連似的,一個勁兒往外冒苦水,還得拼命往下咽,心里真苦的沒邊了。

    周半城不知這里的事兒,想到懷清竟跟李曼娘交好,倒高看了李文山一眼,想到剛才看到的情形,臉色又有些沉,李文山是個勢利之人,指不定因張懷濟官卑職小,就瞧不上人家,不想與之來往,故此張懷清上門,才要刁難,真是守著現成的門路,不知道走動,簡直一個蠢貨。

    想到今後李曼娘就是自家兒媳婦兒,不禁提醒李文山一句道︰“張家小姐見識多,該多走動才是。”

    李文山自是明白周半城話里的意思,是想讓曼娘拉住張懷清,可兩家這關系,著實尷尬,卻不好說什麼,只能應著道︰“回頭就囑咐小女,親家里頭請。”

    不說周半城進府赴宴,只說懷清,跟著管家直進了後宅來見李曼娘,懷清之所以來見曼娘,一個是不忍見自己哥哥相思難酬,二來也想看看這李曼娘究竟是什麼人,可知道他哥的一番心意,若李曼娘也跟哥哥一般,自己或許可以求求老太君,這婚事也不難成,只不過前提是必須李曼娘想跟著哥哥,若有一絲猶豫也不成。

    懷清很清楚他哥的志向,他哥以後的路不會一馬平川,自己也不可能真幫哥哥一輩子,故此一個賢內助非常必要,雖說李文山這個老丈人會是個大麻煩,若李曼娘堅貞賢良,自己也願意幫她一把,讓自己的哥哥放不下呢。

    丫頭跑進來報信的時候,李曼娘正在燈下做嫁衣呢,這嫁衣繡了有一年了,就快繡好了,每天繡這嫁衣的時候,李曼娘都再想,周家的公子是什麼樣的人?性子如何?房里可有侍候得寵的人?公婆會不會刁難自己?

    剛她娘才來跟她說,周家的親事成了,明兒過定,年後就要娶過門,想周家家大業大,曼娘心里不由忐忑不安,卻又想,自己明媒正娶過去,且謹守為妻為媳之份,也就是了。

    正想著,小丫頭荷兒跑進來道︰“小姐,小姐,張懷清來了。”

    李曼娘一愣︰“你說誰?”

    丫頭道︰“張懷清啊,張懷濟的妹子,李管家引著過來了,讓個婆子先來報信知會小姐呢。”

    李曼娘皺了皺眉道︰“她來做什麼,避嫌還來不及呢,我怎好見她。”

    丫頭道︰“您不見也不成,人都來了。”說著就聽外頭婆子道︰“小姐,懷清姑娘來了。”說話簾子打了起來。

    懷清一進來先看到里曼娘膝上的大紅嫁衣,不禁皺了皺眉,琢磨自己哥哥的心思恐要落空了,若心里惦記著哥哥,如何有心思做嫁衣,這一副恨嫁的樣子,真有些刺眼呢。

    這一晃有幾年不見了,真有些認不得了,以至于懷清進來半天,李曼娘方反應過來,叫了聲,懷清妹妹,目光卻陌生而疏離。

    李曼娘暗暗打量眼前的懷清,記憶中懷濟的妹子是個黑瘦的丫頭,性子悶,也不愛說話,常常尋個地兒一坐就是大半天,而眼前這位卻相當漂亮,皮膚白皙,皓齒明眸,且穿的也算體面,舉手投足大方得體,挑不出絲毫不妥。

    曼娘養在深閨後宅,李文山一心想拿這個閨女攀附高枝,生怕她心里還惦記著張懷濟,壞了自己的事兒,故此外頭的事兒,一概不許人傳到後宅來,當初退親,也是讓她娘過來說的。

    她娘道︰“張懷濟父母早亡,家無恆產,即便得中,當了那麼個芝麻綠豆的小官,俸祿微薄,還有個性格古怪的妹子,我兒嫁過去,可有苦日子過了,你爹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別想著娘家周濟,只你嫁過去,便是餓死,你爹也不會伸伸手,我兒如今不小了,也該為自己打算打算才是,這嫁人可是一輩子的事兒,咱家是半道上發的家,窮日子你是知道的,你自己想想,還能不能過那樣的窮日子,若能,娘也不攔著,由得你嫁那張懷濟,以後好歹都是你自己的命,若想通了,依著娘,倒不如把親事退了,讓你爹另選個妥帖的人家。”

    李曼娘先開頭還惦記著跟張懷濟的情分,卻聽她娘一說,自己琢磨了幾日,想起小時的苦日子,再看看如今使奴差婢的生活,終是應了退親之事。

    這些內情懷清雖不知,可一進來見李曼娘的神色,也大略猜出來了,自己哥哥便不是單相思,這李曼娘也沒把哥哥當成非嫁之人不可,郎有情,妾無意,這婚事一拍兩散正恰好,只不過,她既然來了,卻還要探一探方好。

    想到此,懷清道︰“聞聽曼娘姐姐大喜,懷清特來給曼娘姐姐道喜,姐姐莫嫌妹妹莽撞才是。”

    幾句話說的曼娘心里越發疑惑,雖說兩家有交情,可自大張懷濟爹娘死了,便不大走動了,到後來退親之後,更該避嫌才是,張懷清這時候來道喜,已是不妥,爹爹還讓自己見她,便更古怪。

    卻忽想起舊年間,自己讓丫頭給張懷濟送去的那塊帕子,心里咯登一下,暗道,莫非張懷濟讓他妹妹前來,是想用那塊帕子要挾,這事兒若傳出去,自己的名聲毀了不說,若傳到周家耳朵里,更不得了。

    想到此,李曼娘真是悔不當初,那時只當自己一定會嫁給張懷濟了,一時沖動,讓丫頭給他送去了一方帕子,卻不想成了把柄,越想心里越忐忑,揮手讓丫頭下去,才開口道︰“咱們女子自然要緊守著三從四德,在家從父,出嫁從夫,這是本份,當初兩家定親是遵父之言,後來退婚亦是,由不得我做主,如今父親把我許了汝州府周家,從此後,曼娘生是周家人,死是周家鬼,前塵舊事,曼娘也應盡數忘卻才是,妹妹可知姐姐的意思嗎?”

    懷清臉色微沉,暗道,自己今兒真是不該來,這李曼娘是一心要嫁周家,恐怕心里還會以為自己來是要挾她的也未可知,這樣的女子配不上她哥,也不配當她的嫂子。

    想到此,懷清蹭一下站起來道︰“曼娘姐姐的意思,懷清明白了,這就回去跟哥哥說清楚。”說著邁步要走,李曼娘卻站起來道︰“妹妹且慢行一步,曼娘還有一事,……”

    懷清轉身看著她,李曼娘咬了咬唇道︰“當年曼娘遺失了一方帕子,想咱們兩家常來常往,曼娘疑惑落在你家了也未可知。”

    懷清暗道真是夠絕的啊,這是一點兒念想都不留了,如此無情無義的女子,真不愧是李文山的親閨女。

    想到此,懷清冷笑一聲道︰“姐姐只管放心,妹妹家去仔細尋來,若尋見了,自會使人給姐姐送來,一方沒人要的舊帕子,留著也沒用,告辭。”一甩簾子走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18 02:20 PM

第19章

    懷清出了李府,正撞上來尋她的懷濟,李福如今看見懷濟可再不敢輕視,老老實實躬身道︰“張大人您來了,呵呵……”

    張懷濟根本看都沒看李福,急忙上前扶著懷清,上下端詳幾遍道︰“你這丫頭怎如此的急性,這大晚上的就跑了出來,真要有個閃失,你讓哥怎麼好?”說著嘆口氣道︰“其實哥早就撂下了,只不過剛又有些糊塗上來,這會兒想明白了,過去的都過去了,別人跟哥再無干系,從此後,就咱們兄妹倆相依為命。”

    懷清定定看著懷濟半晌道︰“哥當真想開了?”

    懷濟點點頭︰“想開了,當真想開了,對哥來說,在這個世界上,沒有比我親妹子更重要的了。”

    懷濟幾句話說的懷清眼眶有些潮潤,眨了眨眼道︰“哥放心,我一定給哥哥尋一個才德兼備的佳人當我嫂子。”

    懷濟忍不住嗤一聲笑了︰“傻丫頭,哥還用你找……”

    李福在後頭瞧著兄妹倆旁若無人的說體己話,是走也是,留也不是,別提多尷尬了,心說,這倆祖宗有多少話不能回家說,非在大街上,難道不怕冷。

    懷濟伸手揉了揉懷清的頭發,低聲道︰“回家吧,哥在廟門口給你捏了兩麵人,剛忘了拿出來,是孫猴子,捏的活靈活現的,擺在你床頭瞧著玩。”

    懷清道︰“真的,太好了,那咱們趕緊回家。”

    李福終于等到這一刻,眼淚都快下來了,忙躬身道︰“張大人,懷清姑娘慢走。”

    懷清卻停住身形,回身看了他一眼,這一眼李福心里咯蹬一下,心說,這位姑奶奶莫不是又要找事兒。

    懷清轉回頭來把手伸到他哥眼前道︰“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今日多煩憂,哥,當斷則斷才是真男兒。”

    懷濟目光一肅,嘆道︰“哥哥恬為長兄,卻還不如小妹心胸闊達,愧煞愚兄了。”說著從懷里尋出那方帕子,放到懷清手中。

    懷清點了點頭,心里知道,這一刻他哥才算徹底放下了,一甩手把帕子丟在李福懷里道︰“我們兄妹祝你家小姐跟周少爺百年和好幸福美滿。”撂下話轉身去了。

    李福愣了愣,忙接住那帕子在門燈下瞧了瞧,這一瞧,不禁哎呦一聲,心道,我的娘唉,原來還有這麼檔子事兒呢,虧了張懷濟厚道,若記著前仇,把這帕子往周半城跟前一送,或者把事兒宣揚出去,這人可丟大了,不僅周家的親事得黃了,估摸往後他們家小姐也甭想尋好人家了。

    忙把帕子攥在手里,琢磨這帕子得趕緊給夫人銷毀,這可是個把柄,轉過身三步兩步跑進府去了。

    懷濟後來得逢好姻緣,想起今日之事,不禁唏噓,若此時跟李家的婚事不退,也沒有後來的好姻緣了,這才是姻緣天定。

    此是後話暫且不表,且說如今,兄妹倆守著過了除夕,葉府彌月之喜是正月初三,兄妹倆一起到的葉府,小廝引著葉安去了前廳,懷清跟著張婆子到了後頭女眷席上。

    來賀喜的女眷正陪著老太君說話兒呢,冷不丁見來了個生臉兒的小丫頭,均愣了一下,心里暗暗忖度,這是誰,瞧年紀也就十三四,衣裳打扮雖不寒摻,卻也不像個世族家的千金小姐,若說是葉府親戚家的女孩兒,也不該這個樣兒,況,即便親戚,也沒說勞動張婆子親自去外頭接人的。今兒來的這些,旁人還罷了,卻有定南侯的夫人,此時也暗暗納悶。

    老太君卻不理會眾人的目光,向懷清招了招手︰“懷清丫頭過來我這兒。”

    懷清走過去,到近前蹲身一禮道︰“懷清這給老太君道喜了。”

    老太君拉著她的手笑道︰“若沒你這丫頭,葉府何來今日之喜。”說著跟眾人道︰“瞧我這新認下的孫女可好?”

    眾人一聽,忙交口稱贊,老太太喜不自勝,拉著懷清的手一一引見眾人,到了定南侯夫人跟前,老太太特意跟懷清道︰“這是親家夫人。”

    懷清便知這位雖是定南侯夫人,卻不是葉夫人的親娘,不免嘆息,葉夫人生孩子,自己的親生娘不能來,卻來了個大娘,即便名份上的母女,也並非親生,哪會真心疼惜女兒,不過面兒上的事,支應過去罷了。

    女人生孩子是生死大劫,尤其葉夫人,更是九死一生,好容易活過來了,怎會不想見自己的親娘,卻被禮教規矩束縛著想見的見不著,不想見的倒天天在眼前晃,懷清想想都替葉夫人郁悶。

    不過這個也不干自己的事兒,蹲身一福道︰“夫人萬福。”

    不想卻給定南侯府人抓住手,上下端詳一遭道︰“好體面個模樣兒,怪不得老太君從剛就念著,今兒不知你來,也未準備禮,這只鐲子便當見面禮吧。”說著不等懷清推辭,已把自己腕子上那只翡翠鐲子腿下來,戴在了懷清的手腕子上。

    懷清忙推辭︰“這如何使得。”

    定南侯府人道︰“尋常東西,不值什麼,你平常戴著玩吧。”

    老太君道︰“長者賜,不能辭,夫人一片心意,拿著吧,真要過意不去,一會兒給夫人瞧瞧脈。”

    定南候夫人道︰“可不是,聽說你治好了老太君的咳疾,我這兒便動了心思。”

    懷清先謝了定南侯府夫人,端詳夫人一會兒道︰“夫人可是患有偏頭風嗎?”

    眾人齊愕,均看向夫人,見她面有驚色,便知給這丫頭說準了,夫人尚未回過神,倒是她身後的婆子道︰“我們夫人這偏頭風有十幾年了,不說太醫院的太醫,便各處里的郎中也不知來了多少,我們夫人吃下的藥,零零總總加起來都能堆成山了,可就沒一個見效的,單為這個症候可沒少折騰,那些郎中來了,號了脈還要問飲食起臥,好不囉唆,末了,,也未治好,怎姑娘沒號脈就知道了?”

    懷清道︰“望聞問切,這望在頭一個,切在最後,可見望診比號脈重要的多,之所以知道夫人的病症,是見夫人眼里微赤,醫書雲,頭風多于赤眼相表里,而夫人一目微赤,多發于偏頭風,故此一望而知。”

    定南侯夫人看向老太君道︰“說句不怕老太君惱的話,昨兒老太君說您老的咳疾給這丫頭去了根兒,我還有些不信呢,想那些名醫莫不是行醫數十年,年紀一大把,都沒說藥到病除,這麼一個才十幾的丫頭,便自打娘胎里頭學,也沒學幾年,天分再高,還能比的上太醫院的太醫不成,不想竟是真的,看來這醫術不分年紀大小,這丫頭倒真是個神醫。”

    老太君頓覺臉上有光,老太君活了這麼的年紀,年輕時受過些罪,可後來都是榮華富貴的人上人,皇上眷顧,兒子爭氣,老太君前些年日子過得風光非常,卻到了底下這輩兒有些不順。

    兒子是爭氣,可就是生不出個繼承香火的孫子來,兩個孫女都是庶出還罷了,一個跛足,長年累月悶在屋子里不出門,一個年紀幼小,怯怯懦懦的小家子氣,平常日子還罷,若趕上像今兒這樣的內眷相聚,按理說,兩個孫女該著出來見見客,卻一個也拿不出手,久而久之,各家都知葉府兩位姑娘境況,只怕觸著老太君的霉頭,來便來了,沒有一個敢問葉府兩位姑娘的。

    偏這些人越如此,老太君心里越過不去,便憋了一口悶氣在心里,不想今兒忽就暢快起來,老太君心誠,把懷清當成親孫女,真不是說說便罷的,菩薩前許下的願,如何能不作數,故此,老太君真把懷清當成孫女看待了。

    懷清露了臉,老太君深覺與有榮焉,心說,你們平常暗地里都說我葉府後繼無人,今兒讓你們好好瞧瞧我孫女的本事。

    想著,便道︰“懷清丫頭既瞧出病,快開個方子,去了夫人的病根兒才是。”

    定南侯府人也忙道︰“對,對,這個毛病可折騰多少年了,若姑娘給我治好了,阿彌陀佛,我可鬆快鬆快吧,快拿筆墨來讓姑娘寫方子。”

    丫頭應一聲,不一會兒備下文房四寶,懷清略忖度片刻,提筆寫了一方,丫頭遞了過去,定南侯夫人接了一瞧,先不說方子如何,就這一筆字也著實難得,再瞧方子卻甚簡單,南星,半夏,白芷三味等末,搗爛生姜,蔥頭為餅,不止方子簡單,這用法也古怪,不服,不吹,不燻,只貼太陽,一夕可愈。

    定南侯夫人不免心疑,卻聽懷清道︰“夫人別瞧這方子簡單,卻是絕妙古方,南星祛風,半夏燥濕,白芷止痛,三味配伍,貼于太陽之上,藥氣從表入里,直達病癥,夫人可先使人照著方子治好藥餅,待病發時貼與太陽,可見奇效。“

    定南侯夫人不覺看了懷清一眼,心道好聰明的丫頭,想必猜到自己的心思,怕自己不信,故此詳細解說了每一味藥的用處,她這般一說,倒真是對癥的,伸手遞給婆子道︰“好生收起來。”

    拉著懷清的手道︰“何日你得空了也去京城玩玩,我們府里可比葉府熱鬧,有幾個你這般大的女孩兒呢。”

    老太太道︰“這就別想了,她哥年後要去南陽上任,我前兒跟她說,別跟著她哥去了,就留在我跟前也一樣,非去受那個顛簸之苦做什麼,可這丫頭惦記著她哥,死活要跟去,留也留不住。”

    懷清道︰“我哥還未娶嫂嫂,若我再不跟去,恐我哥飯都吃不上了。”

    一句話說的眾人笑了起來,老太君嘆口氣道︰“去便去吧,橫豎也不遠,你哥剛去,人生地不熟的,跟前是得有個人,等你哥哪兒安置妥當,我再使人去接你回來也一樣。”

    懷清道︰“到時不用老太君去接,我自己就跑回來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18 02:26 PM

第20章

    這里正說著,外頭婆子道︰“夫人抱著哥兒來了。”說話兒暖簾打起,葉夫人抱著孩子進來,後頭跟著寶哥的奶娘,進來把孩子交給奶娘,先給老太君見禮,然後是定南侯夫人。

    老太君道︰“雖滿了月,身子還弱著呢,最怕著寒,讓奶娘抱著哥過來就是了,你還折騰一趟做什麼,誰還挑你的理兒不成。”

    葉夫人道︰“今兒各府的親眷大老遠的都來賀喜,兒媳不出來支應著已是老太君體恤,若連面都不露,著實失禮。”

    定南候夫人點點頭︰“倒是這個理兒。”

    葉夫人看向懷清︰“這是懷清姑娘吧。”

    別看這一個月,懷清常來葉府走動,葉夫人卻是第一回見,故此頗為好奇,雖聽若瑤說葉夫人是葉之春續弦進來的,卻也沒想到如此年輕,想葉大人已近不惑,這位葉夫人卻風華正茂,瞧年紀也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又是定南侯府的貴女,竟給葉之春當了續弦夫人,可見葉府聖眷正隆。

    年紀雖不大,倒真穩重氣派,至少在這麼多內眷當中,絕對壓得住場子,可見本事,懷清蹲身︰“懷清給夫人道喜。”

    葉夫人卻沖她笑了笑︰“咱們一家子,就不用這樣虛客氣了,說起來,我當謝你才是。”話未說明,懷清也知,她說的是難產的事兒,雖那全歸補血湯是自己告訴哥哥的,外人只當是哥哥開的,也正因此,葉大人才抬舉了哥哥。

    葉府的人卻知道底細,故此葉夫人不好明謝,便提了這麼一句,懷清道︰“夫人客氣了。”

    老太君道︰“是該謝懷清丫頭,虧得丫頭指點,寶哥這些日子,都沒鬧病,瞧這歡實的,兩只眼楮滴溜溜轉著,都是故事兒,來,讓你懷清丫頭抱抱。”

    說著把孩子交給奶娘,奶娘得了話,一轉手,就放在了懷清懷里,懷清嚇的忙伸手接住,卻哪兒抱過孩子啊,偏這小家伙軟綿綿仿佛沒有骨頭一般,懷清只怕摔了他,又怕自己不小心折了他的胳膊腿兒的,捧著孩子跟捧著個炮彈似的,一臉緊張,額頭的細汗都滲出來了,一眼不錯的盯著小家伙,就怕摔了。

    這滿了月小家伙也長開了,比上回見漂亮許多,白白胖胖的一張小臉上,睜著兩只黑葡萄一般的眼楮,好奇的盯著自己,盯了一會兒,忽然裂開嘴咯咯的笑了起來,笑聲清脆悅耳。

    眾人一愣,笑了起來,老太君道︰“可見咱們寶哥喜歡懷清丫頭。”見懷清那緊張的樣兒,又不覺好笑,讓奶娘接了過去,打趣道︰“剛給親家夫人開方治病的時候,那個從容勁兒怎半點不見,讓你抱一會兒寶哥,嚇得汗都出來了。”

    定南侯夫人道︰“老太君這話可說的,懷清丫頭才多大,哪抱過孩子啊,等趕明兒成了親,有了自己的孩子,自然就會了,這會兒可早著呢。”

    一句話說的懷清不覺臉熱,葉夫人道︰“剛我在外頭踫上葉兒那丫頭探頭探腦的在腰子門那邊兒立著,問她做什麼,吱吱嗚嗚的也不說,瞧著倒像是等誰。”說著瞟了懷清一眼。

    老太君道︰“倒把這茬忘了,想這幾日不見,瑤兒不定攢了多少話要說呢,懷清丫頭你也別在這兒支應著了,去瑤兒哪兒吧。”說著就讓張婆子送懷清過去。

    葉夫人卻道︰“正巧哥也該睡了,我跟懷清一道去吧。”

    老太君道︰“如此也好。”

    懷清這才跟著葉夫人出了老太君的院子,沿著抄手游廊過去,到了腰子門邊兒上,果然看見了葉兒。

    葉夫人停住腳,拉著懷清的手道︰“剛屋里人多,不好說話兒,生寶哥那會兒,九死一生,若沒有你救命,也沒我們母子了,這份救命之恩,我心里記著呢。”

    懷清道︰“救死扶傷是醫者本份,夫人不必如此掛懷。”

    葉夫人道︰“你也不必跟我客氣,我之所以尋這個機會,是有兩句話要說與你,你哥要去的南陽縣雖小,卻並不荒僻,說不荒僻是因出了不少人物,旁的且不說,邱閣老便是南陽縣人氏,如今年事已高,皇上準了告老的折子,想來不日便回南陽養老。”

    懷真哪有不知葉夫人說這些的意思,是告訴自己邱閣老這尊佛爺,最好別得罪,得罪了恐有大麻煩,忙道︰“多謝夫人提點。”

    葉夫人點點頭︰“怪道老太君常說你聰明,倒真是一點既透,雖如此說,官場上的事也難說,有時我不犯人,人卻要犯我,真到那時候,跟你哥說,不用怕,只行得正,立的正,便打到萬歲爺哪兒,也要說個理字。”

    一句話說的懷清忍不住想笑,剛還說葉夫人沉穩得體,氣場足,倒沒想到是這麼個性子,綿里藏針,瞧著雖軟,可該硬的時候,絕不會掉鏈子,懷清明白,葉夫人這是變相的告訴自己,只要佔著一個理字,她哥在南陽縣怎麼折騰都有葉府撐著。

    想自己兄妹跟葉府非親非故,葉大人抬舉了哥哥,這情就算還了,可葉夫人這句話說出來,真是沒把他們兄妹當外人,想著這些,懷清心里感動莫名,想起什麼,跟葉夫人道︰“夫人這次難產,多因養胎所致,緊張肚子里的孩子,怕出閃失,精心養胎,以至胎兒過大,多發難產。”

    葉夫人一愣︰“莫非不應精心嗎?”

    懷清道︰“精心是該精心,卻該適當運動,飲食有度,方是正確的養胎之法,雖不見得萬無一失,卻大大減少了難產的概率,若夫人日後再有孕,切記少躺多動。”

    葉夫人道︰“我記下了。”見那邊葉兒著急的樣兒,不禁道︰“快去吧,再拉著你說話兒,那丫頭該急出病來了。”

    懷清方告辭去了,葉夫人身後的婆子道︰“可惜懷清姑娘的出身差了些,不然,將來定能得一門好姻緣。”

    葉夫人道︰“這世上有一種人靠出身,有一種人靠的卻是本事,若她哥爭氣些,有老太君在,她的姻緣哪會差的了,這會兒不提,往後不定多少人打破頭的爭呢。”

    婆子道︰“可也是,這人的造化哪說的準呢,天冷了,剛滿了月子,不能受寒,夫人回去吧。”

    葉夫人點點頭,一行人去了。

    再說懷清,跟著葉兒一進若瑤的院子,就見若瑤杵著拐在廊下立著,一個勁兒的往外頭望,見著懷清埋怨道︰“這幾日也不來,叫我好等。”

    懷清伸手扶著她道︰“你這腳可不能受凍,快著進去,若骨頭長不好,我再勞動一次無妨,只怕你還要受回罪。”說著扶她進了里屋炕上坐下。

    若瑤道︰“我這不是著急嗎,天天盼著你來,連個影兒都不見。”

    葉兒道︰“可不是,姑娘不來,我們家小姐茶飯不思的,這個年都沒過好,人也懶懶的,姑娘快給小姐號號脈,別是病了吧。”

    懷清真個拉著若瑤的手號了起來,半晌兒,眨眨眼貌似正經的道︰“小姐這茶飯不思,莫不是得了相思症,這個病卻不是郎中能治的,卻該尋個媒婆來才。”

    噗嗤……葉兒跟甘草都忍不住笑了起來,若瑤一個大紅臉,瞪了她一眼道︰“你這張嘴慣來刁鑽,這些日子不見,一見便打趣,今兒若饒了你,以後不定更說出什麼來呢。”說著伸手來哈她的癢。

    懷清最怕癢,給她一鬧,笑的眼淚都出來了,忙連聲求饒,若瑤才放過她,懷清坐起來,抹了抹眼淚道︰“姐姐也真是,我不過說一句玩笑話,姐姐便聽不得了,趕明兒真有媒人上門,看姐姐怎麼著。”

    若瑤咬牙道︰“還放刁,剛實在不該饒了你。”說著又要過來,懷清忙站起來躲到葉兒後頭道︰“仔細姐姐的腳……”

    若瑤見這番鬧,懷清發辮鬆散,遂拍了拍自己身前道︰“你過來,頭發亂的快成瘋子了,我給你重新梳好。”

    懷清這才坐過去,葉兒搬了銅鏡出來,若瑤拿了梳子,把懷清發辮打散梳順,重新編起來……

    若瑤給她梳頭發的時候,懷清望著鏡子發呆,鏡子里映著若瑤的臉,她臉上的溫柔,令懷清忍不住動容,過了半晌嘆道︰“姐姐若是懷清的親姐姐該多好,那樣我們就不分開了。”

    若瑤低聲道︰“在我心里,懷清就是親妹妹,一母同胞也不過如此,只不過妹妹這一去南陽,卻不知多長日子才能見著面了。”說著臉色暗了暗。

    葉兒道︰“小姐也真是,南陽縣又不是天邊兒,不過汝州府罷了,坐馬車一天就能到,小姐若想懷清姑娘,等開春,回了老太君,去就是了,哪用這麼著。”

    懷清道︰“這話是,都說南陽縣山清水秀,這時候天寒地凍的沒什麼看頭,等開春不定多美呢,到時候我跟姐姐去踏青豈不好。”

    若瑤伸手戳了她的額頭一下道︰“你呀,心真大,南陽縣是山清水秀,可那山恐沒幾人上得去,南陽的山匪可鬧了好幾年了,不光劫來往的客商,便是官員一樣不放過。”

    說著,瞥了懷清一眼,噙了個笑道︰“我們懷清姑娘這麼個小美人,若給山匪劫了去,沒準就成壓寨夫人了,到時看你還怎麼辦……”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18 02:32 PM

第21章

    山匪?懷清一驚︰“什麼山匪?”

    若瑤道︰“還說你聰明呢,這會兒就糊塗上了,眼看就去南陽了,底細都沒摸清,想必你也知道,這當官一任三年,除非有大功過,都要等到任期滿,方能升調,卻這南陽縣三年卻有五個縣令,你可知這五個縣令的結果嗎?”

    “什麼結果?”

    若瑤道“前頭三任有些門路,一見不好,半年就調到別處去了,後頭兩任,一個自己稱病辭官,剩下一個,也就是上一任,因剿匪不力,被我爹罷免了。”

    剿匪?懷清心里都涼了,怎麼就沒想到還有這麼檔子事兒,想這些山匪既已橫行數年,早成了氣候,哪是一時半會就能剿的,再說,一個縣官手里頭那幾個衙役,不過壯壯門面罷了,別說剿匪,跟土匪照個面兒,估計都能嚇尿了褲子,剿誰去啊。

    這剿匪朝廷便不出兵,也該地方上出兵吧,那些布政司,守備府都是擺設不成,若真如此,自己兄妹去了豈不送死嗎,葉之春究竟怎麼想的,哪有這麼謝救命之恩的呢。

    若瑤看了她半晌道︰“還說你是老虎膽兒天不怕地不怕呢,原來不過如此。”

    懷清道︰“姐姐就別打趣了,回頭妹妹要真有個好歹,念著姊妹之情,到了清明節,給妹妹上一炷香,燒些紙錢,妹妹在九泉之下也領情了。”

    “呸,呸,大過年的死呀活的胡說八道什麼,也不怕忌諱、”

    懷清苦笑一聲︰“若丟了性命,倒還不如繼續當這個驛丞呢。”

    若瑤道︰“你別擔心,我爹既讓懷濟大哥去南陽自然有計較。”

    懷清眼楮一亮︰“此話怎講,莫非那些山匪已經跑了?”

    若瑤道︰“哪有此事,只不過我信爹爹,既讓懷濟大哥去南陽,自然不會害懷濟大哥的。”

    懷清眼里的光芒嗖一下就滅了︰“還以為姐姐知道什麼內情呢。”

    若瑤道︰“說起來,這些都是男人的事,我們操心也沒用,我不過給你提個醒,到了南陽縣別沒事兒就往外頭跑,便出去也要多帶幾個人方妥。”

    兩人說了一上午話兒,吃了晌午飯,懷清就忙著走了,到了家,不一會兒懷濟也回來了,懷清一見她哥,忙道︰“哥,你可知南陽山匪的事?”

    懷濟點點頭,懷清眼眉都豎起來了︰“哥知道?你就不怕?”

    懷濟道︰“若哥哥這個南陽縣的縣令都怕了,你讓老百姓怎麼辦,哥不怕,前幾天葉大人就跟我說了南陽縣的境況,那些山匪不禁劫持了朝廷的鹽稅,還攪的當地百姓民不聊生,若不剿個干淨,上不能酬君,下不能安民,哥這個父母官還當什麼意思。”

    懷清沒她哥這麼偉大,但也覺得事到臨頭怕沒用,大不了她哥剿匪不力,被罷了官,回來開個醫館也能度日,有葉府撐著,橫是不至于砍了腦袋,再說,這事兒五五的機會,萬一要成了,她哥就在南陽站住了腳,不過這準備工作還得做。

    想到此,回屋寫了滿滿一大張藥材單子,讓陳皮去買回來,連著半個月鼓搗出不少亂七八糟的藥來備著。

    過了十五,吏部的文書下來,便不能耽擱了,懷濟跟新任的驛丞交接了,便出鄧州城往汝州府去了。

    臨行前三天懷清都住在葉府,臨走,老太君還不放心,一再交代她到了就使人送信回來,懷清一一應了,兄妹倆落晚進了汝州府,未宿在官驛,尋了個客棧住下。

    懷濟跟懷清道︰“明兒哥帶著陳皮先走,你跟甘草進南陽城先回衙門去。”

    懷清道︰“哥哥去哪兒?”

    懷濟道︰“若我這個縣令只在衙門里待著能知道什麼,即當了這一縣的父母官,就得了解百姓疾苦,這百姓疾苦在衙門里可不知道。”

    懷清道︰“哥是想微服私訪。”

    懷濟點點頭,懷清想了想道︰“那明天讓甘草陳皮帶著車把式先回去安置,我跟哥哥去逛逛南陽。”

    懷濟道︰“這還沒出正月呢,怪冷的,仔細凍著你,聽哥的話,先回去。”

    懷清道︰“我不怕冷,哥只當我是陳皮就成了,哥哥......”懷清拽著懷濟的衣袖拉長聲而的喊了兩聲哥,懷濟沒轍,終點了點頭道︰“真成野丫頭了,成日就想著往外跑。”

    懷清道︰“哥這話說的,我們行醫的若天天悶在屋子里怎麼濟世救人。”

    懷濟不禁笑了起來︰“知道我家小妹是神醫,成了吧。”兄妹倆商量妥當,第二天懷清穿著甘草連夜改好的男裝,兄妹倆先一步去了南陽。

    從進了南陽的地界,懷清就在四下觀察,果然有山有水,即便如今還在臘月里,也能瞧出幾分秀色,遠處峰巒迭起,隱在薄暮間,美的如夢似幻,近處唐河雖結了冰,卻也看的出蜿蜒之勢,有山有水,人杰地靈,這南陽倒真當的起這八個字。

    近處山勢緩下來,能看出開墾的梯田,鱗次櫛比,順著山勢緩坡下來,形成一道獨特的風景,山里偶有炊煙,想來有不少村落隱在深山中。

    這種地方就算在現代,前些年也是有名的貧困區,更何況在古代了,風景再秀美,山勢再奇峻,可食不能裹腹,衣不能暖身,也沒用,當前最現實的是解決溫飽。

    即便有名的窮縣,南陽縣城也算熱鬧,剛過了年街上的買賣大都開市了,雖比不得鄧州府,卻也人來人往。

    兄妹倆走累了,尋了個還算干淨的茶館進去坐下,老板娘剛開門,見來了客,忙招呼兩人坐下,提著銅壺沖了兩大碗茶道︰“兩位瞧著不像我們南陽人,若是來收皮子的,卻來晚了些,剛過初八,收皮子的就來了兩撥,好的都收走了,您二位這時候來可晚了。”

    懷濟道︰“我們不是來收皮子的,是路過來瞧景。”

    老板娘噗嗤一聲樂了︰“若來瞧景如今可又早了,該著開春來方好,只不過開了春,恐又要不安生……”說到這兒,就聽那邊老板道︰“這婆娘只管胡說八道,來客了,還不招呼著。”

    老板娘忙住了嘴,過去道︰“今兒可是,一開門就來了兩撥貴客,您二位里頭請。”

    懷清抬頭,見門口進來的兩個人,不禁怔了一下,心說男人生的如此漂亮也真不多見,前頭的男子看上去有二十上下的樣子,錦衣狐裘,金冠玉帶,更顯得玉面朱唇極好看,大拇指上一個水頭極好的扳指,真是一點兒都低調,後頭的黑臉大漢與其說僕人,倒更像保鏢。

    男人進來便道︰“爺運道不好,偏得了這麼個差事,跑到南陽縣這麼個窮地兒來受罪。”說著一屁股坐在了懷清兄妹旁邊一桌,掃了眼懷清兄妹道︰“呦呵,還有比爺早的。”

    老板娘提著銅壺過來剛要沖茶,後頭的黑臉大漢一伸手攔了,一招手,從外頭跑進來個小子,把手里白凌子裹著的一個蓋碗放在桌上,拿出一個小盒打開,用銀制的夾子夾了茶葉放在蓋碗里,就又跑了出去,在門外候著。

    大漢從老板娘手里接過銅壺,沖入蓋碗內,頓時滿屋茶香,老板娘砸了咂舌,卻為難的道︰“這位貴客想來不知,我們這兒可不單賣熱水。”

    大漢看了她一眼,抬手扔了一塊銀子在桌上︰“這些可夠了。”

    老板娘立馬笑的見牙不見眼︰“夠了,夠了,您慢用,慢用啊,今兒造化,沾了貴客的光,能聞一回這茶香也不白在世上走一遭了。”老板娘得了銀子,奉承話跟不要錢似的往外扔。

    懷清的目光落在男子手中的蓋碗上,心說,恐怕就這一個蓋碗,就能買下數十個這樣的茶館也不止,這人是誰?瞧意思可不像個單純的富家子弟,倒像權貴,且說的一嘴官話,定是京城來的,莫非是哪府里的貴公子,卻跑南陽縣做什麼來了?

    懷清打量他的時候,男子忽的側頭看向她道︰“你假小子看著我做什麼?趕是瞧上爺了不成。”

    懷清噗一口茶噴了出來,拿帕子摸了摸嘴,瞪了他一眼,心說白瞎了這幅好皮囊,站起來把茶錢給了老板娘,順道問了一句︰“南陽縣可有好館子?”

    老板娘道︰“哎呦,您可是問著了,要說我們南陽窮歸窮卻真有個好地兒,叫引鳳樓,說是汝州府頭一份的買賣也不為過,從這條街走到頭,往東一拐您就瞧見了,斗大的招牌。”

    懷濟道︰“可知誰人的本錢?”

    老板娘往外頭望了望,低聲道︰“這事兒也不用瞞您二位,南陽縣沒有不知道的,引鳳樓跟旁邊兒的天香閣,都是守備府大公子的本錢。”

    守備府?懷清看向懷濟,暗道這南陽的水果真不淺,這還沒怎麼著就牽扯上了一個守備府,想也知道,這南陽縣山匪橫行,能在這兒開如此大的買賣,若不跟山匪串通,估摸這買賣早開不下去了。

    且,這縣令三年換了五任,守備大人卻始終就一個,若說這里頭沒事兒,誰也不信,只不過,如此明目張膽是因為天高皇帝遠呢,還是上頭有仗腰子的人,就難說了。

    從茶館出來,懷清道︰“哥,要不晌午咱們去引鳳樓打打牙祭?”

    懷濟卻道︰“咱們哪有這些閑銀子?”

    懷清笑了︰“哥怕什麼,有妹妹呢,走了,咱們去長長見識,說不準還別有收獲呢……”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18 11:12 PM

第22章

    “這丫頭有趣,咱們也去瞅瞅。”男子站了起來,旁邊的漢子低聲提醒︰“爺,皇上可是讓您來追查那六百零七萬兩稅銀的,咱來好幾天了,可連影兒都沒有呢。”

    男子揮揮手道︰“你沒聽見說,那引鳳樓後頭是守備府嗎,爺正是因為要追查稅銀才去的,你真當我去哪兒吃吃喝喝啊,爺長這麼大什麼沒吃過見過,小小的引鳳樓還入不得爺的眼,走了。”說著已經出了茶館,往街上去了。漢子忙招呼外頭的小子把桌上的茶碗收了,忙跟著去了。

    懷清立在引鳳樓前,心里暗道,好一個氣派的館子,跟旁邊的天香樓交相輝映,在貧瘠的南陽縣真算鶴立雞群,先不說建的飛檐吊腳,氣派非常,只聽隱約傳來的絲竹聲,也不由讓人軟了骨頭,明明寒冬臘月,卻讓人恍如置身綺麗江南。

    懷濟皺了皺眉道︰“如此奢靡之處,開在這南陽縣當真古怪,倒要進去一探究竟。”說著邁步要進去,不想到了門口兩個青衣小廝,卻一伸手攔住了他們,上下打量一遭道︰“二位爺莫不是夜里沒睡好,迷糊著走錯了門,趕緊醒醒,抬頭瞅瞅,我們這兒是引鳳樓,不是街邊兒的面館。”

    饒是懷濟脾氣好,也給這兩句話激出了脾氣︰“怎麼,你們引鳳樓不是賣飯的不成,怎說我們走錯了門?”

    懷清道︰“就是說,我們吃飯自然要來飯館,莫非你們引鳳樓頂了個飯館的名兒,卻是五谷輪回之所。”

    兩個小廝一愣,心說,什麼是五谷輪回之所?還在這兒琢磨著,就見後頭一個聲音道︰“這丫頭嘴毒,人家好好的飯館子,楞讓她說成了茅房。”

    兩個小廝方才恍然大悟,想引鳳樓在南陽縣開了三四年,還沒一個敢上門找事的,今兒倒是來了個假小子愣頭青。

    小廝呵呵冷笑兩聲道︰“小子,好大的狗膽,也不掃聽掃聽我們引鳳樓是什麼去處,竟敢污言穢語胡說八道,識相的趕緊滾,不然,等我一聲招呼,仔細棍棒加身要受皮肉之苦。”

    懷濟道︰“真真好不講理,你們開門做生意,我們上門便是主顧,便不遠接高迎,也該客氣有禮,怎如此蠻橫,是何道理?”

    那小廝眼楮一瞪︰“呀呸,你們這樣的也算主顧,我們引鳳樓是開飯館做生意,不過,我們的主顧不是達官貴人就是巨富商賈,就你……”說著頗不屑的瞥了懷濟懷清一眼︰“該干嘛干嘛去,別跟這兒添亂。”

    懷濟氣的臉都紅了,今兒為了不引人矚目,兄妹倆穿的都是舊年的衣裳,不想倒連引鳳樓的大門都進不去。

    懷清剛還說話,剛茶館那個男人上前一步道︰“二位看看我這樣兒的可能進你們這引鳳樓嗎?”

    兩個小廝打量男子一遭,立馬掛上一張大大的笑臉道︰“貴人臨門,自然能進,里頭請。”

    男子抬腳邁了一步,回頭看了懷清一眼跟小廝道︰“這兩位兄台,是爺的朋友。”

    小廝互相看了一眼,男子挑了挑眉道︰“怎麼,爺的朋友不能進?”

    小廝忙道︰“能進,能進。”說著心不甘情不願的躬身︰“兩位爺請進。”

    懷濟看了懷清一眼,略有些猶豫,卻聽男子道︰“爺千年不遇請回客,看意思人家還不領情了。”

    那兩個小廝忙道︰“這兩人不識抬舉,貴客就別勉強了,您里頭請,樓上牡丹亭還空著,小的去天香樓給您喚兩個唱的陪貴客吃酒,包管您乘興而來盡興而歸。”

    懷清道︰“既蒙公子相邀,恭敬不如從命了。”說著一扯懷濟跟了進去。

    男子嘴角一揚看了懷清一眼道︰“如此,今兒咱們就見識見識這引鳳樓的排場。”

    四人進來,懷清四下打量一遭,不禁暗道,果真是銷金窟,當中空地上搭出一個舞台,有十幾個姑娘,或在哪兒挑弄絲竹,或竊竊私語,還有幾個在練習歌舞,轉身回眸長袖善舞,身姿曼妙姿態蹁躚,男人進來這里,想不一擲千金都難。

    若開在京城,甚至汝州府,這引鳳樓都不算太奇怪,可開在南陽縣就不大對頭了,南陽縣的老百姓窮的都快吃不上飯了,便有幾個有錢的富戶,也沒說天天往這兒跑的,若說為了迎接外客,這南陽縣經年也來不得幾個達官貴人,指望外客,引鳳樓天天在這兒戳著,人吃馬喂,估摸連褲子都得賠進去。

    且,剛才若不是茶館里遇上的男子,她們兄妹恐怕連門都進不來,即便他們穿的不富貴,至少也比尋常百姓強的多,卻連引鳳樓的門都進不來,可見引鳳樓這個買賣說是開飯館,怕是掛羊頭賣狗肉,地底下定有貓膩。至于什麼貓膩?懷清腦子里靈光一閃,仿佛捉到了些頭緒,卻還要仔細瞧瞧。

    牡丹亭在二樓,布置的富麗堂皇,卻有些俗氣,總的來說,這引鳳樓的風格就像一個毫無底蘊的暴發戶,或者說是為了迎合暴發戶開的,品味俗不可耐,唯一可看的,大約就是底下舞台上的彈唱跳舞的姑娘,一個個杏眼桃腮,身段曼妙。

    小廝把四人迎進牡丹亭,就跑了,不大會兒功夫,進來一個風情別具的大美人,一進來就道︰“下頭的小子不懂事,怠慢了貴客,媚娘這兒給貴客賠禮了。”說著裊婷婷一福︰“還望貴客瞧在媚娘的份上,莫計較才是。”說著微抬首,眸光顧盼,柔媚入骨。

    懷清暗道,這女子真勾人,不說男人,就是自己都覺心里撲騰了幾下,不過她哥是例外,她哥是什麼人,懷清相當清楚,屬于一根筋兒的人,古板保守,估計在她哥眼里,這風情萬種的女子,也不過紅粉骷髏罷了。

    想著,不覺看向對面的男子,不想那男子也正看向自己,兩人的目光一對,男子眼里光芒一閃,沖懷清眨了眨眼,懷清急忙錯開目光,心說這廝有病,這麼個尤物在旁邊,沖自己眨什麼眼啊。

    男子笑道︰“媚娘?你這名兒真真起的好,你這聲兒媚的爺骨頭都酥了。”懷清差點沒吐了,心說這人年紀不大卻真是個色鬼。

    媚娘咯咯笑了兩聲道︰“爺說笑了,聽爺的口音莫非是京城來的?”

    男子目光一閃道︰“怎麼,京城來的進不得你這引鳳樓不成?”

    媚娘嬌笑了兩聲道︰“爺這話說的,引鳳樓開的是買賣,迎的是客,五湖四海的貴客都來了,媚娘才歡喜呢。”

    “既歡喜,怎連杯茶都沒有,莫非這是你引鳳樓的待客之道。”

    媚娘道︰“聞聽貴客臨門,媚娘特命人取山泉煮沸烹茶,故此耽擱了些時候,幾位爺見諒。”說著拍了拍手,進來兩位身著粉衣的妙齡少女,把茶盞放在桌上。

    媚娘道︰“水是伏牛山的山泉,茶是王記茶莊的極品明前龍井,幾位爺嘗嘗可入得口嗎?”

    懷濟揭開蓋碗,看了看湯色,不禁道︰“好茶。”剛要喝,卻給懷清一伸手擋住︰“且慢。”

    懷濟一愣,懷清把自己跟前那碗茶端起來遞到媚娘跟前道︰“我有一個習慣,最不喜吃這頭一水的茶,卻如此好茶,倒掉未免可惜,不若媚娘幫我吃了可好?”

    媚娘目光一閃︰“媚娘怎好吃客人的茶?”

    懷清心說,你敢喝就怪了,這引鳳樓果真是黑店,先不讓他們進,進來了卻又在茶里下藥,這茶若自己兄妹喝下去,恐怕出不去這引鳳樓了。

    對面的男子明白過來︰“媚娘不吃這茶,莫非在茶里下藥了不成?”

    媚娘臉色變了變,冷笑一聲︰“雖是客,也要守我引鳳樓的規矩,莫非當這兒是你府上了不成,我媚娘又豈是你們可以欺辱調戲的。“

    懷清卻樂了︰“媚娘這話可說差了,明明是你們欺客在前,下藥在後,怎麼卻倒打一耙。”

    媚娘臉色更加難看︰“莫非你們幾個今兒到引鳳樓是來砸買賣的不成,若是來搗亂的,卻錯了主意,引鳳樓可不是沒根兒沒葉的。”

    懷清道︰“哦,這倒新鮮,倒要請教媚娘,引鳳樓後頭的根兒是哪個?媚娘說出來,我們聽聽,沒準真嚇怕了,便不追究下藥之事了。”

    媚娘自知說錯了話,忙道︰“我們做的是生意,幾位若不瞧不上引鳳樓,就此請往別處。”說完,轉身疾步往外走。

    懷清看準機會一身腳,媚娘絆了一下,身子往前撲,懷清伸手扶住她,另一手飛快拿起那碗茶,灌進了她嘴里。

    便媚娘反應迅速,也喝進去了兩口,杏眼圓睜指著懷清道︰“你……”然後眼楮一閉暈在地上。

    懷清還沒怎麼著呢,對面的男人卻一拍桌子道︰“真是黑店,敢給爺下藥,好大的狗膽,陳豐,給爺砸了這引鳳樓,爺倒是看看,這引鳳樓後頭到底是誰撐著?”

    懷清一愣,忙道︰“不可……”已是晚了,眼睜睜看著這主僕兩人,劈哩啪啦砸了牡丹亭。

   懷清雖點破了茶里下藥,卻也沒想到對面這位如此二缺,一句話就把引鳳樓砸了,看見來的衙役,懷清不禁扶額,心道,這廝就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18 11:19 PM

第23章

    懷清看了她哥一眼,心里暗嘆,估摸她哥這個剛上任的南陽縣令,做夢也沒想到,縣衙的大堂還沒上,卻先進了南陽縣的大牢,還有這主僕倆。

    懷清不禁瞪了那禍頭子一眼,那男人卻笑了︰“你瞪我做什麼?不是你說那什麼媚娘給咱們下藥,爺一怒之下砸了她的引鳳樓,不正好給你出了氣,論說你該謝爺才是。”

    懷清咬著牙道︰“真是謝謝公子,讓我們見識了這南陽縣的大牢。”

    男子卻嘻嘻一笑︰“不用客氣。”

    懷清都恨不能撲過去咬死他,這廝的臉皮太厚了,遂轉過頭去不想再搭理他,不想男子卻湊了過來︰“喂,你怎麼知道那茶里下了藥?”

    懷清懶得搭理他,往旁邊挪了挪,不想這男的亦步亦趨湊了過來,懷清沒轍道︰“猜的。”

    猜的?男子愣了一下卻不上當︰“少糊弄爺,猜能猜這麼準,以後算命去得了。”正說著。外頭那個五大三粗滿臉橫肉的牢頭,喝了一聲道︰“敢情是皮癢癢了,想讓爺給鬆鬆筋骨怎麼著,你,就說你,再說話,讓你吃一頓鞭子。”

    說著呵呵笑了兩聲道︰“行啊,你們幾個小子膽兒夠肥的,敢砸引鳳樓,知道那是誰的買賣嗎?莫非活膩了。”

    懷清看了他兩眼道︰“我們幾個活膩沒活膩不知道,我瞧你倒是活膩了。”

    牢頭大怒,挽著袖子道︰“這小子找死,你們倆把這小子給我拽出來,我今兒倒要看看究竟是誰活膩了。”

    後頭兩個差人打開牢門,懷濟剛要站起來,砸引鳳樓的男子卻先一步擋在懷清跟前,男子臉色一沉︰“敢動她一根汗毛,爺管教你見不著明兒的日頭。”

    那兩個差人被他的氣勢所懾,略往後退了一步,懷清卻不領情哼一聲道︰“多管閑事。”跟那牢頭道︰“你的頭痛,今年可發作了?”

    那牢頭愕然,牢頭姓柳叫柳大虎,五年前不知怎麼患上了頭痛,不發的時候跟常人無異,一旦發作起來便痛之欲死,骨頭節間都咯咯有聲,且一年痛似一年,尋郎中瞧了,都說瞧不出什麼癥候,去年痛的壞了一只眼楮,仍不能止住疼痛,今年這還沒出正月呢,自己就開始擔心發作。

    且,自己這個頭痛的症候也只家下婆娘知道底細,這小子一個外鄉人如何知道的,莫非是神醫高人。

    想到此,手里的鞭子扔在一邊道︰“快,把這位小神醫給老子請出來。”

    那兩個差人互相看了一眼,心說,剛還要抽鞭子呢,怎麼這會兒成神醫了,卻也不敢得罪頂頭上司,呵呵笑了兩聲跟懷清道︰“小神醫請。”

    懷清推開擋在身前的男人走了出去,柳大虎忙招呼︰“趕緊著,給神醫搬凳子倒茶。”

    不大會兒功夫,懷清就坐在了板凳上,手里端著大碗茶不緊不慢的喝了幾口,里頭的男人忍不住笑了起來︰“我說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吧,有茶盡顧著自己喝,好歹共患難一場,分爺半碗茶不過分吧。”

    懷清心說,沒你姑娘還落不到這種地步呢,伸手把碗遞給了她哥,懷濟接過去,看了那男人一眼,遞給他道︰“我不渴,兄台喝吧。”

    男子笑眯眯的看了懷清一眼,端過茶,不知是不是懷清多想,總覺著他是沿著自己下嘴的地兒喝的,喝完了還砸吧砸吧嘴︰“想不到這南陽縣大牢里也有如此好茶,竟比引鳳樓的西湖龍井還香,還甜。”

    懷清臉有些紅,瞪了他一眼,柳大虎可管不了這麼多,一門心思就想治好自己的病。旁邊兒差人這會兒也看出來了,心道,這小子就看了兩眼就知道頭得了什麼病,簡直神了,都湊了過去︰“小神醫您給我瞧瞧,看看我有什麼病沒有……您給我瞧瞧……我這腰這兩天不知怎麼了,總不得勁兒……我這胃……我咳嗽……”七嘴八舌好不熱鬧。

    柳大虎一見惱了,大喝一聲︰“都給我邊兒待著去。”一句話圍著的差人都退後了幾步,柳大虎過來,嘿嘿笑了兩聲道︰“小神醫既瞧出我這病,可有法兒治?您給我號號脈開個方子如何?”

    懷清道︰“有治,不用號脈,你這病是由寒而起,又著了風,風氣入頭,故每發頭痛,我說給你一個方子,家去煎了吃下,一劑可癒。”

    “啊……真的啊,太,太好了。”柳大虎歡喜的直搓手︰“那您快說,快說。”

    懷清道︰“酥炙龜板二錢,麻黃一錢, 本一錢,甘草五分,文武火煎兩遍,二湯合一睡前服下,次日即愈。”

    柳大虎嘀咕了兩句,還怕記不住,又讓差人尋了筆墨來,讓懷清寫了方子揣進懷里方踏實了,其餘差人一見頭兒開好了方子,忙上前道︰“小神醫,您給我瞧瞧……給我看看……”

    牢里的男子忍不住笑道︰“不成想你還是個江湖郎中,不管有沒有真本事,這嘴頭子卻能忽悠。”

    懷清懶得搭理他,懷濟卻道︰“這位兄台不知,我家世代行醫,小,呃,小弟,深得祖上真傳,習得一身醫術,非是江湖郎中。”

    男子聽了,瞥了懷清一眼道︰“如此,倒是爺失敬了,我這兒也覺得渾身不得勁兒,等出去也請神醫給爺瞧瞧,有什麼病沒有?”

    懷清白了他一眼,心說,你的病就是二,這輩子都沒治了。

    牢里頭正熱鬧,忽外頭跑進來個差人道︰“頭兒,趙縣丞來了,說來接咱們新上任的縣太爺張大人。”

    縣太爺?柳大虎一愣,一激靈,掃過牢里,忙問懷清︰“神醫莫非是來我們南陽縣上任的張大人?”

    懷清笑了,抬手一指她哥︰“張大人在哪兒。”

    柳大虎身形一顫,腳一軟跪在地上︰“大,大人,請恕小的有眼無珠,實在該死,該死……”

    陳豐低聲道︰“原來是南陽縣新上任的縣令。”

    男子看向張懷濟頗玩味的道︰“原來是張大人。”

    這里說著,外頭進來好幾位,甘草頭一個沖進來,看見懷清好端端坐在板凳上,愣了一下,著實鬆了口氣,忙道︰“姑娘可嚇死奴婢了,不是茶館老板娘說您跟大爺去了引鳳樓,奴婢還不知您跟爺進了這南陽大牢呢,好端端的去吃飯,怎吃到牢里來了?”

    懷清道︰“這話可說呢,俗語有云,奴大欺主,店大欺客,以往只覺這是句笑話兒,今兒方領教了。”

    南陽縣的縣丞趙成棟也沒想到發生這樣的事兒,南陽縣三年走了五個知縣,趙成棟可是瞧的一清二楚,他這個縣丞能當到今天,就是本著一條原則,那就是明哲保身,反正能裝糊涂的裝糊涂,不能裝糊涂的,就哼哈過去,把事兒往上司身上一推,跟自己半點干系沒有。

    雖說這個南陽縣的縣丞不好幹,可比起即將上任的這位縣令,卻好太多了,尤其這回,山匪劫了朝廷六百零七萬兩稅銀,這筆銀子若不追回來,恐這個新上任的縣令沒好日子過。

    想追稅銀就得剿匪,可南陽縣這些山匪早成了氣候,不說膽大,暗地里還勾連著不少朝廷命官,這里頭的水深不可測,山匪好剿,後頭千絲萬縷的關系可難鏜,說白了,就算張懷濟有本事剿了山匪,追回稅銀,得罪了上頭的人,他這個縣令一樣當不長,這里外不是人,張懷濟就是個倒霉蛋。

    趙成棟早打聽清楚了,這張懷濟在鄧州府當了好幾年驛丞,若真有門路,還不早升遷了,哪會窩在鄧州府,當這麼個不入流的芝麻小官,這也更讓趙成棟堅信,張懷濟就是上頭為了應付皇上,派下來頂雷的,故此,也真沒把張懷濟當回事。

    可不當回事,也不能剛進南陽人就沒了啊,一早趙成棟領著三班衙役在縣衙門口等著迎接新上任的張懷濟,誰知等來等去,等來一個丫頭一個小廝,帶著兩輛滿載著行李的大車。

    近前一問才知道,張懷濟帶著妹子微服逛南陽城去了,趙成棟心說,看意思倒真想大幹一場,只可惜,南陽的水早給攪混了,想喝口清水,純屬做夢。

    既然張懷濟微服出訪,趙成棟樂的順水推舟,琢磨等吃了晌午飯,再來見上司也不晚,不想飯還沒吃到嘴,張懷濟家那個丫頭小廝就找來了,非說他們家爺進了南陽縣大牢。

    甘草也是等著不見主子回來,怕出事,就跟陳皮兩人分頭去找了,正找到茶館,那老板娘一聽是來找早上那兩個人的,忙拉過甘草道︰“早上是有兩兄弟來吃茶,問了安陽縣的好館子,我說了引鳳樓,也不知那兩兄弟去沒去,卻剛聽說有人大鬧引鳳樓,被衙差拿住,關進南陽大牢去了,莫非是你家主子?”

    甘草一聽就急了,忙尋陳皮商量著去尋縣丞趙成棟,趙成棟自然知道有人大鬧引鳳樓,卻怎麼也沒想到竟是張懷濟,那引鳳樓後頭可是守備的大人許克善,許可善上頭是汝州府布政司,哪是他一個南陽縣令能惹的起的。

    不過,這剛上任的縣太爺進了南陽大牢,可也不像話,牢頭柳大虎可不是吃素的,怕他不長眼動了刑,忙跑了過來了,卻不想竟是這麼個境況,人都好好的不說,張懷濟這個妹子還坐在板凳上喝茶,看病,這簡直是匪夷所思。

    趙成棟喝退了柳大虎,忙上前道︰“下官趙成棟,參見大人。”

    張懷濟還沒說什麼,就聽外頭一陣吵嚷,一個差人飛快跑進來道︰“大,大人,外頭守備許大人到了,說來請罪……”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18 11:34 PM

第24章

    請罪?懷清看向二缺男,就算再沒常識,懷清也知道堂堂五品守備大人再親和,也絕不會主動來見一個七品縣令,更遑論請罪了,能當得起守備大人請罪的,肯定另有其人,而這里除了二缺男,懷清真想不出還有別人。想起二缺男的排場,懷清不禁琢磨這個家伙到底是誰?

    懷清看他的時候,二缺男已經走了過來︰“怎麼樣,小神醫,用你聰明的小腦袋猜一猜,爺是誰?”

    懷清別開頭哼了一聲道︰“不想猜。”

    男人笑了一聲,湊到她耳邊道︰“不想猜沒關系,爺告訴你,爺是……”忽外頭進來個頗威武的官員,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高呼︰“下官許克善不知六皇子駕到,接駕來遲,特來請罪。”

    懷清驚愕的看向他,六皇子?這二缺是皇子?雖說猜他可能是權貴,也不過是哪府的貴公子,怎麼也沒想到會是皇子,如今想想倒也合情合理,明知道引鳳樓的後台是守備府,還砸了個稀巴爛,除非皇子,誰敢如此不計後果。

    許克善知道派了六皇子來南陽縣,意在追回被山匪劫持的稅銀,不過大燕上下誰都知道,六皇子慕容曦是有名的紈褲,平常不是架鷹溜鳥逗蛐蛐,就往百花洲里頭扎,百花洲是京城有名兒香艷地兒,為此皇上沒少申斥。

    可申斥也沒用,六皇子皮糙肉厚該怎麼著還怎麼著,日子長了,皇上也覺得力有不逮,覺得也沒出什麼大格,不就是溜溜鳥,玩玩女人嗎,總比那些成天你爭我鬥的兒子強,最後索性睜只眼閉只眼,由著這位折騰了。

    卻不知這回怎麼派他來南陽了,南陽可是有名的窮縣,比不得江南到處都是樂子,依著這位龍子的脾氣,絕不會來,即便皇上下旨,也會變著法兒的拖,能拖一天是一天,故此,許克善雖知皇上派了六皇子,也沒當回事,想著怎麼也得開了春,這位才會來,且,這位可是出了名的愛享受,來了絕不會無聲無息的,自是要大排場。

    不想這回卻料錯了,這位不禁悄無聲息的來了,還把引鳳樓給砸了,接著信兒,許可善就知道壞了,南陽縣雖常有外鄉人來收皮子,卻常來南陽縣的外鄉人,有幾個不知引鳳樓的,就算引鳳樓店大欺客,也沒人有這麼大的膽子。

    換句話說,有這個膽兒的,絕不會尋常角色,許可善問了伙計,伙計形容幾人樣貌口音,許可善就猜那個鄧州府口音的,想來是新上任的南陽知縣張懷濟,至于京城口音的那位,不是六皇子還能是誰,忙問︰“人在哪兒呢?”

    伙計道︰“砸了咱引鳳樓,自然不能讓他們跑了,大公子叫人把那幾個下到南陽大牢去了。”話音剛落,許克善抬手就一嘴巴,扇的伙計原地轉了兩圈。

    許克善急忙站起來奔著南陽大牢來了,一進來就不禁暗暗皺眉,他是沒把張懷濟這個縣令放在眼里,也知道慕容曦是個不管事的皇子,可這不管事的皇子跟管事的縣令湊到一起,說不準就是大麻煩。

    更何況,慕容曦明顯對張懷濟的妹子有點兒心思,或許是無聊了尋個樂子,也說不準就看上了納進府里,真如此,張懷濟可就一步登了天。

    許克善覺得事兒不對,琢磨著怎麼應付過去,還有這個張懷濟的妹子,到底是什麼角色?別看年紀不大,這一照面就能勾住慕容曦,這份心機不可小覷。

    想著,不禁暗暗打量張懷清,懷清也再打量這位守備大人,身姿魁梧像個武官,濃眉利目紫棠臉,眸光格外深沉,卻不似個無心機之輩,且看向自己的目光陰沉非常,一看就知不是善茬。

    懷清琢磨這許克善盤踞南陽數年,山匪便橫行了數年,他兒子還開了引鳳樓,說跟山匪沒關系,打死懷清都不信,若說有關系,他一個五品守備,何來這麼大的膽子,許克善上頭的人又是何人。

    正想著,忽聽慕容曦道︰“你別看這許克善一本正經的,聽說府里納了十二房小妾。”

    慕容曦這幾句話雖是跟懷清說的,聲卻不小,不止懷清,在場的所有人都聽了個一清二楚,趙成棟忍了半天,方忍住沒笑出來,心說許克善好色這事兒,在南陽沒人敢提,不想給六皇子如此說了出來,許克善這張老臉可丟盡了。

    許克善臉皮都漲紅了,卻不敢說什麼,吭哧半天道︰“此處骯髒,請六皇子移駕出去,再做道理。”

    懷清看了慕容曦一眼,沒好氣的道︰“你要是眼饞,納二十四個,二十四個不夠,就三十六個,堂堂皇子,納她百八十個小妾也算不得什麼大事。”

    “懷清胡說什麼,還不叩見六皇子。”說著一扯懷清,跪在地上︰“南陽縣知縣張懷濟,叩見六皇子。”

    懷清抬頭看了慕容曦一眼,說實話,讓自己給這麼個二缺的皇子下跪,真有些不甘心,擱現代,自己一腳都能把他踹邊兒上去,可這里是古代,這廝再二缺也是皇子,自己卻是平頭百姓,不跪就是冒犯,大了說能砍頭,小了說會治罪,這就是情勢比人強,。

    想著張懷清嘆了口氣,跪在地上︰“民女張懷清叩見六皇子。”

    慕容曦卻笑了,彎腰湊到懷清耳邊道︰“知道你這丫頭不情願,既不情願還跪什麼,起來吧,跪爺的多了去了,也不差你這一個。”

    張懷清心說這廝典型的得了便宜賣乖,咬著牙道︰“民女不敢。”不想慕容曦一伸手把她拽了起來︰“讓你起來就起來,這兒爺最大,爺說了算。”說著放低聲兒道︰“站在旁邊瞧爺怎麼給你出氣。”

    懷清一愣的功夫,慕容曦一屁股坐在了板凳上,看了許克善一眼道︰“許克善,聽說引鳳樓是你兒子開的?”

    許可善心里咯蹬一下,暗道就怕慕容曦揪住這檔子事不撒手,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忙道︰“是犬子開著玩的。”

    “開著玩的?許可善你這官不大,口氣倒不小,爺瞧著你兒子開的這引鳳樓都快趕上紫禁城了,爺進紫禁城也沒人敢給爺下藥,你兒子莫非想謀害皇子?”

    許克善冷汗都下來了,忙跪在地上往前爬了幾步︰“六皇子明鑒,犬子哪有如此大的膽子,都是那賤人顧媚娘,下官這就讓人把那賤人綁來,讓六皇子發落。”說著忙吩咐一聲︰“把那賤人給我綁過來。”

    懷清心道,這許克善果真狡猾,這一招明顯就是棄車保帥,目的還是為了保住引鳳樓,想起什麼,湊近慕容曦小聲說了句。

    慕容曦目光閃了閃道︰“那麼個大美人,你許克善捨得,爺還捨不得呢,雖說引鳳樓店大欺客,爺也砸了個痛快,不好再追究,回頭你在引鳳樓擺上一桌賠情酒,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許克善一愣,雖不知慕容曦因何改變了主意,卻也大鬆了一口氣,忙道︰“下官替犬子謝六皇子大恩。”

    慕容曦揮揮手︰“這沒你什麼事兒了,忙你的去吧。”

    許克善哪能走啊,忙道︰“南陽縣官驛年久失修,只恐委屈了貴人,還請六皇子移駕鄙府。”

    慕容曦想起南陽縣那個破舊的官驛,不禁皺了皺眉,正是因為官驛太破,自己才住進了客棧,若沒今兒這檔子事兒,住許克善的守備府也是個好主意,如今他卻想到了一個更好的去處。

    想著看向懷清,嘴角微揚笑了起來,懷清給他笑的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總覺得這二缺的皇子沒安好心。

    剛這麼想,就聽慕容曦道︰“你的守備府,爺就不去了,這兩日爺總覺著身上不大好,也不知是不是得了什麼癥候,聞聽張大人祖上行醫,頗通歧黃之術,爺就住在張大人的縣衙里,也好讓張大人給爺瞧瞧病。”說著沖懷清擠了擠眼。

    懷清愕然看著他,心說,這廝不止二缺還是個無賴,這是賴上自己了不成,卻轉念一想,家里住進個皇子,對她哥是有利的,現在是沒什麼,往後可難說,真要是剿了山匪,觸動某些人的利益,不定有人要狗急跳牆,有慕容曦在,至少某些人不敢輕舉妄動。

    想到此,也就平心靜氣的接受了,一場鬧劇就此收場,懷清兄妹回縣衙的時候,帶回來一個跟屁蟲皇子慕容曦,還有他跟前的伺候的小廝侍衛,一共八個人。

    懷清單劈出個院兒安置慕容曦,可這廝不想著怎麼追回稅銀,成天只在自己周圍轉悠,弄的懷清煩不勝煩,也實在沒法把這樣一個無賴當成高高在上的皇子。

    懷清伸手奪過慕容曦手里的書沒好氣的道︰“難道不知男女有別,即便您是皇子,我的閨房,也不好隨便亂闖亂翻吧。”

    慕容曦卻不理會她的冷嘲熱諷,伸手一指書架道︰“這些醫書都是你看的?”

    懷清不想搭理他,卻想起她哥,不禁道︰“皇上讓你來可是追回稅銀的,你不出去調查走訪,成天在這兒待著,回頭辦差了差事,就不怕皇上怪罪嗎?”

    慕容曦笑了,湊近她道︰“你還挺關心爺的嗎……”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18 11:43 PM

第25章

    懷清哼了一聲,拿著書坐在炕邊兒上道︰“我關心我哥。”

    慕容曦道︰“女孩家臉皮薄,害臊不好意思說,爺能理解。”

    懷清看了他半晌兒,點點頭道︰“有這份盲目的自信,想必六皇子能更過得更開心,只不過,自信過頭了就不好了,需知物極必反。”

    慕容曦忽的一板臉︰“張懷清,你好大的膽子,敢如此跟爺說話,就不怕爺治罪嗎?”

    懷清懶得搭理他,這幾天都是如此,說不過自己,就要擺皇子架子,懷清不緊不慢的站起來蹲身道︰“民女知錯,請六皇子治罪。”

    慕容曦卻笑了,彎腰瞧了她一會兒,低聲道︰“爺哪捨得治你的罪啊,要不這樣兒,爺不治罪,等爺回京的時候,你跟爺回去,爺帶你好好逛逛京城,如何?”

    懷清抬頭看向他︰“男女有別,懷清怎好跟著六皇子回京?”

    慕容曦更湊近她道︰“要不爺納你進府?”

    懷清愕然,半晌方道︰“蒙六皇子下愛,民女受寵若驚,只懷清一個鄉村的野丫頭,不敢高攀皇家。”

    慕容曦卻不惱,笑了一聲道︰“你現在還小呢,等過兩年大了,就開竅了,成,爺就等你幾年,到時候再說這事兒。”

    懷清暗鬆了一口氣,懷清根本沒想到慕容曦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自己才十四,就算古代也是十五及笄,雖然自己心理上蠻大,可根本上還是個十四的小屁孩,十四就嫁人,簡直太不人道。

    更何況,還不是嫁,慕容曦一張口就是納,納是什麼,納妾唄,估摸慕容曦自己還覺得,他一個堂堂皇子納自己這麼一個知縣的妹妹做妾,自己該感恩戴德才是,做他的春秋大夢,姑娘就算終身不嫁,也絕不與人共夫,更遑論做妾了。

    身為一個現代人,受了那麼多年教育,穿越到古代給男人做小妾,這也混的太衰了,就算不能跟二姑娘似的,風生水起,流芳百年,好歹也得守住最基本的底線。

    不過懷清心里也明白,就憑自己想跟慕容曦這樣的皇子抗衡,純屬雞蛋踫石頭,這里是男權社會,女人的地位本就不高,更別提,慕容曦還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他要是真咬死了,非得納自己做妾,自己就算不樂意,除非有死或出家當尼姑的勇氣,不然只有順從的份兒。

    好在自己年紀小,這廝也沒把話說死,還有轉圜的餘地,懷清是覺得,慕容曦之所以起這個念頭,也是一時興起,六皇子的風流之名滿大燕無人不知,不說府里,就是京城的百花洲,也跟他們家開的似的,要什麼美女佳人沒有,之所以看上自己,是因為在南陽這個荒僻的地兒,尋不著其他樂子了,等過些日子,一回京,估摸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當前還是要把稅銀追回來,這可是她哥上任的頭一件大事,銀子回不來,她哥這個南陽知縣就算做到頭了。

    想到此,懷清道︰“來的時候我瞧了,伏牛山地勢復雜,山高林深,且多有村落人家,那些山匪若化整為零隱藏在山里,便一年半載也能躲,若等他們下來,絕無可能。”

    慕容曦喝了口茶道︰“怎麼?嫌你哥官小,這麼著急的幫你哥立功啊。”

    懷清道︰“官大官小,之于我哥都一樣,我哥想的是怎麼替老百姓做主,怎麼幫著老百姓吃飽穿暖,過上好日子,而當前首要一個就是要給南陽除害,這害就是山匪,有山匪在一日,南陽的老百姓就得提心吊膽一日,就算沒有朝廷的六百零七萬兩稅銀,也得剿匪,皇上讓六皇子來南陽,不也是這個目的嗎。”說著看向慕容曦。

    慕容曦道︰“你別這麼看著我,有話就說,爺能幫的自然會幫,不說你哥,爺身上還領著皇差呢,怎麼也得交差。”

    懷清道︰“我哥說,把這些山匪找出來不難,只尋個由頭把山里的百姓都弄到南陽城來,再派兵搜山,一個村一村子搜過去,直搗山匪老巢,就除了這一害。”

    慕容曦想了想道︰“你哥這個法子何用我出面,讓守備府出兵搜山就是了。”

    懷清瞪著他道︰“說的輕巧,若守備府肯出兵,何至于這山匪剿了三年也沒剿明白。”

    慕容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許克善跟山匪有勾結?”

    懷清哼了一聲道︰“民女不敢信口雌黃,毀謗朝廷命官可是殺頭的罪過。”

    慕容曦笑了一聲︰“怎麼這會兒又成了老鼠膽兒,得,你不敢說,爺說,若許克善跟山匪暗里勾結,便出兵剿匪,之前也會傳遞消息,山匪藏匿起來,剿匪就成了走過場,故此,要想剿匪就不能用守備府的兵,近處能調動的兵馬除了守備府,無非就是汝州布政使黃國治,你哥打的可是這個主意?”

    懷清道︰“南陽山匪為患數年,且敢明目張膽劫持朝廷稅銀,若無內線,絕無可能。”

    慕容曦道︰“你這丫頭腦子里成天琢磨什麼呢,依著你,朝廷里的官就沒好人了,好好的官不當,卻要跟山匪勾結,便豁的出自己的命,難道連一家老小的死活都不顧了嗎。”

    懷清嗤一聲道︰“自古而今,利字當頭,什麼事兒做不出,利越大,越能令人鋌而走險,要不怎麼說利欲燻心呢。”

    慕容曦目光閃了閃站起來,把桌上的醫書遞給她道︰“看你的醫書吧,一個小丫頭想這麼些事兒做什麼,爺走了。”說著站起來往外頭。

    懷清一愣,下意識問了句︰“去哪兒?”

    慕容曦回過頭笑道︰“怎麼,捨不得爺走?”

    懷清瞪了他一眼︰“我是怕廚娘做多了飯,浪費。”

    “許克善今兒在引鳳樓宴請本皇子,有汝州府大小官員作陪,不好推脫,晚上飯倒可不用預備,對了,今兒該吃炸醬麵了吧,給爺留一碗,爺回來當宵夜。“撂下話去了。

    懷清咬了咬牙,心說,這廝真當自己是他的使喚丫頭了,衣食住行,除了衣跟行,剩下都丟給了自己。

    懷清一開始想,就慕容曦那個窮講究的勁兒,在縣衙住不了三天就得搬走,也就不用折騰了,誰知這廝倒住上癮了。

    懷清兄妹在鄧州城過慣了簡單的日子,到了南陽自然也如此,好在一共就四個人也費不到哪兒去,不想慕容曦住了進來,還帶了八個隨從,忽然多出九口人,別的好說,這飯自然要多做。

    吃飯的嘴多了,人手也不夠,懷清跟她哥商量著,雇個廚娘回來,又在人牙子手里買下了兩個小丫頭,懷清起了名,一個叫梔子,一個叫銀翹,梔子放到灶房給廚娘打打下手,前頭若來個客,也有個奉茶使喚的人。銀翹交給甘草,干一些零零碎碎的雜活,才算支應過來。

    雖添了這麼些人,也不能大吃大喝,就她哥那點兒俸祿,也擱不住浪費,故此每天的菜單還是懷清寫了讓銀翹送到灶房去照著做。

    懷清的菜單本著一視同仁的原則,除了給慕容曦這個皇子另外開小灶之外,她們兄妹跟丫頭小廝都吃一樣的,誰知慕容曦卻不領情,非要跟她們吃一樣的,如此一來倒更省事了,就做一樣的大鍋飯,前兒吃的包子,昨兒吃的炸醬面。

    懷清寫菜單的原則就是簡單,節省,好吃,如今剛出正月,根本沒有什麼可吃的青菜,家里的經濟現狀也不可能吃山珍海味,一開始真讓懷清頗費了些心思。

    不想收拾院子的時候,卻在後衙的地窖里發現了好東西,估摸是前頭哪位倒霉的知縣大人留下來的,這倒霉蛋兒雖說沒有做官的運氣,倒是個會過日子的,而且,不是有個能幹的媳婦兒,就是有個能幹的娘。

    存了半窖大白菜,紅薯,還在西牆根兒發現了幾個淹著咸菜的壇子,跟一口老大的醬缸,甘草揭開封口,里頭滿滿一缸的黃豆醬,有白菜,有醬,就吃炸醬麵唄。

    懷清讓陳皮去街上買了肥肥的五花肉炸半盆醬,白菜挑里頭的嫩幫兒,切成細絲兒,用開水燙了,當配菜,衙門里從上到下都愛,慕容曦也喜歡,本來懷清原來想三天做一回,因為慕容曦,硬是改成了隔天,這都出去吃席了,還惦記著炸醬麵呢。

    想想懷清又覺好笑,明明天潢貴冑金銀窩里生出來的皇子,卻長了一條老百姓的舌頭,不喜歡山珍海味,倒喜歡老百姓的家常飯。

    懷清琢磨著回頭讓慕容曦寫幾個字,等他走了,自己可以開個麵館,就叫張記麵館,把慕容曦的字往上一掛,有皇子背書,客人還不烏央烏央的,至于寫什麼字,懷清眨著眼,一拍桌子︰“就叫天下第一麵。”

    甘草進來道︰“姑娘說什麼天下第一麵呢,今兒咱們吃炸醬麵。”

    懷清道︰“沒什麼,對了,你讓廚娘把麵先弄出來,等我哥回來再下鍋。”

    甘草道︰“剛陳皮說,讓我知會姑娘,守備府許大人在引鳳樓擺宴,汝州府的大小官員都到了,今兒晚上爺不回來吃了。”

    懷清這才想起來,可不嘛,就算許克善再瞧不起她哥這個七品知縣,六皇子卻住在縣衙,宴請慕容曦,豈能沒有她哥作陪,再說,既有汝州府大小官員,她哥這個南陽的父母官不在,著實有些說不過去,不過俗話說的好宴無好宴,今兒晚上的引鳳樓恐怕熱鬧了。

    慕容曦一下轎,候在引鳳樓門口的官員忙上前見禮,慕容曦掃了一眼,見汝州府大小官員都到了,卻不見汝州府布政司的黃國治,不禁看向許克善。

    許克善忙道︰“黃大人病了好些日子了,實在起不來炕,托微臣在六皇子跟前替他請罪呢。”

    慕容曦道︰“今兒也不是什麼正經兒大事,不過就是吃頓飯罷了,黃大人為國操勞以至染病臥床,何罪之有,近日本皇子識得一名神醫,趕明兒帶著她去瞧瞧黃大人的病癥,若果真藥到病除,也省的耽誤了布政司的公務。”

    許可善目光一閃,忙道︰“微臣替黃大人謝六爺恩典,六爺請。”

    慕容曦邁腳走了進去,張懷濟官卑職小自然落到最後,他後頭跟的是縣丞趙成棟,趙成棟如今也覺出事兒不大好了,這一回不禁來了個張懷濟,六皇子也來了,且這張懷濟一來就搭上了六皇子,以至于,六皇子沒去守備府卻住進了南陽縣衙,這事兒怎麼想怎麼不對勁兒。

    要說六皇子看上了張懷濟的妹子,趙成棟是不信的,張懷濟的妹子才多大,一個十四的小丫頭罷了,模樣兒身材都沒長開呢,就算有些姿色,如今也生澀非常,六皇子是誰啊,那可是經過見過,多少風流陣里趟過來的主兒,能看上這麼個青澀的丫頭,豈不可笑。

    若不是看上張懷濟的妹子,就只能說,皇上這回是下了嚴旨,勢必要把南陽的山匪連根兒拔了,六皇子這才疏遠許可善而抬舉張懷濟,若真如此,自己可就得提前站隊,不然,末了清算的時候,可沒自己什麼好兒。

    可站在張懷濟一邊兒,趙成棟又有些不踏實,張懷濟沒根兒沒葉的,就算扳倒了許可善,估摸也沒好果子吃,自己還得好好琢磨琢磨,怎麼才能左右逢源。

    正想著,卻見前頭知府大人陳延更落後一步,仿佛等什麼人,趙成棟左右看看,沒見著誰,心里正納悶呢,就見張懷濟一拱手。趙成棟不禁撇了撇嘴,心說,張懷濟可真托大,莫非以為陳大人等的是他這個七品縣令。

    剛這麼想,就見陳延更拱手回禮︰“懷濟老弟,這一向少見了。”

    趙成棟就在張懷濟身後不遠,故此陳延更這句話聽得一清二楚,不禁大驚,陳延更可是有了名的眼高,平常人連眼角都不帶夾一下的,今兒怎會主動來跟張懷濟打招呼,且看兩人的意思,根本不像上下級,親近好比摯友。

    趙成棟暗道,莫非自己看走了眼,這個張懷濟不禁有門路,這門路還不小,不然,陳延更怎麼肯折節下交。

    在鄧州城的時候,懷濟跟陳延更,幾乎天天在一塊兒,談詩論詞也算志趣相投,這一晃一個月不見,此時相見,倍感親切。

    懷濟道︰“兄台既到南陽,該往家里去才是。”

    陳延更低聲道︰“是想去賢弟家里拜訪的,卻聽說六皇子在賢弟府上,愚兄去了卻不妥當,好在咱們兄弟相交,也不再這一時一日,來日方長。”說著進了引鳳樓。

    許克善陳延更陪著慕容曦坐在首席,張懷濟做與次席,趙成棟瞅準機會低聲道︰“原來張大人跟知府大人有交情?”

    張懷濟道︰“鄧州城有過數面之緣,蒙陳大人看得起,吃過幾次酒。”

    趙成棟心說,那可是知府大人,能隨便就跟誰吃酒的嗎,這話誰信啊,不過,張懷濟既這般說了,自己卻不好再追問,便呵呵笑了兩聲,指著下頭的舞台道︰“不怕張大人笑話,雖這引鳳樓開在咱們南陽縣,今兒卻是下官頭一次來,果真不同反響,不同凡響啊……”

    正說著,忽樓里的燈盡數熄滅,眾人訝異的時候,忽聽絲竹縈耳,由輕到重,由遠及近,飄飄渺渺,美妙非常,隨著絲竹樂起,下頭舞台四周的紗燈一盞一盞亮了起來,伴著燈光,一個身著霓裳輕紗遮面的女子翩然起舞,即便看不清五官,可越是如此,越引人遐想。

    回眸眼波流轉似醉人的江南春水,一轉身,姿態曼妙,真比得上那月中嫦娥,綺麗舞姿動人心魄,一曲罷餘音繞梁,竟讓人回味無窮。

    樓里燭火重新亮了起來,陳延更不著痕跡的看了許克善一眼,心里暗道,看來許克善這會是真怕了,竟尋了這麼一個傾國傾城的尤物來,其目的恐怕有兩個。

    一個是想用美色絆住六皇子,以免六皇子真下心思查起稅銀之事,他這個南陽守備脫不了干系。

    二一個,想來是怕六皇子真看上懷濟的妹子,懷濟可是一門心思剿匪,若搭上六皇子,他想把懷濟這個南陽知縣拿掉就難上加難了。

    許克善機關算盡,殊不知,早把他自己算進去了,六皇子是什麼人,天潢貴冑,皇上的龍子,什麼美人沒見過,便許克善把九天玄女弄下來,也不稀罕,且,美人常見,想尋懷濟妹子那麼個丫頭卻難。

    即便只隔著車廂,有過一面之緣,張懷清也給陳延更留下了極深的印象,不說人家那一身神鬼莫測的醫術,就是那個聰明勁兒,可著大燕也難尋出第二個來。

    故此,陳延更倒覺慕容曦看上懷濟的妹子,一點兒都不奇怪,只不過以懷濟的官位,張家的出身,就算有葉府老太君撐著,也至多謀一個側妃,即便如此,也是一步登天。

    如今說這些還早,倒是許克善,這一回怕是白費心機……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19 11:54 PM

第26章

   慕容曦道︰“輕雲蔽月,流風回雪,精彩精彩,便京里的百花洲也難尋出如此舞藝超群的女子來,許大人果真是行家。”

    聽前頭許克善還沾沾仔細,這最後一句入耳,卻有些不自在,周圍的官員想笑不敢笑,陳延更別開頭咳嗽了一聲,才忍住,心說,六皇子這句夠損的,明著是誇舞姬的舞姿,暗地里卻損了許克善。

    許克善裝作沒聽見後頭一句,腆著臉低聲道︰“此女容貌更盛舞姿。”

    “哦~”慕容曦瞟了下頭的女子一眼。

    許克善拍了拍手,那女子裊婷婷上得樓來,到慕容曦跟前緩緩下拜︰“奴家柳妙娘給六皇子請安,六皇子萬福金安。”吳儂軟語,柔媚入骨,真能酥了男人的骨頭。

    慕容曦道︰“摘了面紗我瞧。”

    女子應聲,縴手卸落面紗,隨著輕紗落下,四周鴉雀無聲,陳延更心道,難為許克善了,也不知從何處尋來這麼個傾國傾城的佳人。

    慕容曦贊道︰“果真稱得上色藝雙絕。”

    許克善忙道︰“這是微臣特意從江南尋來的清倌人,若能伺候六爺,是她三生修來的造化。”話里的意思不言而明。

    慕容曦道︰“既如此,許大人的好意,爺若不領,倒說不過去了,這麼著,一會兒送去縣衙吧。”

    許克善一愣,心說,費了這麼大勁就是為了把慕容曦從縣衙弄出來,怎麼還要回去,想著忙道︰“六皇子千金貴體,總住在縣衙豈不委屈,若六皇子瞧不上微臣的守備府,不如就宿在引鳳樓。”

    慕容曦掃了眼面前的桌子,佳肴美酒,應有盡有,可他這會兒腦子里想的卻是一碗熱騰騰的炸醬麵,白花花筋斗的麵條,拌上紅彤彤的炸醬,再放上細細的白菜絲兒,真真說不出的美味。

    就他這個從小吃慣了各種美食的皇子,都沒吃過那麼好吃的東西,想起炸醬麵就不由想起那丫頭,張懷清也是他長這麼大沒見過的,京里那些世族閨秀跟她一比就像一個個僵硬的泥胎,一顰一笑都是工匠捏出來的,沒半分鮮活氣兒。

    跟他府里那些丫頭也不一樣,那些丫頭沒她這樣的本事,也沒她的膽子,更沒她這麼多鬼主意,一個面都能讓她搗鼓出花兒來,總之,張懷清是自己從來沒見過丫頭。

    慕容曦這幾日都在想,若有這麼個丫頭在跟前豈不有趣,有了這個念頭,今兒跟她說的那句話,還真不是玩笑,只不過後來想想,這丫頭年紀太小,沒開竅呢,自己這會兒真把她弄回府去,小丫頭一跟自己使性子,本來好好的事兒倒不美了,所以再等兩年也好,不是有句話說,好飯不怕晚,稍待些時候,說不準更有驚喜。

    想著過兩年這丫頭該長成什麼樣兒了,應該比現在好看一些,心眼子更多一些,心眼子就別多了,現在就是小人精,再長心眼還了得。

    想著這些,慕容曦忍不住唇角上揚,許克善見狀,以為慕容曦為妙娘的姿色所動,答應宿在引鳳樓了,剛要吩咐下去,忽的慕容曦開口道︰“許大人,你這引鳳樓的廚子可會做炸醬麵?”

    “噗……咳咳……”慕容曦一句話,別人還好,次席上的懷濟一口茶噴了出來,急忙拿帕子掩了嘴,假裝咳嗽混了過去,肚子里都快笑岔氣了,怎麼也沒想到六皇子會問出這麼一句來。

    這炸醬麵是懷清搗鼓出來的,別說引鳳樓,就是懷濟自己以前都沒吃過,雖簡單卻清爽可口,說起來,真比眼前這一桌看不出什麼是什麼的山珍海味強多了。

    許克善也不明白慕容曦怎麼問出這麼一句,只得叫了廚子上來,廚子上來哆嗦嗦嗦磕了頭,一聽炸醬麵,頓時霧煞煞的搖搖頭。

    許克善恨不能一腳踹死廚子,心說沒用的廢物,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怎麼到了這當口,卻給他掉鏈子了。

    慕容曦頗遺憾的擺擺手道︰“爺還是回縣衙吧。”說著站了起來,他一站起來周圍的官員哪敢坐著,急忙跟著站了起來。

    慕容曦掃了眾人一眼道︰“今兒來的全和,這麼散了,有些不妥,爺就多說幾句,南陽雖只是汝州的一個縣,卻出了山匪,這山匪不禁為禍一方,還劫持了朝廷的稅銀,這不是南陽縣或汝州府的一害,已經成了我大燕的一害,爺臨出京的時候,父皇跟爺怎麼說的,幾位可想知道?”

    底下的官員呼啦啦都跪了下去,慕容曦才道︰“父皇說,剿不了山匪,追不回稅銀,老六你就別回來了,在南陽待著吧。”

    說到此,話音一轉臉色也沉下去︰“爺是什麼性子,想必幾位一清二楚,讓爺在這鳥不拉屎的南陽縣待著,比要了爺的命還難過,咱醜話可說在前頭,要是爺難過了,你們這些大小官員,有一個算一個,誰都甭想好過,你們自己掂量著吧。”撂下話抬腳走了。

    眾人急忙恭送,看著慕容曦的轎子去遠了,陳延更瞥了許克善一眼意味深長的道︰“六皇子的話可撂下了,許大人怎麼看?”

    許克善目光一閃道︰“當然是剿,這山匪禍害百姓,不剿不足以平民憤,不剿對不住皇上的隆恩。”說著轉頭對張懷濟道︰“我許克善是個粗人,沒你們會說話,就是一句話,只要剿匪,守備府即刻出兵,絕不懈怠。”說著話音一轉道︰“張大人是南陽知縣,這剿匪還得張大人出謀劃策方妥,張大人有了章程,知會守備府一聲,守備府必然全力配合。”

    陳延更暗道,許可善這個老狐狸,都成精了,話說的倒是痛快,要是真像他說的如此配合,恐怕這南陽的山匪早滅了,還能等到這會兒啊,明明就是他拖著不出兵,以至匪患成災,臨到頭卻擠兌張懷濟。

    張懷濟是南陽的知縣,可這個知縣手里就那三班衙役,維護個縣里的治安還成,剿匪?豈不是笑話嗎,這是想把屎盆子扣在張懷濟頭上,讓他頂雷啊,自己要是不說話,張懷濟這個啞巴虧就吃定了。

    想到此,陳延更呵呵一笑道︰“剛六皇子也說了,剿匪不光是南陽縣的事兒,是咱們汝州府,乃至大燕的事,許大人這份為民除害,為君分憂之心,昭然如日月,令人佩服,延更定上奏撫台大人,以期大破山匪之日,給許大人請功。”

    “是啊,是啊,來日破了山匪,許大人是頭功,許大人功不可沒……”眾人七嘴八舌紛紛附和,話題焦點瞬間便回到了許克善身上。

    許可善眸光一沉,看向陳延更,心道,好你個陳延更,這是變著法兒的給我下套呢,當我傻啊,誰不知道剿匪是個吃力不討好的活兒,先不說別的,那些山匪個個都是不要命的主,自己帶兵去了,誰知道哪的刀劍不長眼,真給自己來一下子,這條老命就交代了,更何況,這里頭自己可摘不出去。

    想到此,心里不禁暗罵黃國治,這老匹夫倒是精,干脆托病不來,這雷丟給自己一個人扛,這陳延更也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以前倒知道裝聾作啞的不吭聲,今兒跟打了雞血似的,一個勁兒往前沖,護著那個張懷濟有他什麼好兒?莫非這張懷濟有什麼根兒不成。

    想到此,目光一閃道︰“大冷的天,咱們也別在街上站著了,六爺雖走了,咱這席可沒散,今兒我做東,咱們不醉不歸,幾位大人里面請。”

    陳延更官最大,眾人不約而同看向陳延更,陳延更呵呵一笑︰“南陽縣這引鳳樓在下聞名已久,一直無緣,今兒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啊,只不過六爺剛也說了,山匪作亂當前,咱們汝州府的大小官員切不可等閑視之,想到山匪橫行,為禍地方,延更這飯無論如何都吃不下的,莫不想著回去好好思忖剿匪之策,就不叨擾許大人了,告辭。”說著一拱手上轎去了。

    其他官員一見知府大人都走了,哪敢留下,就怕落下一個話柄,丟了頭上的烏紗帽,尋藉口都走了。

    不一會兒功夫,剛才還熱鬧無比的引鳳樓瞬間冷清了下來,許克善咬了咬牙,心說,陳延更你這是打定主意要跟我許克善做對啊,等眼面前的事兒過去,看老子怎麼收拾你。

    後頭管家上來道︰“老爺,這柳妙娘可還在里頭呢?”

    許克善眼楮一亮,心道就憑妙娘的手段不信慕容曦這個色鬼不動心,低聲道︰“現在就送到南陽縣衙里去。”

    “姑娘,姑娘……”甘草跑進來,剛要張嘴,看見坐在桌子旁邊吃炸醬麵的慕容曦,急忙閉上。

    懷清道︰“什麼事兒,值當遮遮掩掩的?”

    甘草小聲道︰“姑娘,引鳳樓的那個顧媚娘的來了。”

    懷清一愣︰“她來做什麼?”

    甘草偷瞄了慕容曦一眼道︰“陳皮說送來了個大美人,說是……說是伺候六皇子的。”

    懷清心說,還真是個色胚,到哪兒都短不了女人,看了慕容曦一眼道︰“把她交給陳豐安置在六皇子屋里就是了。”

    甘草應一聲剛要出去,卻聽慕容曦道︰“且慢,安置在我屋做什麼?”

    懷清心說這不廢話嗎,伺候你的不安置在你屋安置誰屋︰“六皇子莫非還有別的想法?”

    慕容曦道︰“我記得前兒你還說灶上的活兒太多忙不過來?”

    懷清道︰“六皇子的意思是……把那美人安置在灶房?”

    慕容曦道︰“許克善上趕著給爺送人,爺不收吧,辜負了他一番好意,收了吧,爺跟前不缺伺候的人,忽想起你家灶房缺人使喚,正好借花獻佛,你放心,賣身契在爺手里,只當是爺府里的人,月錢銀子都算爺的,你只多了個灶房的丫頭。”

    懷清道︰“我家可不缺祖宗,缺的是幹粗活的丫頭,再說,這麼個美人六皇子捨得?”

    慕容曦把最後一口麵扒拉進嘴里,端起旁邊的大碗喝了半碗麵條湯,掏出帕子抹了抹嘴,吁了口氣才看向懷清道︰“說起來這柳妙娘還真是個難得一見的佳人,擱別人一定捨不得,不過爺捨得,爺如今眼里只有一個小丫頭,再傾國的佳人也跟狗尾巴草似的。”

    噗嗤……甘草實在忍不住笑了出來,給懷清的眼楮一瞪,急忙收住笑,垂頭做出一副認錯的樣兒。

    懷清只當慕容曦嘴里說的都是廢話,雖不能裝聽不見,卻可以摘著聽,既然他說捨得,那自己還客氣什麼。

    想到此,跟甘草道︰“沒聽見六皇子說的嗎,領到灶房交給廚娘,讓她跟著梔子一塊兒幹活。”

    甘草轉身去了。

    顧媚娘抬頭看了看縣衙的兩扇大門,又破又舊漆皮還掉了,瞅著都寒酸,擱以前,南陽縣這個衙門口,八抬大轎請她也不來啊,可如今里頭住著六皇子,別人想巴結都巴結不上來。

    說起這個,顧媚娘越發憋悶,從引鳳樓開張那天起,自己還吃過這麼大的虧呢,卻栽在了個假小子手里,媚娘後來才知道,那個灌了自己茶的小子是張懷濟的妹子,對面玉帶金冠說一嘴官話的那位就是六皇子,不是六皇子不跟自己計較,自己這條命早沒了,故此,送妙娘過來吃了閉門羹,她也不敢發作,只能老實的在外頭等,可心里著實有些憋屈啊。

    心說,這叫張懷濟兄妹也不知走了什麼狗屎運,偏入了六皇子的眼,連個看門的小子也敢跟自己甩臉色。

    今兒這天真夠冷的,一陣冷風過來,顧媚娘打了激靈,急忙把斗篷攏了攏,大門吱呀一聲開了,陳皮從里頭出來,顧媚娘忙綻開個笑道︰“小兄弟可回了六皇子?”

    陳皮點點頭︰“回了。”往後頭的轎子里瞥了一眼道︰“把人叫下來跟我進去吧。”

    顧媚娘一聽忙回身讓婆子把妙娘扶了出來,陳皮上下打量一遭,心說,模樣是挺好看的,可瞧著走道都晃悠,跟個病西施似的,能幹什麼活兒啊。

    顧媚娘剛想讓婆子攙著妙娘進去,陳皮伸手一攔道︰“不說就一個,怎麼是倆人,我們姑娘說了,我們家大爺的俸祿不多,得省著過,多一個人吃飯勉強還過得去,若是倆兒可不成。”

    顧媚娘險些沒背過氣去,合著堂堂的皇子在里頭住著,還缺這一口飯吃不成,想著不禁道︰“小兄弟這話說的,妙娘姑娘是伺候六皇子的,自然不用吃你張家的飯。”

    誰知陳皮卻哼一聲道︰“六皇子還吃著我們家的炸醬麵的呢,再說,六皇子說了,知道我們府里灶房缺人,許大人送了個人,正好放到灶房里頭使喚,不然,我們姑娘可不答應。”

    那妙娘一聽身子晃了幾晃,本還說伺候了皇子,從此就出人頭地了,怎麼成灶房使喚的丫頭了,急忙拉著顧媚娘道︰“媚娘姐姐……”

    顧媚娘也沒想到六皇子竟然舍得把妙娘這麼個大美人放到張家灶房里頭使喚,不過這可輪不到自己管,六皇子發話,誰敢不遵,不是找死嗎。

    便安慰妙娘道︰“想必六皇子跟前沒有妥帖的人伺候吃食,想讓你學點兒手藝,以便日後近身伺候。”這話說出來,顧媚娘自己都不信,可除了這麼說,她想不出別的來。

    從婆子手里拿過包袱塞給妙娘道︰“好好的伺候六皇子,好歹能見著六皇子,就比別人強是不是。”說完,把妙娘往里一推,忙著轉身走了。

    柳妙娘做夢也沒想到會是這麼個結果,可事到臨頭不認命還能怎麼著,想起顧媚娘的話,又燃起了希望,就憑自己這些勾男人的本事,再加上容貌身段,只要再見著六皇子,必定讓六皇子心生憐惜,以後的榮華富貴還用愁嗎。

    想到此,跟陳皮道︰“奴家想先給六皇子磕頭。”

    陳皮道︰“磕頭就不用了,六皇子說了,讓我直接把你領灶房里頭去。”

    荀妙娘心里一涼,眼巴巴看向陳皮央告︰“哥哥就領我去給六皇子磕個頭吧,我有要緊話要說呢,好不好,哥哥,哥哥……”說著掉下眼淚來。

    陳皮怎麼說也是個男的,哪扛得住這番陣仗,心一軟剛要答應,就見甘草立在前頭大喝一聲道︰“陳皮,叫你領個人,怎磨磨蹭蹭的,看我回頭告訴姑娘,罰你不許吃飯。”

    陳皮一激靈,急忙道︰“人交給你,我不管了。”轉頭就跑了。

    甘草上下打量柳妙娘一遭道︰“你還別委屈,我們家姑娘還不樂意要你這樣兒的呢,肩不能擔手不能提的,哪是幹活兒的樣兒啊,不是六皇子非把你塞過來,灶房的差事也輪不上你,跟我走吧,先說好,我們張家人雖不多,卻也不是沒規矩的,錯了規矩,一樣要挨罰,輕的餓一頓,重的一頓板子跑不了,你剛來,我跟你說說我們家的規矩,沒有主子的話不去出灶房院,不許偷懶,更不許嚼舌頭,背地里說主子壞話的,逮著了直接割了你的舌頭……”

    甘草話音剛落就聽咚一聲,甘草忙回身,只見柳妙娘暈在了地上……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0 11:27 PM

第27章

    南陽縣官驛內,燭火高燒,兩盤小菜,一壺老酒,懷濟跟陳延更對坐小酌以敘別情,懷濟端起酒杯在手︰“今兒在引鳳樓外虧的陳兄出言相助,否則懷濟真要落個剿匪不力的罪名了,懷濟敬陳兄。”

    陳延更吃下手中酒道︰“懷濟老弟說這個就遠了,明明是許克善剿匪不力,卻想把這個罪名扣在老弟頭上,愚兄好歹是汝州知府,怎會坐視不理,不過,許克善此人陰險狡詐,你需小心才是。”

    懷濟放下杯,嘆口氣道︰“想我從鄧州來南陽當這個父母官,本是想為老百姓做些事兒,不想一群山匪都剿不了,若不能剿匪,南陽百姓何以安居樂業,我張懷濟這個父母官下不能安民,上不能酬君,白費了葉大人一番知遇之恩。”說著又嘆了口氣,仰脖干了杯中酒。

    陳延更不覺肅然起敬,初交張懷濟,不過想靠上葉府這顆大樹,後跟張懷濟接觸中,雖覺情投意合,卻跟此時又不同。

    此時張懷濟幾句話讓陳延更看到了一份為民請命的赤子之心,這份昭然的赤子之心,令他不免想起當初,當年自己十年寒窗,一朝成名,進入官場之初,也跟懷濟一樣,想著酬君王,安黎民,為天下百姓請命,方不辜負頭上這頂烏紗帽,後官場沉浮,漸漸變得膽小圓滑,倒忘了初衷。

    如今懷濟一番話,真仿佛暮鼓晨鐘敲在陳延更心頭,令陳延更敬佩之餘又覺慚愧非常,執起酒壺斟滿懷濟的酒杯︰“愚兄恬為汝州知府,卻任由匪患猖獗,致使老百姓生靈塗炭,著實慚愧,這杯愚兄敬懷濟老弟,若有用愚兄出力之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懷濟忙道︰“陳兄言重了。”兩人乾了杯中酒,陳延更才道︰“實不瞞老弟,愚兄早疑許克善與山匪頭目劉佔山有來往,幾次剿匪,明明摸到了山匪老巢卻一無所獲,若不是劉佔山提前得了信兒,怎麼可能躲的如此迅速,且每逢出兵,許克善莫不拖拖拉拉,剛一進山便鳴鑼響鼓,不像去剿匪倒似去迎親,山匪狡猾,聽見動靜還不早跑了,難道等著官兵上去抓不成,數次剿匪不力,莫不是許克善從中作梗。”

    張懷濟道︰“跟山匪勾結可是死罪,許克善何至于有這麼大的膽子?”

    陳延道︰“許克善曾是護國公帳下校尉,跟隨護國公征戰北蠻,滿朝皆知護國公最是個念舊護犢子的人,不然,就憑一個剿匪不力,許克善這個南陽守備早做不安穩了。”

    懷濟道︰“若照著陳兄之言,這南陽山匪如何剿?”

    陳延更道︰“若剿匪也不難,汝州府除了許克善這個守備府,還有個布政司呢,黃國治雖老奸巨猾,卻也膽小怕事,你我出面自然請他不動,卻有一人,只這人去了,黃國治這只老狐狸,就算再不想也必然會出兵,到時候拿到許克善通匪的證據,便上頭有護國公也無濟于事。”

    懷濟恍然道︰“陳兄說的莫非是六皇子?”

    懷清放開柳妙娘的手腕,掃了慕容曦一眼站了起來,甘草忙道︰“姑,姑娘,我真沒把她怎麼樣,我,我就是嚇唬了她兩句,不想她這般膽小,不過一句話就嚇暈了,姑娘快開一副藥,我去抓了給她灌下去,要真嚇死了,我是不是要坐牢啊。”

    懷清目光閃了閃道︰“放心,嚇不死,有你家姑娘在呢,不用開藥,把前兒我新配的黃連散拿來,用溫水化開給她灌下去,一包醒不了就灌兩包,估摸三四包應該差不多了。”

    懷清話音兒剛落,就聽炕上的柳妙娘嚶嚀一聲醒了過來,一雙美眸流轉間,落在懷清旁邊的慕容曦身上,眨眨眼,一串眼淚落了下來,掙扎著起來,搖搖擺擺走到慕容曦跟前,跪在地上道︰“奴家妙娘給爺請安。”

    這聲兒軟的,懷清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胳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不過這柳妙娘還真是尤物,這麼冷的天,穿的著實輕薄,一身輕粉紗衣,充分表達了薄,透,露三大原則,領口還開的極低,這會兒她一跪下磕頭,酥胸微露,勾魂攝魄,男人不想上勾都難。

    懷清不禁看向慕容曦,見慕容曦的目光落在柳妙娘胸前,不禁暗道,假正經,明明哈喇子都快流三尺了,偏偏還非得做出一本正經的姿態。

    想著不禁撇了撇嘴,慕容曦瞄了懷清一眼道︰“柳妙娘,你這般委屈垂淚,莫非不情願跟著爺?”

    柳妙娘一愣,急忙道︰“能伺候六皇子是妙娘三生修來的福分。”

    慕容曦點點頭︰“既情願還哭什麼?”

    妙娘道︰“奴婢是怕見不著六皇子,就給小人算計的丟了命去……”說著微抬眼看了甘草一眼。

    甘草可不是任人欺負的主兒,一聽就惱了,往前一步道︰“柳妙娘,你這話說誰呢?誰是小人?”

    柳妙娘做出一副含冤受屈的可憐樣兒︰“我,我沒說誰?”說著又掉了一串眼淚,大眼楮抬起來,可憐巴巴的望著慕容曦︰“六皇子給奴家做主。”

    懷清真想拍手,心說。今兒真長見識了,這演技在現代都能拿奧斯卡獎了,這樣的女人留在家里絕對是禍害,就算禍害不到慕容曦,還有她哥呢,雖說懷清相信她哥是個正人君子,可正人君子也是男人,她哥是有原則,可有時候原則真扛不住誘惑,所以還是把誘惑扼殺在搖籃里最妥當。

    想到此,哼了一聲,跟慕容曦道︰“柳姑娘骨嬌肉貴,這一沾沾就暈了,回頭真有個好歹,可擔待不起,我張家缺的是幹活的丫頭,不是供在桌子上的祖宗,六皇子還是自己留著使吧,天不早了,懷清告退。”撂下話帶著甘草走了。

    柳妙娘一見張懷清跟甘草走了,心里得意,身子往前一挪,酥胸在慕容曦腿上蹭了蹭道︰“六爺,奴家跪的腿都疼了……”說著伸手撩起自己的羅裙,露出一截子雪白的小腿來,里頭竟沒穿褲子。

    慕容曦眸光一冷︰“柳妙娘,本皇子之所以要你,就是因為缺個灶房使喚的丫頭,你既不樂意,本皇子還要你作甚,來人,把她送回引鳳樓。”

    柳妙娘一聽臉色大變,許克善父子她是知道的,自己既送了出來,若退回去,哪有好果子吃,想起許克善父子的手段,柳妙娘的小臉煞白,急忙抱住慕容曦的大腿道︰“六爺,六皇子開恩,奴婢願意在灶房幹活,奴婢願意。”

    慕容曦微彎腰看著她︰“現在願意,晚了,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由得你在爺跟前出爾反爾。”說著抬腳踢開她走了,柳妙娘想撲過去再央求,卻被陳豐擋住,柳妙娘情知再無轉圜,癱軟在地上,陳豐可不管那一套,招了兩人進來,拖到車里送了回去。

    懷清洗漱了上炕躺下,甘草把湯婆子灌滿了塞給她,小聲道︰“姑娘,剛我聽說,六皇子把那個柳妙娘送回去了,活該,妖精,狐狸精,一看就不是好東西,專會勾引男人,姑娘不知道,不是我去了,陳皮都被那狐狸精迷住了。”

    陳皮?懷清眨眨眼,抬手扇了兩下道︰“甘草你是不是熬醋了?”

    甘草一愣︰“沒有啊,姑娘不說那味兒不好聞,讓三天熬一回嗎,昨兒才熬了,用香餅子燻了半天,才把那醋味兒遮過去。”

    懷清又扇了兩下︰“沒熬醋怎麼這麼酸呢,尤其這兒,你身上,哎呦,酸的我牙都快到了。”

    甘草這才回過味來,臉一紅道︰“姑娘就會打趣奴婢,不跟姑娘說了。”說著把帳子撂下,熄了燈轉身跑了。

    懷清忍不住笑了起來,少女情懷總是詩,就算甘草這麼粗枝大葉的丫頭也不例外,在汝州府的時候,還沒這苗頭呢,這才幾天兒,都會吃醋了,記得有一句話說有競爭才有愛情,貌似挺有道理的。

    估計甘草是因為看到了柳妙娘,危機意識爆發,才忽然開了竅,不過甘草才十四,是不是早了點,貌似古代十二三結婚多的是,十四當娘也不新鮮,這麼看來,也不算早了,要是甘草跟陳皮成了兩口子,倒也合適,回頭抽空跟哥哥商量商量。

    想到此,又不覺好笑,自己倒有心思當媒婆了,甘草十四,自己不也十四嗎,且還是身體,算心理年齡的話,自己都二十四了呢,二十四的女人,在古代已是好幾個孩子的娘了,若不嫁,就成了不折不扣的老姑娘。

    想到二十四就成了老姑娘,懷清不禁嘆息,女人的青春本來就短,在古代更是轉瞬即逝,自己的未來又是什麼樣子呢,會不會像那位二姑娘一樣。

    懷清不禁搖搖頭,不會,她沒有那麼大的本事,更沒有那麼高遠的志向,甚至,剛穿來時想的振興中醫事業,如今看來也有些可笑。

    那位穿越前輩已經把這個世界的醫藥體系做的非常完整,跟著哥哥從鄧州府一路走來,懷清不得不佩服那位前輩,只要有慶福堂的地方就有醫館,善堂,這個世界里都是中醫,已經發揚的很光大了,還用自己振興什麼豈不可笑。

    而且,自己能做的也實在有限,一個未出閣的姑娘,連醫館也開不了,即便嫁人之後也沒用,自己畢竟不是二姑娘,能女扮男裝做那麼多事。

    想著這些,懷清忽覺自己實在沒用,甚至都沒幫上她哥,念頭至此,一咕嚕坐起來,捶了捶自己的腦袋︰“張懷清你怎麼這麼沒用呢……”

    “姑娘還沒睡呢?”外間屋傳來銀翹的聲音,張懷清往後一仰躺下道︰“睡了。”拉過被子裹住自己,咕噥了一句︰“管他呢,走一步看一步吧,有道是車到山前必有路。”

    第二日,張懷清剛起來,慕容曦就來了,張懷清瞥了他一眼,沒好氣的道︰“六皇子總往姑娘的閨房里頭闖,不大好吧?”

    慕容曦嗤一聲笑了,從上到下打量她一遭︰“姑娘?小丫頭罷了,今兒我來找你有正經事兒,昨兒許克善說,汝州布政使黃國治病的起不來炕了,勞動你跟我去汝州府走一遭如何?”

    “布政使,黃國治?”張懷清眼楮一亮︰“六皇子跟哥哥商量了,想從布政司調兵?”

    慕容曦道︰“你不也說了,要想剿匪就得繞過守備府,許克善奸猾,這會兒先撂著他,等回頭剿了山匪,爺再跟他算總賬。”

    張懷清站起來︰“那就走吧。”

    慕容曦目光在她身上一溜︰“怎麼,你就打算這麼去?”

    懷清低頭看了看自己,明白過來,自己一個小姑娘去給二品大員看病,豈不成了笑話,轉身進去,換了身男裝出來︰“這樣成吧?”

    慕容曦點點頭︰“還成,像個大夫的樣兒。”

    懷清提過自己的藥箱,慕容曦伸手接過去遞給陳豐,笑了一聲︰“張神醫,請吧。”

    懷清跟她哥上任的時候,雖在汝州府客棧宿了一晚,卻是匆匆來匆匆去,汝州府什麼樣兒都沒看清,故此,這此跟慕容曦算頭一回逛汝州府。

    而且,跟慕容曦的馬車真是異常舒服,舒服的懷清都想躺在里頭睡大覺了,寬敞,柔軟,且隨時都能喝到極品龍井,令人心情都不覺好了起來。

    懷清喝了一口茶,撩開車簾往外望了望,正好看見街邊兒挨著的兩個門面,門面頗大,對開的八扇門,門板落下,卻垂著保暖的棉簾,門口伙計青衣棉袍,干淨爽利,舉凡有客,未語先笑,殷勤非常,能教出這樣的伙計,這買賣必然不差,懷清看到門樓子上那偌大的金字招牌不禁失笑,原來是慶福堂,怪不得呢。

    忽的一輛馬車停在慶福堂門前,車剛一停,里頭迎出來幾個人,懷清心道,這陣仗,車里難道是達官貴人了,不過以余家的身份,能稱得上達官貴人的還真不多。正想著,瞥見車里跳下的小廝,不禁暗道,原來是他,這就怪不得了。

    “瞧什麼呢?這麼入神。”慕容曦湊過來。

    懷清放下窗簾︰“沒瞧什麼?”

    慕容曦道︰“你說你一個小丫頭成天轉這麼多心思不累啊?”

    懷清卻問︰“你可知慶福堂?”

    慕容曦目光一閃,轉了轉大拇指上的扳指︰“恐怕大燕沒有人不知道吧?”

    懷清好奇的看著他︰“你既是皇子,莫非……”懷清還沒說完,慕容曦便道︰“皇后是出自余家,可也不一定每一位皇子都是皇后所出,我大燕也只有一個昭慧皇后罷了,四哥是嫡出,爺的母妃是淑妃。”

    懷清明白了,四皇子才是皇后生的,其他的都是妃嬪所生,想起余雋,又問︰“你可認識慶福堂的少東家?”

    慕容曦挑了挑眉︰“余雋?怎麼提起他了,那小子是皇後娘娘的親姪兒,又是四哥的伴讀,爺想不認識都不可能,小時候常見,不過余家無官無職,成年之後,那小子就回冀州了。”

    懷清奇怪的道︰“余家如此顯赫,又是皇后母族,按理說皇上應該有封賞才是吧,怎會無官無職。”

    “昭慧皇后當年把慶福堂開遍大燕,卻又怕族人耽于安逸,忘了余家祖訓,便立下一條家規,余家後人不可當官,故此,余家雖出了三個皇後,卻仍然是商人之家。“

    懷清心道,這位二姑娘倒真是個聰明人,若沒有這條家規,恐怕慶福堂早沒了,即使有,也不會是今天的樣子。

    慕容曦瞧了她半晌道︰“你倒是對余家挺感興趣的,怎麼,看上那小子了?余雋那小子素有小潘安之稱,生的倒真不差,不過你看上也白搭,那小子在娘胎里就定了親,護國公北征平亂的時候定的兩家的親事,除非護國公府主動悔婚,否則余家少奶奶必然是郝連家的小姐。”

    懷清不禁唏噓,估計二姑娘也沒想到,即使自己定下了余家人不許當官的家規,依然不能保住余家超然于朝堂之外的地位,說穿了,還是名利二字,恐怕今天的余家也早背離了二姑娘的初衷。

    不過,小潘安?懷清仔細回想了一下那個余雋,雖說長得不差,可距離第一美男潘安貌似還有些距離。

    忽聽外頭陳豐道︰“六爺到了。”

    懷清剛要動,卻給慕容曦按住︰“急什麼,爺降尊紆貴的來一趟,黃國治敢不親自出迎,爺拆了他的布政司。”

    正說著,忽聽外頭一陣噪亂,接著一個聲音道︰“微臣黃國治,恭迎六皇子。”

    慕容曦看了懷清一眼笑道︰“在南陽大牢,你一望就知那牢頭有頭痛之癥,今兒聽聽聲兒,這黃國治可是什麼病?”

    懷清忍不住笑了︰“恐怕是貪症,此病多發于員之中,因貪得病,無藥可醫,倒是六皇子或許治這樣的症候。”

    慕容曦笑了一聲︰“小丫頭倒是聰明,那爺今兒就當一回郎中,給這黃國治好好治治病……”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0 11:38 PM

第28章

    黃國治做夢也沒想到慕容曦能親自過來,昨兒許克善在引鳳樓擺席,特意來請過他,他之所以托病不去,是覺得勢頭不好。

    即便山匪劫了稅銀,也不至于驚動一個皇子過來吧,可六皇子來了,這說明什麼,說明皇上這次真要把南陽縣的山匪連根兒拔了。

    至于山匪的根兒,即便黃國治再糊塗,也知道跟許克善脫不了干系,許克善上頭還有誰,黃國治不想知道,這種事兒知道多了,沒什麼好兒,可自己的確收了許克善的好處,那點兒好處若是拿自己頭上的二品頂戴去換,就太不值了。

    且,許克善可是條瘋狗,真反咬自己一口,到時候,縱然自己渾身是嘴也說不清,黃國治是越想越後怕,昨天晚上一宿沒睡,琢磨這事怎麼辦。

    還沒等他想出對策,六皇子就來了,在里頭接了信兒,黃國治腿都有點軟,忙套上官服出來迎接,可在馬車前站了半天,也不見六皇子下來。

    黃國治用袖子抹了把冷汗,又大聲道︰“微臣黃國治恭迎六皇子。”車門一開,黃國治剛要行禮,就見下來一個十三四眉清目秀的小子。

    黃國治一愣的功夫,才見慕容曦隨後下來,雖疑惑這個臉生的小子是誰,也不敢怠慢,忙道︰“微臣叩見六皇子。”說著就要跪下。

    慕容曦一伸手扶住他︰“黃大人尚在病中,這跪就免了吧。”

    一句話說的黃國治老臉通紅,好在久處官場,臉皮早鍛煉出來了,不過一瞬便恢復自然︰“勞六皇子親至,微臣實不敢當。”

    慕容曦笑道︰“黃大人就不用客氣了,黃大人是汝州布政使,這南陽剿匪一事可不能少了黃大人,黃大人這病不好,爺回京之日就遙遙無期了,踫巧,遇上一個神醫,想起黃大人的病,若能藥到病除,豈不是南陽百姓之福嗎,大人說,爺這話可在理兒?”

    “蒙六皇子惦念,微臣著實擔當不起。”說著不禁看了懷清一眼,心說,這個十三四的小子就是六皇子嘴里的神醫,這不笑話嗎,難道六皇子讓神醫瞧病是假,來試探自己是真,試探自己跟許克善是不是有勾結,若有勾結,直接辦了。

    當今皇上什麼脾氣,黃國治這個老臣還是相當清楚的,輕易不發話,要是真發了話,那就絕無轉圜,說白了,想辦誰,誰就只有死路一條。

    想到此,黃國治脖頸子縫兒里一陣陣冒涼氣,琢磨著為今之計,要想保住自己就得把許克善扔出去。

    念頭至此,咬了咬牙,一等進了大廳,噗通一聲就跪在地上道︰“微臣該死,微臣有罪。”

    慕容曦瞥了懷清一眼,心說看來不用我這個郎中出馬了,懷清也暗道,這黃國治好歹也是武將,這膽兒也太小了,還沒怎麼著呢,自己就請上罪了。

    慕容曦坐在當中的椅子上,身子略往後靠了靠道︰“黃大人這是做什麼,好端端的請什麼罪,莫非病糊塗了?”

    黃國治急忙道︰“微臣該死,不該收受賄賂,下官過生日的時候,南陽守備許克善給微臣送了一件壽禮,當時賓客盈門人來人往的,府里的管家也未在意,收進了庫里,昨兒清點的時候,微臣才知道,許克善送的是一尊彭祖像。”

    慕容曦挑了挑眉︰“彭祖長壽,過壽的時送正相宜,何罪之有?”

    黃國治抬起頭來吱吱嗚嗚的道︰“許,許克善送的這尊彭祖像有半人高,而且……”說著越發小聲︰“是金的。”

    懷清愕然,雖說早知官場自有一套行賄的手法,可也沒想到能這麼幹,半人高的彭祖像,純金打造,這得多少錢啊,這比直接送銀子可高級多了,既送了禮,還有了個光明正大的名頭,真是一舉兩得,而許克善送的禮越重,就越說明他心虛,而黃國治這廝也絕對不是什麼好人。

    不知道?半人高的金人得多重啊,在庫房里放了小半年才發現,糊弄傻子呢,不過黃國治這招置之死地而後生,倒真用的巧,知道此時正是用他的時候,他先請罪,把許克善推到前頭,他自己卻摘了出來,即便有罪,可他剛說了,不知情,就算捅到皇上哪兒,也不可能罷官削職,反倒他手握兵權,拿準了南陽剿匪得用他,剿了山匪,追回稅銀,黃國治就算戴罪立了功,至多一個功過相抵不予追究,這老狐狸當真是官場的老油條,事事都算到了。

    慕容曦道︰“這許克善倒真大方,抬上來爺見識見識。”

    黃國治急忙讓下人抬了上來,紅布揭開,滿堂金光,半人高的彭祖真能把人的眼都閃瞎了,隨手就送出這麼大的禮,可見許克善貪了多少銀子。

    慕容曦圍著金人轉了兩圈,湊近懷清低聲道︰“怎麼樣,跟著爺出來開眼了吧。”

    懷清哼了一聲道︰“是開眼了,怪不得都想當官呢,一個五品的守備隨手就能送出個金人,要是熬上一品大員,家里的銀子還不堆成山啊。”

    兩人交頭接耳嘀嘀咕咕,看在黃國治眼里,更是疑惑,不禁著意打量懷清幾眼,琢磨這六皇子可是有名兒的浪蕩,莫非女人玩膩了,好起了男風,這小子雖說看著瘦弱,可眉眼清秀,舉手投足有股子說不出的味道,難道是六皇子的新寵。再看兩人的行徑,黃國治越發肯定,故此看,懷清的目光也不覺曖昧起來。

    懷清瞥見黃國治的目光,不禁皺了皺眉,往旁邊挪了挪,離著慕容曦有兩臂的距離方站住,慕容曦不滿的看向黃國治,黃國治急忙低頭。

    慕容曦伸手把紅布蓋在彭祖上道︰“南陽匪患猖獗,黃大人有何對策?”

    黃國治忙道︰“微臣即刻出兵清剿,不出三日,定把匪首劉佔山抓住交由六皇子發落。”

    慕容曦抬抬手道︰“不忙,此時需當從長計議……”

    懷清看了慕容曦老半天,終忍不住道︰“你跟黃國治嘀咕了半天,可是剿匪的事?”

    慕容曦卻答非所問的道︰“說起來,你哥倒是個實心眼為民的官兒,若依黃國治,今日便出兵剿匪,這伏牛山中可不止山匪,還有眾多百姓,真殺起來,刀劍無眼,還不知要誤傷多少條人命呢,你哥的法子倒可免去不少傷亡,能想出這個主意,可見你哥是把老百姓裝在心里了。”

    懷清點點頭︰“我哥心眼實,是認準了就一條道跑到黑的性子,按說不適合官場,可想想,要是當官的都是魚肉百姓的貪官,老百姓怎麼辦,更何況,這是我哥的志向,我這個當妹妹的應該引以為傲並且無條件支持才對。”

    慕容曦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倒真是個好妹妹,其實,我也有個妹子,跟你一邊兒大,跟你一樣鬼靈精怪的……”

    懷清好奇的道︰“你的妹妹是大燕朝的公主,尊貴無雙,集萬千寵愛于一身,怎好跟我一個鄉野的窮丫頭相比?”

    慕容曦道︰“若她跟你一般是個鄉野丫頭就好了,得了,不說這些,說說你的醫術,是跟誰學的,你哥說是祖傳,你爹能交出你這麼個高明的徒弟,可見你爹的醫術定然不遜于你,據我所知,在大燕若醫術高明,必然會被推舉到太醫院任職,莫非你張家祖上當過太醫?”

    張懷清哪知道這些啊,她這些醫術都是現代時跟爺爺學的,至于古代的爹,爺爺,乃至祖宗是誰?她真不知道,而懷濟也仿佛不願意說過去的事兒,自己怕露餡也不敢多問,這一來二去的,就這麼稀里糊塗的過去了。

    現在慕容曦一刨根問底,真把懷清問住了,懷清眼珠轉了幾轉,一撇嘴道︰“俗話說大隱隱于市,大燕朝有本事的高人多了,朝廷的納賢之策再好,也有志不在此的,李白不都說了,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慕容曦笑了起來︰“你這丫頭的一張嘴都能把死人說活了,爺甘拜下風。”

    見他不問了,懷清暗暗松了口氣,忽聽外頭吹吹打打的好不熱鬧,撩起窗簾看了看,見前頭不遠一隊迎親的人馬,鑼鼓喧天嗩吶齊鳴,簇擁著一個八抬大轎過來了,烏泱泱佔了半條街。

    陳豐在車外道︰“爺,前面有迎親隊。”

    慕容曦道︰“娶媳婦兒是大喜事,靠邊停下,等他們過去再走。”“是。”陳豐應一聲,讓車把式把車趕到一邊兒停下。

    懷清看著迎親隊過去,忽聽車外一個婆子道︰“還是周家有錢,瞧這娶個媳婦兒的排場,可著咱汝州城也尋不出第二家來。”

    旁邊的婆子道︰“可是,要不怎麼叫周半城呢,聽說新媳婦兒是鄧州府濟生堂李家的小姐,可真是個天生的好命兒,嫁進了周家,這一輩子吃香喝辣,穿綢裹緞,享不完的榮華富貴。”

    另一個婆子道︰“你知道什麼?好命不好命的還得另說呢,周家少爺可都病了大半年了,聽說從過年越發不好,這才急著成親,估摸是想用喜事沖一沖,要是沖好了也就罷了,要是沖不好,這剛過門的李家姑娘可就守了寡,縱然不愁吃不愁喝的,這往後還有一輩子呢,怎麼熬啊。”

    “這麼說起來,濟生堂李家也真是,又不是吃不上喝不上,至于把親閨女往火坑里推嗎,要是周少爺一口氣上不來,這不害了自己閨女嗎。”“得了吧,人家怎麼著也比咱們強,你就別跟這兒操閑心了,迎親隊過去了,趕緊家去吧,走了……”

    說話兒,周圍看熱鬧的人都散了,馬車也走了起來,懷清忍不住往花轎的方向望了望,心說,轎子坐的竟是李曼娘,真不知這是什麼緣分。

    忽聽慕容曦道︰“瞧人家迎親都能瞧這麼入神,莫非你這丫頭也想嫁人了不成?”

    懷清白了她一眼心說,姑娘嫁誰,也不可能嫁給你這個色胚。回到南陽縣衙,六皇子就跟她哥商量事兒去了,雖不是太清楚,懷清也大略猜到是怎麼回事。

    次日南陽縣衙門口貼了告示,六皇子體恤南陽百姓疾苦,下令開倉放糧,舉凡南陽縣的老百姓按人口,每人二斤白面,三日後卯時開始,掌燈時領完,過時不候。巡街打更的敲著鑼,大街小巷的扯著脖子喊了三天。

    許世龍剛一進書房院就聽見里頭的調笑聲,許世龍知道媚娘今兒早上給他爹叫府里來了,這會兒可都快晌午了,估摸該辦的事兒也都辦完了,才咳嗽了一聲。

    小廝忙道︰“少爺來了。”聽見里頭嗯了一聲,不大會兒功夫,簾子一打,顧媚娘扭著腰從里頭走了出來,到了許世龍跟前蹲身一幅︰“媚娘給大少爺請安。”

    說著,眸光一轉,斜斜瞟了許世龍一眼,勾的許世龍心里直癢癢,剛想伸手摸一把,卻給媚娘一躲避開了,掩著嘴笑了一聲,湊在他耳邊小聲道︰“就不怕你老子看見?”

    許世龍也小聲道︰“看見就看見,你本來就是我的人,是老爺子眼饞佔了,如今倒不讓我踫了,哪來的理兒,便是親父子也該有個前來後到才是。”

    媚娘咯咯笑了兩聲︰“你敢大聲些,我才服了你。”兩人正在這兒調笑,忽聽里面許克善道︰“還不進來在外頭蘑菇什麼?”許世龍忙道︰“這就來了。”說著在媚娘胸前摸了一把才進去。

    小廝早見慣不慣了,反正這父子玩一個女人,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了,顧媚娘先跟了兒子,後來跟了老子,如今這兒子老子的輪著來,也分不清是誰跟誰了。

    有時候,他們這些小子私下還說,要是顧沒娘肚子里有了種,生下來,都不知道是少爺的兄弟,還是老爺的孫子呢,總之肉爛在鍋里,都是老許家的種,也沒便宜了外人,這就叫便宜不出當家。故此,看見顧媚娘跟許世龍調笑,也只當沒看見一般,打起簾子,許世龍走了進去。

    許克善在炕上瞥了他一眼道︰“你動了柳妙娘?”

    許世龍忙道︰“沒,爹不說留著還有用嗎。”說著看了他爹一眼,小聲道︰“那賤人給六皇子退了回來,還留著做什麼,不如……”

    剛說到這兒,許克善一拍桌子站起來道︰“你那點兒心思趁早給我收了,一會兒你挑兩個底細的人,把柳妙娘送到汝州城黃國治府里去。”

    許世龍道︰“爹那日在引鳳樓擺宴,他黃國治都托病不來,就是不給您老面子,您還上趕著給他送女人做什麼?”

    許克善道︰“你糊涂,這汝州府能剿匪的兵馬除了我的守備府,就是他黃國治的布政司了,只要他拖著不出兵,等把劉佔山料理了,就算六皇子剿了匪也不怕了。”

    許世龍道︰“爹的意思是……”

    許克善道︰“今天你不是約了劉佔山在汝州的湘紅園里見面嗎。”

    許世龍點點頭︰“他好幾天前就讓人送了信來,估計是在山里貓不住了。”

    許克善臉色一陰︰“留著他早晚是禍害,你附耳過來,如此這般,這般如此,辦完了這事兒你也別留在汝州府了,出去躲一陣兒。”

    許世龍有些不樂意的道︰“爹怕什麼?”

    許克善搖搖頭︰“爹總覺得事兒不大對頭,可又想不出哪兒出了差錯。”

    許世龍道︰“爹是說六皇子開倉放糧的事,不過是想要個好名聲,等回京的時候在聖上面前能表功罷了,滿大燕誰不知道六皇子是什麼人,剿匪?逗樂子吧。”

    許克善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總之今兒這事兒辦完了,你先出去躲些日子再說,等消停了你再回來。”

    父子倆正說著,管家拿著貼兒從外頭進來道︰“回老爺,六皇子遣人送了帖子來,說從汝州叫了一班小戲,明兒晌午在引鳳樓擺酒,請老爺吃酒看戲。”

    “吃酒?看戲?”懷清看向甘草。

    甘草點點頭︰“我聽陳皮說的,說陳豐從汝州城找來的戲班子,不止守備大人,汝州府大大小小的官都要來南陽呢,這六皇子哪兒是來剿匪啊,這是尋樂子來了。”

    懷清道︰“什麼時候?”

    甘草道︰“明天晌午,明兒可是開倉放糧的日子,咱們大爺忙活的估摸連飯都吃不上一口,六皇子倒好,吃酒看戲,還把大小官員都請了來,合著就累咱們大爺一個人。”

    懷清道︰“你去告訴灶房,明兒咱們吃炸醬麵,叫廚娘多放肉,多炸醬,多點麵條,三班衙役的飯咱們都包了。”

    甘草嚇了一跳︰“姑娘,咱下半月不過了啊,那可不少人呢?”

    懷清揮揮手︰“叫你去就去,這是喜麵,人人都吃才好呢。”

    喜麵?甘草撓撓頭,咕噥一句,哪有什麼喜事兒啊?不過姑娘吩咐的事兒總不會錯,想著忙奔灶房去了。

    懷清晚上躺在床上還琢磨,明兒引鳳樓這場大戲,該叫什麼,鴻門宴還是擒奸記?看來她哥這個南陽知縣應該能當下去了。

    正想著,忽聽外頭叫門,光聽聲兒,就知道有急事,懷清一咕嚕起來,下地一邊兒套衣裳,一邊兒問︰“誰叫門?可是出了什麼事兒?”

    甘草道︰“是陳皮,說大爺讓姑娘過去救人……”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1 01:47 PM

第29章

    這大半夜的來叫自己,定是十分緊急之事,懷清不敢耽擱,快步往前頭去了,甘草提著藥箱在後頭一路小跑才趕上。

    到了前頭書房,懷清楞了一下,不止慕容曦跟懷濟,還有一個臉生的文生,年紀有四十上下,雖未穿官服,舉手投足卻一身官氣。

    懷濟看見她忙道︰“懷清,你快來瞧瞧可能保住他的命?”

    懷清急忙過去,見炕上躺著個人,年紀有三十出頭,身量頗高,魁梧非常,絡腮胡遮住大半張臉,一看就絕非善類,此時已經不省人事,一張臉成了黑青色,看著頗為恐怖。

    懷清伸手探他的鼻息,雖微弱卻還有一絲生氣兒,扒開他的眼楮看了看瞳孔道︰“是砒霜之毒?”

    懷濟點點頭,滿含希望的看向妹妹,懷濟自然知道,砒霜之毒,無藥可解,可他就是覺得,或許懷清有什麼法子,當初葉夫人血崩,若照常理也是無藥可救,可懷清輕飄飄一劑全歸補血湯就保住了葉夫人的命,故此,懷濟對妹妹的醫術有相當大的信心。

    尤其,今天這人死了,他們費盡心思布下的局恐怕會前功盡棄,想著,懷濟道︰“這是匪首劉佔山。”

    一句話懷清就明白了,不用說,肯定是南陽守備許克善狗急跳牆,生怕抓住劉佔山把他交代出來,先來了一個殺人滅口,只要劉佔山死了,就算剿了山匪,也牽連不到他身上,至多背上一個剿匪不力的罪名,就算降了職,上頭還有一位護國公保著呢,估摸沒兩年又會升上來。

    許克善這只老狐狸果真夠狠,夠毒,肯定下了大劑量的砒霜,不然人也不會變成這樣。

    懷清回身跟甘草道︰“去我房中取石青來。”

    甘草一愣︰“姑娘說的可是昨兒畫畫用的顏料石青?”

    懷清點頭︰“就是那個,快快取來。”

    甘草急忙跑了出去,不一會兒取了一包過來,懷清讓舀了涼水在大碗里調開,掰開劉佔山的嘴灌了下去。

    慕容曦道︰“我說小丫頭你成不成啊,那石青可是畫畫使的,能解如此劇毒?”

    懷清一攤手︰“莫非六皇子有解毒之法?”

    慕容曦給她一句話噎住,半天方道︰“爺不跟你這丫頭一般見識。”

    若不是如此境況下,陳延更跟懷濟險些笑出來,懷濟還罷了,知道自己妹子的脾氣,只要涉及醫術,莫說皇子,就是皇上,估計都敢頂撞,陳延更卻是頭一回見識到懷清的脾氣,也是頭一回見識懷清的醫術,砒霜之毒都敢下藥,只不過這藥下的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

    陳延更實在好奇,忍不住問︰“姑娘為什麼用石青?”

    他一說話,懷清就認出他是汝州知府陳延更,半夜微服前來,恐是怕是驚動了許克善,畢竟劉佔山是關鍵的人證,只要劉佔山把許克善招出來,就算有玉皇大帝也護不住他的命,也因此,許克善才要殺人滅口。

    懷清蹲身一福道︰“原來是陳大人,懷清有禮。”

    陳延更忙道︰“姑娘不用多禮。”

    懷清這才道︰“不瞞陳大人,石青調水能不能解這砒霜之毒,懷清也沒把握,卻曾在書上見過這麼一個解毒之法,今日用來,實在是想不出別的法子,至于能不能保住劉佔山的命,懷清實在不敢妄下結論。”

    這話懷清其實有所保留,懷清是跟著自己爺爺學的中醫,卻也上了六年醫學院,而現代對于中醫西醫的爭論,一直存在著,中醫講究配伍,講究陰陽五行六淫致病,五髒六腑就相當于一個生生不息的整體,西醫卻把人體細致的解刨開來,心肝,脾,肺,腎單一拿出來,哪兒有毛病治哪兒。

    藥物的使用上也不一樣,西醫一直不認同中藥,卻也矛盾著,一方面覺得都是些樹皮草根兒,不能治病,一方面又用西醫的方法研究中藥,試圖用化學來解釋中藥治病的原理。

    有一段時間懷清也特鑽牛角尖,在書上看到這個解砒霜毒的法子,就想試試,現代西醫已經研究出了特效解毒劑二巰基丙醇,原理很簡單,砒霜是三氧化二砷,把二疏基丙醇注射進入人體之後,能迅速跟三氧化二砷反應,生成無毒物質。

    說穿了,就是一次化學反應,只不過在人體內進行罷了,而古書里說的石青就是藍銅礦,調了水就等于跟水反應了,再灌進人的胃里,胃里有胃酸,那樣的環境中,跟三氧化二砷發生反應,是什麼樣子,懷清曾經研究了很久,卻最終也沒得到確切的結論。

    因為化學反應這個東西,異常精密,多一個物質分子,結果就大相徑庭,即便模擬人體胃酸環境,到底是模擬,不是真的,故此,懷清最後也不知道這個法子到底能不能解砒霜的毒,但以懷清實驗的結果,即使不能全解,也有一定作用。

    不過這些干系到化學的東西,就算她說出來,恐怕這些人也聽不懂,索性不如不說,反正能不能解毒,也已經灌下去了,剩下的就看運氣。陳延更不免有些失望,卻又一想,反正也沒其他法子,只能一試。

    慕容曦道︰“原來你的醫術都是靠蒙的?”

    懷清白了他一眼︰“六皇子若是能蒙,懷清自當讓賢。”慕容曦又給她噎住,不禁咬了咬牙︰“你這丫頭……”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見炕上的劉佔山頭一歪,張嘴吐出一堆花花綠綠的東西,臭不可聞。

    慕容曦掩住鼻子道︰“哎呦,這臭的都快趕上茅廁了。”見懷清不禁沒喊臭,還上前給劉佔山號脈,慕容曦也不好再說什麼,卻掩著鼻子往門口挪了挪。

    懷清道︰“叫廚娘熬米粥,給他灌下去,只他吐了就灌,直到不吐為止。”

    懷濟忙道︰“這麼說他的命保住了?”

    懷清搖搖頭︰“我也不知道,畢竟砒霜是劇毒,能不能保住命還要觀察,不過,我剛瞧了他的脈,已現生機。”

    懷濟點點頭,陳延更跟慕容曦都鬆了口氣,劉佔山罪大惡極,僅憑劫朝廷稅銀這一向罪名,縱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之所以救他就是要扳倒許克善,只要他的命能留到明天,許克善就算再狡猾,也回天無力了。

    懷濟叫陳皮在這兒盯著,其餘人挪到廂房里頭坐下,懷清才問︰“在哪兒抓的劉佔山?”

    懷濟道︰“這還多虧陳大人。”

    陳延更道︰“劉佔山在伏牛山中貓了好幾個月,我猜他早耐不住要偷著下山尋樂子了,就讓人在汝州府的各城門守著,果然今兒一擦黑,劉佔山遍進了汝州城,在湘紅院中跟許克善的兒子許世龍相會,怕打草驚蛇,只讓人埋伏在湘紅園外頭,等著劉佔山出來,一舉將其擒獲,沒想到許克善竟然殺人滅口,等許世龍出來,劉佔山已經中了毒,劉佔山是匪首也是人證,若死了怕還要多費周折,在下記得懷清姑娘一身神奇醫術,這才連夜趕到南陽。”

    慕容曦道︰“黃國治今天讓人送了信兒來,說許克善把柳妙娘送到了他府上,怕許克善生疑,留下了柳妙娘。”說著哼了一聲︰“許克善果真狗膽包天,私通山匪,劫持稅銀,陽奉陰違,賄賂官員,這隨便一條都是抄家滅族的大罪,爺倒是看看,明天他還有什麼話說。”

    陳皮跑進來道︰“劉佔山醒了。”

    慕容曦站起來︰“醒了就好,沒有劉佔山,還真辦不了許克善。”抬腳出去了。

    陳延更忙跟了過去,懷濟落在最後,跟懷清道︰“今兒可熬了你,趁著天沒亮,再去睡會兒吧。”

    懷清點點頭︰“甘草把解毒丹拿來。”

    懷清放在懷濟手里︰“兩個時辰吃一丸,便保不住命,也能拖延到明天晚上。”

    懷清回到自己小院的時候,銀翹已經讓人備下了洗澡水,懷清泡了熱水澡,天已大亮,晨曦透窗而入,令人的心情都亮堂了起來。

    甘草把被褥鋪好道︰“折騰了一宿,姑娘快睡會兒吧,除了山匪這一害,往後南陽縣就消停了,大爺這個官也做穩當了,姑娘您啊也不用愁了。”

    懷清忍不住笑道︰“叫你說的,我多愛操心似的。”

    甘草嘟嘟嘴︰“姑娘可不是愛操心嗎,從在鄧州府那會兒就是,何時閑過,不是給人瞧病就是配藥,還要替大爺發愁怎麼當官,一個人操八處的心,奴婢都替姑娘累得慌,到了南陽縣就更不用說了,天天愁著怎麼幫大爺,如今好了,除了害,姑娘快著好好歇歇吧。”懷清躺下,甘草給她掖好被子角兒放下帳子才出去。

    懷清閉上眼,心道,哪是自己想操心,是必須得幫他哥才成,他哥若不當官還好,既進了官場就身不由己了,人都說官場步步榮華,怎知這榮華背後隱藏著的卻是步步殺機,一步行差,就不是丟官罷職的事兒,弄不好,全家都得跟著掉腦袋。

    他哥一心為民,自己若是再不幫著操點兒心,哪會兒給人算計了都不知道,這官場的人可都是一個人八個心眼子,最善于兩面三刀,臉上明明笑著,腳底下卻使絆子,讓你栽了跟頭都不知道怎麼栽的。

    這也是就是現在,估計等再過幾年,她哥歷練出來,自己就不用操這些心了,不管怎麼說,許克善伏了法,南陽縣怎麼也能安生幾年,下一步就是怎麼幫著老百姓脫貧致富了,這是他哥本來就想幹的事兒,也是他哥的政績,有了政績仕途才能順暢。不過,這些且等過了明兒再說吧,這會兒她真有些累了,翻個身睡了過去。

    甘草在外頭吩咐銀翹︰“你在這兒看顧著,不許吵著姑娘,我去灶房看看去,今兒咱們南陽縣可有大熱鬧呢。”

    許克善換了衣裳,問身後的管家︰“少爺幾時動的身?”

    管家忙道︰“一早天沒亮就走了,估摸這會兒都出汝州府了。”

    許克善點點頭︰“昨兒你送柳妙娘去汝州城,可見著了黃國治,他說什麼了沒有?”

    管家道︰“客氣了兩句,還說他的病越發不好,恐今兒不能來赴宴,讓老爺幫他在六皇子跟前請罪。”說著放低聲兒道︰“不過奴才瞧得出來,黃大人甚為中意柳妙娘,奴才今兒一早使人去打聽,說昨晚上就收了房。”

    許克善這心才算放下,只要黃國治跟自己穿一條褲子,就不怕慕容曦跟張懷濟折騰,他倒要看看,手里一個兵沒有,怎麼剿山匪,邁腳出去,想起什麼低聲道︰“劉佔山……”

    管家會意,忙道︰“老爺放心,少爺下了足量的砒霜,那劉佔山就算有九條命也保管死的挺挺。”許克善這才走了出去。

    今兒南陽縣史無前例的熱鬧,各村里的老百姓不管遠的近的都來了,天不亮縣衙門口就排起了長龍,開始領糧食,領完了糧食,也都沒急著走,往引鳳樓瞧熱鬧去了。

    慕容曦嫌引鳳樓里頭的台子小,叫人在引鳳樓外搭了個老大的戲台,也不讓驅趕老百姓,說一年到頭,南陽縣難得有個樂子,老百姓看就看了,皇上都說與民同樂,自己學一下皇上也應該。六皇子發了話,老百姓誰不來,故此,今兒引鳳樓前的半條街上都是人。

    引鳳樓二樓朝外的檻窗俱都打開,輕紗幔帳攏在一側,正好對著戲台,酒席就擺在二樓,大小官員沒一個遲到,都一早就來了。

    許克善到的略晚,到了先四下掃了一圈,果真不見黃國治,心里更踏實起來,看見陳延更,許克善拱了拱手︰“陳大人來的早。”

    陳延更拱手回禮︰“六皇子擺宴,微臣哪敢來遲,倒是許大人今兒怎麼晚了?”

    許克善目光一沉,心說,陳延更你是鐵了心要跟我做對啊,一說話就給老子下個套,這會兒讓你先便宜便宜嘴,等六皇子走了,看老子怎麼對付你。

    心里這麼想著,臉上卻掛起一個笑︰“有些公務故此來晚了。”

    陳延更呵呵笑了兩聲︰“許大人如此勤于政務,真是我等楷模啊。”

    “陳大人謬贊了,忠君愛民,勤于政務是我等為官的本份。”兩人你來我往的寒暄幾句,陳延更才低聲道︰“到這會兒了,黃大人還沒來,莫不是還病著呢,許大人可知道?”

    許克善目光一閃道︰“黃大人病的越發厲害,都起不來炕了,哪里還能赴宴啊,今兒讓下官替他請罪呢。”說著掃了周圍一眼道︰“張知縣也沒來?”

    陳延更道︰“六皇子體恤黎民,開倉放糧,張大人領了這個差事,恐今兒不得閑了。”

    許克善道︰“陳大人跟張大人倒是投契。”

    陳延更笑了兩聲︰“同朝為官,又都在汝州府,該當互相照應才是。”

    許克善心里說,這不廢話嗎,同朝為官的多了去了,也沒見你照應別人啊,再說,你一個汝州府的知府大人,照應一個七品知縣,若沒干系,這事兒說出去,誰信啊,陳延更這只老狐狸,說話滴水不露,想來自己探不出什麼來。

    兩人正說著,忽見前頭不遠慕容曦的車駕緩緩而來,陳延更忙整整衣裳帶頭迎了出去。

    慕容曦抬抬手︰“都起來吧,今兒是看戲吃酒,這麼正兒八經倒沒意思,都坐吧。”

    眾人等慕容曦坐下方各自落座,慕容曦不著痕跡看了許克善一眼道︰“怎麼還不開鑼唱戲?”許克善招招手,呈了戲牌上來,躬身道︰“請六皇子點戲。”

    慕容曦掃了一眼,點了點其中一個戲牌︰“這是出什麼戲?”

    許克善看了眼戲牌道︰“回六皇子,是擒奸記,是說某朝出了個大貪官,御史大人設巧計擒貪官的事兒。”

    慕容曦點點頭︰“父皇常說,千里之堤毀于蟻穴,前朝便是因為貪官橫行以至亡了國,我大燕當以此為鑒,貪官可恨,可殺,不可赦,這個戲好,就唱這出。”

    許克善心里咯噔一下,暗道,怎麼聽著六皇子這話兒不怎麼對頭呢,仿佛另有含義,莫非……卻又搖搖頭,一出戲罷了,自己用不著草木皆兵,黃國治沒來,劉佔山死了,便他是六皇子能拿自己如何。

    想到此,坦然揮揮手︰“去告訴班主唱擒奸記。”

    戲一開鑼,眾人一看,心里暗道,怎麼唱這麼一出,可六皇子點的戲,誰敢有異議,莫不猜想,六皇子點這出戲莫非是敲警鐘呢。

    一出擒奸記倒唱的席上幾個當官的忐忑不安,陳延更瞄了許克善一眼,暗道,這只老狐狸倒是沉得住氣,絲毫不為所動,可惜今兒你再沉得住氣也沒用,這出擒奸記就是沖你唱的。

    想這許克善仗著上頭有人,根本不把自己這個知府放在眼里,有事兒沒事兒的還難為一下,陳延更這個汝州知府當得著實憋屈,不過今兒終于能出口惡氣了,過了今兒,看你許克善還怎麼蹦噠。

    台上的擒奸記還沒唱完,六皇子跟前的陳豐上來道︰“六爺,布政使黃大人到了。”這句話入耳,許克善只覺眼前一黑……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1 01:56 PM

第30章

    黃國治怎麼來了?他不是托病不出嗎,怎麼這時候來了,莫非……許克善撐著桌子,極力穩住心神,暗道,還沒弄清楚,切不可自亂陣腳,可臉色也已經有些變了,這些事快速在腦子里轉了一圈,覺得還是走為上策,站起來要走。

    卻被陳延更攔住道︰“這戲正唱到精彩處,許大人怎麼不看了?”

    慕容曦看向他︰“陳大人的話有理,戲還沒唱完呢,許大人這是要去何處?”

    許克善極力鎮定,吱吱嗚嗚的道︰“那個,微臣有些內急,實在失禮。”

    慕容曦目光一閃淡淡的道︰“便是許大人內急,難道就等不急這出戲唱完嗎,還是說,許大人你不想陪本皇子看戲?”話音落下臉色已經陳了下來。

    許克善已經,急忙出來跪在地上︰“微臣知罪,微臣治罪。”

    慕容曦看了他半晌兒,忽道︰“許克善你倒說說,你知的什麼罪?”

    許克善一愣,硬著頭皮道︰“那個,微臣冒犯六皇子,罪該萬死。”

    慕容曦冷笑一聲︰“罪該萬死,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說著看向剛上來的黃國治︰“黃國治你跟許大人說說,你今兒怎麼來晚了?”

    黃國治瞥了許克善一眼,心說,許克善啊,你今兒落到這個下場誰也別怨,就怨你膽大包天,打朝廷稅銀的主意。

    想到此,黃國治噗通跪在地上道︰“回稟六皇子,今兒微臣帶兵卯時進山,直搗山匪老巢,殺死頑抗山匪二十八人,其余三百二十六名山匪全部抓捕歸案,已交由南陽縣知縣張大人,關入大牢,容後發落。”

    慕容曦道︰“許克善,黃大人的話你可聽清了?”

    許克善臉色變了幾變︰“請恕微臣糊塗,這山匪在南陽作亂,出兵剿匪微臣身為南陽守備怎不知情?”

    黃國治心說,你倒是會倒打一耙︰“許克善,你私通山匪,罪不容誅,還妄想賄賂本官,更是罪上加罪,柳妙娘本官已看管起來,山匪也已伏法,許克善,到了這般時候,你還不認罪嗎?”

    許克善忽的哈哈的大笑起來,一邊笑著一邊站起來,指著黃國治道︰“你們這是串通了,想把通匪的屎盆子往我許克善頭上扣,做夢。”說著看向六皇子︰“即便你是皇子也不能冤枉微臣,說微臣通匪,可有證據?說微臣劫持了朝廷稅銀,那些銀子呢?一無人證,二無物證,就想讓微臣認下這殺頭滅族的大罪,微臣不服,死也不服。”

    慕容曦笑了數聲︰“爺今兒才知道,許克善你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看來今兒爺不成全你,都不成,來人,把劉佔山抬上來。”許克善臉色一變。

    兩名侍衛抬著劉佔山上來,眾人一看劉佔山,不禁暗道,這明顯就是中了毒啊,臉上的青黑還沒退下去呢,人躺在擔架上,雖出氣多進氣少,可看得出還活著。

    到了近前,侍衛扶著劉佔山坐起來劉佔山一看見許克善,剛才還沒什麼神的兩眼嗖一下的睜的老大,恨恨瞪著許克善,張開嘴︰“許,許克善,你好毒,好毒……”劉佔山話沒說完,只見寒光一閃,緊接著許克善被陳豐一腳踢了出去,卻劉佔山脖子上也插了一柄寒光閃閃的匕首,劉佔山眼楮仍瞪著,卻已斃命。

    這番變故,幾乎是電光石閃間就造成了這個結果,眾人都愣在當場,慕容曦也未料許克善會如此大膽,敢當著自己的面殺人滅口,即便陳豐出手再快,劉佔山也死了。

    慕容曦一拍桌子︰“許克善,你好大的膽,敢當著本皇子殺人滅口,是嫌命長嗎?”

    許克善抹了抹嘴角的血道︰“這劉佔山,為禍南陽數年,早就該死,微臣不過把他就地正法罷了,微臣行得正,做的端,光明磊落,便到皇上跟前也不怕。”

    慕容曦看了他半晌兒,忽的笑了起來︰“好,好,好你個鐵嘴鋼牙的許克善,爺今兒就讓你心服口服,陳大人,把劉佔山昨晚上簽字畫押的口供,念給許大人聽聽,爺倒看看他這個光明磊落的南陽守備,還有何話說?”

    許克善臉色驟變,陳延更瞥了他一眼,從懷里拿出一張紙打開︰“南陽守備許克善……”隨著陳延更念出來,許克善臉色一寸寸白下去,直到陳延更念完,許克善已經面無人色。

    慕容曦道︰“許克善,爺來問你,那六百零七萬兩稅銀在何處?”

    一句話卻令許克善看到了一絲希望,目光一閃道︰“劉佔山血口噴人,我許克善堂堂南陽守備,朝廷命官如何會跟山匪勾結,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嗎,至于稅銀,下官如何知道?既然黃大人剿滅了山匪,自然該問黃大人才是,莫非黃大人見財起意,私吞了稅銀?”

    黃國治一張老臉漲得通紅,氣的只跳腳,不是顧及到慕容曦在,恨不能撲上去咬死他︰“許克善,你他娘的胡說什麼,誰私吞了稅銀,明明是你勾結山匪,劫持稅銀藏匿了起來,事到臨頭卻來誣陷本官,你該死。”

    許克善哼一聲道︰“便微臣有罪,也該大理寺審了之後方能定罪,即便微臣該死,也得聖上朱筆親勾,還輪不到你一個小小的布政使發落。”

    慕容曦道︰“劉佔山乃本皇子親審,容不得你抵賴,至于稅銀,來人,給我搜他的守備府……”話音剛落,就見下頭陳皮蹬蹬跑了上來,在陳豐耳邊說了句什麼,把一張折得整整齊齊的字條交給陳豐。

    陳豐遞在慕容曦手里,慕容曦打開一看,上頭是懷清寫的幾個字︰“梧桐引鳳,樓內藏金。”慕容曦嘴角微揚,合上字條塞進袖子里下令︰“把引鳳樓給爺圍了,一寸寸搜,掘地三尺也要把稅銀給爺找出來,爺倒是看看,這人證物證俱在,你許克善還如何抵賴。”慕容曦話音剛落,就見陳豐出手,擒住許克善的手腕,許克善手里的匕首匡噹落在地上。

    慕容曦哼了一聲道︰“想死,沒這麼容易,押下去嚴加看管。”上來兩個侍衛先打掉許可善頭上的烏紗帽,再扒了身上官袍,按在地上,五花大綁捆著押了下去。

    忽聽樓下百姓一陣歡呼︰“六皇子千歲千歲千千歲,六皇子千歲千歲千千歲……”數萬百姓的呼聲,搖山振岳一般。

    慕容曦往下望了望,忽跟眾人道︰“長這麼大,爺還不知道,老百姓如此稀罕爺呢,這倒是比斗蛐蛐的樂子大。”

    不是極力崩著,席上的人都得笑噴了,陳延更也忍不住嘆息,怪不得人都說六皇子是個只知道耍樂的浪蕩皇子,今兒這一瞧還真不愧這個名聲,不過剛那張字條上寫的什麼,怎麼六皇子看了就知道銀子藏在這引鳳樓內,那字條又是出自何人之手?

    陳延更想著略側頭看向樓外,正巧看見那邊兒一乘小轎往縣衙方向去了,轎子旁邊跟著的人,他記得,仿佛是張懷清跟前的使喚丫頭,叫甘草的,那麼轎子里的人不用說了,這張字條莫非是出自張懷清之手?她又如何知道的呢?那丫頭別看年紀不大,還真讓人看不透。

    進了後衙,甘草撐不住問道︰“姑娘如何知道稅銀藏在引鳳樓呢?”

    懷清挑挑眉︰“猜的。”猜的?甘草愕然看著她︰“姑娘哄奴婢玩呢,這事兒怎麼猜的著?”

    懷清道︰“真是猜的,你想啊,許可善跟山匪勾結在南陽縣劫了稅銀,自然要運出去,可那些銀子都打著朝廷的印記呢,這樣的銀子他自然不敢往外運,必須要把這些銀子重新融了變成尋常的銀子,方能運走,卻,丟了六百多萬兩稅銀是何等大事,上達天聽,皇上震怒,下令徹查,這個風口浪尖上,許可善自然要把銀子先藏起來。”

    甘草聽了晃了晃腦袋︰“照姑娘這麼說,也不一定就藏在引鳳樓啊,藏在他的守備府豈不是更妥帖。”

    懷清笑著點點她,嘆了口氣道︰“甘草姑娘奉勸你一句,以後嫁了人千萬別藏銀子,就你這榆木腦袋瓜兒,藏了也白搭。”

    甘草不干了︰“跟姑娘好好說話呢,做什麼又數落奴婢,藏在家里不是理所應當嗎。”

    懷清道︰“許克善天性狡猾,是個走一步算三步的主兒,那可是六百零七萬兩銀子,先不說怎麼神不知鬼不覺的運到守備府,就算運回去了,又藏在何處?”

    甘草道︰“那引鳳樓還不是一樣嗎。”

    懷清搖搖頭道︰“引鳳樓後頭那個二層小樓,還有那個院子都是半年前蓋起來的,你說好端端的,怎麼又蓋了個二層小樓,而且,上次你不是說蓋那個二層小樓的時候,從城外拉了半宿黃土,說是墊院子用嗎,要真拉了半宿黃土,恐怕都能堆出一座小山了,哪會還是個平整的院子。”

    甘草道︰“怪不得前兩天姑娘讓我打聽這些事兒呢,原來姑娘早就懷疑了。”

    懷清道︰“不是我懷疑,是引鳳樓太不合常理,南陽縣窮成這樣,許克善的兒子卻蓋了這麼一個高消費的飯館子,若是引鳳樓開在江南,京城,甚或汝州城內,都說得過去,可偏偏開在了南陽縣,且那天我們去的時候,明顯就是不想對外做生意,我想許家父子開引鳳樓的目的,一個或許是為了招待固定的什麼人,例如京城來的官員,或是許克善的上司等等,另一個就是想作掩護,把山匪劫來的東西先藏在引鳳樓,通過引鳳樓再運出去銷贓,所以,我猜稅銀就在引鳳樓。”

    甘草眨了眨眼︰“好麻煩,人都說當清官難,原來當個為非作歹的貪官也不容易,天天動這麼多心思,也不怕累死。”

    懷清道︰“有道是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名利二字當頭,又有幾個人能禁得住誘惑呢。”

    甘草道︰“也不見得啊,咱們家大爺就禁得住誘惑,我就不信,大爺會為了銀子就去當一個貪官,還跟山匪勾結。”

    懷清笑了起來,拍了她的腦袋一下道︰“算你這丫頭有理,對了,你去告訴廚娘,到街上買半扇肉,順便把地窖里那些菜乾蘑菇乾拿出來,晚上咱們燉肉,今兒是好日子,該好好慶祝慶祝。”

    甘草眼楮一亮,剛要去,忽想起什麼,從懷里拿出一封信道︰“差點兒忘了,剛陳皮給我的,說昨兒晚半晌送來的,一忙乎就給忘了,今兒才想起來,是鄧州葉府叫人捎過來的,指明是給姑娘的。”

    懷清接過一看外頭一張無字的白信封,就知是若瑤寫來的,拿著進了屋,拆開外頭的白信封,果然是若瑤的字,抽出信紙看了一遍,不禁笑了。

    銀翹端茶進來,見懷清拿著信笑,不禁道︰“姑娘一個人笑什麼呢?”

    懷清道︰“我是高興,若瑤姐姐的腿好了,說是過些日子要往汝州城串親戚,南陽離著汝州城不遠,她若來,我們也能見見面了,多好,哦,對了,你不知道若瑤,我這一高興倒糊塗了。”

    銀翹道︰“想來是葉府的小姐,甘草姐姐跟我說了好多次了。”

    懷清道︰“雖是葉府的大小姐,也是我的姐姐,這一晃都快兩個月不見了,倒真有些惦記。”

    銀翹道︰“姑娘惦記也寫封信唄,鄧州城離咱們南陽也不算太遠,送個信過去也不費什麼事兒。”

    懷清眼楮一亮︰“倒是你給我提了醒,我這就寫,省得見了面,姐姐數落我憊懶,連封信都不寫。”

    銀翹忙道︰“我給姑娘研磨。”說著把筆墨紙硯擺在桌上,懷清盤腿坐在炕上,提筆想了想,才落筆,寫完了封好,讓銀翹交給陳皮,讓他抽空跑一趟。

    懷清又琢磨,家里是不是還得添兩個小子,前頭看門的,還有零碎使喚的,現在是有慕容曦手底下的人搭手,等慕容曦走了,就陳皮一個,真有點兒支應不過來,回頭跟哥哥商量商量吧。

    說到這個,懷清又想,自己還得找條生財的道兒,就算有那五百兩,可也有使完的一天啊,這家里的挑費一天一天多起來,指望她哥那點兒微薄的俸祿是絕對沒戲的,還得想法開源,這事兒說著簡單,做著可一點兒都不簡單,最主要的,自己是個女的,既不能拋頭露面去開店,也不能真的四處去行醫,兩條道都堵了,只能另闢蹊徑。

    忽然想起慶福堂來,琢磨自己是不是尋機會再找那個余雋談一談,用藥方入股,貌似對慶福堂也有利吧,明明是雙贏的買賣,有什麼不能談的,不過,去哪兒找那個余雋呢,對了,汝州城。

    正想著,一抬頭發現慕容曦不知什麼時候坐在了對面,懷清看向銀翹,慕容曦道︰“你別責怪丫頭了,是爺不讓她出聲的,想什麼呢,這麼入神,爺進來都不知道。”

    懷清搖搖頭︰“沒什麼,稅銀找到了?”

    慕容曦從袖子里拿出那個字條道︰“沒有你這幾個字也不會這麼快找著,真讓你說著了,那銀子就在引鳳樓的後院的地下,起出來清點過了,一兩不少。”說著不禁嘆一聲︰“若沒這筆銀子,爺或許還能在南陽待些日子,現如今卻不能待了,明兒一早,爺就得回京復命。”

    懷清點點頭︰“那六皇子走好。”

    慕容曦忽有些不爽,湊近她道︰“你就這麼巴不得爺走,爺若走了,你再想見爺就難了,難道你就沒有絲毫不捨?”

    懷清忍不住在心里翻了個白眼︰“你不早就想回京嗎,嫌南陽縣沒意思。”

    慕容曦道︰“南陽縣是沒意思,可爺最近覺得,有你這丫頭在,待在這南陽縣也不賴,要不你跟爺回京吧?”

    懷清站起來︰“六皇子若沒旁的事兒,就請回吧,我這兒要歇午覺了。”說著一蹲身進里頭寢室去了,琢磨等他走了自己再出去,卻聽慕容曦道︰“你不跟爺回京,爺可把你家的廚娘帶走了。”

    懷清急忙撩開簾子出來瞪著他,慕容曦攤攤手︰“你別瞪爺啊,讓你那個炸醬麵,爺愛吃呢,爺琢磨京里頭也沒人會做那個吧,不把你的廚娘帶回去,以後爺再想吃炸醬麵了,難道要跑南陽來不成。”

    懷清咬著牙道︰“你把廚娘帶走了,讓我們家喝西北風啊。”

    慕容曦眨了眨眼︰“爺是這樣的人嗎?”

    懷清心說,不是這樣的人你撬我家牆角,慕容曦看了她半晌道︰“放心,我叫陳豐給你家尋了兩個婆子,你教幾天不就成了,帶走一個還給你倆,爺這也算投桃報李了吧,得了,你歇午覺吧,爺還得有正事要辦呢,對了,明兒一早爺就走了,你若想爺了,就去京城六王府。”

    話說到這份上,懷清也不好再冷言相對,蹲身一福道︰“六皇子一路順風……”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1 02:05 PM

第31章

    葉之春剛走到廊下就聽屋里若瑤正跟老太君說南陽的事兒呢,葉之春從心里感激懷清,這些年,為了治若瑤的腿,都數不清找了多少大夫,誰來了都搖頭,即便自己嚴令府里不許私下議論若瑤的腿,卻無法杜絕異樣的目光。
   
    若瑤心高氣傲,偏成了瘸子,怕給人瞧了笑話,索性拒不出門,也不見人,日子長了,性子也變得古怪起來,常常唉聲嘆氣,自怨自憐,明明才十四的丫頭,竟想個暮氣沉沉的怨婦,以前莫說這樣說笑,何曾見她笑過。

    卻不想這樣群醫束手的病癥,讓懷清治好了,雖女兒走起來還是有些不自然,卻比起以前好了太多,不仔細瞧基本瞧不出跛足來。

    腳好了,人也開朗了許多,常往老太君跟前陪著說話兒,祖孫的關系也不跟以前一般冷淡,葉之春每來老太君這兒,都能聽見老太君提起瑤兒還有懷清。

    想到此,不免駐足聽了一會兒,只聽若瑤道︰“老太君不知道,南陽這倆月可熱鬧呢,懷濟大哥去了南陽縣才兩個月就把山匪剿了,還追回了朝廷的六百零七萬兩稅銀,老太君猜怎麼破的這個案?”

    老太君搖搖頭道︰“莫非懷清丫頭這個神醫又添了新本事,到了南陽不止會給人瞧病,還能幫著她哥破案了?”

    若瑤笑道︰“要不說是老太君呢,就是厲害。”

    老太君挑挑眉︰“怎麼著,我這個老婆子隨便一說就說準了不成?”

    若瑤道︰“雖不是懷清破的山匪,可懷清也出力了,跟著六皇子去布政使府上看病,六皇子才繞過守備府,調了布政司的兵上山剿匪,六皇子跟懷濟大哥還有汝州知府陳大人設計,在引鳳樓擺下鴻門宴,唱了一出活生生的擒奸計,才把許克善這個私通山匪劫持稅銀的貪官給擒住了。”

    老太君眨眨眼︰“我怎麼聽聽著,這里頭沒懷清丫頭什麼事兒啊,莫非我老婆子耳背聽差了?”

    若瑤湊過去道︰“怎麼沒懷清的事兒,那許克善死到臨頭拒不認罪,一刀子把匪首劉佔山殺了,而且,這許克善陰險著呢,前一天就讓他兒子給劉佔山下了毒,不是懷清的本事,劉佔山早被毒死了,哪能當證人呢,好容易懷清拖住了劉佔山的命,卻讓許克善當眾滅了口,您說氣人不氣人?”

    老太君點點頭︰“這許克善膽子也太大了,當著六皇子呢,就敢殺人滅口,可見是個大惡人,這人證給他滅了口,他肯定要耍賴不認罪吧,這可怎麼好?”給若瑤說的老太君也跟著緊張起來。

    若瑤道︰“不怕,六皇子跟懷濟大哥前一天晚上就讓劉佔山招了口供,這時候汝州知府陳大人拿出來當中宣讀。”

    老太君一拍手︰“這下看他還不認罪。”

    若瑤點點頭︰“許克善還真不認罪。”

    老太君道︰“有口供哪由得他不認罪,莫非不要王法了?”

    若瑤道︰“許克善狡詐非常,一口咬定是劉佔山陷害他,還說一無人證,二無物證,便是到了皇上跟前也不服,且,據不交代藏銀之處。”

    老太君搖搖頭︰“這許克善瘋了,事實俱在哪容他詭辯,不過,他要是真死不認罪,這案子還真不好結,那六百多萬兩稅銀找不出來,縱滅了南陽山匪,恐怕六皇子也難交差,想必六皇子要下令搜他的守備府了。”

    若瑤道︰“老太君英明,六皇子果然下令搜查守備府,這時候懷清讓人送了張字條來,六皇子看了字條,便改了命令,叫人把引鳳樓團團圍住,在引鳳樓後院地下,找到了六百零七萬兩稅銀。”

    老太君一愣︰“莫非懷清丫頭的字條上寫了什麼?”

    若瑤點點頭︰“懷清讓陳皮送去的字條上就寫了八個字。”說著伸出小手比了個八,老太君打了她一下道︰“你這丫頭越發會吊祖母的胃口,快說怎麼八個字?”

    若瑤笑眯眯的道︰“祖母別急嘛,八個字寫的是,梧桐引鳳,樓內藏金。”

    老太君呀一聲︰“莫非懷清丫頭能掐會算不成,怎麼就知道銀子藏在引鳳樓呢。”

    外頭的葉之春也不禁愣了一下,南陽的事自然瞞不過他這個巡撫,之所以讓張懷濟去南陽當這個知縣,就是看準了這是個機會,也是覺得,以張懷濟的性子,到了南陽說不準能把那些烏七八糟的事兒捋順了。

    張懷濟心思簡單,本不適合官場,卻有股子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擰巴勁兒,而這股擰巴勁兒用好了,卻是利器,沒準就能無往不利,南陽雖亂,可若是皇上下決心整治,別說他一個許克善,八個許克善也只有死路一條,不然,皇上也不會讓六皇子去南陽。

    即便如此,葉之春也沒想到會這麼快就破了此案,汝州知府陳延更,為官多年,謹慎有余,魄力不足,指望他扳倒許克善根本不可能,布政司黃國治雖手握兵權,卻是只不折不扣的老狐狸,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主兒,跟著和稀泥行,遇上事兒只作壁上觀,絕不會伸手,其他汝州府的官兒就更不用提了,都是牆頭草見風倒,若非如此,南陽山匪也不會為禍數年之久。

    說白了,整個汝州府官場就是一鍋爛糊粥,越攪和越亂,雖亂卻也有根兒,根兒就是許克善,只要拿住了許克善,這鍋粥便不能變成清水,也能好得多,但許克善比黃國治更狡詐,上頭個還有護國公,想切斷這個根兒,可不是光有快刀就成的,跟許克善斗,事事都得想在前頭,制敵先機方有勝算。

    他本來還擔心張懷濟斗不過許克善,可沒想到張懷濟倒是給了自己一個大大的驚喜,只不過如今看來,張懷濟之所以能扳倒許克善,他妹子功不可沒,梧桐引鳳,樓內藏金,這丫頭當真聰明的緊呢。

    葉之春邁腳走了進去,若瑤見她爹來了,忙站起來行禮︰“爹爹。”葉之春擺擺手,給老太君請了安後,目光落在若瑤的腿上︰“雖好了,還需多養著才是。”

    若瑤道︰“女兒先前也是這麼想的,卻記起懷清臨走特意囑咐了,說過兩個月能下地走的時候需多練習,這個叫什麼來著?”說著看向自己的丫頭。

    葉兒忙道︰“復建,懷清姑娘說叫復建,說復建做的越好,小姐的腿恢復的越好,切不可躺著不動。”

    葉之春點點頭︰“既懷清丫頭說了,就照著她說的做吧。”

    老太君笑了一聲︰“倒是懷清丫頭的詞兒古怪,也不知那麼小個人兒哪來這麼多心眼子,簡直就是個小人精,一會兒一個主意,一會兒一個笑話,只要她在跟前啊,就能笑的我肚子疼,這一走了,倒讓我老婆子惦記了。”說著哼一聲道︰“就知道給瑤兒寫信,橫是把我這個祖母丟到脖子後頭去了。”

    若瑤忍不住笑道︰“老太君您這話可冤枉懷清了,她信里頭一樣就問您老人家呢,叮囑我跟張媽媽說,開春易發時癥,預防重于治療,讓您飲食清淡些,注意休息,莫勞神,對了,還讓陳皮送了一小罐炸醬,說拌麵吃最清爽,我帶來了。”

    說著從葉兒手里捧過來個青花瓷罐兒,張婆子打開上頭的油布封口,頓時滿屋醬香,老太君看了看,見色澤紅亮喜人,不覺有些饞上來,跟張婆子道︰“難為懷清丫頭一番孝心,倒是我冤枉她了,去告訴小廚房,晚上就用這個拌麵。”

    想起什麼道︰“陳皮可是懷清哥哥跟前的小子?”

    若瑤點點頭,葉兒道︰“陳皮那張嘴可利落了,南陽這些事兒,都是他跟我們小姐說的呢。”

    老太太點點頭︰“我就說懷清這一封信也不能寫這麼老多事,真要是寫了,就不是大夫成說書的了,這小子可回去了?”

    葉兒忙道︰“小姐說趕了一天路怪累的,又怕他走夜路出差錯,就留他在府里住上一宿,明兒一早再回去。”

    老太君跟張婆子道︰“你去讓人把他叫到這兒來,我有話問他。”張婆子應一聲出去了。

    陳皮今兒一早上天沒亮就出了南陽,一路上快馬加鞭,進鄧州城的時候,日頭還沒落下呢,琢磨送了信兒,走一宿夜路,明兒早上就能回南陽了,就沒想到葉府會把他留下住一宿。

    大管家葉安親自給他安置了住處,還讓人給他送了兩個肉菜一壺酒,陳皮這正一口菜一口酒的吃呢,忽見大管家葉安一腳邁了進來。

    陳皮忙跳下炕︰“大管家,炕上坐,炕上坐,來喝酒……”說著提起酒壺就倒了一杯,葉安道︰“你小子倒熨帖。”

    陳皮嘿嘿一笑︰“這不虧了大管家照應小的嗎,不然小的這會兒正喝風呢。”

    葉安道︰“行了,別貧嘴了,老太君哪兒發了話,讓你過去呢。”

    陳皮一聽臉色都變了︰“那,那個,大管家,莫不是小的做差了什麼事兒,怎驚動了老太君啊?”

    葉安瞥了他一眼道︰“瞧你這點兒膽兒,剛在小姐跟前說書的勁兒呢,放心吧,不是問罪,我這兒估摸著,老太太是想你們家姑娘了,讓你過去問問姑娘的事兒呢。”

    陳皮這才鬆了口氣,跟著葉安往里走,葉安一早叮囑他了,進了老太君的院子,不許抬頭,不許四處看,更不許亂說話。

    陳皮忙應著,跟著葉安過了個松鶴延年的影壁,便進了老太太的院子,葉安把他交給張婆子,自己退回院外等著他。

    以前在鄧州的時候,張婆子常往張家去接懷清,故此跟陳皮很是相熟,看見張婆子,陳皮忙道︰“原來是張媽媽,剛一打眼,小的險些沒認出來,還以為是老太君院里的哪位姐姐呢。”

    噗嗤……張婆子忍不住笑了起來︰“你猴崽子這張嘴倒能瞎說,哄你娘呢,行了,你也別擔心,老太太就是想問問懷清姑娘,你有一說一就是了。”說著領著他走了進去。

    一進去陳皮瞄見葉之春那張沒有笑模樣兒的臉,腿就不由有些軟,忙跪在地上磕頭︰“奴才給老太君叩頭,給葉大人叩頭,給大小姐請安。”

    老太君道︰“起來吧。”

    陳皮這才起來,老太君打量他兩眼,見年紀雖不大,卻分外機靈,不禁點點頭︰“你們家姑娘天天在家做什麼呢?”

    陳皮忙一聽,就來神了︰“我們家姑娘可忙了,看書,寫字,畫畫,算賬,定菜譜,奴才出來的時候,姑娘正調教新來的廚娘呢,教他做菜。”

    老太君笑了起來,跟葉之春道︰“你聽聽他說的,那丫頭倒比你們這些當官的還忙了十分去,她一個姑娘家,算什麼賬?又定什麼菜譜?既是廚娘,做飯是看家本事,怎還用得著懷清丫頭教?”

    陳皮道︰“老太君有所不知,我們家姑娘常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賬目不清的糊涂日子過不得,老話兒說勤儉持家總是對的,故此,要算好一家子的進出帳,到時候什麼地兒可以省,什麼地兒可以費,就能一目了然了,至于定菜譜,我們姑娘說,民以食為天,一日三餐尤為重要,干系到一天的心情和工作效率,吃好了能幹好差事,餓著肚子免不了心存怨言,差事自然也幹不好,而且,要那什麼……那什麼……”

    撓著腦袋想了一會兒,方想起來道︰“對,叫葷素搭配,營養均衡,這樣才能有個好身體,且能防著病從口入,至于教廚娘做菜,是因為原先的廚娘被六皇子要走了,新來的廚娘做的菜不好吃,故此,我們姑娘才親自教她。”

    老太君笑道︰“我只當那丫頭醫術好,倒不知還有一身好廚藝。”

    陳皮道︰“我們家姑娘可有本事了,什麼都會,能掐會算,還能解砒霜毒。”說著眼楮都發亮了。

    老太君忍不住又笑了起來,指著他道︰“叫你這麼一說,懷清丫頭都成神仙了。”

    笑了一會兒又不禁嘆道︰“以前倒還好,怎麼我這里還能照應著些,如今到了南陽縣,什麼事都要重新安置,那丫頭爹娘去的早,也沒個嫂子,這家里上下大小的事兒,可不都要落在她頭上,就她哥那點子俸祿,家里又沒田地產業,卻還把日子過得這麼有滋有味,倒真難為她了。”

    說著跟張婆子道︰“開春的衣裳可做得了?”

    張婆子忙道︰“得了,得了,老奴昨兒還特意去瞧了呢,懷清姑娘跟大姑娘二姑娘都是一人四套,衫子,裙子,外頭的斗篷,腳下的鞋,俱都是一套,齊全著呢,顏色,樣式,上頭繡的花也都是照著老太君吩咐的,一點兒不差。”

    老太君點點頭︰“一會兒你去拿來我瞧了,明兒讓陳皮捎回去,眼瞅開春了也好穿,再有,我這個當祖母的也不好白受用孫女的東西,把咱們府里淹的那個糖筍,給她一壇子,上回瞧她多夾了一筷子想來是愛吃的,另外,讓廚房做一攢盒點心帶去,平常吃著玩也好,賞了小丫頭也好,還有前兒京里送來的那些薄絹扎花兒,挑幾支給她一並捎去,十四的姑娘家哪有不戴花的,還有……”

    老太太剛要說,張婆子忙道︰“老太君,您再說下去,一輛車可都裝不下了,知道您疼懷清丫頭,恨不能把好東西一股腦送去,可也得悠著點不是,陳皮一個小子,心粗,回頭丟了一兩樣兒,可怎麼好,不如這麼著,過些日子,大姑娘不是去汝州城表姑太太哪兒走親戚嗎,還有什麼,就讓大姑娘捎去豈不正好。”

    老太太點點頭︰“那就把剛我說的那些放到車上,使人送陳皮小子回南陽吧,跟懷清丫頭說,我這兒想著她呢,讓她得空回來瞧瞧我,省的我惦記著。”

    陳皮都傻了,雖說知道姑娘跟葉府走得近,可也萬萬沒想到,會是這麼個境況,瞧老太君這意思,竟把他們姑娘當成了親孫女一般了。陳皮從老太君院里出來,還覺跟做夢似的呢,都不知道怎麼回去睡的覺。

    轉過天一早,葉管家來叫他起來趕路,陳皮出去府門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指著堆得滿滿的馬車道︰“大,大管家這是?”

    葉安道︰“都是讓你捎回去的,有老太君給的,也有我們夫人給的,還有一箱子新書,兩套筆墨紙硯,是大小姐的,你不用愁,我讓老孫送你回去。”說著拿出一封信︰“這是老爺給你家張大人的,收好了。”

    葉安送著陳皮上車走了,心說,出了這麼個會來事的丫頭,張家祖墳上都冒青煙了,連帶陳皮這小子也佔了大便宜,昨兒老太太一高興,就賞下兩顆銀瓜子。

    不過,這小子也會辦事兒,昨兒晚上就拿出來一顆,給看門的幾個打酒吃,主子精明,奴才也不傻,這張家想不發達都難啊……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1 02:21 PM

第32章

    慕容曦留下的兩個廚娘頗能幹,人也聰明,說心里話,做的菜不差,不過僅限于大菜,若是上等酒席,這個兩個廚娘絕對能操持的漂漂亮亮體面非常,可就憑懷清哥那點兒俸祿,別說天天吃上等酒席了,就是一個月來上一回,也得吃窮了,所以還是得家常菜。

    更何況,懷清從來不覺得那些精工細作的山珍海味有什麼好,有時候簡單的家常菜更能吃出本來的味道,而且健康。

    懷清的要求也很簡單,就是少油,少鹽,少肉,這並不等于克扣伙食,她哥賺的再少,吃飯上她也絕不會摳摳索索,摳唆不等于節省,炸醬麵不也隔三差五的吃嗎,作為大夫,她覺得科學飲食很有必要,當然,也要適當照顧口腹之欲。

    所以,她規定每半個月燉一回肉,每周都有詳細的菜單,早餐較簡單,大都是稀飯,粥,咸菜,饅頭,花卷,雞蛋之類,晌午三天吃一次炸醬麵,其餘四天,一天吃餡兒,或者包子,餃子,肉餅都可以,剩下四天吃炒菜。

    炒菜每次保持一葷一素的標準配置,主食輪著來,可以烙餅,蒸饅頭,也可以吃米飯,這個廚娘自己靈活掌握。

    晚上她哥回來,也是兄妹倆在唯一在一起吃的一頓飯,自然要豐盛些,不過就兄妹倆也沒必要弄太多,就三菜一湯,有時候懷清想起什麼新鮮吃食,臨時吩咐下去也成,總之,晚上的菜單比較靈活。

    前頭的廚娘已經讓她調教出來了,不用自己怎麼費心,就能做出較為滿意的飯菜,可新來的這倆是做慣了大菜的主兒,家常菜反倒做不好了,少不得懷清一樣樣的告訴她們,這個豆腐湯怎麼做?那個炒青菜一定要少放油,燉肉的時候應該放什麼等等,逐一說了一遍。

    兩個廚娘自然有些小情緒,雖不敢反駁懷清,臉上卻也露了出來,懷清笑了笑道︰“我知道兩位媽媽是有大本事的,趕明懷清若在汝州府開個大館子,請兩位去主灶,定然賓客盈門,可如今不成,咱們平常家里過日子,也不能天天吃大菜,最重要的是健康,想必二位媽媽也知道,我張家祖上世代行醫,從我爺爺哪兒就重養生,一日三餐莫不以身體康健為宗旨,就拿鹽來說,吃多了鹽,對身體可大大不力,容易得,……嗯……”

    懷清略想了一下古代人能接受的詞匯,道︰“易患大脖子病,還容易造成肝陽上亢,嚴重的還可能頭暈,中風,手腳四肢不遂,甚至癱瘓,油也一樣,雖然油和鹽是做菜必須用的,我們就少用一些,畢竟身體最重要,兩位媽媽說,我說的有幾分道理嗎?”

    這兩個婆子其實也不是別人,就是引鳳樓里的廚娘,許克善伏法,守備府抄家,許克善的兒子也被抓了回來,父子倆一起押解進京聽候發落,引鳳樓天香閣被查封,其余人等獲罪的獲罪,回家的回家,慕容曦就把兩個廚娘要來給了懷清。

    故此,南陽縣這檔子事兒,倆廚娘知道的一清二楚,別的不敢說,知縣的親妹子解了砒霜毒的事兒,南陽縣就沒有不知道的,再加上柳大虎的頭痛癥,給這位姑娘一劑藥就給去了根兒,柳大虎逢人就說,縣太爺的妹子是個神醫,不用號脈一看就知道什麼病,且藥到病除。

    弄到現在,南陽縣的老百姓無人不知,兩個廚娘自然也是知道的,所以,懷清一說這些,兩人方才信了,下心思照著懷清吩咐的做。

    懷清出了灶房的小院,甘草道︰“姑娘何必跟她們費這些口舌,交代她們做就是了。”

    懷清道︰“若不讓她們心服,只嘴上答應,到時陽奉陰違,該怎麼做還怎麼做,豈不麻煩。”

    甘草撅了撅嘴︰“六皇子也真是,好端端把咱們的廚娘帶走做什麼,奴婢就不信他的王府還能缺廚娘。”

    懷清道︰“傻不傻啊,他哪是缺廚娘,是沒事兒找事兒呢,像六皇子這樣的人,哪吃過咱們這樣平常人家的飯,故此一吃才覺得新鮮,等他吃多了就會想不過如此,也就丟開了,馬車了備好了?”

    甘草點頭︰“車把式在外頭候著呢,姑娘去汝州城做什麼?”

    懷清邁腳往外走,一邊走一邊道︰“賣藥。”

    賣藥?甘草立在原地苦思冥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好好的姑娘賣什麼藥,莫非還是那個救心丹?聽見懷清招呼,忙跟了過去。

    這是懷清所能想到,自己也唯一能做到的一個開源的途徑,所以,她決定走一趟慶福堂。

    到慶福堂跟前下了車,懷清抬頭看著門樓子上的招牌,不禁再一次佩服自己那位穿越前輩,人家也是女的,自己也是女的,而且,自己既是中醫世家出來的,還學了六年西醫,可瞅瞅現在,別說干這麼大的事業了,想弄點兒生活費都這麼難,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甘草狐疑抬頭看了看︰“姑娘瞧什麼呢?”

    懷清收回目光︰“呃,沒什麼,就是覺得慶福堂這幾個字寫的真好。”

    門口伙計正好聽見,呵呵笑道︰“姑娘這話兒說的,我們慶福堂這三個字,可是咱們大燕朝的隆盛帝御筆親書,傳到如今都有一百年了,我們慶福堂可是名副其實的老字號,且貨真價實童叟無欺,姑娘是抓藥還是瞧病啊?若是抓藥您里頭請,若瞧病,您今兒就算來著了。”

    甘草不樂意了︰“你這小子怎麼說話呢,和著在這兒咒我們家姑娘生病呢?”

    那小廝忙道︰“您別誤會,小的可沒這意思,您瞧旁邊,我們慶福堂的店規在哪兒立著呢,若怠慢了主顧,輕的罰工錢,重的結賬回家,小的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咒您啊。”

    懷清瞪了甘草一眼道︰“她說笑呢,你別害怕。”

    小廝這才鬆了口氣︰“小的是說,今兒我們家少東家正在醫館坐堂,我們家少東家拜的師傅是太醫院的王泰豐太醫,王太醫可是咱大燕朝的神醫,你若來瞧病正好趕上我們少東家。”

    神醫?王泰豐?懷清不禁在腦子里搜羅了一下,當初在葉府看見的那個有些乾瘦的老頭,倒真是個有本事的,與其說是自己的全歸補血湯救了葉夫人,若沒有王泰豐下的催產藥,恐怕自己的補血湯也全無用武之地。

    故此,懷清對王泰豐倒是頗信服,還想問問他下的什麼藥,也好討教討教,可惜當時的境況不合適,自己的身份又不好上前,才錯過了,沒想到余雋竟是王泰豐的徒弟,不對啊,上次在鄧州府濟生堂外,他明明伸手要去觸踫石頭的爺爺,若是王泰豐的徒弟,這點兒常識總該有吧。

    更何況,自己跟他說的那些慶福堂的事,他也是頗有訝異之態,著實不大像余家的少東家,莫非是假冒的,不能,那氣勢不像假的,更何況,還花了五百兩銀子買了自己的救心丹。

    懷清越想越不明白,看向旁邊排著長龍的慶福堂醫館,跟小廝道︰“多謝告知,這兩日是有些不好,就去瞧瞧吧。”說著轉身往醫館外排隊去了。

    甘草愣了愣,心說,姑娘哪兒有什麼不好,即便有不好,這世上還有什麼病是她們家姑娘瞧不好的,非湊這個熱鬧做什麼,眼見著懷清站在隊伍最後,甘草急忙跑過去︰“姑娘在車上等著,奴婢排著就是了。”

    懷清看了她一眼︰“是我病還是你病?”

    甘草撓撓頭,心說我哪兒知道啊,根本沒病好不好,卻見懷清的臉色,只能站在一邊兒,隨著隊伍一個個往前排。

    懷清前頭一個年輕媳婦兒扶著一位老婦,瞧得出老婦行走不便,懷清略看了看她的腿,估摸是腳上的病。

    懷清掃過旁邊略短的隊伍不禁道︰“那邊兒立著牌子,行動不便的老人去那邊兒可優先瞧病。”懷清說完,老婦卻跟沒聽見似的。

    旁邊的年輕媳婦兒道︰“我婆婆耳背,聽不著您說話,不瞞您,我婆婆這個腳疾有二十幾年了,來慶福堂醫館也瞧過多次,藥也吃了不少,卻始終不好,平常日子好歹還過的去,一到陰天下雨鬧天兒的日子,疼的鑽心呢,聽說慶福堂的少東家是神醫的徒弟,我才攙真婆婆來的,萬一好了也能少受些罪,旁邊兒雖快,可不是少東家看診,故此在這兒排著。”

    懷清點點頭,跟甘草道︰“你去車上把里頭的凳子搬下來給大娘坐。”

    正說著,前頭一個小廝顛顛兒的跑過來道︰“吳大娘您來了,今兒人多,不能單照顧您,我們三掌櫃說,讓您去屋里頭坐著等,我替您排著就是了,等排到了,您再過來,省的在外頭吹冷風,雖開了春,您老的身子也經不住,快屋里頭坐吧。”年輕媳婦兒忙千恩萬謝,扶著老婦人走了進去,那伙計留在懷清前頭替老人排隊。

    懷清不得不再次佩服哪位穿越前輩,不說人家賺不賺銀子,就這番做法絕對當得起行醫濟世四個字,既照顧了老人,又維護了公平的原則,讓別人說不出話去,一舉兩得。做買賣要誠信,當醫生要醫德,人家全有了,慶福堂怎能不興盛。

    懷清足足排了一個時辰,方進了醫館的門,診間用屏風相隔,專門有兩個小廝導引兼維持秩序,一次放進去兩位,其余皆在診間外候著。

    不大會兒到了個,懷清跟著前頭的婆媳二人進了診室,一進去,懷清就愣住了,本來還以為會見到熟人,不想診台前坐著一個陌生男子。

    男子一身青衣,雖坐在哪兒,整個人卻有股子如松如竹的氣韻,看了他兩眼,懷清忽然想起慕容曦說過慶福堂的少東家余雋,有個綽號叫小潘安,當時自己還覺奇怪,今兒這一看,若是眼前男子,倒真配得上這個綽號。

    懷清眨了眨眼,心說,如果眼前的帥哥是慶福堂的少東家余雋,那麼自己在鄧州府遇見的那人是誰?懷清不覺得那人是騙子,若不是騙子,恐怕跟眼前這位貨真價實的少東家,頗有淵源,或許自己可以側面打聽一下,再做道理。

    想到此,也就不走了,好整以暇的瞧著他看病,雖是少東家,並不一味高冷,而是頗為平易近人,老婦剛到跟前,他就起身主動扶著老婦人坐下,一邊兒號脈,一邊兒問老婦人病癥。

    老婦人耳背,都是旁邊的兒媳婦兒答的,號完脈又道︰“我得瞧瞧您老的腳。”說著在老婦人前面放了個軟凳,把老人的腿輕輕抬起放在上面,兒媳婦兒忙過來幫著腿了鞋襪。

    懷清剛聽年輕媳婦兒說她婆婆的病癥,就大約猜出是風濕,中醫叫痹癥,說白了,就是風邪裹著濕邪侵入血脈,以至血脈不通,時日久了,痛不可忍,骨頭也會變形,老婦的腳正是如此。

    懷清倒不是稀奇這個,她是沒想到余雋能絲毫不嫌棄的伸手去摸老人的腳,即便這是一個醫生的本份,但這里是古代,是階級分明的男權社會,余雋不僅可是慶福堂的少東家,還是皇后娘娘的親姪子,這可比現代那些富二代官二代牛多了。

    說白了,只要他想,夜夜笙歌佳人相伴,怎麼風花雪月都行,可這樣的人卻彎腰按著鄉野老婦的病腳,異常親切的問︰“這里疼不疼?這里呢……”

    懷清盯著游弋在老婦腳上的那只手,不禁發起呆來,他的手相當好看,指骨修長乾淨漂亮,跟老婦人變形的腳更形成了鮮明對比,可是這樣的畫面卻令懷清感動莫名,以至于太入神,都沒聽見甘草叫她,直到甘草推了她一把道︰“姑娘該您了。”懷清才回過神來,那婆媳已經拿了藥方出去了,而那雙手的主人正疑惑的看著她。

    懷清忍不住臉一紅,余雋不著痕跡的打量她一遭,剛她一進來自己就看見了,畢竟這麼兩個主僕來看病,頗有些古怪,而且審視她的臉色,也不像有病容,余雋不得往別處猜,自己坐堂的時候,也經常來這樣的,不是看病是沖著自己來的。

    余雋對這些姑娘不能說憎惡,卻也談不上喜歡,因為他坐在這里就是個大夫,他看的是病人,不是這些別有心思的人,而且,他不覺得多看自己幾眼有什麼好,倒是耽誤了外頭的病人。

    想到此,余雋頗有些無奈的道︰“這位姑娘何處不好?”

    話音剛落,忽聽外頭一陣吵嚷,接著就見一個婦人跑著孩子沖了進來,一進來就著急的道︰“大夫,大夫,快救救我家狗娃子,您救救他吧,我這兒給您磕頭了,磕頭了……”說著抱著孩子就要磕頭,卻給余雋一伸手扶了起來︰“別急,別急,我瞧瞧。”說著去看婦人懷中的孩子。

    懷清也看向那孩子,孩子不大,看上去也就兩歲上下,此時張著嘴哇哇的哭著,也瞧不出哪兒不好,懷清看向余雋,見余雋摸了摸孩子的額頭,那婦人已經嘰里呱啦說了起來。

    原來,這兩口子就得了這一個兒子,故此頗為寵愛,孩子昨兒瞧見家里養的雞,就鬧著要吃雞肉,婦人心疼兒子,今兒一早就讓男人把雞宰了,燉的酥爛,晌午撈出來給兒子吃,不想自己一眼沒看到,就卡了一塊雞骨頭在嗓子眼里,小孩子家也不會嘔,不會咳,只知道大哭,把當娘的哭的慌了手腳,想起今兒慶福堂少東家在醫館坐堂,就抱著孩子跑來了。

    余雋聽了卻為難上了,他師傅曾經說過,這病有千萬種,唯有小兒病最難醫,一因小兒經脈不全,無法斷脈,二因小兒年幼,口不能言,便能言也多詞不達意,不能斷其病癥,更不好開方,便如此也有其他法子,只眼前這孩子卻卡了骨頭,這如何是好?

    看著這對母子,余雋不免有些無措,忽聽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取皂角沫來。”說著停了一下又道︰“若有撥浪鼓也拿一個過來。”

    旁邊的小廝看向余雋,余雋愣了一下,仿佛明白了什麼,微微點了點頭,慶福堂的效率相當快,不過片刻便取了一包皂角沫跟一個簇新的撥浪鼓,想來是在街上現買來的。

    懷清掃了眼桌子,伸手拿了一張余雋開方子的白紙,撕了一塊兒卷成一個細細的紙筒,把皂角末小心的倒進去少許,方拿起撥浪鼓搖了搖,清脆的聲音迅速吸引了孩子的主意,孩子仿佛忘了嗓子眼的雞骨頭,停住了哭聲,兩只眼楮一錯不錯的盯著懷清手里的撥浪鼓。

    懷清抓住這個機會,手里的紙筒迅速伸到孩子鼻下,用力一吹,孩子吸進紙筒里的皂角沫,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噴嚏,一塊骨頭從嘴里掉了出來。

    “好了,好了,我的狗娃子啊,可把娘嚇壞了……”婦人抱著孩子又摸又抱的,狗娃卻沖懷清伸出小手,嘴里含糊的說著︰“要,要……”

    懷清笑了一聲,把手里的撥浪鼓放到他的小手了,狗娃子急忙搖了搖,隨著撥浪啷的響聲,孩子咯咯的笑了起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1 02:33 PM

第33章

    見孩子笑了,婦人才鬆了口氣,也回過神來,忙跟懷清道︰“謝姑娘了,姑娘真是神醫。”

  “是啊,姑娘好本事,比慶福堂的少東家都強呢,這才是神醫,神醫……”剛跟著婦人涌進來看熱鬧的百姓,七嘴八舌的嚷嚷了起來。

    旁邊聞訊趕過來的幾個掌櫃跟立在當中的余雋,臉色都有些尷尬,懷清眨了眨眼,琢磨自己這兒情急出手,雖是好意,可地方不大對,有砸場子之嫌,若就這麼走可得罪了慶福堂,那自己打的如意算盤也甭想了,得想法兒圓回來才成。

    想到此,嘻嘻笑了兩聲道︰“各位誤會了,我哪會瞧病啊,若會瞧,怎會來這兒,之所以知道皂角沫有用,是瞧鄰居大娘這般用過,少東家才是神醫的弟子。”

    眾人一聽,心說是啊,要真是大夫,幹什麼排隊來看病,不是吃飽了撐的嗎,紛紛點頭,掌櫃小廝齊上陣把看熱鬧的勸了出去。懷清琢磨自己今兒恐怕談不了正事兒了,沖余雋笑了一下,轉身走了。

    余雋愣了半晌,跟掌櫃的交代幾句,快步追了出去,掌櫃的一拱手道︰“對不住各位了,有個急症病人需少東家出診,今兒就到這兒了。”一句話排隊的病人不樂意了︰“不說好一天的嗎,這才半天,我們可都排半天了,這時候說不看診,我們不白排了……”

    掌櫃的忙躬身作揖︰“事出緊急,對不住了,不過,我們少東家剛說了,接下來由我們醫館的李郎中繼續給大家看診,今兒抓藥的一律五折,另外,從明兒起,我們少東家在汝州府醫館坐堂三天,各位也可今兒先家去,明後再來,舉凡今兒在這兒排隊的,一會兒去那邊兒讓伙計記下,明兒優先看診。”

    掌櫃幾句話說的大家平了氣,得了便宜又沒耽誤看病,還有什麼可爭執的,想看病的繼續留下看病,想等余雋的,去那邊兒登記,一時間,留的留,走的走,剛還有些糟亂的局面,瞬間就變得井然有序起來。

    懷清沒看見這些,既然不能談正事,就麻利的上車走了,只不過,馬車剛走了不遠,就聽後頭喊了句︰“請留步。”

    車把式勒住韁繩,往後看了看道︰“姑娘,後頭像是沖著咱們來的。”

    懷清撩開窗簾往後一望,見小跑過來的人正是慶福堂的少東家余雋,便跟車把式道︰“靠邊停下。”

    車把式把車靠在路邊,懷清下車,正好余雋跑到跟前,因小跑著過來,剛才還風光霽月溫潤如玉的少東家,這會兒真有些輕微狼狽之態,懷清的目光落在他手里拽著的下擺,不禁抿嘴笑了一聲。

    感覺到自己的失態,余雋一張俊臉有些發紅,忙把袍擺放下,略整了整頭上的帽子才道︰“喚住姑娘車駕,冒昧之處還請見諒,若姑娘無事,可否請茶樓一敘。”

    這倒是意外之喜,本來懷清就是沖他來的,剛才還想著怎麼側面打聽一下,他跟鄧州府那個假余雋的關系,可惜出了剛的事兒,倒不得說話,他既然追了過來,正和自己之意,哪有推拒之理,點點頭道︰“我沒事兒,去哪兒敘都成。”

    甘草都想用帕子掩住臉了,心說,姑娘您這也太明顯了,就算人家公子生的俊美,您也得矜持點吧,好歹大街上呢,又是男女有別,您這兒也太沒架子了。

    余雋也不想她如此痛快,愣怔一瞬,忍不住笑了一聲,抬手道︰“姑娘請。”

    懷清才發現他們旁邊街口就是一家老大的茶樓,門樓子上的招牌寫著憩閑閣,倒好雅致的名兒。

    跟著余雋到了二樓雅座,從這兒的擺設以及伙計的態度,就能看出,余雋絕對是這個憩閑閣的金鑽vip,而且,就憑多寶閣里這些價值連城的古董擺件兒,這個雅間恐不是有錢就能進來的,且,這里的經營模式仿佛也有現代的影子,例如桌子上紫檀茶海,紅泥小爐,以及一套精美絕倫的汝瓷茶具,估摸隨便一個小茶碗,都是老百姓一輩子也賺不來的。

    總之,這里給懷清的感覺有些像現代的茶藝會所,區別只是這里更地道,更奢華罷了,不過,人家的奢華並非堆金砌玉,這種低調的奢華才有品位,才是真正的奢華。

    而此時的余雋也一掃狼狽,恢復了之前的狀態,甚至更佳,他淺淺笑著︰“姑娘請坐。”

    懷清一挑眉︰“張懷清,我叫張懷清。”

    余雋微怔了一下,笑容深了深︰“那懷清姑娘,請坐。”

    懷清在心里嘆了口氣,忽然想起慕容曦,那廝真是一點兒不知道客氣為何物,別說叫名字了,連她的屋子都隨意進出,有時候懷清就納悶,不都說皇子的教育異常嚴格嗎,怎麼慕容曦是這麼個討嫌的臭德行。

    就為慕容曦的自來熟,懷清沒少腹誹,可這會兒,又覺得太過守禮的余雋不合心思,想著不禁失笑,自己琢磨什麼呢,莫非自己也變成了花痴,以貌取人可要不得。

    想到此,整了整臉色坐在錦凳上,余雋見了坐了方隨後落座,伙計進來在小爐里添了銀絲炭,估計見自己在這兒,又問了一句︰“公子今兒吃什麼茶?”

    余雋看向懷清道︰“如今春茶還未下來,雖是去年的舊茶,好在憩閑閣儲存得當,還可一品,西湖龍井如何?”

    懷清點點頭︰“好。”喝茶根本不是重點,再說,懷清也沒這麼多講究,現代的時候,她跟爺爺喝的都是自己配的藥茶,隨著四季轉換,或清火,或補氣,或涼血,或潤燥,針對節氣調節變化,雖沒有茶的清香,卻對身體好,懷清都喝習慣了,喜歡那種味苦里含著別樣甘甜的味道。

    在爺爺的小院里經常能看到一老一小對著看書,旁邊的小桌上,一大一小兩罐子藥茶,如今想起來,竟恍如隔世一般了。

    余雋不著痕跡的打量懷清,剛在醫館的時候,若不是她出手,自己恐真要出醜了,自己自小學醫,又拜了名師,一直以來都覺得,就算自己的醫術比不上師傅,也算學有所成,今天方知師傅那句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如果不是親眼目的,余雋無論如何也不信一個看起來不過十三四小丫頭,會有如此神乎其技的醫術,而且,聰明,剛若不是她出口,恐自己這個慶福堂少東家就真不好下台了,而且,她這個圍解的順理成章不落痕跡,若不是聰明,絕難做到,她是誰?什麼來歷?

    余雋異常好奇,看著不過十三四,衣裳打扮像是小家碧玉,可這份從容的氣韻,卻又頗負大家之風,張懷清?張懷清?

    余雋忽的想起什麼,開口道︰“姑娘可是鄧州府人氏?”

    懷清目光一閃,心說,得,不用自己旁敲側擊的打聽了,這就揭鍋了,點點頭道︰“我哥曾在鄧州府任驛丞,年後我遂哥哥才來的南陽。”說著狀似無意的道︰“在鄧州城濟生堂門前,我救過一個心疾發作的老人,過後,有個自稱是慶福堂少東家的男子,尋我買了一瓶救心丹。”

    說完直直看著對面的余雋,想在他的臉色變化中尋到蛛絲馬跡。

    不想余雋卻異常坦蕩,笑了一聲道︰“那是在下表兄,跟姑娘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之所以買姑娘的救心丹,是因在下祖母素有心疾,發作起來險之又險,因親眼瞧見姑娘救心丹的神奇功效,這才開口索買,他的身份有些特殊,故此借了在下的名,雖欺瞞姑娘在前,還望姑娘念在表兄一片孝心,莫介意才是。”

    身份特殊?這個特殊也不難猜啊,余家的姑奶奶是當今皇后娘娘,余雋是皇后娘娘嫡親的姪子,他的表兄是誰還用說嗎,肯定是慕容曦嘴里的那位四皇子慕容罡,怪不得端正中有股說不出的霸氣,比之慕容曦那個紈褲,慕容罡才更像一個皇子。

    既人家說了身份特殊,自己點破了也沒意思,故此,懷清道︰“原來是少東家的表兄,百事孝為先,懷清若介意豈非無理。”接著話鋒一轉道︰“倒是貴表兄當初跟我商談過合作事宜,當日他說要跟慶福堂的股東商議之後方能決定,不知此事少東家可知?”

    余雋點點頭︰“表兄詳盡說了此事,且對姑娘的醫術頗為信服,我慶福堂的祖訓便是行醫濟世忠厚傳家,當年昭慧皇后更是立下了家規,凡余家人當以濟世救人為己任,姑娘若肯把藥方交給慶福堂,制成成藥,實是大燕百姓之福。”

    懷清眼珠轉了轉,心里暗道,這小子莫不是跟自己這兒使美男計呢吧,先用男色迷惑住自己,再上一番大道理忽悠,意在讓自己一迷糊了就答應把藥方白給他慶福堂,真沒看出來,這個看上去絲毫無害的大帥哥,竟比那個一臉嚴肅正經的四皇子還難對付。

    當她傻啊,就算慶福堂的風格再高,打出來的招牌再高大上,本質上也是個做買賣的商家,只要是做買賣的,頭一個就是利,即便當年的二姑娘,懷清不信她一開始就想什麼濟世救人,當然,不能否認慶福堂的經營理念相當人性化,而且,也實在為老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可該賺的銀子卻一分也沒少賺。

    要真像余雋說的這麼無私,就該把利潤全部回饋社會,而現在卻是,慶福堂頂著皇商的名頭,開遍了大燕朝,余家的商業王國已經龐大到不可估計的程度,大燕的醫藥行業,一大半都捏在余家手里,說白了,整個大燕朝進藥賣藥,無論批發還是零售,都得看著余家,余家說多少就多少。

    而藥這行,又是相當暴利的行業,即便余家再是良心商家,所獲之利一樣不少,這會兒跟自己說什麼百姓之福的鬼話,打算糊弄三歲孩子不成。

    懷清正想自己那個主意恐怕行不通的時候,卻聽余雋道︰“至于姑娘提的那個法子,在下以為可行。”

    懷清怔了一下道︰“你是說你答應了?”余雋笑了起來。懷清忽然發現,這男人笑起來更好看了,讓她的小心肝兒忍不住撲騰了好幾下。

    余雋道︰“當年先祖昭慧皇后,為救慶福堂推行了股份制,到如今那幾家仍是慶福堂的原始股東,持股分紅,每年獲利頗豐,慶福堂的股份制里也有一條叫技術入股,就是像姑娘這種情況,持方入股,持股分紅,表兄不大清楚慶福堂的事兒,故此當時沒有答應姑娘,卻詳細告知了在下。”

    說著又笑了一聲︰“本來在下還不知去何處尋姑娘呢,不想姑娘竟來了醫館,還幫在下解了圍,著實該謝姑娘,且,在下對姑娘的醫術頗為佩服,若有機會跟姑娘討教,必能受益匪淺。”

    懷清不禁有些慚愧,自己真有點兒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過,合作既然成了,懷清的心情也好了起來,見他如此說,便道︰“少東家客氣了,討教不敢當,若蒙少東家不棄,倒可互相交流。”

    “姑娘,姑娘……您傻樂什麼呢,奴婢叫好幾聲了,您都不答應?”甘草不滿的撅了撅嘴,看了眼懷清手里那張密密麻麻寫滿了字的紙,就不明白,這麼一張紙罷了,值當姑娘從一上車就樂,一直樂到都進南陽城了,嘴角還揚著呢︰“姑娘您高興什麼啊?不知道還以為您拿著的是一張銀票呢。”

    懷清手里的紙抖了抖道︰“別小瞧這張紙,給姑娘一萬兩銀子都不換呢。”說著遞給她道︰“好生收著,往後就指望它收銀子了。”

    甘草仔細看了看那張紙,雖不知道這麼一張紙怎麼收銀子,還是仔細的收了起來,琢磨回去放到箱子底兒,等姑娘收銀子的時候,好好看看。

    收好了,甘草又直勾勾的看著懷清,懷清給她看毛了︰“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有話就說。”

    甘草目光閃了閃小聲道︰“那奴婢可說了啊。”懷清揮揮手︰“只要你憋得住不說也行。”

    甘草急忙道︰“就是慶福堂那位少東家,雖長的體面,可奴婢記得六皇子說過,余家打早就跟護國公府定了親的,姑娘若是,若是……”說著腦門忽然挨了一記榧子,甘草哎呦一聲,捂著額頭委屈的道︰“疼啊……”

    懷清沒好氣的道︰“疼了才好,省的你瞎操心,別說護國公的女婿就算是皇上的駙馬,跟你家姑娘有什麼干系?”

    甘草摸著額頭︰“明明姑娘一個勁兒盯著人家少東家瞧呢。”懷清翻了個白眼︰“難得一見的大帥哥,還不許我多看兩眼啊,難道朝廷律法上規定了不許看帥哥?多看一眼能殺頭啊?”

    甘草道︰“這麼說,姑娘對那少東家沒意思?”

    懷清道︰“操心你的陳皮要緊,姑娘的事兒就不用你操心了。”

    甘草小臉一紅︰“姑娘說什麼呢,誰操心陳皮了?”

    懷清探身湊近她道︰“真不操心?”

    甘草搖搖腦袋︰“不,不操心……”

    懷清道︰“昨兒天沒亮陳皮可就走了,按說昨兒晚上就該回來,可咱們早上出門的時候,也沒見他的影兒,我可聽說,南陽的山匪跑了好幾個呢,萬一要是在道上……”說著,把手放在甘草脖子上做了一個殺頭的手勢。

    甘草瞬間小臉發白,伸手抓住懷清的胳膊道︰“姑,姑娘,哄我玩的吧,黃大人不說,那些山匪都剿沒了嗎,奴婢記得一清二楚呢,死了多少,抓了多少,一個不差的,怎,怎麼會跑出去截道殺人?”

    懷清道︰“你傻啊,官字兩張口,還不說什麼是什麼,黃大人奉命剿匪,若是跑了幾個,皇上知道,恐怕這剿匪的功勞半點兒沒有不說,還要問一個剿匪不力,豈不冤枉,瞞報幾個也是有的。”

    甘草臉色更白︰“那,那怎麼辦,怪不得陳皮這會兒都沒回來呢,莫不是真遇上山匪了,怎麼辦?怎麼辦?姑娘您快想個法子救救陳皮吧……”說著眼淚都下來了。

    懷清道︰“這會兒都過一天了,就算派人去救,恐怕也晚了,反正你也瞧不上他,死了正好,回頭姑娘給你尋個比他好一百倍的。”

    “奴,奴婢不要別人,不要……”說著嘴巴一撇,哇一聲哭了出來。

    懷清本是逗著她玩,不想這丫頭當了真,這會兒竟嚎啕大哭起來,倒弄的懷清有些無措,忙道︰“別哭,別哭啊,我哄著你玩的,那些山匪死的死,關的關,再也不會出來作亂了……我說你別哭了成不成,陳皮沒事兒,好著呢,……”

    誰知甘草卻不信了,哭著道︰“姑,姑娘明明說的那麼真,怎可能是騙人,陳皮一定沒命了,嗚嗚嗚……”

    懷清正在不知怎麼好的時候,忽聽外頭車把式道︰“好家伙,姑娘快下來瞧吧,陳皮運了滿滿一車東西回來,正往里頭搬呢。”

    懷清聽了大鬆了口氣,急忙跟甘草道︰“聽見沒,姑娘沒騙你,你的陳皮回來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1 02:53 PM

第34章

    任懷清怎麼解釋,甘草都不聽仍是哭,懷清沒轍了,索性跳下車沖陳皮招招手,陳皮忙跑過來︰“姑娘可算回來了,這些都是給姑娘的東西,有葉府老太君的,葉夫人的,還有大小姐的,這剛搬進去一半兒呢。”

    說著嘿嘿一笑︰“拖姑娘的福,奴才這會兒也佔了光,昨兒晚半晌兒到的,本說趕回來,大小姐說走夜路不妥帖,讓葉大管家留奴才住了一宿,老太君招了奴才過去,問了好些姑娘的事兒,末了給了姑娘這麼些好東西,還賞了奴才兩顆銀瓜子,一顆奴才給葉府看門的兩個哥哥吃酒,還有一顆奴才帶回來了。”說著從腰上的荷包里翻出一顆銀瓜子道︰“奴才不敢收。”

    懷清道︰“既是給你的就拿著吧,只別亂花,眼瞅著大了,該娶媳婦兒,怎麼也得存些老婆本。”

    陳皮這才拿著,眼楮朝懷清後頭瞄了瞄,懷清笑道︰“差點兒忘了,你快去瞧瞧甘草,擔心你給山匪劫了,這會兒恐要哭死了。”撂下話也不管兩人,徑自進去了。

    過了小半個時辰,方見甘草兩眼通紅的進了屋,懷清端詳她半晌道︰“不想你這丫頭倒是個不能說笑的,一句玩笑倒哭了這麼半天,以前你總說陳皮這不好那不好,原來不過是嘴把式,心里頭稀罕著人家呢。”

    甘草小臉一紅,破有些扭捏的道︰“姑娘真是,哪有拿性命開玩笑的。”說著便去收拾葉府的東西,打開衣裳包袱不禁呀一聲︰“老太君可真疼姑娘,前兒奴婢還說開春給姑娘做兩條鮮亮些的裙子,這可不全有了,連鞋都是搭好的,姑娘快來瞧瞧,這樣式,這料子,可都是奴婢沒見過的呢,摸在手里軟的像霧,這要是姑娘穿上不定多好看呢,過幾天正好穿。”

    懷清過來,伸手在那料子上摸了摸道︰“收起來吧。”

    甘草一愣︰“現就能穿的衣裳,做什麼收起來?”

    懷清道︰“不過年不過節的,又不出門,穿這麼鮮亮做什麼,再說,過兩天我還要去山里采藥呢,穿這樣的衣裳,哪能幹活啊。”

    “采藥?姑娘好端端的采什麼藥啊?想要什麼藥材,藥鋪子里買不來,非姑娘自己去采,更何況,便剿了山匪,這伏牛山山深林密,要是遇上個虎豹豺狼可怎麼好。”

    懷清笑道︰“依你這麼說,那些山里頭的人家都別出門了,行了,你就別操心這些了,我自有打算,這些東西,只把吃食留下,還有若瑤給我的新書和筆墨擺在書桌上,其餘讓銀翹登記入冊,收在箱子里鎖好,如今用不著這些呢。”

    甘草點頭應著去叫了銀翹過來,兩人一個點數,一個記賬正收拾,忽懷濟一腳邁了進來,懷清起身迎出去道︰“哥哥今兒卻早,前衙無事嗎?”

    懷濟道︰“怎會無事,剛剿了南陽山匪,又趕上春耕,哥哥忙活的都恨不能再生出幾只手腳來,想這南陽縣田地稀少,以至老百姓的于溫飽都不能保證,若不是能打些獐子野鹿的換幾個錢度日,不定要餓死了,卻指望這些沒準的進項終不是長久之法,故此哥哥這兩日都在琢磨,怎麼想個法兒幫南陽的老百姓一把才好,可惜哥是個笨人,想了這些日子,也沒想出法子來。”

    這也是懷清想了好些日子的問題,從一進南陽懷清就知道,要想幫著南陽脫貧,指望老老實實種地絕無可能,南陽周圍都是山,僅有的那些田也不並不肥沃,山里新開的那些田也大多荒著,不知種些什麼好,指望打獵更不靠譜,倒是可以考慮種藥。

    這也是懷清今天從余雋哪兒得來的靈感,兩人簽了入股合同之後,又說了幾句閑話,余雋有一句話懷清記在了心里,余雋說,南陽山里可有不少藥材,只不過山高林深,道路不通,一不好采摘,二不好往下運送,還鬧了好幾年山匪,也沒人敢上山采藥,倒可惜了。

    懷清現代的時候常跟爺爺去郊外的山上採藥,她爺爺是個相當傳統的中醫,總跟她說,中醫之所以沒落,究其原因就是懶,作為一名合格的中醫大夫,不禁要多看,多聽,多學,多想,還要多實踐。

    尤其醫藥不能分家,現在的中醫大夫就算能辨藥的,也不過是藥房里那些經過晾曬炮制之後的半成品,真正的藥草有幾個能認全的,一個個懶著不出去,就知道關在屋里閉門造車,把老祖宗好容易留下來的東西都丟了,這才是造成中醫沒落的根本原因,所以從懷清小時候就帶著她到處去採藥。

    也因此,除了繼承爺爺一身醫術之外,對于中藥從採集到最後的入藥,分別是什麼狀態懷清都一清二楚,間接的也讓懷清在這個古代的世界里,能夠好好的施展自己的醫術,沒準還能幫到她哥。

    不過一切只是個想法,等自己實地考察之後,想出行之有效的法子,再跟她哥商量也不晚,想到此,懷清勸道︰“哥才來南陽幾日,這些事兒急不得的。”

    懷濟點點頭︰“哥也知道急不得,行了,這些事容後再說,哥來是有一件事求小妹。”

    懷清笑了︰“哥,你我是親兄妹,哪用得著求啊,若有事哥哥只管說便是。”

    懷濟略頓了頓才道︰“今兒早上你剛出門,延更兄就來了。”說著看向懷清︰“跟著延更兄一起來的還有汝州府的周半城。”

    懷清仿佛猜到她哥想說什麼了,果然懷濟道︰“周半城想請小妹給他家公子看病。”

    懷清不禁有些為難,不是因李曼娘嫁了周家,李家勢利,一家子小人,李曼娘嫁進周家,也算她自己的報應,再說,她貪戀榮華富貴,嫁進周家也算得償所願,即便周少爺死了,她守寡,周家那樣的大豪富之家,也不至于苛待守寡的兒媳婦兒,除了沒男人,李曼娘的日子也應該不難過。

    更何況,周家少爺也不一定就會死,自己更沒必要因為李家退親之事,就記恨在心,她張懷清即便不是什麼大善人,這點度量還是有的,更不消說,她哥如今在汝州府當官,周半城可是汝州首富,在汝州府有錢人里,屬于一呼百應的人物,關系打好了,早晚用得著,給他兒子看病正是一分人情。

    卻懷清也不得不顧慮男女之別,這個在現代不是問題的問題,在這里必須要顧慮,以這里的保守風氣,自己一個沒結婚的姑娘,給一個青年男子看病極為不妥,這可不像今天,自己跟余雋,只喝喝茶聊聊天就能解決的。

    俗話說的好,病不避醫,不說西醫,就是中醫也許望聞問切,若是可以不避諱這些,自己早開醫館了,就是不能才跟慶福堂談合作的嗎,所以,自己給周半城的兒子看病,著實有些不妥。

    卻聽懷濟道︰“哥也覺得小妹給個年輕男子看病于禮不合,奈何周半城一進門就跪在地上苦苦相求,還有延更兄在旁,著實不好拒絕,加上周半城並未直接說讓小妹給他家公子看病,而是求的哥哥,周半城底下的心思哥如何不明白,必是想讓小妹走一趟呢,不好直接相求,才托詞讓哥哥過去,雖如此,哥也沒確實應下,小妹若為難,哥去推了就是,想來周半城也能體諒。”

    懷清看著他道︰“哥莫不是為了李曼娘?”

    懷濟一愣忙道︰“絕無此事,哥在李府外就已經想清楚了,從此哥與她只當不相識。”

    懷清點點頭道︰“既如此,妹妹就放心了,哥讓人給陳大人送信兒過去吧,就是妹妹應下了此事,後天一早去周家走一趟。”

    懷濟納悶的道︰“做什麼給陳府送信,直接知會周家豈不省事。”

    懷清搖搖頭︰“哥哥糊塗,周半城既拖了陳大人前來幫忙說和此事,如今我應下,哥哥若直接知會周家,豈不把陳大人撂在一邊兒了,給陳府送信,正是送個順水人情,哥哥即進了官場,這些人情來往也是必要的。”

    懷濟不免嘆口氣道︰“為兄著實慚愧,只知當官卻不知官場,不是小妹提點,哥可是當了個糊塗官,哥這個官該著小妹來當方好。”

    懷清笑了起來︰“哥這樣的才是好官,清官,若懷清當官,說不定是個大大的貪官呢。”兄妹倆都笑了起來。

    等懷濟走了,甘草不滿的道︰“大爺也真是,這樣的事兒怎好答應,給人知道,姑娘將來可怎麼出門子啊。”

    懷清嗤一聲笑了︰“叫你這麼一說,我不是去看病,倒像去跟周家少爺相親的,放心吧,你家姑娘自有道理,沒等懷清自己去,轉天一早,周半城的夫人就親來南陽接懷清了。”

    就為兒子這病,周半城兩口子頭發都快愁白了,但能有二子,也不至于如此,可兩人年過半百,膝下只這一支香火,若是斷了,可就斷子絕孫了,百年以後,都沒個墳前燒香之人,空有萬貫家財又有何用。

    故此,想方設法求醫問藥,可折騰了幾年也沒見好,倒越發不成了,娶了個李曼娘進門本是想沖沖喜,也沒見有多大用,一聽周半城說,南陽縣令張懷濟的妹子能治兒子的病,打好幾天之前就催著周半城來請。

    其實周半城,從鄧州府就琢磨這事兒,真有些為難,張懷濟的妹子是有一身好醫術,可人家是沒出閣的姑娘家,別說不見得就能治自己兒子,便能治,這男女有別,怎好開這個口。

    思來想去,最後還是拖了陳延更從中說和,陳衍更倒是給他出了個主意,直接請懷濟的妹子自是不妥,若是請懷濟看病卻說得過去,這事兒不用點明,懷濟自然知道,你請的是他妹子,懷濟這個妹子是個有大主意,且不拘俗禮兒的,說不定就應了。

    這才有周半城跪求懷濟之事,陳延更一說懷清應了,周夫人高興的一宿都沒睡好覺,哪里還能等到後天,轉天一早就親來了南陽。

    這一見面,周夫人不禁有些失望,心說,這年紀也太小了,還是個小丫頭呢,即便祖傳的醫術,能有多好,可心里記著出門前,周半城的一再囑咐,千萬不可怠慢,故此心里雖失望,臉上卻未露出來,接著懷清往汝州府周家去了,一路上說說笑笑倒也親切。

    只不過,懷清心里明白,這位周夫人肯定不信自己能看好她兒子的病,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懷清已經習慣了,畢竟自己一個才十四的小丫頭,讓人信服的確有些難。

    更何況,人們潛意識里都覺的,神醫就該是行醫多年,胡子一大把的老頭子,自己這樣的小丫頭是無法取信于人,好在這個周夫人還算有修養,即使心里不信,面上卻沒露出來,也沒讓懷清難堪,進了周府更是待如上賓。

    周家的宅子相當大,佔了足有半條街,里頭的格局跟葉府又不相同,看得出,周家並非從根兒上就是富戶,處處流露出一種形于外的奢華,典型的土豪。

    懷清坐在周家的花廳里,盯著角落那株半人高,金光閃閃的搖錢樹看了半天,心說,也虧周半城想得出來,用金子打了這麼個東西,擺在客廳里,上頭滿滿一樹金子做成的大錢,掛在小指頭粗細的樹枝上,就不怕下人打掃的時候摘走一個嗎,或者說,上頭的錢都是有數的,每天都得數一遍。

    倒讓懷清想起了黃國治那個半人高的彭祖像,那個彭祖像被慕容曦帶走了,也不知道現在是不是擺在慕容曦的王府。想到慕容曦府里也擺著這麼一個金光燦燦的東西,懷清就忍不住惡寒。

    下人上了茶,周夫人見懷清吃了,才道︰“勞煩姑娘走一趟,著實辛苦,那咱們這就去瞧瞧少宗的病?”

    懷清擺擺手︰“不用瞧,把過往貴府少爺吃的藥方子拿來便可。”

    周夫人愣了一下,琢磨人家不去,自己也不能生拉硬拽了去,既看方子就看吧,吩咐人把方子拿來。

    不大會兒功夫,一個婆子搬了個老大的匣子進來,放在桌上,打開竟是滿滿一匣子藥方,周夫人嘆了口氣道︰“少宗病了這四五年了,天下的藥都快吃遍了,也沒見好,倒越發壞了起來,前兩年只是腳軟的走不得路,從去年又開始鬧疼了,疼起來滿炕打滾,年上腰以下都不能動了,天天在床上躺著,日子長了不出門,外頭便都傳說我周家要絕後,弄的周家旁支的幾房天天上門來要過繼孩子,我跟老爺煩不勝煩。”

    說著,看了懷清一眼懇切的道︰“若姑娘能治好少宗的病,可真是我周家的大恩人,便結草銜環也應當,姑娘是不是瞧瞧脈方好下藥?”

    懷清放下手里的方子道︰“若我猜得不錯,貴府少爺之病是從女色上起的。”

    周夫人不免驚駭,心說,倒真小看人家了,這一沒號脈,二沒瞧病,就光看看方子就知道病因,可見真有本事。

    說起兒子的病,周半城兩口子腸子都能悔青了,就生了這麼一個兒子,又是萬貫家資,使不完的銀子,能不寵嗎,這一寵起來就沒邊兒了,兒子剛知人事的時候,周夫人便親自挑了四個模樣身段姿色皆出挑的丫頭,擱在房里頭伺候,過後,只要兒子看上的,變著法兒的也得弄進府。

    一來二去的就得了這麼個病,如今房里的丫頭倒是都打發了,可兒子也病的起不來炕了,兩口子每每一想起來就悔的不行,如今聽懷清一言道破病因,周夫人陡然看見了希望,忙問︰“可有治嗎?”

    懷清點點頭︰“有治是有治,卻我只能治貴府少爺的腿疾,使之能行走如常,至于旁的,還請貴府另請高明。”

    懷清說的很清楚,腿能治,至于以後能不能人事,她管不了,懷清也是沒法兒,看了這些方子就大約知道,周少宗這個病就是縱欲過度,以至濕氣入體形成痹癥,血脈不通,腎陽不固,故此臥病在床。

    上古醫案里曾看過這樣一個例子,叫軟腳病,除了濕痹便能下地行走,至于其他,若自己不號脈便下藥,卻有些拿不準,故此讓周府另請高明。

    周夫人也不傻,聽明白了懷清的意思,琢磨著,只要能走,這病不就好了大半,至于過後如何調養,再尋個大夫來也就是了。

    想到此,忙道︰“那請姑娘開方吧。”

    說著讓人備下筆墨紙硯,懷清提筆略想了想,寫了一方︰“但買杜仲一味,寸斷片析,每一兩用半酒半水合一大盞,煮六分,頻服之,則三日能行。”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1 05:43 PM

第35章

    周半城拿著這個方子看了很久,都拿不定主意,心說,自己兒子的病可是多少大夫來了都沒治好,那方子開的莫不是洋洋灑灑一大篇,且免不得人參黃耆等貴重之物入藥,可張懷清這個方子,著實太簡單了,就只杜仲一味,真能治兒子的病嗎?

    周夫人嘆道︰“這位張懷清姑娘,雖一看過往的方子便斷出了少宗的病因,卻開的這個方子真有些讓人瞧不明白,老爺說用是不用?”

    周半城一咬牙道︰“用,既張懷清方子這麼開出來,想必自有道理,少宗的病越拖越壞,有用沒用試過方知。”

    說著喚來管家吩咐照方抓藥不提,且說懷清坐上車,甘草小聲道︰“姑娘,奴婢瞧您開的那個方子,周家夫人不信呢,恐不會用。”

    懷清道︰“方子開了,也是對症之法,咱們的本份也算盡到了,至于用不用就由不得咱們了。”

    到了家,也未見著她哥,懷濟如今正忙呢,山匪剿了之後南陽又添了一樁事,便是邱閣老致休回鄉之事,按說邱閣老回鄉是南陽的一大喜事,錦衣還鄉也給南陽增光添彩,邱家的老宅去年便翻修妥當,只等邱閣老一回來便能入住,卻不知怎麼了,忽然傳來消息說,邱閣老嫌他家老宅的風水不好,要另選地方重蓋一棟別院。

    邱家的大管家前幾天便先一步到了南陽料理此事,還帶了一個神叨叨的風水先生,繞著南陽城內城外走了兩天,相中了靠近伏牛山腳下的一塊兒地兒,這倒沒什麼,只那管家說要圈了周圍的地蓋花園,卻不妥。

    照著邱家大管家的意思,周圍田地有大半都要劃進來,那臨著唐河的幾傾地可是南陽為數不多的好地,就指望這些地打了糧食填飽肚子呢,要是給邱家圈進去蓋成花園子,老百姓豈不要活活餓死。

    更何況,還要圈後頭的山,說是要單劈出一個山道來,方便邱閣老上山觀景,懷濟本想著跟邱家大管家商量商量,能不能避開老百姓的田,便劈山道,能不能別把周圍都圈進邱家的別院去。

    可惜懷濟根本見不著這位邱大管家,別看是個下人,比六皇子的架子都大,在南陽溜達了一圈,就進了邱家老宅閉門不出,懷濟屢次上門,都被擋在了門外頭,今兒又去了一趟,看門的眼楮不是眼楮鼻子不是鼻子的說︰“大管家忙,沒空見張大人,請回吧。”

    懷濟無法只得回來,想著明兒再去一趟試試,為這事兒著實頭疼,尤其葉大人給他的信里還特意提了邱閣老的事,說邱閣老乃是朝廷重臣,皇上頗為敬重,如今回南陽養老,讓他務必安置妥當。

    除此,還說一件事,邱閣老跟許克善沾著些遠親,這幾天下來,懷濟不得不懷疑,邱閣老記著許克善的仇,有意為難自己這個南陽知縣,不然好好的老宅不住,非另蓋什麼別院,便蓋別院,也沒必要把南陽最好的田都挑了去吧。

    懷濟琢磨著是不是跟陳延更商量商量,邱府管家不見自己,汝州知府大人上門橫是不能拒之門外。

    懷濟還想尋一天去一趟汝州府,不想這天一早陳延更就來了,後頭還跟著周半城,一進來,周半城便一躬到地道︰“張姑娘真乃神人啊,不瞞張大人,那天姑娘開了方子,在下還猶豫了好些時候,如今想來著實不該啊,姑娘的方子上寫的明明白白,三日可行,若無十分把握,怎會寫下三日可行之句,是在下愚昧險些誤了犬子的病,果然,那藥吃下,一日可動,第二日就覺有了力氣,今兒一早便可下地,真乃神仙之方,竟未瞧犬子的脈,只看了之前藥方,便知病因,且能藥到病除,神乎其技也,令在下著實佩服的五體投體。”

    陳延更道︰“是你糊塗,莫說少宗的病,當日劉佔山給許世龍下了砒霜之毒,也是多虧張姑娘出手解毒,方令許克善伏法。”說著跟懷濟道︰“你張家果不愧醫聖後人,真當得妙手回春四字。”

    懷濟忙道︰“陳兄周員外謬贊,實不敢當,不瞞兩位,亡父的醫術比之舍妹也相差甚遠呢。”

    陳延更道︰“這方是青出于藍勝于藍。”

    三人落座,周半城吃了一口茶道︰“不瞞張大人,在下如今心里還疑惑呢,姑娘為什麼只看過去的方子便可斷犬子癥候,開的方子也只一味杜仲和酒服下,便能藥到病除,這究竟是何緣由?”

    懷濟道︰“這個我倒也曾問過舍妹,舍妹道,看過去的方子中多有祛濕除痹之藥,又知公子疾患在腿,便斷定該是濕邪入內成痹,想貴府府邸寬廣,公子寢處必定高明敞亮,跟前伺候的人也該十分底細周到,斷無受濕之理,且那些方子上又多有固陽扶本之藥,故此能知病因,至于只一味杜仲和酒,也簡單,杜仲專治腰膝,以酒行之,為效易矣,記得祖父生前常言,藥若對癥一味足矣,故此,舍妹用一味杜仲便解了貴府公子之疾。”

    陳延更拍手笑言︰“好一個藥若對癥一味足矣,實在妙的很,這正是長驅直入速達病灶之法。”

    周半城卻道︰“雖如此,卻有幾個大夫能一味對症藥到病除的,到底還是姑娘的本事大。”說著站起來沖著懷濟又是一躬,懷濟忙伸手相扶︰“周員外這是做什麼?”

    周半城苦笑一聲道︰“雖犬子能行,卻仍有無嗣之憂,若姑娘……”說到這兒著實有些說不出恐,怎麼也不好開口讓人家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再去給兒子看病,更何況,還是那樣的症候。

    懷濟卻仿佛知道他要說什麼,笑道︰“周員外不用如此,舍妹留下話來,若能請出慶福堂的少東家,公子之症可迎刃而解。”

    周半城喜出望外忙道︰“這余少東家如今正在汝州府,既如此,在下這就去請,只怕過了今兒,少東家便不再汝州府了,張大人大恩,在下來日必當酬報,今兒先失禮告辭了。”

    懷濟知他著急給兒子看病,也不好攔著︰“周員外快去吧。”

    送走了周半城,陳延更打量他一遭道︰“山匪已除,南陽得安,愚兄怎麼瞧著賢弟倒愁上眉梢了?莫非為了邱閣老蓋別院之事?”

    懷濟一聽,頓時嘆了口氣道︰“可不正為了此事,邱家老宅明明已經翻修妥當,年前傳來消息邱閣老回南陽養老,可也沒聽說另外選地蓋別院啊,不瞞陳兄,邱管家選的那塊地,不禁圈了南陽最好的幾傾地,還把山上老百姓好容易開出的山田,也圈在了別院的地域內,真要如此,只怕邱府百花盛開之日,便是老百姓餓死之時啊。”

    陳延更道︰“老弟難道就不想想,南陽這麼大的地兒,為什麼邱管家非要挑中這樣一塊地方蓋別院?”

    張懷濟道︰“陳兄的意思,莫非真是因許克善?”

    陳延更倒有些意外了,許克善跟邱閣老沾親這事兒,朝中可沒幾個人知道,自己之所以知道,也是機緣巧合,懷濟怎可能知道,既知道,想必是巡撫葉大人點撥了才是。

    陳延更不禁暗暗點頭,看來葉府跟張家的確親近,這是沒拿張懷濟當外人啊,不然,堂堂的巡撫大人,怎會連這樣的隱秘之事也告訴張懷濟。

    想到此,陳延更道︰“其實這事兒說起來也不難辦。”

    懷濟急忙道︰“陳兄肯隨我去邱家走一趟?”

    陳延更搖搖頭︰“人言宰相門人七品官,若在京里,恐府尹大人要見這位邱府大管家,也不一定就能見著,更何況,愚兄一個外省的知府,恐去了也白去。”

    張懷濟頓時泄了氣︰“可還有什麼法子,真真為難。”

    陳延更道︰“其實,若巡撫大人肯出面,邱閣老或許會賣這個面子。”

    懷濟聽了搖搖頭道︰“此事不妥,邱閣老致休回鄉,本是養老,並非南陽公事,怎好驚動巡撫大人。”

    陳延更撫須笑道︰“賢弟這才來南陽幾日,倒比過去長進的多了,巡撫大人不好出面,那不如來個先下手為強。”

    懷濟道︰“陳兄的意思是……”

    陳延更道︰“眼瞅可就到了春耕時節,老百姓也該種莊稼了……”說著意味深長的看著懷濟,懷濟腦里靈光一閃明白過來,忙一躬道︰“懷濟謝陳兄指點。”

    陳延更站起來道︰“你這會兒謝我可早了些,這也不過權宜之計,邱管家若上報給閣老,邱閣老必然親來南陽,到時若邱閣老執意為難,這個權宜之計怕也不頂用,你還需想一個萬全之策方好。”

    懷清放下筷子,把自己跟前的菜往懷濟哪兒推了推︰“哥怎麼只吃白菜,這個甜筍是老太君特意讓人送來的,清爽可口,頗為入味,哥嘗嘗。”懷濟夾了一筷子放在嘴里,搖搖頭,此時便吃山珍海味也不知其味了。

    飯後,上了茶來,懷清方問︰“可是衙門里有什麼煩心事兒,哥哥怎連飯都吃不下了,何至于愁成這樣呢,要不哥哥跟我說說,沒準懷清能給哥哥出個主意呢。”

    懷濟心知懷清聰明機變,常人難及,說不準真能幫自己想個兩全的主意,想到此,便把邱閣老圈地蓋別院的事兒說給了懷清。

    懷清聽了,眼珠轉了轉道︰“倒是有一個主意,哥哥可以試上一試。”說著小聲在懷濟耳邊嘀咕了幾句。

    懷濟眼楮一亮道︰“好計。”也顧不上在吃茶,匆匆忙忙去了。

    懷清搖搖頭,他哥就是不知變通,其實有些事兒直著走不通,就繞個彎子唄,繞個彎子說不定就能走通了,這些事兒等他哥遇多了自然就明白了,至于自己,得趕緊把方子整理出來交給余雋,她這兒緊著點兒,估摸今年年底就能見著第一筆分紅。

    除了救心丹,懷清又整理出了九個方子,均是救急類藥物,其他方面的方子雖然也有很多,可慶福堂經營百年,前頭還有一位能幹的穿越前輩墊底,兼並了那麼多藥號,尋常的成藥方子已經相當多,倒是救急一類極少,自己這十張方子送去,才可大有用處,賣的多了,分紅自然也多,想著那些白花花的銀子,懷清有一種中頭彩的感覺。

    故此,轉過天,懷清便又去了一趟汝州府,沒進慶福堂而是直接來了憩閑閣,之所以來這里,是上回臨走的時候,余雋給了她一張憩閑閣的貴賓卡,其實就是一塊金瓖玉的牌子,上面篆刻著一個閑字。

    懷清理解就是相當于現代那些貴賓卡一類的玩意,至此,懷清也才明白,這憩閑閣的東家便不是余家人,余家也必然入了股,不然,余雋哪有資格給她這個,另外,這憩閑閣的小茶點真真好吃,上回在這兒跟余雋談事,沒吃幾塊,既然今兒來了汝州府,祭祭五臟廟也算沒白跑一趟。

    因此,讓甘草去慶福堂找人,自己直接上了憩閑閣二樓,叫了幾樣自己中意的茶點,搭一壺花草茶,一邊吃一邊兒等著余雋。

    直到懷清把桌子上的幾樣茶點差不多都吃光了,余雋方姍姍來遲,令懷清意外的是,除了余雋,後頭那個身份特殊的表兄也來了。

    懷清倒有些意外,以為他早回京了呢,不想仍在汝州府,雖如今知道他就是四皇子慕容罡,可他既不說,余雋也遮掩著,自己就當不知道好了,裝個糊塗還好說話,真要是點明了,自己一個民女不得下跪啊,這位可不是慕容曦那個紈褲皇子,就瞧他這一張生人勿進的臉,也知道不好招惹。

    余雋倒還那麼謙遜,進來便道︰“勞姑娘久等了,實是有些急事脫不開身,才耽擱了些時候。”

    懷清抬手指了指桌上空空的盤子道︰“等你些時候我也不吃虧,吃茶點解饞了,一會兒你把賬會了,就算賠罪了。”

    余雋目光掃過空盤,忍不住笑道︰“這是自然,這是我表兄,呃……”大概也不知道怎麼介紹名字,頗有些為難。

    懷清目光一閃道︰“今兒可是李鬼遇李逵,這位公子既不是少東家,總該有個姓兒吧。”

    懷清這話可不算客氣,擱旁人肯定不自在,可這位臉上絲毫沒有變化,仍然是那個不動如山的表情,卻也開口道︰“姓木。”

    懷清眨了眨眼︰“木啊……”懷清刻意拉成了聲兒︰“這個姓兒可容易犯忌諱,木公子請坐。”

    余雋略看了表兄一眼,心里暗暗納罕,他自小跟這個表兄長大,表兄什麼性子自己比誰都清楚,表兄的性子打小就嚴肅謹慎,小大人似的,別說開玩笑了,就是笑一下都不多見,更休論多管閑事了,即便是為了祖母心疾,跟張懷清買救心丹,也用不著頂自己的名兒吧,且,據他所知,還把人家約到了鄧州府外的別院里,更把張懷清救下的那祖孫二人安置在他的王府。

    還跟自己詳盡說了張懷清入股之事,這可不像他的風格,更詭異的是,今天一聽說張懷清在憩閑閣,站起來就跟自己來了,余雋這會兒都不知道,他跟過來的目的為何,貌似自己跟張懷清談的事兒,跟自己這位表兄毫無干系吧。

    且他這位一貫深沉的表兄在張懷清面前,卻屢屢失常,竟開口說自己姓木,余雋不禁汗顏,心說,這也太掩耳盜鈴了,皇后娘娘是自己的親姑姑,他又是自己的表兄,現在他自己還蹦出個姓木,別說張懷清聰明過人,就算傻子,估摸這會兒也知道他是誰了。

    只不過張懷清這丫頭也夠賊的,明知道他是四皇子,話里也點了出來,可就是揣著明白裝糊塗,還變著法兒的擠兌他,這膽兒也真夠大的。

    算了,這跟自己沒關系,自己還有正事兒呢,坐起來拿著懷清給他的方子細看,方子相當詳細,需什麼藥?如何炮制?多少用量?對應何症?寫的詳盡清楚。

    而且,張懷清這一筆書法真真難得,那天看她一簽名就把余雋震了一下,他知道的女子多臨館閣體,以清秀婉麗見長,張懷清卻習得是褚遂良。

    自古習學書法,也不是沒有學褚遂良的,卻,能學的如此入木三分,著實不易,天分之外,若不是勤于練習,恐寫不出這一筆形神兼備的好字來。

    尤其今天,字寫的多了,洋洋灑灑一大篇,更能觀其功底,且,她所寫之方,的確精妙萬分,便是如今的慶福堂,救急一門也是弱項,有了這十張救急的成藥方,正可彌補慶福堂的不足,想起一事,剛要把方子收起來,不想卻給四皇子順手接了過去。

    余雋一愣,目光一閃看向懷清的目光不免多了幾分曖昧,懷清卻不想跟皇族多接觸,方子給了余雋,又吃飽喝足,還呆著做什麼,剛要告辭,余雋卻從懷里拿出一張方子道︰“還有一事需請教姑娘,姑娘瞧瞧這個方子可有不妥?”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1 11:19 PM

第36章

    懷清接過方子一看,不禁笑道︰“此方祛風燥濕,活血止痛,莫非所治之人是那日我前頭患足痹的老人?”

    余雋點點頭︰“正是,老人多年勞作,風濕入骨,形成足痹之症,我開的便是這個方子,老人回去用過雖有效用,卻不能盡除痹症,我苦思冥想數日不得解,姑娘可否點撥一二。”

    懷清道︰“點撥不敢當,少東家這個方子開的極相宜,只不過老人痹症在足,恐藥有不達,才能盡除病灶。”

    余雋一聽,便知懷清是客氣,自己這個方子開的不妥,忙道︰“醫者仁心,還望姑娘不吝賜教一方。”

    懷清笑了,伸出兩指︰“若我治此痹症,卻只用兩味藥即可。”

    余雋一愣︰“兩味?何藥?”

    懷清道︰“威靈仙,牛膝。”

    余雋嘴里喃喃自語︰“威靈仙追風祛濕,通經鎮痛,牛膝強筋逐瘀,引藥下行,妙啊,妙,哪里還用其他,只這兩味便可盡除痹症。”說著站起來一躬︰“多謝姑娘指點,余雋受教了。”

    懷清站起來還一禮︰“少東家過謙了,我祖父常說我開的方子太過簡單,雖見效易,卻不能面面俱到,若論病後調養之道,差之甚遠。”

    余雋道︰“令祖謙虛了,姑娘之方看上去雖簡單,細想之下方知其妙處。”

    懷清還要說什麼,旁邊裝了半天啞巴的慕容罡忽然開口問了一句︰“可否請教令祖父之名?”

    懷清愣了一下,心說這可不是他第一次打聽這些了,琢磨不說不合適,便道︰“孫輩怎好直呼祖父名諱。”卻伸出食指在茶碗里沾了些茶水,在桌上寫了兩個字︰“樹南。”站起來道︰“出來有些時候,再不家去恐哥哥憂心,懷清先告辭了。”

    說完轉身要去,余雋忙道︰“姑娘且慢行一步,周府之事……”

    懷清眨了眨眼︰“周公子的病,我可治不得,就有勞少東家費心了,多謝多謝。”撂下話下樓去了。

    懷清也知自己有點兒不厚道,從古至今,這治病哪有治一半的,還不怎麼厚道的跟周半城推薦了余雋,其實,懷清當時也是一時調皮,琢磨余雋長成這樣一個模樣兒,將來還不得妻妾成群啊,讓他看看周少宗的下場,也好做個警惕,省的耽于女色,弄的跟周少宗似的,便再想折騰也有心無力了,如今思想起來真有些荒唐,人家余雋是慶福堂的少東家,又是學醫的,自然知道保養,自己倒成了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故此,才有勞余雋多費心之言。

    余雋愣了半晌,不免失笑,一抬頭卻見慕容罡不知何時立在窗邊兒,目光卻落在外面,余雋好奇的走過去,順著他的目光一看不禁笑道︰“不是吧,咱們素有不動明王之稱的四皇子也動心了,還是這麼一個小丫頭。”

    慕容罡看著懷清的車出了街口漸行漸遠,方收回目光道︰“你可見過這樣的小丫頭嗎?”

    余雋搖搖頭︰“若天下的小丫頭都跟張懷清似的這麼精,可是我等的大不幸了,不過她這一身醫術當真厲害,想咱們大燕朝能跟這丫頭一較高下的,恐怕只有我師傅他老人家了。”

    慕容罡目光一閃︰“你師傅恐也要甘拜下風,你可知她哥哥這個南陽縣令是怎麼來的?”

    余雋搖搖頭︰“倒是聽說,張懷濟在鄧州府任了數年驛丞,不知怎麼得了葉之春賞識,才升遷到南陽來當縣令,而且,南陽什麼樣兒,表兄最清楚,許克善私通山匪為患數年,整個南陽雖是大燕治下,實際上卻被許克善捏在手里,三年五任縣令,都沒能動得了許克善,卻讓張懷濟這個剛上任的新官給收拾了,這張懷濟的本事可見一斑,葉之春倒是慧眼識人。”

    慕容榘道︰“想葉之春是封疆大吏,怎會注意一個不入流的驛丞。”

    余雋道︰“是啊,莫非這兩人之間還有什麼其他的牽扯?”說著看向慕容罡,恍然道︰“莫非跟這丫頭有什麼干系。”

    慕容罡坐下來,掃了眼桌上空空的幾個盤子道︰“你可知葉之春夫人難產之事?”

    余雋點頭︰“自然知道,我師傅從京城趕去鄧州府,便是為了此事。”

    慕容罡道︰“葉夫人難產,便你師傅當時也不能保母子均安,甚至斷定,葉夫人產子之後,必然血崩。”

    余雋倒抽了一口涼氣︰“那過後是如何母子均安的。”

    慕容罡意味深長的道︰“正是張懷濟開出一劑全歸補血湯,才救了葉夫人一命,也由此升任南陽,如今想來,這全歸補血湯出自何人之手,不言而明了。”說著站起來往外走。

    余雋愣了半晌,回過神來,忙道︰“我的藥方你拿走作甚?”

    卻聽慕容罡道︰“明兒讓可喜兒給你送回來。”轉過天可喜送回藥方,余雋一看卻是慕容罡的字,不禁失笑,心說,莫非真讓自己猜著了……

    轉眼便是三月,南陽也進入了最美麗的時節,暖風燻人,春日晴好,南陽縣後衙卻到處都是懷清採回來的藥草,尤其懷清住的小院,除了她帶著丫頭劈出來準備種金銀花的架子,其余空地上都晾曬著各種各樣的草藥。

    南陽的伏牛山簡直就是一個天然的藥庫,要什麼又什麼,甚至還有天麻杜仲,山茱萸這些較為值錢的中藥,也可尋到,當然,這些野生草藥不可能批量採摘,但這些藥材的出現充分卻說明了,伏牛山的地理環境,非常適合草藥的繁育生長。

    也就是說,伏牛山沿著山坡開墾出的那些山田,完全可以種植藥材,說不定,幾年之後,南陽會成為大燕最大的藥材基地之一,而種植藥材所獲利潤可比種糧食豐厚太多了。

    就算把南陽所有的地都種上糧食,也就僅夠南陽百姓吃飽,這還得在風調雨順的前提下,所以,想要脫貧致富,種糧食是下下策,種藥材倒可一試。

    可這件事說著簡單,推行起來恐怕不易,首先,老百姓就認種糧食,糧食能填飽肚子,草藥又不能當糧食吃,在沒有見到切實好處之前,老百姓絕難認同。

    而老百姓不認同,種藥便是一句空話,一個想法,半天用處沒有,若不種藥,南陽的老百姓還會跟之前一樣,在溫飽線上掙扎,所以推行種藥是當前最大的問題。

    就算懷清,也想不出怎麼才能讓老百姓相信種藥比種糧食好,畢竟,種糧食已經是擱在老百姓腦子里上千年的觀念,讓他們改過來簡直不可能。更何況,還有邱閣老蓋別院的事兒沒解決呢,這一樁一件可都讓人發愁啊。

    甘草一進來,就見懷清坐在哪兒皺眉出神,不禁道︰“姑娘琢磨什麼呢,愁成這樣?”

    懷清回神︰“邱閣老可是快到南陽來了?”

    “可不嘛,聽陳皮說三日後到。”說著撇撇嘴︰“瞧這陣仗也不是什麼好官,還閣老呢,閣老就能一句話佔了老百姓的田啊,那可是老百姓的命,就指望田里的糧食糊口呢,還有,那個邱府的大管家,什麼東西啊,奴婢聽陳皮說,咱們大爺屢次登門都見不著人,那架子比皇子都大,說穿了,不就是個當差的嗎,不過這兩天,可著急了,老百姓緊趕慢趕的把地種上了,如今青苗都長這麼高了。”

    說伸手一比︰“從南陽城門往外一望,綠幽幽的別提多喜人了,奴婢就不信,邱閣老來了還能地圈進去蓋花園子,所以,這兩天那位邱大管家可著急了,一天往縣衙跑三趟,咱們大爺也學他來個避而不見,姑娘說,這是不是臘月的帳還的快,這狗奴才,讓他狗仗人勢,活該。”

    懷清笑了,她哥這招兒的確用的巧,等邱閣老一來,再用自己出的那個主意一折騰,邱閣老圈地蓋別院的事就算徹底黃了。

    想著,不禁靈光一閃,圈地?對啊,怎麼忘這茬兒了,可以讓人把那些山田承包下來,不就想種什麼種什麼了嗎。

    想到此,站起來道︰“我哥在前頭嗎?”

    甘草忙道︰“汝州府的周半城來了,正跟大爺在書房喝茶呢,過會兒等周半城走了,姑娘再去吧。”

    懷清道︰“他在正好,姑娘正有事找他。”說著邁腳走了。

    甘草急忙跟上,反正也別指望她們家姑娘像別家小姐似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甘草有時候覺得,在她家姑娘眼里,根本不在意規矩禮法,男女之別,就是怎麼想怎麼來,可甘草也沒覺得這樣的姑娘有什麼不好,反而覺得,她家姑娘比誰都有本事。

    試問哪家的小姐能有她家姑娘這樣的醫術,哪家小姐能破藏銀案,哪家小姐跟她家姑娘似的,既通醫術,又善廚藝,所以,她家姑娘是絕無僅有的,更不是尋常人家的小姐能比的,不守那些規矩也說的過去。

    不說甘草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就說懷清,一進書房,周半城忙站起來躬身一禮︰“張姑娘。”

    懷清蹲身還禮︰“周公子可好些了?”

    周半城道︰“虧得姑娘舉薦,已好了許多。”

    周半城心里明白,自己兒子被女色掏空了身子,又被庸醫誤診,在床上躺了這些年,即便能下地走了,要恢復也需時日,少東家也說了,該以調養為重,好在痊愈有望,周家後嗣無憂,也就不著急了,今兒是特意來道謝的,故此見到懷清更為高興,誠懇的道︰“張姑娘是我周家的大恩人,內人昨兒還說,不知要怎麼謝姑娘才好。”

    懷清道︰“為醫者,治病救人是本份,周員外不用放在心上。”說著話題一轉道︰“倒是有件事想跟周員外商量。”

    周半城非常爽快的一拍胸口,渾身的肥肉都跟著顫了幾顫兒︰“張姑娘盡管說,我周半城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懷清笑了︰“不用赴湯蹈火,是一件大好事,周員外是南陽人,想必最知道南陽百姓疾苦。”

    提到這個,周半城嘆口氣道︰“人都道南陽人杰地靈,出了不少人物,可這個人杰地靈的南陽,卻是汝州府最窮的一個縣,前頭山匪作亂且不提,便沒這些山匪,指望種地,吃飽肚子都不容易,更別提過好日子了,若趕上災荒之年,餓死的不知有多少呢,當年我就是餓的受不住,才跑去外地逃荒,不知吃了多少苦,才積下如今這份家當,若當年留在南陽,便不餓死也差不多了,本也想為南陽做些事,卻著實不知從何下手。”說著不免唏噓長嘆。

    懷濟道︰“周員外有這份善心已是南陽百姓之福了,南陽人多地少,若不能另闢蹊徑,恐百姓仍要餓肚子。”

    懷清道︰“另闢蹊徑不難,我倒有個法子。”

    懷濟跟周半城齊齊看向她,懷清道︰“老話兒說,靠山吃山,南陽既然靠著伏牛山,就吃山好了。”

    周半城苦笑一聲︰“老話兒雖如此說,可這伏牛山卻是靠不住的,這些年山里的獐子野鹿都快被老百姓打光了,來收皮子的一年比一年少,再過幾年,說不定都打絕了。”

    懷清道︰“狩獵無度只會讓南陽更窮,我說的是山上那些山田。”

    周半城搖搖頭︰“那些山田,能種的糧食著實有限,便種上了,收成也沒多少。”

    “既不能種糧不如種藥。”

    種藥?周半城想了想︰“怎麼個種法兒,姑娘可否細說?”

    懷清回頭︰“甘草把我的藥簍子拿來。”

    甘草應一聲出去,不大會兒提了個竹編的藥簍進來,懷清從藥簍里拿出一株箭形的藥草道︰“周員外可知這是什麼?”

    周半城搖搖頭,懷濟卻訝異的道︰“天麻,這也是你在伏牛山采到的?”

    懷清點點頭︰“天麻又叫神草,根睫入藥,可治頭暈目眩,肢體麻木,小兒驚風等癥,慶福堂的藥價最為公道,一兩天麻恐也要一錢銀子,還有這個,這是三七,止血,散血,定痛,此藥最佳,比之天麻更為貴重,一錢銀子也買不得一兩三七,還有這個,這個……”

    懷清依次拿了藥簍子里藥草給周半城解釋,周半城挨個拿起看了看︰“這些都是我們南陽伏牛山里的?”

    懷清點點頭︰“還不止這些呢,慶福堂少東家都曾說過,伏牛是個天然的藥庫,可見伏牛山的藥材眾多。”

    周半城仿佛有些明白了︰“姑娘的意思是讓南陽的老百姓采藥去賣?”

    懷清搖搖頭︰“縱然伏牛山藥材再多,恐也養不活南陽的眾多百姓,若種藥就不一樣了,伏牛山既有這麼多藥材,就說明山里適合草藥生長,若把那些山田都種上藥,藥材換來的銀子,多少糧食買不來,哪里還用愁吃不飽呢。”

    懷濟一拍桌子道︰“是這個理兒,南陽地少人多,指望種糧食恐也只夠溫飽,若是種藥就不一樣了。”

    周半城略沉吟片刻道︰“姑娘的法子是好,也是為了南陽老百姓著想,可老百姓哪兒恐說不通。”

    懷清點點頭︰“正是難在此處,老百姓指望著種糧食吃飯,若不親眼見著好處,絕不會種藥,故此,才要跟周員外商量此事。”

    周半城道︰“姑娘是想讓在下買下那些山田?”卻有些為難的道︰“這南陽縣說大不大,說小可也不小,伏牛山那些山田都加起來便沒有千傾,也差不多,按說,為家鄉做事,我周半城責無旁貸,可把伏牛山這些山田都買下來,也著實有些吃緊。”

    懷清笑道︰“並不是買下山田,是說承包。”

    承包?周半城道︰“這個詞兒聽著卻新鮮,不知怎麼個承包法兒?”

    懷清道︰“我大略問了一下,那些山田若種糧食,收成慘淡,不過聊勝于無罷了,若是由縣衙出面,把老百姓開墾出的山田收上來,再承包給周員外,周員外可雇佣山民種藥,待老百姓親眼見到種藥換得的銀子,比種糧食強百倍,自然就會選擇種藥,還會,另外開闢新的山田,也不會再無度狩獵,一可溫飽,二可致富,三可開荒,還可杜絕狩獵無度,使山里的野獸得以繁衍生息,不至于坐吃山空,另外,這些藥田也可令周員外獲利,豈不是一舉數得嗎。”

    周半城哈哈笑道︰“張姑娘果真聰明過人,這樣的法子都想得出,獲利不獲利的倒不打緊,若能讓南陽百姓過上好日子,我周半城伸把手也應該。”

    懷濟聽了,忙躬身一禮︰“懷濟替南陽百姓謝周員外大義,不愧為汝州第一善人之名。”

    周半城道︰“張大人謬贊了,為家鄉出些力,也是在下的本份,倒是張姑娘,雖為閨閣,卻心系百姓疾苦,著實令在下佩服。”

    說到此,臉上卻浮上一絲憂色︰“只不過,在下聽說邱閣老要圈地蓋別院,這些山田恐怕……”

    懷濟道︰“別院之事,周員外不必有心,懷濟已有解決之道。”

    周半城道︰“如此,在下就敬候佳音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1 11:30 PM

第37章

    陳延更品了口茶嘆道︰“人道陳年酒,明前茶均是人間至美,果然這龍井要吃明前的方能品出四絕之美,也只有這憩閑閣才能吃到今年頭一輪的明前龍井。”

    周半城呵呵笑道︰“是陳大人有口福,掌櫃的說這茶可是昨兒晚上才到的汝州府,便是昨兒來也吃不上呢。”

    陳延更笑道︰“如此說來,我倒真是有口福的了,對了,聽說你要包下伏牛山那些山田,可是真的?”

    周半城道︰“不想這事兒都傳到陳大人耳朵里來了。”說著不禁搖頭道︰“張家這位姑娘,一身醫術沒的說,心地也好,卻到底是個閨閣女孩兒,不知人間疾苦,腦門一拍想起個主意,便說能使南陽的百姓致富,哪有如此容易的事兒,不說那些山田能不能種出藥材,便能種出來,銷往何處?誰都知道藥行是最賺銀子的行當,可在咱們大燕,想賺這個銀子卻難上加難。”

    陳延更點點頭︰“這倒是,一個慶福堂,這藥行的買賣差不多都歸了余家,既如此,還應下此事作甚?”

    周半城道︰“虧得張姑娘,犬子方能保住性命,我周家後嗣得繼,這番大恩無以為報,既她說出了口,我便應下,不過幾傾山田,能費幾兩銀子,就當報了張家兄妹的救命之恩了。”

    陳延更道︰“雖你顧慮的有些道理,以我瞧卻不然,張姑娘並非莽撞之人,雖年紀不大,卻心思穩重,只她想出來的事兒,絕不可能是信口而言,若我是周兄,縱不十分信服,也會信她八分。”

    周半城道︰“其實,她說的這些我也仔細想過,若能解決了藥材的銷路,這個買賣著實做得,可余家在里頭,只怕不好弄。”

    陳延更搖頭道︰“此事或許可行,莫非周兄忘了少東家給貴府公子看病,還是張姑娘舉薦的嗎?”

    周半城一愣︰“陳大人是說,張姑娘跟余家少東家……”

    陳延更搖搖頭︰“具體如何,我也不知,卻那日劉成從這憩閑閣經過,正好瞧見余少東家截住張家的馬車,張姑娘做事並非有頭無尾之人,若她跟余家的少東家有交情,莫說你那幾傾藥田,便是整個伏牛山都變成藥田,也不怕了。”

    周半城眼楮一亮︰“如此說,這樁買賣有利可圖。”

    陳延更道︰“這買賣之道,我可不通,只是覺得張家這位姑娘是可信之人,不若等邱閣老別院之事了結之後,你再尋機會底細問問她。”

    周半城點點頭︰“提起邱閣老,這位閣老明顯就是沖著張懷濟來的,能如此輕易就了結嗎,張大人說有法子,我卻有些不信,邱閣老在官場多年,若是連張懷濟這麼個毛頭小子都鬥不過,豈不成了笑話嗎。”

    陳延更道︰“便邱閣老再精明,也逃不過一個理字,更何況,如今致休回鄉更需一個好名聲,若因區區小事以至晚節不保,才是大笑話,那天懷濟老弟只跟我說了四個字,卻,有這四個字邱閣老便再來勢洶洶,也討不的半點好處,這個啞巴虧是吃定了。”

    周半城好奇的問︰“哪四個字?”

    陳延更笑了一聲,湊在他耳邊道︰“劉備招親。”

    邱管家這幾天起了一嘴火泡,都是給急出來的,在邱府當了這麼多年大管家,主子的心思,不用說就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前頭閣老說致休回鄉,老宅也叫人重新翻修好了,里頭的擺設用具莫不是照著閣老的喜好收拾的。

    邱管家年前還特意跑了一趟南陽,安置的色色妥當方回京,不想過了一個年,就變天了,南陽新來了個不知哪兒跑來的張懷濟,剿滅山匪,追回稅銀,許克善卻落得私通山匪,滿門抄斬禍及九族,就連邱閣老都險些受了牽連,不是許克善父子在牢里自殺身亡,真要是由著大理寺審下去,真不知有多少人要跟著倒霉呢。

    虛驚一場,閣老這口氣哪能咽得下去,這才有了蓋別院之事,閣老雖沒明說,邱大管家是誰啊,早把閣老的心思摸的一清二楚,知道蓋別院是假,為難張懷濟才是真。

    本著這個原則,邱大管家一來南陽就奔著僅有的幾塊好田下了手,張懷濟屢次登門就是不見,邱管家心說,別院佔了老百姓糊口的田,老百姓吃不上飯自然不幹,一旦鬧起來,下頭的官參一本,張懷濟這個芝麻綠豆的縣令,即便保住一條命,也得丟官罷職。

    可惜邱管家算計的挺好,卻真小瞧了張懷濟,竟讓老百姓在邱家圈的田里頭撥了種兒,這才沒幾天,綠幽幽一片青苗長起來,哪還瞧得出別院的影兒啊。

    邱管家一怒之下來縣衙找人,不想連著數天,都沒找著人,不是忙,就是不在,好容易在縣衙外堵著了人,張懷濟嘴里倒是應的痛快,說明兒就讓老百姓把地里的苗拔了,可就是不見動,到這會兒,從城門往外一望綠幽幽一片長勢喜人。

    邱管家這個氣啊,心說,行,你個張懷濟,跟我這兒玩兩面三刀的嘴把式,等閣老來了,看你小子怎麼辦,故此,今兒一大早就帶著人到南陽城門外迎接閣老大駕。

    邱管家來的時候,汝州府大小官員早都到齊了,包括那個讓自己吃了數次閉門羹的張懷濟,邱管家一一跟幾位大人打了招呼,到了張懷濟跟前卻不陰不陽的道︰“張大人今兒不忙啊,我還說張大人忙的連家都不回,應該沒空迎接閣老才對。”

    張懷濟道︰“邱閣老榮歸故里,乃南陽之幸,縱懷濟再忙也應出城迎接。”

    邱管家哼哼冷笑兩聲︰“張大人倒是會說,老奴盼著一會兒見到閣老,你也能如此舌綻蓮花。”

    張懷濟道︰“大管家此話差了,懷濟自來都是有一說一,怎麼會是舌綻蓮花。”

    邱管家給他一句話噎住,半天方黑著臉一甩袖子到前頭去了,陳延更用帕子掩住嘴緊著咳嗽了兩聲兒,心說,這會兒哪兒到哪兒啊,好戲還在後頭呢。

    眼瞅著官道一行人護著邱閣老的馬車緩緩行來,邱管家狠狠瞪了一眼最靠邊的張懷濟,心說,你小子等著,一會兒有你的好果子吃。

    眼看著馬車停在城門口,邱管家剛要上前告黑狀,忽聽後頭一陣鑼鼓喧天的響動,把邱管家驚的一個趔趄險些栽地上,震驚之餘忙回頭,只見,不過一會兒功夫就從城門里涌出成百上千的老百姓,敲鑼打鼓的奔著這兒來了,迅速就把邱管家擠到一邊,高呼著︰“南陽百姓喜迎閣老大人榮歸,歡迎,歡迎……”

    接著又是一片鑼鼓喧天,呼喊聲更是搖山振岳一般,邱管家剛要說話,一個響鑼在他耳邊敲響,震的邱管家兩只耳朵直嗡嗡,哪還顧得上別的,捂著耳朵都來不及。

    邱閣老也沒想到自己這次回南陽,會有這麼多百姓的夾道歡迎,頓時覺得面上有光,笑容都柔和了好幾圈,以至于臉上的皺紋都深了許多,笑眯眯的接過老百姓獻上大紅花披在身上,這是南陽人最體面的禮節。

    披上大紅花,心情異常好的邱閣老問獻花的人道︰“雖是南陽人,在下卻未替家鄉做什麼事,不想眾位鄉親還如此歡迎在下,真讓在下慚愧啊慚愧。”

    那個獻花的漢子大聲道︰“邱閣老為了我們南陽老百姓能吃飽,別院都不蓋了,圈的地也都退回來讓我們種上了莊稼,閣老大人,您看,這數十里的青苗就是您的一片拳拳愛民之心啊,南陽的老百姓無以為報,只能以南陽最體面的禮節迎接閣老回鄉。”

    邱閣老臉上的笑容還沒來得及收回去,直接就僵在原地,半晌兒方抽了兩下,在人群中尋到邱管家的身影,狠狠瞪了一眼,心說,無用的蠢材,讓你干這麼點兒小事兒都干不成,讓他蓋別院是為了難為張懷濟,這倒好,整成自己的一片愛民之心,這麼一來還蓋個屁別院啊。

    可惜邱管家這會兒被人群擠在一邊兒,想過來請罪也過不來。

    鑼鼓又敲了一通,方落下,陳延更上前道︰“汝州知府陳延更率汝州府大小官員恭迎閣老大人還鄉。”

    邱閣老看了陳延更周圍一眼道︰“怎麼不見南陽那位新上任的張懷濟大人,張大人可是破了山匪追回稅銀的大功臣。”

    張懷濟躬身道︰“下官張懷濟恭迎閣老。”

    邱閣老看了他一眼,呵呵笑道︰“果真是年少有為,年少有為啊。”

    一番寒暄方簇擁著進了城,本來邱閣老這次來南陽是來看邱管家選的風水寶地蓋別院的,可現在風水寶地都變成了青苗田,邱閣老頂著愛民之心這頂大帽子,這別院無論如何都不能蓋了,這口氣著實憋屈的不行,回了府,把邱管家狠狠一頓教訓,轉過天兒借由身犯舊疾,出南陽回京去了,致休養老之事也無人再提。

    陳皮道︰“姑娘是沒瞧見那邱閣老的臉色,僵的別提多難看了,想笑笑不出來,不想笑還不行,哎呦喂,那張老臉都抽抽了,奴才在一邊憋笑憋得肚子都疼了。”

    甘草道︰“真真活該,姑娘,您是怎麼想出這招兒的?太解恨了。”

    懷清道︰“像邱閣老這種人,既能在官場混一輩子,必然是謹慎之人,又怎會輕易授人以柄,便為報私仇,想為難哥哥,必然也要尋個光明正大的理由,故此才借由蓋別院圈地,目的是為了激怒老百姓,讓我哥這個南陽知縣獲罪,咱們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先把邱閣老為了老百姓不圈地蓋別院的事宣揚出去,讓南陽的老百姓人盡皆知,邱閣老這番愛民之心,汝州大小官員,南陽百姓,可都看的一清二楚,邱閣老便心里再想如何,也必然會偃旗息鼓,若為了這點兒小事,落個晚節不保可得不償失了。”

    銀翹端了茶遞到懷清手里道︰“姑娘您說,怎麼做一個好官這麼難呢,大爺不為名不為利,天天往田里頭跑,還不都為了南陽的老百姓能吃飽飯嗎,別的官呢,一個個嘴里說著為民做主,心里莫不想著升官發財,不幫著老百姓還罷了,卻還為難咱大爺這樣的好官,難道就不怕皇上知道要怪罪嗎。”

    懷清道︰“傻丫頭你真當皇上不知道啊,大燕的官都是什麼德行,皇上瞧的最是清楚,可大燕朝有多大,從南往北,從西往東,有多少州縣就有多少官兒,從大到小一級一級排下來,數都數不清,當官的也是人,是人就有私欲,有的盼著升官,有的盼著發財,沒想頭的還當官做什麼?回家種地豈不拎清,有了想頭,手里再有了權,自然就成了貪官兒,貪官千千萬,只要貪的還有一絲良知,不至于鬧的民不聊生,皇上哪兒也不過睜只眼閉只眼的就過去了,有道是水至清則無魚,皇上身為萬民之主,心里明白著呢。”

    甘草道︰“那依著姑娘說,咱大燕朝就沒清官了不成。”

    陳皮道︰“誰說沒有,咱們大爺不就是清官嗎,何曾見大爺貪過老百姓一分一毫呢,就是老百姓春播的種子,還是咱們大爺從縣里的幾個富戶手里借來的呢,挨個登門,求爺爺告奶奶,還打了明明白白的欠條,說過秋的時候如數奉還。”

    說著不禁泄氣道︰“人家那些當官的莫不是威風八面,咱們大爺這個官兒當得啊,跟要飯的差不多。”

    甘草道︰“你這狗奴才胡亂編排主子,看回頭大爺知道不打你個半死。”

    陳皮嘟囔一句︰“我不過發發牢騷罷了。”

    懷清道︰“陳皮這句話不錯,當官就跟要飯的一般,南陽縣這麼窮,能來就是本事,且不說這些閑話,地里的青苗都長起來了,山上的藥也得種了,錯過播種的時候,可還得等上一年。”

    轉過天兒,南陽城就貼了告示,衙門出錢收百姓手上山田,南陽縣的山田大都荒著呢,老百姓想不起種什麼來,往年也是如此,先濟著山下的好田種,閑了才會料理山田,故此,每年都要晚一些,知道沒多少收成,有的甚至就這麼荒著,衙門里要出銀子收過去,百姓自然樂不得,雖說衙門里給的銀子不多,可總比荒著好,沒用三天,伏牛山上的田幾乎都來登了記。

    懷濟兄妹跟周半城把伏牛山的山田跑了一個遍,立在一片田埂間,懷清方問︰“周員外打算承包多少?”

    懷清原本估算的周半城至多能包下一半,因是荒地,收上來的價極便宜,懷清一早就跟懷濟說了,無論收來多少錢,都加一倍承包給周半城,這樣一來,即便他只承包一半,另外一半荒著也不至于賠錢。

    因這些事雖是衙門出面,可南陽縣窮的叮當響,前頭因許克善又放過一回糧,如今南陽縣是一無庫銀,二無存糧,真正的一窮二白,就剩下張懷濟這個光桿兒的縣令,所以,懷清不得不替她哥算計好了。

    且周半城怎麼想的,懷清心里也知道,他嘴上說的客氣,心里定覺得自己這個主意沒譜,之所以能答應此事,完全是看在自己救了他兒子的份上,能承包一半已是極限,卻不想這回一問,周半城卻道︰“這些田都荒著多可惜,索性我都承包過來好了。”

    懷濟大喜,忙道︰“我替南陽百姓謝周員外了。”

    周半城呵呵笑道︰“不敢當,不敢當。”說著看向懷清︰“只不過有一事還得請張姑娘幫忙。”

    懷清知道他想說什麼,爽快的道︰“至于種什麼?如何種?以及藥種都不用周員外費心,我跟余少東家已經說好了,慶福堂會派人過來,手把手的教百姓種藥。”

    周半城目光一閃道︰“少東家可還說了什麼?”

    懷清心說,真不愧是周半城,知道沒有天下掉餡餅的事兒,笑道︰“少東家只有一個要求,伏牛山里的藥只能賣給慶福堂,至于藥價,就照著每年藥行開市的行情。”

    周半城愣了一下︰“這麼一來余家不是白忙活了嗎?”

    懷清道︰“周員外不懂藥,不知這一樣的藥里也分三六九等,就好比余家冀州府藥田里什麼藥都有,為什麼還收外頭的藥,就是因有些藥不同地域種出來,藥效卻大有區別,南陽雖山多地少,可這伏牛山卻是個寶山,最適宜藥材生長,從我采的那些草藥便能看出,若在伏牛山種藥,必然強過冀州府,故此,同等價收過去,慶福堂已算佔了大便宜。”

    周半城恍然大悟︰“我就說余家再怎麼著,也是做買賣的,沒有賠本賺吆喝的理兒啊,如此說來,這倒是一樁穩賺不賠的買賣了。”說著轉向懷濟一拱手道︰“在下可要謝張大人周全此事了。”

    懷濟看向眼前的荒地,嘆道︰“讓南陽老百姓過上好日子,方對得起我頭上這頂烏紗帽啊。”正說著,忽的銀翹喘著氣跑了上來︰“姑娘快回去吧,葉府大小姐來南陽了,不是甘草姐死攔著,非要上山來找姑娘呢……”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2 02:40 PM

第38章

    一聽若瑤來了南陽,懷清喜上眉梢,跟她哥和周半城說了一聲,就從山坡上下去了,周半城目光閃了閃,心想:張家跟葉府的關系,看來比自己想的還要親近許多,葉府的大小姐可是如假包換的千金貴女,何曾聽見出來找過誰,卻大老遠跑到南陽來,可見兩家親厚,自己跟張懷濟兄妹關系打好了,以後哪有虧吃。

    想到此,便道︰“這承包山田的銀子,下午我就讓人送到縣衙。”

    懷濟大喜︰“要真如此可太好了,不瞞周員外,我這個南陽知縣如今真是一窮二白,縣衙的公賬上一兩銀子沒有,卻有上幾任知縣欠下的欠條,這還罷了,山匪鬧了幾年,老百姓的日子難過,不少家為了糊口,連春播的種子都吃了,我也是實在沒法兒了,才又舔著臉去跟縣里的幾位富戶借糧播種,橫豎先把地種上,不然今年冬天可不知要餓死多少人呢,這前賬未清,後賬又賒下了,哪還有銀子給交地的老百姓啊,都是打的欠條,等著員外這兒的承包銀子到了,各家再憑欠條到縣衙清帳,若拖得日子久了,恐老百姓要砸了我的縣衙大堂呢。”

    周半城道︰“這事兒張大人怎不早說,汝州府的糧食鋪子,有大半都是我周記名下的,區區春播種子,還用打什麼欠條,只張大人張口,要多少有多少。”

    懷濟忙道︰“周員外如此說,那懷濟可替南陽的老百姓謝周員外了,這春播還有一半種子沒著落呢,這兩日我都快愁死了,恨不能我這個南陽知縣變成種子,讓老百姓種在地里。”

    周半城道︰“些許小事不值一提,比起張姑娘幫我籌劃的這個大買賣,那點兒子春播種子不過九牛一毛,下午我讓送人連同承包的銀子一道送進南陽,也省的誤了春播,這可是老百姓命,輕忽不得。”

    說著嘆一聲道︰“雖說南陽山匪為禍數年,卻終盼來張大人這樣清正廉明一心為民的父母官,實是南陽之幸,百姓之福啊”

    懷濟道︰“周員外才是汝州第一善人,這份善心尤為可貴。”

    周半城哈哈一笑︰“張大人謬贊了,比起張大人,在下做的這些又算得什麼?”說著,看向前面的山田道︰“有了張大人這個父母官,明年今日咱們南陽可就揚眉吐氣了,也讓那些總說咱們窮的人瞧瞧,咱南陽人也有直起腰來的一天,我周半城深以自己是個南陽人為榮。”

    兩人相攜下山,周半城上車先回汝州府去了,回去就把賬房方先生叫了過來,讓他給南陽送春播種子和承包山田的銀子。

    方先生撥了撥算盤,倒抽了口涼氣道︰“老爺,承包銀加上春播種子可有數萬之數,南陽縣什麼樣兒您可比誰都清楚,那就是個無底洞,慢說鬧了幾年山匪,便是風調雨順官清民和,就那點兒地,咱這春播種子給了,就算填了這個無底洞,連點兒影兒都瞧不著,還有這承包的山田,你前些天不還說,是為了報張家姑娘救了咱們少爺的恩,包下一半,就當給少爺治病的診費了,怎今兒把那些山田都包下來了?”

    周半城道︰“前兒是前兒,今兒是今兒,那些山田,我今天去瞧了,若種藥這筆買賣做的過,說不準,比其他的買賣更賺銀子,至于春播的種子,你老爺我好歹是南陽人,南陽的老百姓都是你家老爺的鄉親,我能眼睜睜瞅著他們餓死不成,就算回不來,這點兒春播種子,也只當我周半城請南陽鄉親們吃席了,趕緊去,別耽誤了正事。”

    方先生還要說什麼,見老爺這意思索性閉上嘴,出來心里還納悶呢,可著汝州府誰不知道,他們家老爺是有名兒的摳門,別看半城的買賣都是周家的,周家的銀子幾輩子也使不完,老爺過日子可精細著呢,平常府里幾位夫人分例外想添件兒衣裳,打個首飾,也得老爺親自點頭才成。

    他們老爺是該花的花,不該花的比誰都要精打細算,這回不知怎麼了,忽然大方起來,這一大方可就是幾萬銀子,莫非南陽那位知縣大人給老爺下了迷魂藥,要不然,老爺這一趟南陽回來怎就變了個人呢。

    不提周家賬房先生這里瞎猜疑,且說懷清,一進自己的小院,就見若瑤站在剛種下不久的金銀花苗跟前,正彎著腰看呢,一身鵝黃衣裳,在日頭下明晃晃的,身量仿佛也高了些。

    懷清喊了聲︰“若瑤姐姐。”

    葉若瑤起身回頭道︰“真讓我說著了,你這丫頭一到南陽就瘋了,這一大早的不在家呆著跑哪兒去了,倒讓我撲了空。”

    懷清迎過去︰“雖知姐姐這兩日來,卻未想是今兒,怎麼不讓人提前送個信兒呢?”

    葉兒道︰“奴婢說讓人先送個信兒來,可小姐說要給姑娘驚喜,就直接過來了。”

    若瑤笑道︰“雖知道你是個關不住的丫頭,可也沒想這一早便出去了。”

    甘草道︰“若瑤小姐不知,今兒還算巧呢,姑娘跟著我們大爺去看山田了,離縣衙不遠,銀翹去了還能找回來,若姑娘去山里頭采藥,可不知要到什麼時候了,有時候天擦黑了,我們幾個都急的不知怎麼好,才見姑娘回來。”

    若瑤不禁皺眉︰“上山采藥?真虧你這丫頭想得出來,便不指望你老實在家待著,也沒說一個姑娘家天天往深山里頭鑽的啊,更何況,這南陽兒可剛鬧過山匪,難保沒有一兩個漏網之魚,若貓在哪處山林子里,正遇上你上山采藥,搶幾個銀子還是小事,可不要傷了你的小命嗎。”

    懷清道︰“怎麼姐姐說的跟甘草一個樣兒,姐姐放心,我有的是防身的法寶,真遇上歹人,還不知是誰吃虧呢。”

    若瑤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伸指頭點了點她的額頭道︰“難為這種大話你都說得出口,我這個當姐姐的說不過你,看趕明兒你嫁到婆家去,還怎麼往外瘋跑。”

    懷清卻不以為意︰“所以啊,我早想開了,這輩子干脆不嫁人,就靠我哥養我一輩子得了。”

    旁邊兒葉兒道︰“這話可不妥,便姑娘不嫁人,難道擋得住張大人娶媳婦兒不成,回頭若遇上個刁蠻摳門的嫂子,嫌姑娘在家閑吃飯,可怎麼辦呢?”

    懷清假裝苦惱的想了半天道︰“是啊,這可怎麼辦呢?葉兒你說姑娘怎麼辦?”

    葉兒忙道︰“姑娘做什麼問奴婢,奴婢哪里知道?”

    若瑤笑道︰“傻丫頭,懷清逗你玩呢,你就不想想,咱們懷清姑娘哪是能受委屈的,再說,懷濟大哥又怎會娶個如此不講理的妻子。”

    葉兒方回過味兒來,拉著甘草道︰“甘草你們家姑娘太不厚道了,這幾個月不見,一見就打趣我。”

    甘草拉著她的手道︰“姑娘這是想你們了。”說著跟懷清道︰“照著姑娘定下的菜譜今兒該著炸醬麵。”

    懷清道︰“這丫頭傻不傻啊,今兒若瑤姐姐來了,吃什麼炸醬麵啊,你去告訴廚娘,今兒把她們的好手藝都拿出來,多做幾個好菜,我得跟姐姐好好慶祝慶祝。”

    甘草應一聲下去,還沒往把葉兒拽了去,懷清看向若瑤的腿兒︰“腳上的傷可好了?”

    若瑤笑道︰“好了,不信你瞧。”說著,在懷清面前走了幾步,又轉了一個圈,站在哪兒縴腰一束,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倒讓懷清有些看愣了。

    若瑤見她直勾勾盯著自己看,忍不住有些臉紅,一甩帕子推了她一把︰“你這丫頭看什麼呢,眼楮都直了。”

    懷清回神也不覺失笑,拉著若瑤的手頗正經的道︰“姐姐有件事你千萬得答應我?”

    若瑤給她嚴肅的表情弄的心里發毛︰“你這丫頭莫不又想捉弄我呢,答應你什麼?”

    懷清忍著笑道︰“答應以後千萬別笑,姐姐這一笑,把我都能勾的失了魂,要是男人見了還了得,說不準爭搶著跑鄧州葉府去登門求親,人太多弄不好把鄧州城都給擠破了,古人云,美人傾城,大約就是這個意思了。”

    若瑤回過味兒來,先是滿臉通紅,繼而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伸手打了她一笑道︰“胡說八道,美人傾城哪是這般歪解的。”

    兩人說笑著挽手進了屋,院外頭陳皮瞧瞧端詳了懷濟的臉色,小聲道︰“大爺咱不進去?”懷濟想起剛才那個日頭下一身鵝黃衣裳的女子,忍不住有些臉熱,聽見陳皮說話,忙道︰“葉小姐來瞧懷清的,我進去了只恐她們不自在,你去安置好葉府跟過來的人,我去前衙還有些公事。”說著轉身匆匆去了。陳皮撓了撓腦袋,心說,怎麼覺得大爺今兒有點不大對勁兒呢。

    懷清仔細檢查了若瑤的腳,恢復是很好,雖走起來仍有些不自然,卻已跟常人無異,這才放了心。

    兩人數月不見,此時重逢倍感親切,拉著手仿佛有說不完的話,若瑤道︰“陳皮送信回鄧州府跟我說了南陽的事兒,我是一時擔心,一時高興,最後都分不清是擔心還是高興了,老太君也惦記你,成天嘴里離不開懷清丫頭,有時候想的急了,就罵,罵你沒良心,說你這一來南陽,就想不起她老人家來了,有時候又嘆息,說南陽荒僻,只怕你在南陽受了委屈,真是,我們這幾個孫子孫女的,都沒讓老太君這麼惦記過,倒是你這丫頭,老太君心里一會兒都撂不下。”

    懷清聽了心里一熱,說起來,自己跟葉府無親無故,可老太君卻是真心當自己孫女似的疼著,這份祖孫之請,令她心里說不出的暖熱。頗自責的道︰“本來想著在南陽安定下來,就尋個時間回去給老太君請安的,不想來了南陽一件事挨著一件事,想回去也回不去,卻讓老太君如此惦記,著實不該。”

    若瑤笑道︰“你不用自責,我來的時候老太君可是發了話的,讓我把你一起帶回去住些日子,好好陪她老人家說說話兒,省的你一出來就抓不著你的影兒,還說,你若敢尋借口拖延,讓我把你綁了回去。”

    懷清笑了起來︰“姐姐什麼時候回去?不說來汝州府走親戚,是什麼親戚?”

    若瑤道︰“是我家的表姑,表姑夫去年來汝州任都轉鹽運使司的運使,因汝州臨著鄧州,自然走動的勤些,過些日子正是表姑的生日,寶哥兒還小,太太脫不開身,老太君年紀大了,不想出來走動,更何況,也沒有長輩給晚輩兒做生日的理兒,正巧你在南陽,我來走這一趟剛好,既走了親戚,又能來瞧你,倒是一舉兩得。”

    說著不禁道︰“表姑的生日是四月初一,我刻意早來了幾日,不想住在表姑府里,就攪擾你了,你可不許嫌。”

    懷清道︰“南陽是個窮縣,縣衙也沒怎麼收拾,只要姐姐不嫌棄盡管住,就算住一輩子,我也沒個嫌,就怕姐姐不慣。”

    若瑤拉著她的手道︰“這話說的外道,姐妹之間嫌什麼,姐姐以前什麼樣兒,你是最清楚的,倒羨慕這樣簡單的日子呢,有時想想,生在富貴顯赫之族還不如當個老百姓呢,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簡單快樂,豈不比大家里強的多。”

    懷清怕她又勾起舊事,打岔道︰“我的大小姐,你這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老百姓哪有你想的這麼好,就說這南陽的百姓,吃不飽穿不暖,一窩小燕兒似的孩子個個張嘴等著填肚子,卻還要提防著山匪搶奪,還要應付貪官的盤剝,你想想,若是這種日子,你可過得了?”

    若瑤小聲道︰“真有這麼慘?”

    懷清點點頭︰“比這慘的有的是,到什麼時候,老百姓都是最倒霉的,所以,姐姐想的那種快樂簡單的日子,莫說沒有,便有,也不可能過一輩子,就如這南陽,我哥當了知縣,我哥是一心為民的清官,或許南陽的百姓能過上幾天舒心日子,可我哥也不可能在南陽當一輩子知縣,早晚要走,我哥走了,再來的就不知什麼樣兒的官了,若是個跟我哥一樣的,老百姓或許還有幾年好日子,若是跟許克善一般的貪官,恐老百姓的苦日子就來了。”

    若瑤怔愣半晌,忽的笑了起來,指著她道︰“這才幾天兒,你這個看病的大夫怎變的滿嘴都是百姓疾苦,真虧你是個丫頭,若是個小子,不定要如何憂國憂民呢。”

    懷清道︰“我不憂國憂民,要是讓我當官,我情願當個貪官,因為貪官好當,反正都貪,我也貪,同流合污也就是了,我是替我哥出愁呢。”

    若瑤道︰“你不用替懷濟大哥愁了,就算我爹沒說什麼,我也瞧得出來,因為南陽的事兒,爹心里高興呢,聽說皇上給我爹的信里,都稱贊了懷濟大哥,入了皇上的眼,懷濟大哥前程似錦,有什麼可愁的,對了,老太君可讓我捎了好多東西來呢。”

    說著喊了一聲︰“葉兒,叫人把車上的東西都搬進來,讓他們小心些,莫摔了。”

    葉兒在外頭應了一聲,不大會兒功夫,搬了一大堆東西進來,直堆了滿滿半間屋,懷清愕然︰“姐姐莫不是把葉府搬空了吧。”

    若瑤噗嗤笑了一聲︰“你也太小瞧我們葉府了,這才多點兒東西,至于搬空了葉府嗎,你別瞧著多,依著我看,都是沒大用的東西,喏,這些都是老太君讓帶來的,大多是吃食,老太君每吃一樣兒就說,這個好回頭給懷清丫頭捎去嘗嘗,又說這個清爽,也給懷清丫頭捎去,總之啊,老太君覺得好吃了,就讓給你捎來,只怕你在南陽挨餓,這才弄了一大車吃的。”

    想起什麼道︰“還有你上回讓陳皮捎回去那個炸醬,可成了搶不上的好東西,不止老太君,就連太太老爺都喜歡呢。”

    葉兒道︰“我們姑娘也喜歡,說那個醬拌麵最香,姑娘捎回去的那一罐兒沒幾天就吃沒了,老太君讓灶上的人照著做了幾次,卻總不是味兒,也不知為什麼,說這會兒懷清姑娘回去,別的都是小事,頭一等大事,就是把這個炸醬的做法教給葉府的廚娘,省的叫人饞得慌,卻吃不到嘴。”

    懷清笑了起來︰“其實炸醬的做法簡單,真正難的是這個醬,這醬還是南陽上任縣令留下來,後院牆根兒有兩大甕,等回鄧州府的時候,弄一大壇子回去,能吃到明年這時候。”

    說著話,菜擺了上來,若瑤一看不禁笑道︰“還說你在南陽受苦,這麼一瞧,你這兒倒藏著好廚子呢,就這幾個菜做的比葉府還精致。”

    懷清道︰“姐姐不知道,這倆廚娘原是引鳳樓的,六皇子非要我家的廚娘,便用這兩個換了去,手藝是好,到我家卻屈了材料,成天竟讓我指使著做炸醬麵了,今兒姐姐來才讓她們施展出幾分本事,姐姐要是覺得好,要不把她們送去葉府得了。”

    若瑤笑看著她︰“六皇子好端端送你倆廚娘,莫非瞧上你了?這可不好,六皇子可是有名兒荒唐。”

    懷清夾了一筷子菜放在若瑤跟前︰“吃菜吧姐姐,除非他眼楮抽風,我就不信,我現在這樣兒他還能看得上?”

    旁邊兒的甘草撅了撅嘴道︰“不讓姑娘出去采藥,您非去,曬成這樣兒能怪誰。”

    懷清倒樂了︰“黑點兒好,黑點兒健康,黑點兒也免得給人惦記上。”一句話說的屋里人都笑了起來。

    懷清夾了一口菜放在嘴里嚼著,心想:皇子可都危險生物,最好能離多遠就多遠,她可沒有二姑娘的本事,所以,過她平和安樂的小日子最要緊……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2 03:13 PM

第39章

    基本上,懷清也不大明白都轉鹽運使是個什麼官兒,從字面的意思看,像是管鹽務的,即使不知道具體幹什麼,可懷清也知道無論什麼朝代,管鹽的都是挺肥的官兒。

    老百姓離不開鹽,頓頓得吃,朝廷更離不開鹽,前頭山匪劫的那六百零七萬兩就是去年一年兩淮上交的鹽稅,稅是一個國家的脊梁,各地的稅歸總到國庫,龐大的大燕朝才能得以運轉,所以,皇上才會如此重視劫持稅銀之事。

    以此推想,若瑤這個表姑夫夏士英,絕對是皇上器重的臣子,而且,就看這夏府的氣派勁兒也知道,官小不了。

    懷清本來不想跟若瑤過來,主要因為自己的身份太過尷尬,這夏府可不是葉家,沒有個疼著自己的老太君,自己在夏府人眼里就是南陽知縣張懷濟的妹子,貿然前來恐有攀附之嫌。

    可若瑤說給她表姑拜了壽,就從汝州直接回鄧州城,若再折返回南陽倒麻煩,懷清只得跟著來了。

    給葉府捎回去的東西,一早讓人先送回去,兩人輕車簡從的進了夏府,鹽運使夫人做生日,汝州府大小官員不好前來祝壽,夫人們卻一個沒落下。

    宴席擺在夏府的花園子里,各府的夫人小姐來了不少,懷清一個都不認識,想以後也沒什麼交集,便跟在若瑤身後低眉順眼的待著。

    他們來的有些晚,人都差不多到齊了,夏夫人本來正跟旁邊的貴婦說話兒,見了若瑤便笑道︰“還說來表姑這兒走親戚,表姑還歡喜了好些日子呢,想著終于有個人兒跟我說話兒了,不想你倒過門不入,直接跑南陽去了,南陽那地兒景兒是不差,日頭也大,過來我瞧瞧可曬黑了?”

    若瑤笑了笑,挽著懷清的手過去蹲身道︰“若瑤給表姑媽拜壽,表姑媽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夏夫人笑的見牙不見眼的,一伸手拉著若瑤的手道︰“幾年不見這小嘴倒甜了,那時候去給老太君請安,你這丫頭可是個悶葫蘆。”

    說著目光落在她的腿上,心里暗暗納罕,記的這丫頭是個跛足,也因此一向不見客,這次捎信兒來說拜壽,自己還納悶了好些日子,今兒才知原是好了,怪不得呢。

    夏夫人又看向若瑤旁邊的懷清,若瑤一來了汝州就奔著南陽去了,在南陽縣衙住了十來天,夏夫人自然知道,卻著實想不明白,若瑤一個葉府的大小姐怎跟知縣的妹子搭上了。

    且,葉府能由著若瑤在張家一住就是十天,可見親厚,若是親戚,沒有自己不知道的理兒,倒是耳聞,新來的這位南陽知縣是自己表哥葉之春薦的,這里頭莫非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緣故?

    而且,這丫頭可真不像個小門小戶出來的,不說她身上這身兒衣裳跟若瑤的樣式質地都是一模一樣的,便是這份從容勁兒也著實少見,不是知道底細,自己一準兒還當是哪府里的千金呢,既跟若瑤走動的近,必然是入了老太君的眼。

    想到此,笑道︰“這定是南陽知縣張大人的妹子懷清姑娘了。”

    若瑤拉著懷清的手道︰“也是我妹妹,懷清,這是表姑。”

    懷清蹲身行禮︰“懷清給夫人拜壽,祝夫人事事如意富貴安康。”說著把自己的壽禮送上,是一個麻姑獻壽的小繡屏,自然不是懷清繡的,是出自若瑤之手。

    自己本來沒想要來夏府拜壽,臨時給若瑤拽來的,壽禮也只能用若瑤提供的,這個繡屏雖不大,卻繡的極精致,看得出費了不少功夫,上頭的麻姑獻壽栩栩如生,配上紫檀底座,絕對拿得出手,跟若瑤送的松齡鶴壽正好湊成一對。

    夏夫人還未說什麼,忽聽旁邊一個小聲道︰“聽說南陽窮的,知縣大人到處打借條借糧食,怪不得送這樣寒酸的壽禮呢,這樣的東西也送的出手,真不怕丟人……”

    懷清挑眉看過去,見旁邊不遠一個貴婦側面立著個十六七的小姐,模樣倒是不差,可就是有些富態,偏還穿了件淺粉的衣裳,更顯臃腫蠢笨,見懷清看過去,哼一聲別過頭去。

    懷清估摸這位是看自己一個知縣的妹妹,卻因沾若瑤的光,而得夏夫人青眼,心里不爽,才出生發難,可這般當眾發難,也真蠢了點兒,自己若跟她一般見識,豈不比她更蠢。

    想到此,懷清不過淡淡一笑,只當沒聽見,還抓住若瑤的手捏了捏,示意不必跟這種人一般見識。

    若瑤的臉色不大好看,夏夫人也頗有些尷尬,看了一眼,見是同知韓應元的閨女,不禁皺了皺眉,心說,人都說韓應元治家糊涂,果然不是空穴來風,養出這麼個不會看門眼高低的閨女,可見家教,倒是人家張懷清,這份度量頗有大家之風。

    更何況,說張懷清的繡屏寒摻,豈不連若瑤一塊兒裹進去了,就沒見過這麼蠢的,夏夫人琢磨張懷清受了擠兌就受了,這兒可還有個葉府大小姐呢,自己若不說話,可得罪葉府了。

    想到此,夏夫人不緊不慢的道︰“前兒我還想著我那屋的桌子上缺個什麼物件兒呢,今兒一瞧你們這倆繡屏才知道,可不缺的就是這個嗎,春香把這兩個繡屏擺我屋里去,好生擺好了,若磕踫了一點兒仔細你們的皮。”

    旁邊的丫頭答應一聲,捧著去了,那母女倆頓時臉色一變,若瑤的臉色倒是好了些,本來事兒就完了,卻不想夏夫人旁邊兒的夫人,忽的拉住懷清的手道︰“你是懷清吧,我們家老爺可沒少提你呢,說你聰敏又有本事。”

    懷清一愣,暗暗打量這貴婦人一遭,見她溫柔祥和,並非虛情假意,心里不免疑惑,旁邊夏夫人忽想起外頭都說,汝州知府陳延更跟南陽知縣張懷濟頗有私交,今兒開來竟是真的,想來這陳夫人是看不過去要給張懷清出頭呢,夏夫人索性順水推舟的介紹︰“這是知府陳大人的夫人。”

    懷清恍然忙蹲身行禮︰“懷清見過夫人。”

    周夫人親熱的道︰“前些日子我還說得了空接你去我府上認認門,你跟你哥都不是外人,這連家門都不認識像什麼話,奈何被雜事絆住,沒騰出空兒來,今兒既在夏夫人這兒遇上,一會兒你就跟我回去得了,讓人給你哥送個信兒,在我府上好好住幾日,也能跟我說話兒。”

    說著有意無意掃了那邊兒母女一眼,那母女二人臉色更是難看的不行,懷清道︰“夫人下愛本不該辭,奈何懷清先應了去鄧州府給老太君請安,待懷清從鄧州府回來,定上門拜見夫人。”

    陳夫人笑道︰“若說別人還罷了,給老太君請安,我可不能攔著,那咱們今兒就說定了,等你從鄧州回來,若不見你,我可不依。”

    這里正說著,忽聽小孩啼哭之聲,由遠及近,夏夫人蹭就站了起來︰“可是祥哥兒哭,這是怎麼了,快抱來我瞧。”說著後頭上來個抱著孩子的婆子,一到跟前,夏夫人把孩子剛一接過去,婆子就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身子抖的什麼似的,一個勁兒磕頭︰“奴婢該死,奴婢該死,本抱著哥兒在門洞子瞧外頭的人,忽聽見外頭賣甜餅的吆喝,哥兒鬧著要吃,老爺正巧進門,吩咐買給哥兒,奴婢這才抱著哥兒出去買甜餅,甜餅得了,奴婢拿錢的功夫,不防頭,哥的手伸到那火炭之上,燙了手,奴婢該死,請夫人責罰。”

    夏夫人看著孩子小手那一片紅腫,臉色一沉︰“給我拖出去狠狠的打。”

    “夫人饒命,夫人饒命啊……”那婆子聲嘶力竭的喊著,被兩個小廝拖了下去,懷清不禁皺了皺眉心說,這麼大的孩子正是調皮閑不住的時候,雖奶娘有錯,這麼打下去,還不活活打死了。

    聽見夏夫人叫清郎中,懷清上前一步道︰“可否容懷清瞧瞧?”

    夏夫人一愣,旁邊的陳夫人低聲道︰“夫人別小瞧了懷清,她可是小神醫呢。”

    夏夫人看了懷清一眼,心說這丫頭才多大,就敢稱神醫了,不過見孩子哭鬧的可憐,便把孩子的手拿起來讓她瞧。

    懷清看了道︰“去灶房調些醋泥來。”

    旁邊的婆子看向夏夫人,見夫人點頭方去了,不大會兒功夫調了一小碗醋泥來,懷清用帕子沾了輕輕敷在上面。

    眾人心道,這不胡來嗎,不請郎中,讓個小丫頭弄醋調泥,夏夫人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剛也是因懷清主動提出,自己若不應,怕她下不來台,可沒想到真往孩子手上涂這樣的東西。

    夏夫人剛要說請郎中,孩子的哭聲卻止了,夏夫人低頭去瞧,只見孫子兩眼里雖還有淚花,到底不再聲嘶力竭的嚎哭,這麼大的孩子最受不得疼,有一絲疼都要哭個翻天覆地,既不哭自然就是不疼了。

    夏夫人的目光落在那黑呼呼的醋泥上,不是自己親眼所見,絕難相信這東西還有如此奇效,看向懷清的目光,也從剛才的不信到信。

    懷清涂好了,跟夏夫人道︰“讓人瞧著別叫少爺抓撓,睡一覺明兒早上起來就好了,夫人放心,不會留下痕跡。”

    夏夫人交代了婆子,才把讓把孩子抱下去,看向懷清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卻擅醫術。”

    若瑤道︰“表姑不知道,我的腳就是妹妹治的。”

    夏夫人不禁驚住了,就為了若瑤的跛足,表兄不知尋了多少郎中來,也沒見有用,不想倒是讓這麼個小丫頭給治好了,此時由不得自己不信了︰“真多謝懷清姑娘出手,不然還不知哥兒要哭鬧多久呢。”

    懷清道︰“夫人客氣了,懷清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夏夫人道︰“姑娘請說。”

    懷清道︰“奶娘雖有錯,罰也罰了,可否看在懷清的面上繞她一條性命,想來經了這次,她必會記住教訓,日後照顧少爺也會更精心,況,今兒是夫人壽辰,也不好添了晦氣。”

    夏夫人笑道︰“果然是當大夫的,這份善心都跟旁人不同。”揮揮手道︰“別打了,抬下去請朗中來好生治傷,傷好了仍讓她伺候孫少爺。”

    不大會兒功夫,那婆子踉踉蹌蹌前來磕了頭下去,夏夫人瞧著懷清目光閃了閃,心里拿了個主意。

    酒席散時也到了下午,若瑤跟懷清說要告辭趕往鄧州府,卻給夏夫人死活攔著不讓走,硬生生在夏府留了宿。

    在客居里若瑤納悶的道︰“表姑自來不是喜歡強留客的,今兒不知怎麼了?”正說著,便見夏夫人一腳邁了進來,往炕邊一坐,便拉著若瑤說起了家常的閑話兒。

    這閑話說著說著,懷清彷彿聽出些味兒來了,夏夫人跟若瑤道︰“這些日子你姑父也不知怎麼了,成宿成宿的睡不著,一晚上翻來覆去,不知折騰多少個過子,我跟你姑父說,你不該當這個鹽運使,倒該去烙餅,這個折騰勁兒的,牽累的別人也睡不得,這些日子熬的我啊,今兒都是勉強支應下來的。”

    說著,不著痕跡瞧了懷清一眼,又道︰“也不知什麼症候,請了郎中來號脈,說了一串有的沒的聽得我頭昏腦漲,倒更糊涂了,藥也吃了不少,可就是不見好,人瘦的就剩下了一把骨頭了,你說這人要是不吃不睡了,能熬幾天兒啊,這可不要愁死人嗎。”

    說著,用帕子抹了抹眼角,若瑤看向懷清有些為難,心里也明白過來,表姑說了這麼大串,是想讓懷清給表姑夫看病呢,這卻有些不妥,若裝糊涂心里實在過不去,故此看著懷清,盼著她幫自己解圍。

    懷清開口問︰“除了不吃不睡,大人可還有旁的癥狀?”

    夏夫人眼楮一亮,忙道︰“正是這癥候怪,不大吃飯,還總覺得肚子脹,又鬧胸悶憋氣,說仿佛胸前壓了快大石頭一般,喘不上氣兒來,姑娘說這可是什麼病啊?”

    懷清想了想問︰“大人這般多長日子了?”

    夏夫人臉色一暗︰“從過年後就零零碎碎的鬧起來了,初開始還能睡上一小會兒,如今卻整夜難以安眠。”

    懷清略沉吟又問︰“大人在汝州府任上幾年了?”

    夏夫人一愣,心說,自己說這麼多就是為了讓她答應去給老爺看病,雖說她一個姑娘家不合適,可想到老爺那樣兒,為了保命也顧不得了,不想懷清卻問這些跟病無關的事兒,想著得指望人家,便道︰“正好三年。”

    懷清點點頭,仿佛明白了什麼︰“大人此病應是從憂上而得。”

    夏夫人喃喃的道︰“憂?”

    懷清點點頭︰“憂傷脾,脾主運化,若脾失運化之能,自然不思飲食,大人恐有想不開的憂心之事,故此才夜夜不寐,以至不思飲食。”

    夏夫人道︰“那如何治,姑娘可否開個方子?”

    懷清搖搖頭︰“此癥不用開方,只大人想開了,去慶福堂買一味越鞠丸服用即可藥到病除。”

    夏夫人雖半信半疑,一想到若瑤的腿,又覺應該試試,從客居出來未回內堂,而是直接去了前頭書房,到廊下止住下人通報,略湊近窗下,卻聽見,老爺唉聲嘆氣,不禁暗道,莫非真讓張懷清說準了,老爺這是有想不開的愁事了。

    想到此,邁腳進去,夏士英一見她進來道︰“忙乎了一天,怎不回去好生歇著?”

    夏夫人坐在炕邊兒端詳丈夫半晌道︰“這里沒外頭,老爺跟我說句實話,可是有什麼憂心之事?”

    夏士英愣了一下,終嘆口氣道︰“既夫人垂問,便說與夫人吧,想我這個鹽運史雖是個從三品,可汝州卻不是兩淮,在這汝州府,我這個從三品的鹽運使不過是個閑職,本還想著任期滿,便不升,也該調往別處,卻未聽見一點兒消息,你讓我怎能不愁。”

    丈夫一席話,說的夏夫人滿臉驚愕,夏士英忙問︰“夫人怎這個臉色,感時哪兒里不適嗎?”

    夏夫人嘆口氣道︰“今兒若瑤帶著南陽知縣的妹子來給我祝壽,席間哥兒燙傷了手,她出了個法兒用醋泥涂上,卻立時見效,後又聽說若瑤的腿也是她治好了,便想起了老爺的病,跟她說了,她道,老爺的病是從憂上而得,想必是有什麼想不開的憂心之事,方得此病,說讓老爺吃越鞠丸,我心里有些不信,才來書房問你,不想那丫頭倒說的如此精準,豈能不讓人震驚。”

    夏士英也訝道︰“真有此等神人,不號脈便能看出我的病不算稀奇,又怎會猜出我有心事?”

    夏夫人道︰“你是沒見她,別看她哥哥就是個七品縣令,這丫頭卻著實不凡,既她說讓老爺吃越鞠丸,我這兒就使人去買來。”

    說著站起來往外走,到了門口,忽的想起什麼回身意味深長的道︰“老爺自來是個豁達之人,怎卻忘了一句話,命中有時終須有,命中無時莫強求啊。”

    聽見這話,夏士英恍如醍醐灌頂一般,心道,是啊,我便愁死了,該怎麼著不還怎麼著嗎,若我愁死了,讓這一家老小卻去靠誰呢,這麼想著,頓覺胸中痞塊頓消,瞬間敞亮起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2 03:32 PM

第40章

    次日一早懷清若瑤從夏府啟程,夏夫人親送兩人出來,底細囑咐跟著的婆子,從丫頭手里拿過一個小匣子遞給懷清︰“虧得姑娘妙手回春,老爺之癥方得痊愈,這個姑娘拿著就當診費吧。”

    懷清忙要推辭,夫人卻道︰“不可推辭,既是若瑤的妹妹,也算我的姪女兒,這次是去給老太君請安,姑媽就不攔著了,好在你就住在南陽,等你回來記得常來我這里走走,親戚間不可生疏了才是。”

    若瑤也笑道︰“你就拿著吧,跟你說,我姑媽的東西可都是難得,錯過這個村可沒這店兒了。”

    夏夫人噗嗤一聲樂了,點了點若瑤︰“你這丫頭,什麼時候把姑媽的家底兒摸清了,姑媽還不知道呢。”

    若瑤笑道︰“哪用摸啊,老太君常說,表姑媽當年過嫁的時候那風光的,把京城都震了呢。”

    夏夫人笑了起來道︰“我還說誰露出去了,原來是老太君,難為她老人家還記得這些,我早忘了呢。”嘴里說忘了眼里卻不是那麼回事,可見身為女人,不管過多少年,結婚的風光都忘不了。

    馬車出了汝州府城門,若瑤迫不及待的道︰“甘草把姑媽給懷清的匣子打開看看。”

    甘草嗯一聲,小心打開來,這一打開頓時呆住了︰“姑,姑娘,您瞧……”懷清看去也不禁一愣,匣子里是兩對珍珠耳墜子,珍珠不稀罕,可龍眼大的卻不多見,尤其這四顆色澤柔潤,通體無暇,放在匣子里珠光流轉,竟讓人移不開視線,墜子的樣式極為簡單,只用銀勾子穿了,再無旁的墜飾,這麼著卻更漂亮。

    這麼大的珍珠尋常人家哪舍得做墜子,可見若瑤說的不差,夏夫人家底雄厚,若瑤道︰“我說吧,你看好了表姑夫的病,表姑出手必然是好東西。”

    懷清拿起一只在若瑤耳上比了比︰“倒是配你。”拿出一對交來葉兒,葉兒看向若瑤,若瑤道︰“不給我也得要呢,你倒假客氣上了,收著就是。”說著看向懷清︰“你倒是跟我說說,怎麼連表姑夫的面兒都沒見著,就聽表姑那麼一說,又問了兩句沒用的閑話,就知表姑夫得的什麼病了呢,還知道病因,莫非你真成了神仙,會仙術?”

    懷清噗嗤一聲樂了︰“這世上哪來的什麼神仙,更遑論仙術了,我是猜出來的。”

    “猜得?你哄我呢,這如何猜的到,還有,這跟表姑夫在汝州府當了幾年官有什麼干系?”

    懷清道︰“說出來也沒什麼,大燕當官大都是一任三年,若三年到了不升遷,豈不又要等三年,想必夏大人是憂慮自己的仕途,成了心病,方得不寐之癥,越鞠丸理氣解郁,寬中除滿豈不正對癥。”

    若瑤點點頭︰“倒是對癥,可前頭那麼些郎中難道不知這個。”

    懷清笑道︰“有道是心病難醫,若夏大人自己想不通,便吃多少越鞠丸也無濟于事。”

    若瑤恍然︰“故此,你才跟表姑媽那般說。”不禁嘆口氣道︰“表姑夫如今做到鹽運使,已是三品大員,卻仍這般想不開,怪不得古人常說知足常樂。”

    懷清不禁問︰“鹽運使到底是干什麼官兒?怎我聽都沒聽過。”

    若瑤笑道︰“所以說你是大夫,鹽運使顧名思義,就是管運鹽的官兒,各地出鹽的地兒都設有鹽運司,汝州府西南出井鹽,故此,在汝州府設了鹽運司,卻遠不能跟兩淮相比。”

    懷清點頭道︰“怪不得夏大人都愁病了呢,這當官的誰不想撈個肥差,按理說,管鹽的都是肥差,偏這汝州府的運鹽司是個閑在衙門,想來夏大人是想往兩淮去吧。”

    若瑤道︰“蘇湖熟,天下足,江南可是我大燕最繁華昌盛的地兒了,誰不想去江南當官兒啊,只不過,聽我爹略提起過,江南的官場亂呢,表姑夫若真有這個想頭恐不易。”

    懷清想了想道︰“你還別這麼說,我倒是覺得,說不定就如了夏大人的願,不過,這些跟咱們也沒干系,到了鄧州城可得好好歇些日子,在南陽見天的不識閑。”

    若瑤手指頭戳了戳她的臉︰“還說呢,姑娘家曬成這樣兒,也不怕將來嫁不出去,等到了家再不許往外頭跑,好好的養回來才是,你瞅著,老太君說不準都認不出你了,老遠一看還以為哪個鄉屯里頭來的丫頭呢。”說的葉兒跟甘草捂著嘴吃吃的笑。

    兩人正說笑,忽覺咯噔咯噔數下,馬車停了下來,葉兒忙探出頭去︰“怎麼不走了?”

    後頭的婆子道︰“車輪的木軸不知怎麼斷了。”葉兒跳下去看了看,果見左邊車輪子的木軸斷了,前後望了望︰“要不回夏府換馬車,或尋個匠人修理修理。”

    那婆子道︰“我的好姑娘咱們可都走一半了,有回汝州府的功夫都進鄧州城了,如今這官道上,前不著村兒後不不著店,哪尋匠人去,不若姑娘們要挪到後頭的馬車上,先到鄧州城再說。”

    葉兒皺了皺眉,後頭是幾個婆子坐的,里頭就是兩條硬板凳,那車坐一路回去,還不得顛散架了啊,可也沒別的法兒邊上車跟若瑤說了。

    懷清道︰“那就挪過去吧,坐哪輛車不一樣,出門在外的怎麼不能湊合。”說著跟若瑤下車,剛要上後面的車,忽見官道上由遠及近,幾個侍衛護著中間一輛馬車駛了過來。

    若瑤忙挽著懷清往路邊兒站了站,懷清一愣,心說莫非若瑤認識這些人,能讓葉府大小姐讓路的人會是誰?

    等著這些人過去了,懷清才問︰“姐姐認識這些人?”

    若瑤小聲道︰“那些侍衛像是王府的。”王府?莫非又是哪個皇子?正想著,剛過去的馬車卻停在了前頭,從車里頭跳下來個人往這邊兒走過來,等那人走近,甘草忽指著他道︰“是你……”

    可喜兒不禁白了她一眼,心說,你什麼你,當你可喜大爺願意啊,不是他們家爺吩咐,他才沒這閑工夫呢,剛眼瞅就過去了,誰想他們家爺鬼使神差的往窗外瞅了一這麼一眼,正好就看見了張懷清,然後就吩咐停車,讓自己過來問是怎麼回事。

    可喜到了近前,躬身道︰“奴才給懷清姑娘請安。”

    若瑤拉著懷清的手道︰“你認識?”

    懷清點點頭,目光閃了幾下︰“原來是木公子跟前的喜管事。”

    可喜一愣,心說木公子是誰?猛然想起那天在憩閑閣,他們家爺不知想什麼,非說自己姓木,這張家丫頭也壞,心里明知道他們家爺是四皇子,就是裝糊涂,今兒瞧這意思打算繼續裝。

    可喜琢磨,自己要是直接點破,他們家爺會不會抽死他,可喜再傻也能看得出來他們家爺對這丫頭不一般,不,應該說,非常不一般,故此,也真不敢拿大,只能應道︰“正是奴才,我們家爺在車上呢,叫我下來問,姑娘怎麼站在路邊兒上,趕是車壞了?”

    懷清是巴不得能離多遠離多遠,可誰知冤家路窄,在這兒都能踫上,也不知什麼緣分,剛想說沒什麼事兒,旁邊的婆子快嘴道︰“我們的車軸斷了。”

    可喜的眼楮在那車軸上轉了一圈,回話兒去了,懷清一扯若瑤︰“快上車。”若瑤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呢就被懷清拽上了後頭的馬車,可惜馬車還沒走,可喜又顛顛的跑了回來︰“我們家爺說了,我們也去鄧州城,正好一路,請兩位姑娘坐我們的車。”

    懷清撩開窗簾探出頭去︰“男女有別,同車而行著實不妥,替我多謝你們家公子的好意吧。”

    可喜愕然,心說這不睜眼說瞎話嗎,別人他不知道,這位張懷清會在乎男女有別?真在乎男女有別能跟少東家合伙做買賣嗎,能在南陽折騰出那麼多事兒來嗎,騙誰呢,這明明白白就是不想跟他們家爺有牽扯啊。這可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這麼些年了,多少大家閨秀,比張懷清漂亮,比張懷清有才,比張懷清討喜的多了去了,哪個不是拼命的往爺跟前扎兒,可爺連個眼角都沒有,這位倒好,緊著往後縮,當他們家爺是瘟疫呢,不去拉倒,更好。

    想著可喜就要回去,卻聽家爺的聲音在後頭響起︰“我在車外騎馬,不跟兩位姑娘乘車。”

    懷清盯了他一會兒,這男人說話跟他的表情永遠達不成一致,基本上,他的表情都是一個德行,看著有禮卻冷冰冰的。

    若瑤好奇的打量一遭慕容罡,又看向懷清,以她對懷清的了解,懷清不喜歡這個什麼木公子,而這木公子的身份,想來該是皇子,因那奴才說話的聲兒不像尋常小子,倒像宮里的太監,除了皇上,大燕朝也只有皇子跟前有太監隨伺。

    只不過若是皇子,怎會跟懷清認識,而且,瞧兩人的意思,可不大像只認識這麼簡單。

    懷清真想說不,可看著慕容罡這張臉,懷清忽然有種感覺,這人是個死心眼兒,要是自己不答應,沒準真能跟自己在這兒耗到太陽下山,而且,他都這麼說,自己再堅持就有點兒矯枉過正了,沒準還會被他理解為自己怕他呢。她可不是怕他,她就是不想跟皇族的人有牽扯而已。

    想到此,開口道︰“那就多謝公子相助了。”挽著若瑤下車,挪到慕容罡的馬車上,慕容罡的馬車遠不如慕容曦的,卻也比葉府的馬車奢華舒服許多,就看這馬車的風格,懷清就能猜到,慕容罡一定是個無趣之人。

    怪不得古人說,龍生九子子子不同呢,這位四皇子跟那個六皇子的性子簡直就是天差地遠,慕容罡也比慕容曦君子的多,說不上馬車,就真的沒上,騎馬在車旁跟著,若瑤悄悄撩起窗簾一條縫往外瞥了瞥,湊到懷清耳朵邊兒上小聲道︰“若我沒猜錯,這位木公子是皇子吧?你說你是主動交代呢,還是等回去了我審你”

    懷清低聲道︰“姐姐千萬別說破了,說破了,你是臣女,我是民女,都得下跪,我可不想膝蓋受苦,而且,是他自己說姓木的,索性就裝糊涂更好,至于怎麼認識的,說起來話長了,等回去我再仔細跟你說,總之一句話,如果能選,我寧可坐剛才的硬木板馬車,也不想坐這兒。”

    說著長長嘆了口氣,若瑤忍不住笑了一聲︰“可知道,有多少人想攀附皇子,你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懷清翻了白眼︰“這種福氣誰想要趕緊拿走,我巴不得沒有呢。”

    若瑤笑了一聲︰“前頭一個六皇子,這兒又是哪個?”

    懷清伸出四個指頭晃了晃,若瑤驚愕的看著她︰“當真?”懷清點頭,只怕外頭的慕容罡聽見,兩人也不好多說。

    走了大約一個半個時辰,馬車又停了下來,可喜在外頭道︰“路邊有個茶棚,我們家爺請兩位姑娘下車喝口茶再走。”

    若瑤笑看著懷清眨眨眼,懷清翻了個白眼,跟若瑤下車,果見路邊搭了一個茶棚,已過了晌午,茶棚中寥寥幾個客,是兩口子開的,夫妻倆在茶棚里忙活,棚外頭放了張小桌,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坐在小板凳上,眼前一盤青蠶豆,一邊兒吃一邊玩。

    慕容罡坐在靠的一張桌上,懷清也真有些渴了,既下來了,也別矯情,拉著若瑤坐在慕容罡對面,茶棚了老板娘上來招呼道︰“哎呦,今兒可是來了貴客,幾位先喝口茶歇歇腳兒,小店兒雖是茶棚,卻也能收拾幾個吃食,這剛過了晌午,想必幾位貴客沒吃晌午飯吧,不如我叫當家的收拾幾個清爽的小菜,過了我們這兒,您幾位若再想吃飯,可得等進鄧州府才成了。”

    懷清本說拒絕,出門在外,路上吃食少吃為妙,更何況,眼前這位可是皇子,豈能吃得慣這些。

    沒想到對面的慕容罡問︰“有什麼菜?”

    那老板娘一聽,頓時來了神兒︰“咱們這兒荒村野地的自然比不得城里,若是冬底下還真是沒什麼新鮮,如今卻真有幾樣東西,有開了春積下的香椿葉兒,混著雞蛋炒了,香的人只流口水呢,還有雜面混著野菜蒸的餑餑,苜蓿芽兒打鹵做的麵條,您幾位要吃哪樣兒?”

    慕容罡道︰“就你說的這三樣兒做來就是。”

    “得,您擎好吧,當家的,當家的,快著添上兩把柴,緊著做,貴客等著呢。”正提著大銅壺的漢子應一聲啊,忙活去了。

    若瑤低聲道︰“這都什麼吃食,我怎聽都沒聽過。”

    懷清心說,若是巡撫大人府的小姐都吃上了野菜,那大燕也快亡國了,不過,這些東西慕容罡能吃得下去,她還真不信。

    不一會兒老板娘端了上來,一盤香椿炒雞蛋,三個野菜餑餑,還有一大碗綠幽幽的苜蓿打鹵,煮了三小碗雜麵條啊,懷清掰了一小塊野菜餑餑遞給若瑤,若瑤吃了一口就再也不吃,懷清吃了一碗面,半塊餑餑。

    令懷清意外的是對面的慕容罡倒是吃了不少,半碗香椿炒雞蛋都吃了了,還吃了一整個雜麵餑餑,懷清盯著他看了半天,琢磨他是不是裝的,忽的慕容罡看向她,兩人目光一對,懷清別開頭去,忽聽老板娘驚慌的道,當家的當家的,你快來看看,咱大郎這是怎麼了……

    懷清看向老板娘懷里的孩子蹭一下站起來走了過去,見那孩子連番咳嗽,仿佛要沒氣了一般,想起剛這孩子正玩蠶豆,跟跑過來的老板道︰“抓著孩子的兩只腳提起來,快。”

    那老板嚇的臉都白了,哪還有主意,一聽懷清說,也顧不上有沒有用,急忙抓住孩子兩只腳提了起來,懷清照著孩子後背拍了兩下,孩子一陣猛烈的咳嗽,咳出一顆蠶豆來,方哭了出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2 03:53 PM

第41章

    孩子哭了幾聲剛止住,老板娘想起兒子的小命兒差點兒沒了,氣上來,把那盤蠶豆拿起來丟出去老遠,仍後怕的不行,拉過孩子拽下褲子,狠狠就是兩巴掌,孩子的小屁股頓時就兩個紅紅的巴掌印子。

    老板娘嘴里還教訓著︰“娘怎麼跟你說的,吃豆子的時候不許玩,你就是不聽娘的話,真要嗆死叫娘怎麼辦……”說著又是兩巴掌。

    孩子受了疼,哇一聲哭了出來,旁邊的老板拽了他婆娘一把︰“什麼時候不能教訓孩子,還不快謝恩人。”

    老板娘方回過神來跟她漢子,一起跪在地上︰“多虧姑娘,我家大郎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可就真要了我們兩口子的命了。”說著磕了個頭。

    懷清忙道︰“舉手之勞哪受的起如此大禮,只不過這麼大的孩子,最是淘氣,以後還需多照管著些,尤其吃東西的時候,更要注意,若不慎吸入氣管,剛那個法子倒可急用。”

    說著,看了身後的慕容罡一眼︰“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也該走了吧,再不走,恐天黑前進不了鄧州城了。”

    慕容罡看了她半晌兒點點頭,可喜叫了老板娘到一邊兒結賬,老板娘卻不肯收,說懷清救了她家大郎,這救命之恩都不知道怎麼報答呢,哪還能收飯錢,不僅不收,還叫她男人,把剩下的兩把香椿,半簍子雞蛋,共一筐新摘的苜蓿芽,死說活說的放到了馬車上,懷清說收了才讓她們走。

    若瑤看著這些東西跟懷清道︰“這開茶棚子的夫妻倒實在,這些東西雖尋常,卻是他們的一番心意,只不過要了這些東西,你打算怎麼著,先說好,我可不吃。”

    懷清笑了︰“其實姐姐不知道,這些可都是好東西,香椿營養豐富,還能治外感風寒,風濕痹痛,至于這個苜蓿就更好了,本草綱目上記載苜蓿可利五臟,輕身健人,能去脾胃間邪熱之氣,通小腸諸惡熱毒,且味道清香,最能健脾。”

    車外頭跟在慕容罡身後的可喜聽見這話兒,一個勁兒撇嘴,心說剛那些菜虧他們家爺吃的下,那味兒,除了香椿炒雞蛋,勉強能入口,那雜麵餑餑,苜蓿打鹵,簡直就不是人吃的東西,說白了,就是地里的野菜,可讓車里這位一說,簡直成山里的靈芝草,能治百病。

    若瑤也不信,搖著腦袋道︰“你莫哄我,我再不吃的,剛可吃怕了。”

    懷清笑了︰“農家人能吃飽了飯就是造化,哪還會追求味道如何,故此,有好東西也不會做。”

    若瑤又掃了眼框里嫩綠嫩綠的苜蓿芽,懷疑道︰“莫非這東西真能做好吃了?”

    懷清道︰“反正也沒什麼事兒,回去我親自下廚給做兩個菜,讓你嘗嘗,管教你下次見了這些東西,口水都能流三尺長。”

    懷清話音剛落就聽外頭嗤一聲,懷清撩開簾往外瞟了一眼,見慕容罡還是那樣面無表情,可喜卻捂著嘴,極力忍著笑。

    懷清挑挑眉道︰“怎麼,木公子不信?”

    慕容罡道︰“姑娘能不能做好吃了,在下不知,卻知道,若趕上災荒年,這些卻都是能救命的,比起樹皮草根兒,有苜蓿芽已算造化。”

    懷清心道,說的跟你過過苦日子似的,仿佛知道她想什麼,慕容罡道︰“十年前鄧州府鬧過一次災,當時我正好在……”後面的話沒說,懷清也明白,他是告訴自己,他見識過老百姓的苦日子,這樣的慕容罡倒令懷清不禁肅然起敬。

    什麼是民間疾苦,這四個字嘴里說的輕松無比,真格的卻重如泰山,嘴里說說沒用,需親眼看見了方能切身體會,為官者,若知這四個字,是一方百姓之福,為君者,若知這四個字,便是天下億萬黎民之幸,這一點兒看,這位四皇子倒有一顆悲天憫人的心腸,若他將來登基當了皇上,想來老百姓能過得更加安樂些。

    這是個心懷天下的皇子,只不過天下跟自己沒什麼干系,能過好現在的小日子,懷清就非常滿足了。

    想到此,懷清笑了一下道︰“木公子倒真是令人佩服。”慕容罡道︰“懷清姑娘,醫者仁心才令在下敬佩。”

    懷清忍不住道︰“行了,你我也別互相吹捧,總之,你關心你的百姓疾苦,我看我的病,各幹各的事就是了。”說完撂下窗簾。

    可喜直咬牙,心說這張懷清也太不識好歹了,爺都這麼上趕著跟她說話了,她還這麼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樣兒,他們家爺何曾受過這個啊,想著瞄了主子一眼,卻見他家爺不禁沒惱,眼里還仿佛有一絲淡淡的笑意。

    可喜兒驚的下巴險些掉下來,心說這可真是,莫非他們家爺前頭二十年的日子過得太順暢,跑這兒成心找別扭來了不成,怎麼這丫頭越不客氣,爺越高興呢,這都哪兒的事兒呢。

    若瑤湊到懷清耳朵邊兒上道︰“我瞧咱們這位四皇子對你可不一般,說不準真瞧上你了,回頭把你娶回去,你可就成了王妃,將來……”若瑤剛要說給懷清捂住嘴︰“姐姐這些事兒可說不得……”

    若瑤也知自己莽撞,點點頭,懷清放開她小聲道︰“姐姐莫非忘了,你的腳是怎麼傷的,你家還不是皇族呢,莫說我的身份如何,便能嫁,我也不想自尋煩惱,頭上四角天空再大也及不上外頭的天地寬廣,更何況,皇子選妃莫不慎之又慎,才德相貌都在其次,重要的是娘家的勢力,我是絕無可能,可若瑤姐姐倒是極可能中選。”

    若瑤一愣,想了想,暗道,可不是嗎,便自己是個跛子的時候,去年剛開春那會兒,還聽聞二皇子還有意納自己當側妃呢,二皇子可早娶了邱閣老的孫女兒當正妃,卻又打自己的主意,自然不會是看上自己,若沒有爹爹,她不信二皇子還會起這個念頭,更遑論,如今自己的腳還好了,這往後不定給誰惦記上呢。

    想到這些,若瑤不禁有些煩惱,她可不想嫁給皇子,她娘的事讓她怕極了,她討厭內宅這種無休止的爭斗,為了爭都可以把自己的親生女兒弄成跛子,她可不想成為她娘,她更向往那種平淡安詳的生活,哪怕沒有葉府的地位也好,只要夫妻二人相親相愛平淡相守,白頭偕老,比什麼尊榮都強。

    想到這個,猛然見眼前劃過懷濟的身影,站在那兒微微躬身,溫文儒雅,敦厚誠摯,若是,若是……

    想到此,若瑤不禁滿臉通紅,卻聽懷清道︰“姐姐莫不是熱著了,怎麼臉都紅了?”

    若瑤目光閃了閃,只怕給她瞧出端倪,忙用帕子扇了兩下︰“進了四月,是有些熱了。”

    熱嗎?懷清摸了摸自己的臉,怎麼她沒感覺呢?若瑤只怕她再問,忙說句別的岔了過去,忽聽甘草道︰“姑娘前頭到鄧州城了。”

    懷清撩開窗簾往外望去,果然看見了鄧州的城門樓子,正是黃昏時候,餘暉斜斜落下,使這座古城平添了一份說不出的滄桑,想起老太君,這有些卻令懷清倍感親切。

    慕容罡倒是識趣,估計怕葉府人認出他來,又興師動眾的接駕,只讓可喜兒帶著人送他們回了葉府。

    葉安在里頭聽見信兒迎出來,一眼看見可喜兒,腳下一踉蹌險些栽地上,腦子里風車似的轉了數個念頭,心說,怎麼會是他呢,前頭少爺的彌月之喜,四皇子可是替皇上來葉府賀喜了,便不是上回,憑著老爺跟皇上的交情,葉安這個葉府的大管家,對幾位皇子跟前伺候的人可也是如數家珍,哪會不認識可喜呢。

    卻這位四皇子跟前的伺候的人,怎會跟大小姐跑到一塊兒來了,而且,這馬車……葉安一激靈急忙上前,剛要見禮,可喜卻先一步攔住道︰“我家木公子從汝州府來,半道遇上貴府馬車斷了軸,想著正好同路,便送了兩位姑娘一程。”

    葉安一愣,目光閃了數下,心說木公子?哪里來的木公子?不是四皇子嗎,可見可喜那一本正的樣兒,葉安也不敢揭破,只得道︰“如此多謝公子仗義相助,待老奴稟明老爺,再登門道謝。”

    可喜一揮手︰“我們家爺吩咐了,說不過舉手之勞,就不用驚動葉大人了。”撂下話兒,帶著人走了。

    葉安更糊塗了,看了眼婆子們簇擁著進去的大小姐跟張懷清,暗道,莫非四皇子看上他們家大小姐了?不對啊,聽老爺的意思,皇后娘娘有意讓四皇子娶余家的姑娘為妃,雖說,余家大房里沒姑娘,二房三房可是有好幾位小姐呢,那可是皇后的娘家人,自然肥水不落外人田,葉府再怎麼著也沒法兒跟余家相比,難道要納側妃?

    這倒可能,他們家大小姐可也不是太太肚子里的,論身份還真難配正妃之位,便側妃也是葉府的高攀,更何況,四皇子可是皇后所出,皇脈正統,即便皇上如今沒立太子,這嫡出的皇子,也不是那些庶出皇子能比的,真要將來榮登大寶,他們家小姐封個妃位,那葉家往後數十年可都不用愁了。

    越想越覺得有理,忙往書房給老爺報喜信兒去了,葉之春聽了,愣了愣︰“你瞧清楚了?當真是四皇子跟前的可喜?”

    葉安道︰“瞧老爺說的,老奴便眼神再不濟,也不至于認差了喜公公啊。”

    葉之春暗暗沉吟,這事兒不大對,四皇子為人端方中正,最不好女色,幾位皇子里也只有這位四皇子府里女人少,且四皇子冷淡清傲,若讓葉之春相信,四皇子會在半道上仗義相助,送若瑤懷清回鄧州府,還真難。

    更遑論,葉安說看上若瑤了,這絕無可能,即便若瑤有些姿色,也不過一個十四的丫頭,四皇子那樣的人,怎會看得上若瑤,莫非其中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隱情,此事還得問問清楚才好。

    想著,站起來往老太君院了來了,剛到廊下就聽里頭一片歡聲笑語,葉之春琢磨自己現在進去,不定要攪了老太君的興致,反正此事不急,過後再問清楚也一樣,便掉頭走了。

    屋里老太君一見懷清就高興了,拉著她的手端詳了半天道︰“可見南陽那地兒荒僻,你瞅瞅,這丫頭才去了幾個月啊,這都曬成什麼樣兒了,走的時候白嫩的肉皮兒,連點兒影兒都沒了,莫一看,還當是鄉屯里的丫頭呢。”

    若瑤沖懷清眨眨眼道︰“讓我猜著了吧。”說著湊到老太君跟前道︰“老太君這話兒南陽可要冤枉死了,南陽可不荒僻,青山綠水碧草如茵,跟老太君房里那幅春景圖似的,若不是懷清天天兒跑去山里頭采藥,南陽的日頭再大也曬不著她。”

    老太君一愣︰“采藥?你一個人跑山里頭采藥,膽子也太大了,便遇不上歹人,萬一有個豺狼虎豹的,貓了一冬天,開春出來,正餓呢,一抬頭見這麼個白嫩的小丫頭,還不一口吞進肚子里去啊。”

    懷清道︰“南陽的老百姓窮,靠著地里的糧食吃不飽,就得去山里打些獐 野鹿換幾個錢好貼補家用,這一年年的下來,伏牛山的野獸都快打絕了,哪還有什麼豺狼虎豹,留下來不定那會兒就變成皮褥子毛坎肩了,早不知跑哪兒去了。”

    老太君聽著笑了起來,笑完了又板著臉道︰“你別拿這話哄我,老太君不糊涂呢,以後不許自己往山里頭鑽了,便去記著帶上兩個人,真遇上什麼事兒,也有個幫手。”

    懷清知道老太君是擔心自己,便道︰“行,懷清再上山一定帶上七八個人,讓那些虎豹豺狼的遠遠一見,就嚇的半死,再不敢出來。”

    一句話說一屋子人都笑了起來,葉夫人笑了一會兒,指著她道︰“我說老太君成天兒的念叨你呢,你這丫頭說話倒能把人笑死,人人都說南陽荒僻貧苦,山匪猖獗,便路過的客商都恨不能繞著走,讓你一說,倒完全變了個樣兒。”

    懷清道︰“夫人有所不知,前頭山匪作亂,貪官橫行,南陽老百姓是真過不得日子,如今卻好多了,地里的青苗長了半尺,山上也種了藥材,到明年這時候,南陽就再不是荒僻貧瘠的南陽了,到時候老太君夫人也去南陽走走,多住些日子,那一片山水兒有靈氣兒養人呢。”

    老太君道︰“你們聽聽,這丫頭一口一個南陽,這才去幾天兒啊,倒把鄧州府都忘了,不過,丫頭說的這麼好兒,明年開春說什麼我也得去南陽走走,看看到底哪兒的山水怎麼個有靈氣兒。”

    說著跟張婆子道︰“兩個丫頭大老遠趕回來,道上估摸也顧上吃頓踏實飯,你快去廚房瞧瞧,叫廚娘挑兩個丫頭喜歡吃的多做幾樣菜,瞅瞅這倆丫頭的小臉兒都瘦成什麼樣兒了,可得好好補補才成。”

    張婆子應一聲,剛要下去,懷清忽道︰“道上遇上兩個鄉親,得了兩樣新鮮菜兒,不如懷清下廚給老太君做來嘗嘗。”

    老太君笑了起來︰“差點兒忘了你這丫頭還有一身好廚藝,那個炸醬麵真真兒的好吃,得,今兒我老婆子可又口福了,就等著懷清丫頭給我做好吃的吧,先說好,若不好吃,我可不依。”

    懷清笑道︰“老太君放心,保證您老愛吃。”說著跟張婆子往灶房去了。

    若瑤雖在南陽住了些日子,張家的菜吃了不少,可懷清親自下廚,也一次沒見過,故此,也好奇的跟了去。

    兩位姑娘進了灶房,灶房的管事婆子,搓著手的害怕,只怕灶房又是火又是油的,把兩位姑娘燙了傷了,縱她有幾條命也賠不起啊,忙把張婆子扯在一邊兒小聲道︰“這可怎麼話兒說的,怎麼姑娘跑灶房來了,若有個閃失,我可吃罪不起。”

    張婆子道︰“放心吧,好好的伺候著,便沒你的錯處,老太君哪兒還等著懷清姑娘的手藝呢。”

    管事婆子道︰“哎呦喂,姑娘們金尊玉貴的,哪會做什麼菜啊,咱老太君可是出了名兒的嘴刁,平常換個人炒的菜都不能入口,哪吃得下姑娘做的。”

    張婆子道︰“你當老太君差這一口吃食不成,不過是孫女的一片孝心,莫說做的好,便做的不好,老太君嘴里吃著,心里想著這份孝心,難道不歡喜,更何況,老太君最愛吃的炸醬麵就是懷清姑娘想出來的,我如今可是信服這丫頭了,就沒她不會的事兒,你還是在旁邊兒多學著點兒吧,等回頭老太君再想吃的時候,你做出來,老太君一高興,說不準就放了賞,你這老貨可撿大便宜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2 11:12 PM

第42章

    懷清略想了想,苜蓿跟香椿都有多種做法,但做給老人吃卻要格外小心,最後決定做個香椿雞蛋卷,跟苜蓿餡兒雲吞。

    管事婆子得了張婆子點撥,忙著過來打下手,先幫著摘了香椿跟苜蓿芽,懷清怕香椿雞蛋卷涼了不好入口,便先做雲吞。

    她這兒一說要肉餡兒,那邊兒便已經遞了過來,懷清把香椿跟苜蓿芽用開水焯了,分別切成沫兒,苜蓿芽跟肉攪拌在一起,那邊兒的婆子就知道這是要做雲吞,忙親自和麵,擀皮兒,明白這是懷清的孝心,便只打下手。

    剛開始還有些擔心,可一見懷清利落的焯水切菜,就明白,這位是做飯的一把好手,也就在一邊兒認真瞧著學,見懷清手一轉,就是一個小小的貓耳朵,不禁贊道︰“姑娘的手真巧,便面案上的劉婆子也包不出這麼好看的貓耳朵呢。”

    懷清知道她是奉承自己,笑了笑道︰“不過包著玩兒的罷了,哪比得上媽媽們。”包好了問婆子︰“可有頂湯?”

    婆子笑道︰“姑娘真是行家,老太太稀罕吃湯面,故此,咱們這小廚房的頂湯是天天有的,外頭大廚房里可就不一定了。”

    懷清道︰“那麻煩媽媽下鍋吧,我這兒做香椿雞蛋卷。”

    香椿雞蛋卷的做法極簡單,火候掌握好了,把香椿末跟蛋液放在鍋里攤開,熟了慢慢卷成卷,再切成兩寸的段就成了。

    懷清的香椿卷做好了,那邊兒的雲吞正好起鍋,懷清跟若瑤一人端著一樣兒,回來的時候,桌上已擺了滿滿一桌子菜。

    丫頭接過去把香椿卷跟雲吞放到老太君跟前,老太君看了看,夾了一個香椿卷放到嘴里點點頭道︰“這是香椿。”舀了一個雲吞吃下去,又舀了一個吃了方道︰“這莫不是苜蓿吧。”

    懷清道︰“到底是老太君,一吃就能吃出來。”

    若瑤道︰“老太君怎麼吃出來的,我頭一回吃的時候,可都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呢?”

    老太君目光有些深遠半晌兒才道︰“你這丫頭才多大,又是朱門繡戶金玉窩里長起來的,何曾見過這樣的東西,香椿還罷了,這苜蓿可是老百姓度災年的救命草啊,我記得小時候家里頭窮,要是能包上頓苜蓿餡兒的餃子,就跟過年了似的,前些日子睡覺我還想呢,什麼時候能再吃上一回就好了,不想你這丫頭倒成了我肚子里的蟲子,怎就知道了,弄了這個回來。”

    若瑤道︰“哪是懷清弄來的,是在道上的茶棚子里,賣茶的夫妻有個七八歲的小子,吃著蠶豆呢,不知怎麼嗆進了氣管里,不是懷清,那孩子活活就給嗆死了,夫妻倆感念懷清,非給了這些東西,不要就不讓我們走,沒法兒了,只得收下,您老若是愛吃外頭還有一筐呢。”

    老太君笑了起來,指著懷清道︰“我說這東西你們倆怎麼弄來了,原來這里頭還有故事。”

    說著跟張婆子道︰“這個雲吞清爽,若還有給老爺送去一碗,嘗嘗鮮兒倒在其次,主要還有懷清丫頭的一片孝心呢。”

    張婆子道︰“還用您老吩咐啊,懷清姑娘一早就留出來了,老爺的,夫人的,就是老奴也跟著沾光得了一碗,晚上回去可得好好嘗嘗滋味兒,這過去餓的時候,救命吃的東西,如今都快忘了是什麼味兒了。”

    老太君笑了起來︰“你若還想吃過去的味兒卻難了,經了懷清丫頭的巧手,可比什麼都好吃呢。”

    葉之春剛一進屋,萬氏夫人就忙迎過去,接了他的衣裳遞給丫頭,兩口子坐下,葉之春方道︰“今兒晚上你叫人送來的雲吞和那個雞蛋卷倒新鮮,明兒賞那廚子吧。”

    葉夫人笑道︰“若老爺放賞,可不該賞廚子,那兩樣兒不是廚子做的。”

    葉之春吃了口茶︰“不是廚子做的,還能是誰?”

    葉夫人道︰“老爺莫非忘了您愛吃的炸醬麵。”

    葉之春愣了一下︰“你說是懷清做的。”

    葉夫人點點頭︰“如今我可真服這丫頭了,真不知她爹娘得了什麼造化,能養出這麼個聰明的女兒來,醫術咱們就不說了,沒她我這條命早沒了,就說這做飯過日子,也處處拿得出手呢。”

    說著瞄了葉之春一眼道︰“她哥扳倒了許克善,怕是得罪了不少人,當初老爺真不該讓她兄妹去南陽,她兄妹沒根兒沒葉兒的,如今還好,往後不知多少人要使絆子呢,有道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

    葉之春道︰“官場自來如此,當初張懷濟去南陽,我也有些猶豫,南陽是有山匪,有許克善,這些都可治,如何治南陽的窮,讓老百姓吃飽肚子,才是真正的難上難。”

    葉夫人聽了,笑道︰“若說這個,我倒不覺著是難,聽懷清說,如今的南陽,地里的青苗都長了半尺高了,山里也種上了藥材,她說,明年這個時候,南陽就再不是過去的南陽了,這丫頭說話兒實在,自然不會打謊。”

    葉之春挑挑眉︰“果真嗎,南陽可沒幾個富戶,誰能跑到山上種藥?”

    葉夫人道︰“老爺怎麼糊涂了,南陽沒有,難道汝州府還沒有嗎,我可聽說,懷清治好了汝州首富周半城兒子的病。”

    葉之春道︰“如此說倒有理。”忽想起一事︰“你可知今兒是誰送她們回來的?”

    葉夫人道︰“此事正要跟老爺說呢,我問了跟著的婆子,說半道上車軸斷了,遇上個什麼木公子,跟懷清相識,送她們回了汝州來的,人家雖說不用,老爺也該登門道謝才是。”

    葉之春目光一閃道︰“婆子當真跟你說那位公子跟懷清相識?”

    葉夫人道︰“我親口問的還能有假,婆子說,這位木公子的隨身小廝跟懷清的丫頭也熟的很呢。”

    葉之春道︰“我說四皇子怎會看上了瑤兒,原來是懷清。”

    葉夫人道︰“老爺今兒怎麼總打岔,我這兒跟老爺說木公子呢,跟四皇子有甚干系?”

    木公子?葉之春道︰“夫人可知這個木公子是誰?”

    葉夫人搖搖頭︰“莫非老爺知道不成?”

    葉之春道︰“慕容可是皇性,咱們大燕有幾個敢姓木這個姓兒的,莫非不要腦袋了。”

    葉夫人一驚︰“老爺是說這位木公子是四皇子?”

    葉之春點點頭︰“葉安親眼看見這位木公子的隨從,就是四皇子跟前的喜公公,還說四皇子看上了瑤兒,如今看來,不是瑤兒恐是懷清。”

    懷清?葉夫人道︰“懷清跟四皇子一個是天潢貴冑,一個是知縣的妹子,這兩人怎會相識?”

    葉之春道︰“當初張懷濟去南陽,我可也沒想到六皇子會幫著張懷濟除了許可善,雖說皇上讓六皇子去南陽是為了追回稅銀,可六皇子是什麼人,滿大燕誰不知道,豈是個會多管閑事的,卻伸手幫了張懷濟,且在南陽都住在縣衙里,臨回京還帶走了張家的廚娘,南陽剿匪除奸這連串的好戲是六皇子跟張懷濟搭的台,可這後頭也少不了一個懷清。”

    葉夫人道︰“老爺是說六皇子也看上了懷清,這怎麼可能?”

    葉之春道︰“此事如今雖不明,卻有一樣不得不承認,懷清這丫頭跟皇家恐已扯上了干系。”

    葉夫人皺了皺眉︰“若真如此,懷清的身份恐連側妃也不夠格,且,以她的性子怕是麻煩呢。”

    葉之春道︰“如今說這些尚早,以後如何,還要看她的造化,至于懷濟,便看在這丫頭的份上,我也自當照應著。”

    葉夫人看了他一眼道︰“聽母親說,皇上有意給幾位適齡的皇子選妃,過了年若瑤可就十五了,老爺心里若有什麼主意,及早打算為好。”

    葉夫人知道葉之春對若瑤這個女兒一直心懷愧疚,故此,也格外疼愛一些,本來這些事該是自己份內的,若瑾還好,若瑤,葉夫人還是覺得詢詢老爺的意思方妥。

    葉之春自是知道妻子的意思,感念她的善解人意,見屋里並無旁人,一伸手握住妻子手道︰“過兩日我讓葉安去京城侯府接你娘來陪你些日子可好?”

    葉夫人知道他說的是自己親娘,當初從鬼門關上活了回來,她多想見自己的親娘啊,想趴在娘懷里好好哭一場,可她娘卻來不了,她娘是姨娘,是奴才,即便生了自己,在侯府也就比丫頭的地位強些,不是自己嫁進葉府,恐她們娘倆的日子仍不好過呢。

    想到此,不禁越發心酸,眼楮一眨落下一滴淚來,葉之春愣了一下,柔聲道︰“怎麼哭了,是不是真想你娘了,要不明天我就讓葉安去?”

    葉夫人急忙道︰“不去吧,近些年,我娘誠心禮佛,終日不出佛堂,心靜的很,何必再去攪擾她的清靜,況,我心里明白,只要我過得好,我娘就好。”

    葉之春抹去她的淚︰“那下個月你隨我一起進京,去侯府看你娘也就是了。”

    葉夫人點點頭︰“夢雪多謝老爺。”

    葉之春道︰“該我謝夫人才是,想我葉之春年近不惑方得子繼,可都是夫人的功勞。”葉夫人道︰“這話聽著牙磣,老爺下次不可再說。”

    葉之春忽的站起來一躬身道︰“為夫遵命。”

    葉夫人臉一紅,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忙扶他坐在炕上道︰“多大年紀了還這麼著,仔細外頭人聽了去,不定怎麼笑話你了,我這兒可是跟你說正經的呢,瑤兒可大了,你若有什麼主意及早籌謀的好,不然,若皇上開口可再無轉圜的余地了。”

    葉之春嘆了口氣道︰“瑤兒受了這麼些年苦,雖說是她娘的錯,我這個當爹的也著實愧對于她,若依著我的意思,倒想讓她嫁個平實些的人家,比攀附皇家自在些,卻上回我進京,聽皇上話兒里的意思,仿佛有意把瑤兒指給六皇子。”

    葉夫人皺了皺眉︰“怎會是六皇子?”

    葉之春道︰“我聽著有這個意思,具體皇上怎麼想的,也難說,下月進京,我再探探皇上的話兒再說。”葉夫人點點頭,兩口子說了會兒話安置不提。

    再說懷清跟若瑤,梳洗了並排躺在床上,趕了一天路,又陪著老太太說了這麼大半天話兒,懷清早困的睜不開眼了,一躺下就閉上了眼。

    若瑤卻睡不著,不知怎麼回事兒,白天懷濟的身影從眼前那麼一晃之後,就怎麼也丟不開了,這會兒躺下眼前還都是懷濟的身影。

    若瑤閉了閉眼開口︰“懷清你們家就剩下你們兄妹倆了嗎?還有沒有旁支的親戚?”

    懷清困的都張不開眼了,迷迷糊糊的應了一聲︰“沒了……”

    過了會兒,若瑤又道︰“聽說你家老宅跟墳地還在桑園村,正趕上你在鄧州,要不過兩天我陪你回去瞧瞧可好?”

    若瑤等了一會兒不見懷清應自己,翻過身去一看,懷清早閉上眼睡得死死,估摸自己問的什麼都沒聽見。

    若瑤不禁嘆了口氣,側過身看了眼窗外,春夜的月色透窗而入,傾瀉了一地,如一匹亮閃閃的白緞,她不禁想,若是這緞子是紅的,就像新人牽在手里的紅綢,像新娘身上的嫁衣,拿在手里,穿在身上,該是何等歡喜,只自己這些心思又能跟誰說,若不說,自己又怎麼才能如願呢。

    想著不禁愁了上來,過了兩日,若瑤跟懷清道︰“如今清明,便懷濟大哥不能回來,你也該去你家祖墳上燒些紙錢,磕個頭才是。”

    懷清想想也是,轉天一早預備下香燭上墳等物,要去桑園村,本懷清想自己去,不想若瑤說她一個人不放心,也跟了來。

    桑園村是因村頭的桑園得名,這里的人雖不養蠶,這片桑樹卻也長得極好,甘草說到了秋天滿滿一樹桑葚甜極了,懷清倒沒什麼印象。

    張家的祖墳就在桑園村東頭,到了地兒,忽聽葉兒道︰“懷清姑娘還說你們張家沒人了,您瞧這不早有人祭拜過了嗎。”

    懷清走過去,果見她爺爺的墳前擺著幾樣供品還有燒的香,若瑤道︰“是不是你記差了?或許你張家還有旁支兒的親戚也不一定。”

    懷清看向甘草,甘草忙搖頭道︰“姑娘可別看奴婢,奴婢真不知道。”

    懷清想想也是,自己穿過來的時候,還沒這丫頭呢,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兒,她哪能知道啊,管他呢,即便有親戚,估摸也是早就不往來的遠親,有跟沒有差不多,盡到自己的一份心也就是了。

    說著,讓甘草擺上東西,磕了三個頭,一回頭卻見若瑤也跟著磕頭,懷清一愣,忙扶她起來道︰“若瑤姐姐可是葉府大小姐,我張家的祖宗可當不起你磕頭。”

    若瑤臉有些紅︰“不說好了,我們當是親姐妹一般嗎,你爺爺也跟我的爺爺一樣,磕幾個頭也應該。”

    懷清撓撓頭,心說能這麼算嗎,怎麼想怎麼有點兒不對勁兒呢︰“姑娘落雨了。”婆子們急忙撐著傘。

    懷清道︰“春天的雨下不長一會兒就過去,要不咱們先去我家的祖宅避避雨,等雨停了再走。”

    若瑤點點頭跟著懷清回了桑園村,剛到張家祖宅門口,看見一個脊背僂的老人站在大門前,甘草道︰“姑娘您瞧那莫不是咱家的親戚來串門子來了。”

    懷清喝道︰“胡說什麼?”想了想還是走過去道︰“這位老丈敢是打聽路嗎?”

    老人回過頭來,甘草跟葉兒同時呀了一聲,懷清也是臉有驚色,這老人雖臉上蒙著的布一直遮到了眼楮之下,可露出的額頭跟眼楮,依然非常可怖,是重度燒傷,想來能保住眼楮,已是奇跡了。若瑤有些怕悄悄捏住了懷清的手,懷清示意她不用怕。

    老人的目光掃過幾人落在懷清臉上︰“你是張樹南的什麼人?”

    懷清一愣︰“老丈識得家祖?”

    老人定定看了她良久道︰“你是張樹南的孫女?”

    懷清點點頭,心里暗道,這人看上去怎麼這麼詭異呢,莫非是尋仇的,不對啊,聽她哥說,張家世代行醫,積善好施,哪會積下什麼仇。

    老人道︰“舊年間,你祖父曾給我瞧過腿疾,如今舊疾復發,便尋了來,想請他再給我瞧瞧,到了桑園村才知令祖父已去世多年,便買了些香燭去墳上祭奠了,也算沒白來一趟,回來路過這里,看見你家老宅,記得當年曾住過幾日,故此前來瞧瞧。”

    懷清心道,既在家里住過,想來不是一般病患,略打量他幾眼,見他重量都放在左邊腿上,想來是病在右腿,便道︰“若老丈不介意,在下略通醫術,或看給老丈瞧瞧。”

    老人仿似笑了一聲,只不過因喉嚨沙啞,聽著有些怪異︰“那就有勞了。”

    因懷濟雇了鄰居定期進來打掃,倒也還算乾淨,只不過房子有些老舊,院里的一側山牆也倒了一半,好在屋里也沒什麼東西,不會招了賊。

    若瑤四下打量著,懷清卻扶著老人坐到椅子上,搬了個凳子放在前頭,抬起老人的腿,緩緩把褲腿慢慢屯了上去,隨著褲腿兒屯上去,懷清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2 11:22 PM

第43章

    懷清盯著那腿看了一會兒,緩緩站起來微躬身道︰“請恕在下醫術淺薄,難治老丈的腿疾,還請老丈另尋名醫診治,甘草送老丈出去吧。”

    甘草愣了一下,目光落在那老人的腿上,忍不住打了個激靈,老人從膝蓋往下都是漆黑漆黑的,瞧著甚為怕人,也不知是什麼怪病,聽見懷清吩咐,不敢耽擱,忙上前扶著老人站了起來。

    老人看了懷清半晌兒,並沒再說什麼,被甘草扶出去了,若瑤才問︰“這到底是什麼怪病啊,我瞧都沒瞧過,而且怎麼連你都治不了。”

    懷清道︰“這不是病是毒。”

    毒?若瑤一愣︰“你說著老人中了毒,不像啊,雖臉燒的可怖,身子骨看上去還算硬朗。”

    懷清道︰“不是這會兒中的毒,想來年頭不短了,而且,非是我不治,而是我自認不會比老丈的醫術更高明。”

    若瑤道︰“你越說我越糊涂了,照你這麼說,這老人是個大夫?”

    懷清嘆道︰“豈止大夫,能用如此逼毒的法子保住一條命的堪稱國手。”說著,抬頭望了望外頭︰“雨停了,我們趕緊回去吧,晚了恐老太君要擔心了。”

    若瑤也怕出來的太久點點頭,上了馬車若瑤還撩開窗簾瞧了張家大門一眼道︰“真該修修這祖宅跟你家的墳塋地了,到底這是你張家的根兒。”

    懷清道︰“如今我哥在南陽還顧不來呢,等哪天我哥娶了嫂子再說吧。”

    若瑤目光閃了閃,狀似無意的道︰“聽說懷濟大哥曾經定過一門親事,你想要嫂子還不容易啊。”

    一提這事兒,懷清皺了皺眉道︰“雖是自小定親,可那家嫌我哥官小,逼著退了親事。”

    若瑤道︰“什麼人家這麼嫌貧愛富的,再說,這婚姻之事既定下了還能反悔不成。”雖這般說,聽著倒不像是生氣的樣兒,反而有些高興的意思。

    懷清這會兒仿佛回過些味兒來了,側頭看了若瑤半晌,慢條斯理的道︰“若瑤姐姐若不嫌貧愛富,不如趕明兒當我嫂子得了,這樣,咱們也不用再做姐妹,直接成了姑嫂豈不更親近。”

    一句正戳中若瑤的心事兒,若瑤臉嗖一下就紅了,推她道︰“胡說什麼,這嫂子也是隨便認的不成。”

    她這反應懷清再不明白就真是傻子了,懷清真有些意外,之前從來就沒往這上頭想過,只因葉家的門第太高,便懷清自己不重門第,可不代表葉家不看重,以葉之春的地位,若瑤這個葉府大小姐匹配的夫婿,便不是皇子也是京城勛貴,自己哥哥一個寒門子弟,又是小小的七品知縣,哪敢奢求娶巡撫千金,想想都是笑話。

    不過這姻緣之事也難說,說不準若瑤跟他哥有緣,就真成了自己的嫂子,至于葉府,時移事易,誰也不能說,他哥就當一輩子七品官兒吧。

    葉家雖如今鼎盛,細究起來卻也並非世族之家,若自己哥哥有出息,自己在老太君跟前有意無意說兩句哥哥的好話兒,更重要的是若瑤願意,這事兒弄不好有戲。只不過,此事不能急,需當緩緩圖之。

    想到若瑤有可能當自己嫂子,懷清便覺世上沒有比這樁姻緣再好的了,若瑤見她不再提及此事,方放下心來,總歸是女孩兒,即便心里中意懷濟,這種事兒提起來也免不了害臊。

    馬車到了葉府,懷清剛下車就看到陳皮立在哪兒,一臉急色,懷清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莫非哥哥出事了?

    陳皮上來都顧不上行禮,便開口道︰“姑娘您可算回來了,大爺病了。”

    若瑤一聽,急忙道︰“我們出南陽的時候,懷濟大哥不還好好的,這才幾天兒怎麼就病了?什麼病?可瞧了郎中不曾?你倒是說啊,可不要急死人嗎。”

    懷清拉住若瑤,問陳皮︰“如今怎麼著了?”

    陳皮忙道︰“前兒大爺從外頭回來就鬧渾身疼,當是沒在意,誰知過了一宿就起不來炕了,渾身燙的跟火燒著了似的,我就說來叫姑娘回去,大爺只是不依,說姑娘好容易回鄧州鬆散幾日,死活攔著不讓奴才來,奴才也就依著大爺了,不想昨兒更燒的厲害,人都迷糊了,一個勁兒的說胡話,奴才唬得不輕,正巧慶福堂的少東家昨兒來了南陽,聽說大爺病著,過來瞧了,開了兩劑藥吃下去不見好,就讓奴才來請姑娘回去,奴才這才連夜跑了來。”

    懷清道︰“你在這兒等我,待我進去辭了老太君便走。”說著快步往老太君院子來了,剛進了院門就見老太君已然走了出來,見了她道︰“你這丫頭,你哥哥病的那樣,我還能在乎這點兒虛禮兒不成,快著回去吧,記著到了南陽讓人捎個信兒來,也叫我放心。”懷清蹲身一福道︰“那懷清去了。”轉身疾步而去。

    老太君望著人沒影兒了,才嘆了口氣道︰“這可真是,好端端的怎麼就病了呢?”

    張婆子怕老太君擔心,忙勸道︰“人吃五谷雜糧,有個病啊災兒的也尋常,懷清姑娘前兒不還跟老太君說,偶爾病病反而對身體好,增強那個叫什麼來著?”旁邊的丫頭道︰“免疫力。”“對,免疫力,再說,懷清姑娘的醫術您老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一準藥到病除。”老太君方點點頭。

    若瑤望著馬車沒影兒了,還立在原地不動,葉兒小聲道︰“這才四月呢,又剛落了雨,小姐還是回去吧,懷清姑娘這一回南陽,張大人的病就好了,您這麼在外頭站著,回頭小姐再病了,可要勞著懷清姑娘兩邊兒跑了。”若瑤這才回去。

    不說這里,葉府眾人如何擔憂,且說懷清一路急奔,落晚終進了南陽城,到後衙還沒進屋呢就見慕容罡立在院子里,懷清楞了一下,心說他怎麼來了,惦記著哥哥的病,卻也沒工夫跟他說什麼,略一點頭邁步就進了里頭。

    余雋正在屋里給懷濟號脈,懷濟閉著眼躺在床上,高燒以至滿臉潮紅,嘴里嘟嘟囔囔說著胡話,細聽都是南陽的公務,余雋見她來了就讓了出來,懷清上前一邊號脈一邊兒問余雋︰“可用了什麼方子?”

    余雋道︰“我瞧張大人的脈象,乃是風寒之邪入體,閉住了汗,故此引發高熱的癥狀,該用發表之劑,故此用了麻黃湯,若汗出則此癥可解,不想麻黃湯吃了兩劑,卻仍不見表出汗來,在下著實慚愧的緊。”

    懷清道︰“多謝少東家費心了,少東家用麻黃湯很是對癥,只不過我哥這癥發的急只用麻黃湯恐不成。”

    余雋道︰“那該用何方?”

    懷清喚過甘草道︰“取糯米半合,生姜五片,水兩碗,用砂鍋煮一兩個滾,次入帶須蔥白五到七個,煮至米熟,再加半小碗米醋,快去。”

    甘草應一聲忙下去,大約半個時辰熬好了,端上來,趁熱給懷濟灌了進去,把被子掖好,帳子放下來,懷清吩咐陳皮在這兒守著,不許人進來攪擾,這才出去待客。

    客廳里甘草上了茶來,懷清道︰“勞少東家跟木公子前來,懷清實不敢當,我張家的茶自然比不得憩閑閣的極品龍井,兩位權當解解渴吧。”

    慕容罡端起蓋碗看了一眼,見是菊花枸杞,卻菊花清白,枸杞潤紅,搭在一起,格外好看,吃一口,有股子淡淡的菊花香,也有些許回甘之味,雖比不得龍井倒也入得口。

    余雋笑道︰“你這茶倒讓我想起我家祖母了,說還是當年昭慧皇后遺下的法子,一年四季都喝藥茶,除了心疾,身子骨倒也健朗,想來跟這藥茶分不開。”

    懷清道︰“這般方是養生之道,老太太必能壽比南山。”

    余雋道︰“但願如懷清姑娘所說,只在下尚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懷清姑娘能答應。”

    懷清道︰“莫非想讓我去給老太太瞧病嗎?”

    余雋點點頭︰“實不瞞懷清姑娘,以往祖母不過一兩年發一次病,今年這才四月,卻發了兩次,前幾日發了一次,若不是懷清姑娘的救心丹,恐這會兒……”說著臉色暗了暗。

    懷清略沉吟方道︰“不是我要推辭,是這心疾最是難醫,故此我的救心丹只可救急卻難除根兒。”

    余雋還要說什麼,卻聽慕容罡道︰“姑娘此去,不管能否醫好老太太的心疾,在下保證不被外人所知,如此,姑娘可否答應?”

    懷清目光閃了閃,心說,這人倒聰明,竟猜到了自己顧慮,他這般說,自己倒不好再推辭,只不過,這事兒可不是什麼好事兒,自己恐治好治壞都免不了麻煩,既然無法推辭,就得把能要到的好處都要到了才成。

    想到此,懷清話音一轉道︰“虧了少東家相助,伏牛山的藥是種上了,可這往後產的藥多了,慶福堂有冀州府的千傾藥田,恐也不能全數收用,剩下的藥若囤積起來可是一文不值。”

    余雋道︰“懷清姑娘的意思是?”

    懷清道︰“無人不知冀州府有大燕最大的藥材市,冀州府地域偏北,南邊的藥材商人從南往北的這麼折騰一趟,人吃馬喂成本增加了不說,恐去晚了還要空車而回,豈不白跑了一趟,若南陽也建個藥材市,一是避免藥材積壓,二一個也可跟冀州府的藥市南北呼應,既繁榮了藥行,也能給余家再添一份收益,不知少東家意下如何?”

    余雋道︰“不瞞懷清姑娘,此事我也曾想過,只不過身為慶福堂的少東家,恐不能常年留在南陽。”

    懷清道︰“這個容易,若少東家同意,可跟周員外合作,具體如何再商議。”

    余雋道︰“其實,這件事周員外自己便可一力為之。”

    懷清道︰“少東家莫非忘了許克善,我哥如今雖任南陽知縣,卻不可能一輩子在南陽當這個父母官,即便我哥留在南陽,誰能保證沒有下一個許克善,若再有這麼一個貪官,我哥費勁心力幫老百姓做的這點兒事兒,恐怕就付之流水了,南陽的老百姓仍要過回衣食無著的苦日子,若真如此,如今這番折騰豈不都白費了,周員外雖是汝州首富,可在權勢面前,銀子又算得什麼,更何況,一個利在當頭,那些貪官什麼幹不出來,若有余家合作,就不一樣了。”

    余雋笑了一聲道︰“你索性直說,想借我余家的勢就得了。”

    懷清也不回避︰“仗勢欺人本是最要不得,可有時候,若沒有勢卻連一件正經事也做不成,這也是無奈之舉”

    余雋道︰“你這麼一說,便為了南陽的百姓,我也得應下了。”

    懷清大喜,站起來一福道︰“懷清替哥哥替南陽的百姓謝少東家了。”

    余雋道︰“若真要謝,我可聽說你家廚娘做的那個炸醬麵極美味,不知我跟表兄今兒可有造化嘗嘗?”

    懷清愣了一下,不禁笑了起來︰“不過家常吃的東西罷了,若木公子跟少東家不嫌棄,我這就吩咐人做去,兩位請稍後。”說著往後頭灶房去了。

    她剛一出去,余雋就跟慕容罡眨眨眼道︰“怎麼樣,跟著我還能混上一頓炸醬麵,若表兄自己來,估摸這丫頭連口水都不想給表兄喝呢。”

    說著,嘆口氣道︰“這丫頭太精了,簡直就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讓她給老太太瞧回病,還得答應在南陽開個藥市才成。”

    慕容罡站起來走到門邊兒,往外看了看,若不是知道這是南陽的縣衙,還真以為是哪家藥房的後院,滿院子都是晾曬的藥材,卻不知她的閨房是不是也如此溢滿藥香……

    余雋走過來道︰“不過,我真想不明白,若她把老太太的心疾治好了,傳出去誰還不知她張懷清的大名,怎倒瞞著?”

    慕容罡道︰“這正是她的聰明之處,不說慶福堂名醫雲集,便憑老太太的地位,你師父不也常去請平安脈嗎,這麼多人都沒治好的病,若給她一個小丫頭治好了,讓太醫院那些太醫怎麼下的來台,即便嘴上不說,心里也咽不下這口氣,縱她不怕,她可還有哥哥呢,她哥又身在官場,有道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余雋嗤一聲笑了︰“表兄倒成了她的肚子里蟲子,怎就知道她想的什麼?”

    慕容罡嘴角略揚了揚︰“她哥是個一心為民的好官兒,她呢,心里裝著的恐怕只是她兄妹倆的小日子,想來若不是張懷濟,她倒更樂意做個懸壺濟世的大夫,只不過她這樣的人,若只做大夫倒真可惜了。”

    余雋笑道︰“不做大夫,莫非你還想娶她當你的王妃不成?”

    慕容罡低聲道︰“她來了。”

    余雋覺著,自從遇上張懷清,自己這個一向不動如山的表兄,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只不過這兩人的身份可不般配,不說王妃,便是側妃,懷清也不夠格啊。

    更何況,皇后娘娘一直屬意從自己那幾個堂妹之中給表兄選妃,這也是父親的意思,目的自然是為了余家,其實,余雋覺得沒必要如此,昭慧皇后當年之所以立下不許余家人當官的家規,就是想讓余家站在一個超然的位置上,只有這樣,余家方能獨善其身。

    可父親跟皇后娘娘都想讓余家跟皇家的關系更緊密些,故此聯姻成了最佳選擇,只不過,表兄的性子,若沒有張懷清或許能答應,如今卻難了。

    若退一步讓張懷清當側妃,不說他表兄,就是他都知道,絕無可能,張懷清跟他們見過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樣,具體哪不一樣兒,余雋也說不清,真要說的話,他倒覺得,張懷清有些像當年的昭慧皇后。

    當年隆福帝從娶了昭慧皇后那日至仙去的數十年間,後宮可只有一位皇後,可著大燕開國兩百多年,也只這麼一位,而且,京里還有位六皇子呢,自己之所以知道這炸醬麵,就是因六皇子府里那位從張家帶走的廚娘,六皇子可是在張家住了小一個月呢。

    余雋看向端著托盤進來懷清,不禁想,這個女子到底是從何處而來,將來又會是誰,著實讓人難猜啊。

    懷清親自端了兩碗面過來放到桌子上︰“粗茶淡飯,兩位貴客莫嫌棄。”

    余雋好奇的看過去,見韭菜葉寬的面條上蓋著紅紅一層肉醬,旁邊兒是切得細細的白菜絲兒,碼放的異常整齊,紅亮的炸醬,嫩黃的白菜絲兒,配上勁道的麵條,就這麼一看,就讓人食欲大增。

    余雋吃了一口,就決定,以後他只要吃面就吃這個炸醬麵,怎麼也沒想到,這麼簡單的一碗炸醬麵竟能做出這麼好吃的味道來。

    余雋吃了一碗覺得有些意猶未盡,若是再要一碗,又覺得不合適,正糾結呢,就聽他表哥道︰“再給我一碗。”

    余雋心說,他表哥堂堂皇子都能捨的下臉,自己怕什麼,也把碗送了過去︰“那個,也給我再來一碗。”

    銀翹端著空碗邁出去,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心說這兩位貴公子可夠能吃的。

    兩人足吃了兩大碗麵,喝下半碗麵湯才放下筷子,仍沒說要走,懷清也不能攆,只得又讓上茶,心說這倆人屁股也太黏糊了,吃飽喝足了還不走,莫非還想住這兒啊……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2 11:36 PM

第44章

   余雋卻想起剛懷清那個方子,不禁問道︰“懷清姑娘剛給張大人喝下去的那粥可不像藥,如何對癥?”

    懷清道︰“萬物皆可入藥,粥如何不能,況且剛我以糯米為君,姜蔥發散為臣,一補一發,相得益彰,又以酸醋斂之,又豈是尋常發散之劑可比,故此正對癥,想來我哥今兒晚上睡一宿,發出汗來,明兒一早就能好了。”

余雋愣了愣,遂拍手道︰“若如此說,此方當真妙極。”

    末了,這兩人也沒走,懷清叫人收拾了客居留兩人住下,方回了自己小院,洗了澡,一邊兒看書,一邊兒晾著還有些潮的頭發。

    因為古代人講究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可輕毀之,故此,洗頭發就成了大工程,這里又沒有吹風機,只能擦的半乾,然後再晾,麻煩非常。

    懷清剛看了一頁,就聽窗外隱約傳來笛聲,笛聲清越,穿房越脊而入,閉上眼仿佛能看見晨霧依稀中的亭台樓閣,小橋流水,一副綺麗的江南春景,躍然而出。

    一曲畢,讓懷清有種依依不舍之感,懷清睜開眼,推開窗子,月光傾瀉而入,伴著杳然的笛音,懷清竟有一種游離于夢境之感,而那個吹奏笛子的人……

    懷清想起慕容罡,頓時所有夢境瞬間破滅,站起來道︰“甘草把窗子關了,睡覺。”

    余雋走了過來︰“這曲姑蘇行吹得輕靈飄逸,令人有置身江南之感,真是好久沒聽你吹笛了,不想今兒倒造化,不禁飽了口福還有耳福,說起來,這時節的江南春景可是最美的。”

    慕容罡道︰“可惜江南的春景再美,有些人恐也無心欣賞。”

    余雋道︰“兩淮的鹽稅不都追回來了嗎?”

    慕容榘冷哼一聲道︰“六百零七萬兩銀子,那可是兩淮啊,我大燕最富庶的地方,鹽稅更是我大燕的重中之重,前年是七百零八萬兩,大前年是八百零九萬兩,這些人當皇上好糊弄的不成,一年就少一百多萬兩,兩淮這兩年可是風調雨順,無災無厄,鹽稅卻逐年遞減,這些江南的官恐都忘了,自己當的是大燕的官兒,他們頭上那頂烏紗帽,皇上能給他們戴上,也能拿下來,卻為了一個利字,連身家性命都不顧了,實在可恨。”

    余雋道︰“江南如何,想必皇上早就知道,不然,也不會拿許克善開刀,無非就是想用許克善震懾江南那些人,可以適當收斂。”

    收斂?慕容罡臉色一沉︰“若知道收斂,許克善又怎會在牢里服毒自盡。”

    余雋倒抽了口氣︰“服毒?誰有這麼大的膽子,又是誰給這些人撐腰,這不是找著抄家殺頭嗎。”

    慕容榘哼一聲︰“殺頭抄家太便宜他們了,該滅他們的九族。”

    余雋一激靈,真有些替那些人擔心,惹他這位表哥如此動怒,真落到四皇子手里,那是一個都甭想好,看來皇上下一步要肅清的就是江南官場,故此才從鹽稅入手,只不過江南官場經營十數年之久,早已是鐵板一塊,一個利字把江南從上到下的官都串在了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拿掉一兩個根本就沒用,若都拿掉,上百個官兒呢,豈不亂了,皇上是一國之君,自然要從全盤考慮,故此江南的事麻煩著呢。

    忽聽慕容榘道︰“皇上有意讓夏士英出任江南道的巡鹽御史。”

    夏士英?余雋道︰“此人倒算謹慎,就只怕謹慎太過。”

    慕容榘道︰“江蘇按察司出缺,父皇招葉之春下月進京,想來會詢葉之春的意思,我正在想葉之春會推薦誰?會不會是汝州知府陳延更,聽說近些日子,陳延更常去葉府走動。”余雋道︰“若是他還好,論城府心機,陳延更都是上上之選。”

    陳延更跟著葉安往書房走,過了腰子門,葉安道︰“陳大人仔細腳下,這兒有台階呢,昨兒剛下了雨有些滑,您別摔著。”

    陳延更忙道︰“多謝大管家提醒了,不知大人喚在下來是……”
    葉安笑了一聲道︰“這個老奴可就不知道了,不過,下個月我們老爺奉詔進京,略聽聞皇上這些日子正為江南的事兒愁呢。”

    陳延更一甩手把腕子上的金絲菩提手串屯下來︰“這是前兒在廟里得的小玩意,大管家給瞧瞧。”說著順手塞到葉安手里。

    葉安看了看道︰“果真是好東西。”手一抖便袖了起來,低聲道︰“老奴聽見說江蘇臬台出缺。”

    一句話陳延更眼楮都亮了,自己這個知府可都當了兩任,再當下去,真就老死在汝州府了,若是能謀這個江蘇臬台……

    進了書房,見了禮,葉之春道︰“陳大人可知道許克善在大牢里服毒自盡了?”

    陳延更一驚,暗道,許克善自盡自己倒是聽說了,卻不知是服毒,心里不禁咯噔一下,若是服毒,這里頭的事兒不言而喻,誰都知道,若上頭沒人頂著,借許克善八個膽兒也敢劫持朝廷的鹽稅,而兩淮的鹽稅歷來是重中之重,這兩年卻三催四請,才勉強上繳,還一年比一年少,這里頭江南的大小官員都脫不開干系,自己光顧著升官了,卻忘了這個出缺的江蘇臬台可不是這麼好當的。

    想著,不禁有些猶豫,忽想起了張懷濟,又覺慚愧非常,有生之年若能當個那樣坦蕩的官,也不枉此生了。

    想到此,陳延更道︰“許克善罪不容誅,這般死法卻有些蹊蹺。”

    葉之春道︰“萬歲召我下月進京,想必是問我江蘇按察司出缺之事,陳大人在汝州府當了兩任知府,清正廉明,有目共睹,我想薦陳大人去江南任這個臬台,不知陳大人意下如何?”

    陳延更忙站起來躬身道︰“葉大人舉薦之恩,下官沒齒難忘。”

    葉之春道︰“江南的官兒不好當,人都說,十官九貪,可有一句話也說得好,身正不怕影斜,只要陳大人時刻記著皇上的話,便不枉我舉薦一場了。”

    當日陳延更趕回汝州,想起張懷濟,都沒進自己家,便直奔南陽來了,陳延更跟張懷濟平素以兄弟相稱,走的頗近,故此常來常往,也沒那麼多虛禮,來了也不用通報便進了後衙,不想迎頭正撞上懷清送余雋跟慕容罡出來。

    懷清心里真懷疑這兩人是蹭飯來了,昨兒晚上在這兒吃了頓炸醬麵,轉天一早,她哥都能起來了,這倆人卻仍不走,白等又蹭了早飯跟晌午飯,懷清答應三日後跟他們去冀州府看余府老太太的心疾,兩人這才要走。

    懷清替她哥送兩人出來,不想正遇上陳延更,懷清心說要壞,陳延更一見慕容罡,膝蓋一彎就要跪下行禮,卻給慕容罡伸手扶住了,陳延更一愣的功夫,余雋呵呵笑道︰“原來是陳大人,這一向倒少見了。”說著一指慕容罡道︰“這位是我表兄,呃,姓木,木公子。”

    木公子?陳延更琢磨,哪來個木公子,明明就是四皇子嗎,卻聽懷清道︰“少東家木公子慢走,懷清不送了。”

    余雋揮揮手道︰“不用送,不用送,懷清姑娘請回去。”

    慕容罡回身道︰“三日後我來接你。”等懷清點了頭,方跟陳延更微一點頭去了。

    陳延更看了個滿眼,心說,前頭看六皇子那意思,像是對張懷清有些意思,這怎麼一轉眼又跟四皇子有了牽連,只怕懷清不知道慕容罡的身份,低聲道︰“姑娘可知這位木公子是誰?”

    懷清笑了,意有所指的道︰“他自己說姓木,自然便是木公子。”

    陳延更忽的明白過來,張懷清早知他是四皇子,之所以裝作不知,是不想點破罷了,既然當事人都樂的裝糊涂,自己做什麼多此一舉。

    想到此,陳延更笑了一聲道︰“是啊,自然是木公子。”又道︰“怎麼懷濟老弟病了,怪不得姑娘從汝州趕回來了。”

    懷清道︰“只是偶感風寒,昨天吃下藥睡一覺,今兒一早便好多了,不是我攔著,今兒還要去前頭衙門辦公務呢。”

    懷清回了自己屋,甘草才道︰“奴婢瞧著陳大人今兒滿臉喜色,莫不是有什麼喜事不成。”

    懷清道︰“當官的喜事莫不是升官唄,估摸陳大人這個汝州知府當不長了。”

    甘草噗嗤一聲樂了︰“前頭姑娘說夏大人是讓升官愁的得了癥候,這次又說陳大人升了官,奴婢瞧您別當郎中了,當吏部尚書正恰好。”

    懷清道︰“若我是吏部尚書,就下令把天下的貪官都殺了,還老百姓一個清明世界,我哥也不用天天這麼累了。”

    銀翹道︰“姑娘沒聽人說十官九貪嗎,真要是像姑娘說的,把貪官都殺了,哪還有當官的啊,若沒當官的,天下還不亂了啊。”

    懷清笑了︰“真是傻丫頭,我不過一說罷了,天下的貪官哪里殺的絕呢,只是略加震懾,稍作收斂,就是百姓之福了,行了,說這些沒用的做什麼,反正也礙不著咱們的事兒,幫我收拾行裝吧,冀州府可不近,這一來一去的恐沒半個月也得十來天。”

    甘草道︰“奴婢還沒去過冀州府呢,這回兒跟著姑娘好好去見識見識。”

    懷清嗤一聲道︰“論熱鬧得說京城,論繁華要數江南,冀州啊兩頭不靠,唯一能逛的,也只有藥材市,你別想的太好。”

    甘草道︰“總比待著家里長見識吧。”

    銀翹眼饞的道︰“什麼時候姑娘也帶奴婢去長長見識就好了。”

    懷清道︰“這有什麼難的,等下次再出門把你們倆都帶上。”銀翹大喜,脆生生應了一聲,進去收拾懷清的衣裳去了。

    卻說陳延更見了張懷濟打量一遭道︰“怎麼好端端的病了?”

    懷濟道︰“想是那天下山的時候叫山風一吹閉住了汗,並無大礙。”

    陳皮端了茶上來,聽了不禁道︰“大爺說的輕鬆,可把奴才嚇去了半條命,您是不知道,您昨兒什麼樣兒,人都燒迷糊了,躺在那兒一個勁兒的說胡話,少東家開了藥灌下去也不見好,這才讓奴才連夜跑去鄧州城把姑娘請了回來,大爺的病才好了,不是姑娘,大爺這會兒還在炕上躺著呢。”

    陳延更笑道︰“雖說懷清的醫術高,你這個當哥哥的也該知道保重才是。”

    懷濟道︰“不過湊巧罷了,瞧延更兄臉有喜色,莫不是有什麼高興的事兒?”

    陳延更道︰“不瞞懷濟老弟,為兄怕是要去江南了,葉大人說江蘇臬台出缺,下月進京想舉薦我去江南按察司。”

    懷濟一聽站起來一拱手道︰“果真是大喜事,懷濟給延更兄道賀了。”

    陳延更道︰“你先別說出去,免得生出不必要的麻煩。”

    懷濟道︰“延更兄放心,懷濟知道其中利害,延更兄隱忍數年,終于壯志得酬,實在可喜可賀,陳皮讓廚房做幾個清爽小菜,今兒我跟延更兄不醉不歸。”

    兩人從下午一直喝到明月當空方散了,甘草回來跟懷清道︰“還真讓姑娘猜著了,陳皮跟奴婢說,陳大人要去江南當臬台了呢。”

    懷清一愣,江南的臬台是肥差,可也得分時候,這會兒去恐是要抗雷的,皇上有意收拾江南亂局,才會往江南官場摻沙子,陳延更這個臬台恐不好當,因為當前擺在他眼前的只有兩條路。

    一條是當個忠君愛民的清官,那勢必要得罪江南的大小官員,那些人稍微使的壞,就夠陳延更喝一壺的,若是當個貪官,跟那些人同流合污,恐怕皇上第一個辦的就是他,別說頭上的烏紗帽,就算身價性命也難保,這兩條道哪條都不好走,以陳延更的圓滑,懷清真沒想到,他會把自己置身于這種兩難的境地。

    只不過這些跟自己沒太大關系,她憂慮的是陳延更這個汝州知府走了,再來個知府會不會把手伸南陽來,若是以前的南陽,無此顧慮,如今卻不一樣,等山里的藥田見了利,誰都會知道南陽是個聚寶盆,豈會不來分一杯羹,看來余家這件事要趁早落實才好。

    第三天一早,懷清一出門就看見慕容罡立在哪兒,倒讓懷清想起當初在獅子胡同頭一回見他的樣兒,也是這般站著,身體挺拔有種清風朗月之感,當然除了臉。

    懷清上了車才知道嗎,慕容罡今天不打算騎馬而是跟自己同乘馬車,仿佛知道她想什麼,慕容罡淡淡說了一句︰“此處距離冀州甚遠,騎馬不便。”

    懷清心說騎馬不便,跟我同乘一輛馬車就方便了嗎,古代人不最講究男女授受不親嗎,莫非是因為自己太大方了,以至于,他忘了自己是個女的,只把自己當成了給余家老太太治病的郎中了。

    算了,當對面沒人就是了,本來還想跟余雋商量商量盡快把藥材市建起來,誰想余雋竟然不再,想著不禁問道︰“少東家不一起回去嗎?”

    慕容罡目光一閃︰“他昨天先一步走了。”然後就沒話了,兩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半天,懷清索性閉上眼假寐。

    一開始是假寐,後來不知怎麼就真睡著了,等她醒的時候,發現自己靠在一個肩膀上,懷清眨了眨眼,終于意識到這個肩膀的主人是誰,蹭一下坐好,側頭看著他︰“你,你什麼時候坐這邊來了?”

    慕容罡臉上仍是那種八風不動的表情,甚至都沒看她一眼,眼楮仍盯著他手里是書︰“剛出汝州府,還早呢。”

    那意思你要是困接著睡,懷清不禁無語,琢磨著往後這四五天時間可怎麼熬,天天看著這麼一張面癱臉,弄不好能得憂鬱癥,想著這些,懷清就冒出一種跳車的沖動,當然只是沖動,她還想要自己的小命呢。

    最後,懷清找到的解決之道是跟他一樣看書,故此,接下來的幾天里,除了在吃飯睡覺,只要在馬車上,懷清跟慕容罡就一人捧著一本書,看的別提多認真了,以至于,到冀州的時候,懷清把黃帝內經又通讀了一遍。

    還沒進冀州城呢,就能嗅到空氣里一絲淡淡的藥味,因為慶福堂的總店在冀州府,余家的顯赫帶動了冀州府的發展,令這座原先不怎麼起眼的州府,變成了大燕最大的藥材集散地,也分外繁華熱鬧起來。

    從冀州府城門到余家大門,懷清在心里數了數,如此不算長的距離,卻經過了三家慶福堂,而且,門面規制跟自己在鄧州府汝州府見得一模一樣,可見那位穿越前輩真是把現代的連鎖經營模式整個搬到了古代來,並且異常成功,假如自己穿越到二姑娘身上,恐怕死也做不出這麼大的事兒。

    正出神,忽聽慕容罡開口︰“到了。”

    站在余府氣派的大門前,懷清覺得自己分外渺小,余府雖無官無職,這府邸的氣派程度卻超過自己所見的任何一家,哪怕葉府都難以相較,果然皇后的娘家就是不一樣啊。,

    估計余雋事先回來交代了,並沒有迎接皇子的大陣仗,只余雋出來引著懷清進了府,到客居先安置下,次日一早,懷清方見著余府那位傳說中的老太太……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3 08:08 PM

第45章

    自從懷清進了余府就沒再見慕容罡,這人就跟憑空消失了一般,次日一早,懷清跟著婆子進了余府內堂,才看見他。

    當間的羅漢榻上端坐著一位老封君,年紀比老太君大些,滿頭銀髮,一臉祥和,大約是有心疾的關系,氣色比之老太君差一些,也沒老太君富態,旁邊一左一右站著的正是余雋跟慕容罡,挨下去是兩位姑娘,大的瞧著有十六七了吧,小的跟自己相仿,大的穿輕粉衣裳,膚白貌美體態略豐,小的穿一身紅身姿縴細俏麗靈巧。

    另一側是兩位貴婦,懷清一進來,這些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有探究,有好奇,有驚訝,總之,就沒有一個是信服的,懷清如今也早習慣了,讓自己不禁年紀小,還是個女的呢,即便在中醫極度發達的古代,女郎中依舊少之又少。

    本來懷清還以為,余家應最不該如此的,畢竟若沒有百年前的二姑娘,余家也沒有今天,她早聽說了,那位二姑娘撐起慶福堂的時候,還沒自己大呢。

    余家長房媳婦兒,也就是余雋的娘姜氏夫人看著懷清,不禁暗道余雋胡鬧,這麼個小丫頭哪會是什麼神醫啊,還巴巴的從汝州府接來給老太太看病,不是笑話嗎,卻看了眼老太太跟前的四皇子,終沒說什麼。

    懷清上前行禮︰“懷清給老太太請安。”

    旁邊的紅衣少女低聲嘟囔一句︰“大哥哥莫不是弄差了人吧,神醫哪是這個樣兒,真要是這樣的都是神醫,大哥哥何必千里迢迢的去汝州府尋,我屋里的丫頭個個都是了。”

    余雋剛要說什麼,老太太臉色略沉︰“胡說什麼。”說著看了對面的二兒媳婦兒一眼,那位夫人臉色不大好看,警告的看了一眼紅衣少女。

    老太太看向懷清,說實話,心里也有些犯嘀咕,這丫頭看上去不過十三四的年紀,要真是神醫,太醫院那些老家伙們可都要臊死了,便道︰“小孩子不防頭亂說話,姑娘不要介意才是。”

    懷清看了紅衣姑娘一眼道︰“姑娘說的不錯,懷清從來不是什麼神醫,只算略通些醫術罷了,若不是少東家跟木公子相邀,懷清豈敢獻醜。”

    這話說的雖謙虛,可在場的人都聽出來了,人家這意思是說,若不是余雋非得請,人家還不樂意來呢。

    懷清這份傲氣令老太太一怔,而且,她嘴里的木公子是誰,莫非說的是四皇子……老太太看向自己的外孫子。

    慕容罡開口道︰“懷清姑娘的醫術我曾親眼目睹,稱得上華佗再世。”

    老太太更驚了,自己這個外孫子什麼性子,她可最清楚,是個有一說一,絕不會誇大其詞的,卻從他嘴里說出華佗再世四個字,豈能不讓她震驚,不覺又端詳懷清一遭,心說,莫非世上真有此等奇人。

    懷清本來挺坦蕩,迫于人情來看個病而已,不信她卻也沒必要擠兌她吧,她張懷清是余雋請來的大夫,不是余家可以呼喝的下人,故此,剛紅衣少女那一句話,著實讓她有些惱,說出的話也難免帶了刺兒,卻沒想到竟換來慕容罡一句華佗再世,這四個字扣在腦袋上,她還真有些扛不住,忙道︰“木公子謬贊了,微末之技哪當得起華佗再世,真要愧煞了。”

    懷清本來想著謙虛謙虛岔過去,不想余雋跟著道︰“表兄說的不錯,孫兒也多次親身領教了懷清姑娘的醫術,著實當得起這四個字,老太太前兒吃的救心丹,便是出自懷清姑娘之手。”

    此一言出,屋里的幾人都驚愕的看著懷清,半晌兒,老太太方道︰“倒是我余府怠慢了,多虧你那救心丹,老婆子這條命方保住了,勞懷清姑娘再給我瞧瞧脈吧。”

    懷清這才上前仔細號脈,良久,抬起手問余雋︰“老太太飲食可好?”

    余雋道︰“正是這一樣我怎麼也想不通,祖母的脈象上瞧是心氣不寧,時而作亂,故此常服寧心丸強心力安神思,便我師傅也是如此的法子,卻始終未見大好,不知是何原因,且,祖母自患心疾以來,便不大思飲食,姑娘可瞧出了什麼?”

    懷清道︰“脾屬土主運化收納,脾氣通于口能知五谷,脾病則食欲不振,脾虛則口淡無味,脾熱往往口有甜味。”

    老太太身後的婆子忽道︰“是呢,老太太常說嘴里沒滋味兒,故此也不大想吃東西,莫不就是姑娘說的脾虛?”

    懷清道︰“老太太的病雖現于心,其原卻出在脾,脾虛則子食母氣,故得心疾。”

    余雋道︰“照姑娘說該用何藥?”

    懷清道︰“老太太的心疾有了年頭,恐非一朝一夕能痊愈,且,老太太有了春秋,這藥吃多了也不好。”

    那紅衣少女哼一聲道︰“說了這麼多,就是不能治唄……”還要說下去,慕容罡忽道︰“下去。”聲音極冷,毫無餘地。

    懷清都愣了一下,那紅衣少女大約沒想到慕容罡會如此不給她面子,愣了一下,只覺委屈的不行,有心辯駁幾句,可對上慕容罡眼里的冷光,嚇得一激靈,小臉一陣紅一陣白,終究不敢違逆慕容罡,捂著臉跑了。

    這番變故令懷清頗有些尷尬,懷清如今也算看出來了,估計那紅衣小姑娘喜歡慕容罡,本來嗎,慕容罡出身高貴又是她的表哥,長得也不差,這表哥表妹的,成兩口子也算便宜不出當家,想來知道自己跟慕容罡走了一道,故此心存嫉意才屢屢發難,目的不過是想打擊自己,不想,慕容罡這個本該親近的表哥,卻絲毫不體諒人家小女孩兒的一片心,冷冷一聲下去,既傷了小表妹的里子,也傷了面子,說到底是男女之間那點兒事,跟自己有個屁干系啊,自己跟這位可是八竿子也打不著的,小表妹這醋吃的著實冤枉不說,還把自己擱在了里頭,這叫什麼事兒啊。

    想著,不禁瞪了眼慕容罡,慕容罡卻一點兒反應沒有,懷清悻悻然收回目光,琢磨以後這余家還是盡量別來了,省的不吃魚也惹來一身腥。

    老太太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滑過,心說,莫非四皇子真瞧上這丫頭了,懷清琢磨自己還是趕緊看完病走人吧,這余家一個個都是人精兒,這位老太太別看沒說什麼,可那心里不定比誰都明白呢。

    想著,便道︰“依在下瞧,老太太的病根兒在脾,脾氣固,心疾自然不藥而愈,若固脾氣,可常服炒白術。”說著微微欠身跟余雋道︰“既瞧了老太太的病,也算未辜負少東家之托,之前說的事情,還請少東家莫忘記才是,出來的有些日子,恐家中哥哥惦記,也該啟程家去了,這便告辭吧。”說著跟老太太行了個蹲身禮,轉身便走。余雋一愣的功夫,懷清已經出了屋,余雋待要追出去,卻見慕容罡已先一步出去,便停下了。

    懷清帶著甘草出了余府大門才松了口氣,心說,這里可是個是非之地,往後繞道為上,甘草小跑著追上來︰“便著急家去,也不用這麼急吧,瞧姑娘的意思,倒像後頭有歹人追似的。”

    懷清道︰“雖無歹人卻比歹人更可怕。”

    甘草咳嗽一聲道︰“木公子。”懷清轉身,果見慕容罡,不禁略皺了皺眉。

    慕容道︰“冀州府的藥材市還算熱鬧,你若想逛……”話沒說完就被懷清截住話頭道︰“不逛了,哥哥的病剛好,恐有反復,還是盡早回南陽方妥。”

    慕容略沉吟道︰“若你不想住在余府,冀州城外有在下的別院。”

    懷清心說,我躲的就是你這個大麻煩,剛出余府就住進四皇子的別院,這不是自找麻煩嗎,她可沒這麼想不開,搖搖頭道︰“多謝木公子盛情,著實該家去了,木公子若忙也不必相送,就此別過吧。”

    慕容罡卻深看了她一眼道︰“可喜兒你進去跟老太太說,我還有些事兒,先走了,過些日子再來給老太太請安。”

    可喜偷瞄了懷清一眼,心說,爺這也太上趕著了,可這位恐怕巴不得離他們爺遠遠的呢,瞧那眉頭皺的,連裝一下樣子的意思都沒有,明明白白的就是嫌棄,真不知他家爺這圖什麼。

    懷清出了冀州府的時候,還撥開窗簾看了看漸行漸遠的城門,心里不禁喟嘆,二姑娘當年擴張慶福堂立下家規的時候,恐沒想到,這本來為了保住余家超然地位的家規,卻被這些子孫視為繩索,變著法兒的掙脫了要跟皇家扯上關系。

    懷清覺得,若不是情之所鐘,當年的二姑娘絕不想跟皇族扯在一起,外人眼里榮光無限的后冠,在二姑娘眼里或許還不如慶福堂大掌櫃自在,只可惜,其他人不這麼想。

    正自己瞎想著,忽聽慕容罡道︰“想什麼呢?”

    懷清下意識回答︰“二姑娘。”話一出口急忙住了嘴,二姑娘是大燕的昭慧皇後,自己隨便說出來可是大不敬,弄不好要獲罪的,眨了眨眼,看向慕容罡欲蓋彌彰的道︰“呃,沒想什麼……”

    慕容罡眼里滑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並沒追問下去,而是問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事︰“你家是在鄧州城外的桑園村嗎?”

    懷清愣了一下點點頭,心說,這廝不會又問自己爺爺的事兒吧,自己可真不知道,正琢磨怎麼編點兒靠譜瞎話應付他,誰知他竟沒問下去。

    懷清松了口氣,為了避免再跟他說話,懷清又拿起來黃帝內經,琢磨,她爺爺要是知道,肯定深感欣慰,她爺爺一直跟她說,要多讀內經,細讀內經,以前自己總當耳旁風,誰知到了古代倒聽話起來,可惜她爺爺不知道了。

    想到爺爺,懷清不免想起現代的種種,爸,媽,哥哥,爺爺,還有她那些同學,同事,以及她的師傅七公,也不知自己這輩子還能不能穿回去。

    想到此,懷清不禁有些黯然,忽聽慕容罡道︰“想什麼呢?”不知是不是懷清的錯覺,總覺的他的語氣里多了一絲詭異的溫柔,只不過他的語言是不是太貧乏了,就會問這個。

    懷清抬起頭道︰“想我哥哥,想南陽,想少東家的藥市何時能開?”

    慕容罡道︰“你放心,余雋既應下,便不會拖延。”然後兩人又沒話兒了,懷清就琢磨同樣的爹生出的兒子怎麼差別就這麼大呢,慕容曦簡直就是個話嘮,只要他在,那張嘴就沒閑著的時候,好容易不說了,那絕對是因為吃東西佔著呢,這位倒好,惜字如金,懷清都懷疑他一年說的話,都能數出來,無趣啊無趣,趕明兒誰要是嫁給他可倒霉了,兩人直接演啞劇得了,要不干脆學學手語,以後嘴都省了,直接比劃。

    想著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慕容罡終于又開口問︰“笑什麼?”

    懷清收住笑搖搖頭︰“沒笑什麼。”低下頭繼續看她的內經,一路無話,到南陽的時候,懷清真是大鬆了一口氣,馬車一到縣衙門口,懷清下了車,蹲身行了個禮道︰“多謝木公子一路相送。”撂下話就走,剛上了台階,就聽身後的慕容罡道︰“若有事可去京城四王府。”懷清一愣回身,慕容罡已上車走了。

    懷清想了想,問旁邊的甘草︰“你覺不覺得他這句話有點兒耳熟?”

    甘草翻了個白眼道︰“姑娘真是的,什麼記性啊,當初六皇子走的時候,不也這麼說的嗎,說有事讓姑娘去京城六王府。”

    懷清這才想起來,甘草道︰“奴婢覺的木公子人品莊重倒是比六皇子可信些。”

    懷清道︰“傻啊你,這些人說話聽著就好,真若較真兒就是犯傻了,咱們是老百姓,人家是皇族,天地雲泥之別,說白了,根本就不是一條道上的,硬是攀附上去準沒好處。”

    甘草道︰“那姑娘您跟誰是一條道上的啊?”

    懷清認真想了想︰“我跟我哥是一條道上的。”

    噗嗤……甘草樂了︰“那是啊,您跟大爺可是嫡親的兄妹,難道還能是兩條道的不成。”

    說是說,笑是笑,慕容罡跟慕容曦之于懷清連過客都算不上,只是她生命中的一個小到完全可以忽略的插曲,懷清需要想的是,怎麼過好他們兄妹的小日子。

    銀子暫時是不愁了,過年的時候,慶福堂的分紅一下來,再加上前頭賣救心丹的五百兩,近些年都不用再愁了,懷清也真正過上了無憂無慮的舒服日子。

    每天一早起來上山采藥,順便看看山田里的藥苗長勢如何,回來吃了午飯,下午收拾院子里的草藥跟她那一架金銀花。

    說起金銀花,大約南陽的水土真的非常適合藥材生長,春天才種下的,入了夏已經爬滿了藤架,開出一朵朵金銀相間的花兒,在日頭下分外好看。

    金銀花可以入藥又可驅蚊,院子里種了一架金銀花,整個暑天也沒見一只蚊子,吃了飯,在花架下放一張小桌,沏上一壺祛暑的花草茶,聽忙了一天回來的哥哥跟她說外頭的事兒,當頭明月,幽幽藥香,兄妹倆守在一起,令懷清倍感滿足。

    入了秋,南陽便熱鬧了起來,地里的糧食早收了,山里的藥材卻剛下來,采摘,晾曬,運輸,一整套流程都是從慶福堂照搬過來的,南陽的藥材市早建了起來,就在城門東大街,整整一條街,有一半都被周半城買下了,另一半被聞風而至的藥材商爭搶一空。

    具體周半城跟余雋怎麼合作的,懷清不清楚,反正那兩個一個賽一個的精,誰也不會吃虧,能弄到如今這樣皆大歡喜的局面,絕對商量出了個雙贏的法子,要不然,慶福堂絕不可能這麼又出人力,又出技術的幫忙,說到底,余家還是個商人。

    因為事先準備完善,貨源充足,南陽出的藥材質量也較別處好上太多,價格卻訂的不高,一開市,就叫響了,山上的藥材一擔子一擔子往下挑,南陽東大街上,一車一車的藥材往外運,客商來的多,南陽的飯館子,客棧,甚至拉腳兒,挑擔子的,只要肯出把子力氣,都能賺上一筆好錢。

    從入秋一直忙活到年根兒底下,迎著南陽第一場大雪,家家戶戶都喜洋洋的忙活起了過年,老百姓再不用為過年發愁了,往年飯都吃不飽,哪還敢想過年呢,今年南陽的老百姓手里有了錢,家里屯了糧,吃喝不愁,才有了過年的心思。

    往年一進臘月,南陽的街上就瞧不見人了,今年卻格外熱鬧,家家戶戶都想過個好年,置辦年貨,給孩子扯布做新衣裳新鞋,好一番忙活。

    到了除夕晚上,一擦黑就開始響炮仗,一直響到過了子時方歇,張江卻跟往年差不多,兄妹倆在一起守歲,懷濟高興,多喝了幾杯,撐到子時便再撐不住了,懷清讓陳皮扶她哥回屋安置去了,她自己卻無睡意,叫銀翹拿了斗篷披上,提著一盞燈籠出了屋。

    甘草忙跟出來道︰“外頭可落雪了,這大晚上的,姑娘不睡覺出去做什麼?”

    懷清卻不搭理她,一出來,迎面便是一陣冷風,卷起的雪粒子撲了滿臉,甘草忙幫她把兜帽戴上道︰“烏漆墨黑的,姑娘這是要看什麼啊?”

    懷清道︰“看南陽啊。”

    甘草道︰“南陽有什麼好看的,咱們天天住在南陽呢。”

    懷清道︰“今年住在南陽,明年可不一定了,你忘了,去年這時候咱們可還在鄧州城那個小院呢,除夕的年夜飯吃的是你養的一年的那隻大公雞。”

    甘草也笑了起來︰“可不是嗎,不過,姑娘真要去京城啊。”

    懷清嘆口氣道︰“老太太要去,叫我跟若瑤跟著,我若推辭,老太君不定又要說我沒良心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3 11:26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6-4-3 01:34 AM 編輯

第46章

    本來一進臘月,老太君就叫人來接懷清,說讓她先去葉府,等到過年的時候,她哥再過去,橫豎張家就他們兄妹倆,怪冷清的,倒不如一塊兒去葉府過年,葉府雖大,人卻不多,湊在一起倒熱鬧。

    懷清心里知道老太君沒拿自己當外人,可葉府不光一個老太君,雖說走的近,到底不沾親帶故的,自己去了還好說,哥哥去卻不大妥當,若丟下哥哥自己去,他哥哥一個人在家過年,得多冷清啊。

    故此,年前特意跑了一趟鄧州,陪老太君待了幾天兒,並應下初六陪著老太君進京,老太君才放她回來。

    老太君進京說是走親戚,可據懷清知道,葉家的親戚沒有在京城的,老太君這個走親戚大概是幌子,估計是為了皇上。

    老太君是皇上的奶娘,從小抱養到大,感情上說,恐比死了的太后還要親上幾分,這個從皇上對葉家的榮寵,便能看出來,皇上自然不能出宮來鄧州看奶娘,就只能老太君辛苦一趟去京城了。

    懷清覺得,自己走上了一條詭異的道兒,一開始就想幫著哥哥實現他的理想,當個好官兒,兄妹倆守在一起過小日子,可自從跟葉府扯上關系,就算跟皇族間接搭上了線兒,自己怎麼避也避不開。

    後來懷清也想通了,既然避不開,索性就不避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再說,自己也沒必要草木皆兵,反正自己不喜歡的,絕對就是不喜歡,皇子也一樣。

    想開了,也就不再糾結這些有的沒的,老太君初六啟程,初十才到京,進了京,懷清才知道原來京城還有個葉府,比鄧州府的更大,也更氣派。

    懷清好奇的道︰“你家府邸倒是挺多的,鄧州府有一個,這里還有一個。”

    若瑤笑道︰“認真說,這里才是葉府呢,這是皇上賞賜的府邸,是為了讓老太君養老的,我爹前些年到處跑著辦差,皇上怕老太君跟著爹不安穩,便賜下了這座府邸,老太君當年一直住在京里呢,後來爹在鄧州任巡撫安定了下來,才上奏折接老太君去了鄧州城。”

    懷清心道,想奉養自己的親娘,還得給皇上上奏折,皇上應了,才能接親娘回家,不應還得兩邊兒跑,真是往哪兒說理去啊。

    京城葉府里的僕人,明顯跟鄧州府的不一樣,估計是皇上特意挑出來服侍老太君的,這也算變相的孝心了吧。

    老太君剛到沒一會兒就來了個大太監,見了老太君先磕頭,然後細細回了皇上的話兒,放下一大堆賞賜的東西走了。

    到了下午,老太君忽道︰“懷清丫頭你去灶房瞧著掂量幾個菜,不要多,口味清淡些,另外,你上回用砂鍋做的那個豆腐湯極好,也做一個吧。”

    懷清心里雖納悶,也應一聲去了,一進廚房,就見剛一邊兒立著兩個太監,懷清這才明白過來,兩個小太監極客氣,問懷清要做什麼。

    懷清想了想,老太太既吩咐了,自己就得用心,具體做什麼,倒有些難,後來想通了,皇上什麼沒吃過啊,既來陪著老太君吃飯,就沒把自己當皇上,平常人家母子坐在一起吃飯,也不會在乎什麼山珍海味,倒是家常菜方好。

    雖是家常菜,卻也要做出些新意,想來這才是老太君讓自己下廚的原因,素淨些的,懷清最後決定做白切雞,燒冬筍,蘑菇炒肉,還有一個包菜卷,加上回做過的豆腐湯,正好四菜一湯。

    懷清細細跟小太監說了,需要什麼原料?怎麼個做法兒?因為弄不清皇上的喜好,是不是有忌口的東西,故此說的格外細。

    懷清說完了兩個太監道︰“這幾個菜極妥帖,姑娘照此做吧。”

    懷清這才開始做,其他還好,上回做的豆腐湯也不難,因老太太喜歡吃軟爛的食物,只懷清在跟前兒,就會變著法兒的做幾個豆腐菜,豆腐適合老人,且營養豐富,把蝦干冬菇竹蓀等東西放進砂鍋里熬煮出味,放入豆腐,關火時點香油放些芫荽,不管是配飯還是喝湯都是不錯的選擇。

    老太君最喜歡,想來是想讓皇上嘗嘗,才點了這個,至于其他幾個,都算容易,唯有包菜卷稍微費了些時候,不過也掐著點兒做好了。

    天剛擦黑,府里人就多了起來,宮里的侍衛,太監,來了不少,又過了大約一刻鐘,剛來傳話送賞賜的大太監進廚房叫上菜。

    懷清想了想,還是決定留在這兒的好,往皇上跟前湊可沒什麼好處,就把做好的菜交給小太監,自己搬了把凳子坐在灶火邊兒上,拿著燒火棍往外扒拉剛添進里頭的紅薯。

    灶房里其他的人都給太監遣了出去,這會兒太監該守門的守門,該上去伺候的上去伺候,灶房倒只剩下了自己,剛自己看見角落的紅薯,埋進去幾個,這會兒正好吃,扒拉出來,手一踫,燙的她哎呦一聲,急忙捏住耳朵。

    只聽身後嗤一聲笑道︰“爺還說怎麼找不見你這丫頭,原來跑這兒吃獨食兒來了,活該燙了你。”

    懷清轉頭瞪了他一眼道︰“六皇子不在前頭伺候著盡孝,跑這兒來做什麼?”

    六皇子嗤一聲道︰“前頭盡孝的多了去了,不差爺一個,倒是你這兒清淨。”說著伸手把懷清手里剛掰開的紅薯奪過去咬了一口,燙的直吐舌頭。

    懷清忍不住笑道︰“你傻啊,不會吹吹再吃。”

    慕容曦道︰“爺不傻,知道你這丫頭在的地兒,一定有好吃的,還有什麼,快點拿出來招待爺,省的爺餓著肚子回去。”

    懷清道︰“有是有,只怕六皇子吃不慣。”說著,掀開鍋從里頭盛了兩碗碴子粥,一碗遞給他,一碗自己喝。

    剛懷清看見這里有碴子,想著老太君說不定晚上要喝,就順手熬了半鍋,這會兒就著紅薯正好。

    慕容曦喝了一口道︰“這東西好喝,怎麼你這丫頭淨能鼓搗些新鮮東西呢。”說著也搬了個板凳兒,挨著懷清坐在灶台邊兒上,一邊兒喝粥,一邊吃烤紅薯。

    懷清聽了他的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什麼新鮮東西,這都是老百姓平常家里的吃食,你覺著新鮮,是因為你是皇子,成天山珍海味還吃不完呢,哪會吃這些東西。”

    心里說,你就不該生在帝王家,當初第一眼見慕容曦的時候,看那陣仗,還以為是個多嘴刁的呢,後來才知道,這廝白瞎了披著皇子的皮,內里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屌絲,就喜歡吃老百姓的吃食。

    大太監海壽一進灶房,看見里頭的情景,愣了半天都沒回過神來,他們這位六皇子,可是有了名兒的刁,嘴刁,身子刁,連挑女人都刁,可這位刁的不行的皇子,這會兒卻毫無形象的坐在灶台邊兒上面,一手端著碗碴子粥,一手拿著半塊紅薯,吸溜,吸溜,啪嗒,啪嗒,吃的那叫一個香,不是親眼看見,打死海壽也不能信啊,故此,說話都有些磕巴起來︰“六,六爺……您怎麼在這兒呢?”

    慕容曦把最後一口粥喝了,手里的碗放在灶台邊上,站起來道︰“怎麼著,爺在哪兒還得跟海公公報備不成。”

    “奴才不敢。”海壽急忙跪下,懷清側頭看著慕容曦撇了撇嘴,心說架勢倒是挺足的,可惜嘴邊兒上一溜碴子粥的印兒,看上去有些好笑。

    慕容曦道︰“你不再前頭伺候皇上,跑這兒做什麼?莫非也跟爺一樣餓了,想踅摸口吃的填肚子。”

    海壽臉色一囧,急忙道:“是皇上問那個包菜卷的做法兒,老太君叫懷清姑娘過去呢。”

    慕容曦挑了挑眉,湊到懷清耳邊道︰“敢藏私,這個什麼包菜卷的,回頭可得做給爺吃。”懷清白了他一眼,站起來跟著海壽出去,剛走到門邊兒,忽聽慕容曦叫她,懷清轉身,卻聽慕容曦道︰“過年呢,你這丫頭怎麼也不給爺拜年。”

    懷清懶得搭理他,剛要走,迎面飛過來一個荷包,懷清下意識接在手里,聽見慕容曦道︰“雖你這丫頭沒給爺拜年,爺大人大量不跟你計較了,前些日子得的小玩意兒給你壓歲吧。”撂下話先一步走了。

    懷清愣了一下,想要還回去,人早沒影兒了,只能先收起來,跟著海壽出了廚房,海壽一邊兒走,一邊兒暗暗打量這位張懷清,能允許她給皇上做吃食,底細自然已經一清二楚,說起來,這位真是位神道,就因為她救了葉夫人的命,她哥一個不入流的小驛丞,抬舉升任了南陽知縣,到了南陽更不得了,三下五除二的就把山匪給剿了,還把許克善收拾了。

    這事兒葉之春巨細靡遺的匯報給了皇上,當時自己就在旁邊兒聽著呢,就連自己都覺張懷濟這小子忒有運氣了,而這丫頭的醫術,皇上可都耳聞了,不止救了萬氏夫人的命,還有老太君數十年的咳疾,葉府大小姐跛足,聽說都是這丫頭治好了。

    而且,這丫頭也怪,老太君既讓她做菜,就是有意讓她在皇上跟前露露臉,可這位呢,做好了菜,卻讓小太監端上去,自己貓在灶房里吃烤紅薯。

    剛海壽還琢磨呢,這丫頭不是不稀罕在皇上跟前露臉,就是精過頭了,想著以退為進呢,可一見灶房這情景,海壽覺著自己想多了,就看六皇子跟她說話的意思,可算極隨便,況且,還給了壓歲錢,這壓歲錢可不是誰都能給的,家里長輩給晚輩壓歲,討個吉利兒,六皇子卻給了這丫頭壓歲錢,可見兩人關系極親近。

    若是這丫頭真有攀龍附鳳的心思,哪用得著費什麼心思,都靠上了六皇子還愁什麼啊,可瞅這丫頭對六皇子不待見的意思,根本是六皇子上趕著人家,這可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老太君忽然帶了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丫頭來不說,這丫頭還跟六皇子有交情,偏就是個芝麻官的妹子,若不是老太君,就憑張懷濟這身份,連大門都找不著啊。

    懷清躬身低頭進去,一進來就跪在地上磕頭︰“民女張懷清給皇上叩頭,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順康帝道︰“起來吧。”

    懷清這才站起來,卻仍不敢抬頭,卻聽皇上道︰“朕問你,這些菜可都是你做的?”

    懷清道︰“回皇上話,是民女做的。”心里不免有些敲鼓,莫非皇上不喜歡,叫自己來是想問罪的。

    正想著,又聽皇上道︰“你的手藝倒真不差,這般平常的飯菜,叫你做出來卻別有風味,尤其,這道叫什麼來著?”

    旁邊的海壽忙道︰“包菜卷。”

    皇上點點頭︰“對,包菜卷,朕也沒吃過這樣的做法兒呢,你倒說說怎麼做的?”

    懷清這才鬆了口氣道︰“回皇上話兒,做法極簡單,就是把香菇,胡蘿蔔洗淨切成細末,火腿也切成細末,蔥姜切碎,連同肉沫雞蛋放在一起,加入適量鹽香油備用,白菜用開水燙了,把剛的這些包在菜里,上鍋蒸一刻鐘就成了“

    皇上笑道︰“果真簡單。”

    老太君道︰“皇上不知,這丫頭心兒靈著呢,手又巧,想出的菜雖簡單,卻極對我這老婆子的脾胃,加上又通醫理,給她調理的我這身子骨健朗多了呢。”

    皇上點點頭︰“倒是孝心可嘉,海壽記得賞這丫頭。”

    懷清這才躬身退了出來,不一會兒海壽端出個托盤來笑道︰“懷清姑娘這是萬歲爺賞你的。”

    懷清又跪下謝了恩方接在手里,也是個荷包,懷清正琢磨是不是皇家人都喜歡給人荷包的時候,忽聽一個人叫她︰“懷清姑娘。”

    懷清回頭,見是可喜,剛在里頭,雖沒敢抬頭可也瞄見了,幾位皇子都在,別人她不認識,四皇子慕容罡跟慕容曦她是認識的,慕容曦還沖她眨了眨眼呢,慕容罡卻還是那個面癱德行,不想可喜卻叫住了自己。

    懷清這會兒再想裝糊涂,自是不能了,好在不用面對四皇子,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了,可喜把手里的荷包遞給她道︰“這是我們爺給姑娘的。”

    懷清一愣,沒伸手接只道︰“無功不受祿,怎好要木公子的東西。”可喜忍不住在心里翻個白眼,心說,我們家爺送出來了,你不收也得收,想著直接塞給她跑了。

    懷清也不可能追過去,看著手里的荷包發了半天呆,琢磨自己到底跟他們有什麼關系啊,都上趕著給自己東西,啥意思啊這是,莫非真看上自己了,不能吧,懷清低頭看了看自己,就這副發育不良的樣兒,稍微正常的點兒的男人,都不可能看上自己這樣兒的豆芽菜。

    倒是皇上跟老太君還真是親,剛才那意思,瞧著真跟母子差不多了,皇上起駕回宮之後,懷清方進來,老太君看著她心里甚為滿意,這丫頭到底給自己長臉了,這份榮辱不驚的穩當勁兒,著實難得,論起來,瑤兒都遠遠不及呢。

    到晚上回了屋,等若瑤睡下,懷清才披了衣裳出來,在外屋點亮燈,把那三個荷包拿出來放在炕桌上,最左邊的是皇上賞的,懷清打開,從里頭倒出來幾個金錠子,有玫瑰花兒的,也有小動物的,可愛精致,想來是特意做來賞給晚輩壓歲的東西,懷清裝回去。

    第二個是六皇子給的,懷清打開,咕嚕嚕滾出幾顆貓眼兒的珠子,個個都有龍眼大,懷清拿起一顆看了看,這一顆估摸就能值不少錢,這幾顆算下來,真是一筆巨款,這廝還真有錢。

    把珠子裝起來,對著第三個荷包相了半天面,慕容曦給她東西,懷清還不覺得多奇怪,畢竟他在自己家住了那麼些天,早混熟了,不是身份所限,勉強也算個朋友,可四皇子慕容罡,跟自己有屁干系啊,真要說,就是自己從他哪兒訛了五百兩銀子,再有,就是跟他去冀州府那幾天。

    懷清仔細回想了一下,都快想不起來兩人說過什麼了,懷清覺得,自己跟慕容榘完全就是兩不相干的陌生人,可這個陌生人卻給了自己這個。

    懷清打開荷包,倒出來一枚小印,材質是壽山石,瑩潤細膩,印紐是一朵梅花,雕刻的極為精細,栩栩如生,懷清拿起來對著燈光細看,卻是一個清字,只不過這個清字怎麼瞅著這麼眼熟呢,貌似是自己的筆體,這怎麼可能……

    正想著忽聽外頭敲門聲大作,懷清急忙把印章收起來,外頭婆子已經進來了︰“懷清姑娘,定南侯府的夫人來了,說請姑娘去護國公府走一趟,十萬火急呢。”

    護國公府?懷清愣了一下,想來若不是急癥,這深更半夜的,侯府夫人絕不會來找自己,有道是救人如救火,忙叫甘草拿藥箱。

    若瑤也給驚醒了,披了衣裳起來問︰“大半夜的,出了什麼事兒?”

    懷清道︰“有個急癥的病人,姐姐先睡,我去去就回。”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4 09:59 AM

第47章

    車把式手里的鞭子狠狠甩在馬背上,啪的一聲脆響,馬兒吃痛奮力往前跑了起來,速度太快,以至于車里的懷清跟定南侯夫人,扶住車壁才能穩住身形,可見事情緊急。

    早上懷清跟著老太君進京的時候,便開始落小雪,到了這會兒也不算太大,卻也是一地雪光,雪光從搖曳的窗簾間照進來,落在定南候夫人的臉上,白的幾無人色,她的兩手握在一起不時搓動著,可見心內焦急萬分。

    護國公府府?懷清真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跟護國公扯上干系,懷清對這位護國公的認識,還是來自許克善,都說許克善曾是護國公征北平亂的老部下,有了這個靠山,許克善才如此囂張跋扈,連朝廷的稅銀都敢劫,而自己的哥哥可是扳倒許克善的人,莫非……

    想著這些,懷清不免犯嘀咕,仿佛知道她的顧慮,沉默半晌兒的定南侯夫人開口道︰“懷清姑娘不要多想,國公爺雖有些護犢子,卻也分的清是非,不就平白無故就冤枉人。”

    她這般說懷清才略放了心︰“敢問夫人是何人病了,什麼急癥可知道?怎勞動夫人跑這一趟?”

    定南候夫人道︰“想必懷清姑娘不知,護國公府的長媳正是我的親妹子。”說著長嘆了口氣︰“我這個妹子的命苦,十四年前倒是得了一個小子,可誰想,剛出滿月就夭折了,險些把我妹子坑死,後來這十幾年里也沒見有孕,便也冷了心,誰知去年卻有了喜,我妹子可都三十有四了,太醫說這般年紀,恐要難產,若想確保無虞,落胎是上選,想我妹子盼了這麼些年,哪里捨得,況,護國公府長房這一枝兒,還沒個承繼香火的呢,後診出男胎,更不會落胎,小心謹慎的養胎,昨兒過了晌午,開始鬧肚子疼,一直到今兒半夜還沒生下來,只怕有個萬一,忽想起去年夢雪難產,便是姑娘出手救了一命,這才請姑娘過去瞧瞧,姑娘千千萬萬幫著保住她一條命才是。”說著眼淚落了下來。

    懷清愣了愣,之前在葉府看見這位夫人,雖也有說有笑,卻屬高冷型,仿佛跟誰都隔著一層似的,疏離之外有股子淡淡的憂鬱之態,而今晚的定南侯夫人,卻真情流露,誠摯感人懷清都能感覺到,她那種救妹的急迫心情,這才是親情,打斷了骨頭連著筋呢。

    不過,她家也夠厲害的,兩個女兒一個嫁進護國公府當長房兒媳婦兒,一個嫁進了定南侯府,都是響當當的世家大族,這兩樁本該人人羨慕的婚事,瞧這意思卻都不算順暢,可見門當戶對也不見得就是好事,想著不禁令人喟嘆。

    馬車很快就到了護國公府,懷清跟著定南侯夫人進了門,沿著抄手游廊一路疾奔到內宅,剛進院,便見廊下站滿了丫頭婆子,從院子到屋里俱都是燈火通明,懷清不禁想起了去年葉夫人生產的時候,心道古代的女人還真是不好混,生個孩子就可能丟了小命,想想懷清都覺毛骨悚然,琢磨自己是不是考慮當一輩子老姑娘得了,趕明兒自己要是也難產,怎麼辦,自己能救別人可救不了自己,真要是因為生孩子丟了小命,還不冤枉死。

    跟著定南侯夫人,剛到門邊兒還沒進去呢,便聽里頭一聲嬰兒啼哭,雖哭聲聽著有些羸弱,到底生出來了。

    定南侯夫人一鬆氣,忽聽里頭道︰“不,不好了,夫人沒氣兒了。”

    定南侯夫人眼前一黑,身子晃了幾晃,懷清急忙扶住她,一轉手把她交給甘草,抬腳進了屋,懷清進來略掃了一圈,一個都不認識,懷清剛想往里走,婆子急忙攔住道︰“里頭可是產房,你一個姑娘家的往里闖什麼?對了,你是誰啊?怎麼進來的?莫不是受了指使,想趁亂來害我們夫人?”

    一句話可炸了鍋,瞬間圍過來好幾個婆子,人人橫眉立目苦大仇深,都用一種防備的目光瞪著她。

    懷清無奈的道︰“我是大夫,來給夫人瞧病的。”

    “大夫?一個小丫頭,誰信啊……”這兒正鬧著,忽聽一個熟悉的聲音道︰“你是張姑娘。”

    是王泰豐,幾個婆子一見王太醫認識,便知錯了,嘩啦一下都閃到一邊,懷清也顧不上跟這些人理論,看向王泰豐。

    王泰豐搖搖頭︰“孩子是生下了,夫人恐怕……”

    懷清琢磨,就算大出血也不能這麼快就沒氣了吧,掀開簾子進去了,大約因為王泰豐剛瞧了脈,床上的帳子遮的嚴嚴實實,懷清幾步到了帳子跟前,撩開床帳,一手摸著產婦的脈,另一手去探她的心口。

    脈的確沒了,可心口仍有些溫熱,懷清看向床邊大哭的婆子道︰“別哭了,你家夫人還有救呢,速去告訴你們家老爺,尋二十斤紅花來,許能救夫人的命。”

    那婆子一聽有救,立馬住了聲,踉踉蹌蹌奔了出去,到了赫連鴻跟前跪下道︰“小公爺里頭那位姑娘說了,只要二十年斤紅花便能救活夫人。”

    赫連鴻不免有些猶豫的看向王泰豐︰“王太醫這……”

    王泰豐點點頭道︰“救人如救火,不若一試。”

    赫連鴻這才道︰“速去慶福堂買紅花來。”

    不多時兩麻袋紅花就搬進了院子,定南侯夫人也緩過來了,一聽懷清說有救,立馬定了定神,把懷清的來歷跟妹夫略說了說。

    赫連鴻心里仍不信懷清能救活妻子,明明剛才他親眼所見,妻子咽了氣,王泰豐也說脈無生機,怎還能活過來,心里卻也存了一絲希望,畢竟夫妻多年,若這麼去了,叫他情何以堪,故此,叫底下人都聽懷清的吩咐。

    懷清讓在院子里架上大鍋,下填炭火,放了紅花下去煮沸,以三大木桶盛了熱湯抬進產房,又叫取窗格敷于其上,兩個婆子再把產婦放在窗格上,以紅花的熱氣燻蒸,待湯的溫度下來,就讓人從院中再取熱湯更換。

    如此約一刻鐘時候,忽聽旁邊的婆子驚呼︰“動了,動了,夫人的指頭動了,老奴剛瞧得真真兒的,夫人活了,活了……”

    懷清伸手號了號脈,叫繼續熬紅花,更換熱湯,一直折騰到天大亮,產婦方嗯一聲甦醒過來,懷清上前再號脈,血氣運行,脈現生機,不禁鬆了口氣,叫人把產婦抬回床上收拾,這一番折騰,只覺頭暈目眩,勉強出了產房,卻一跤栽在了地上。

    甘草嚇壞了︰“姑娘,姑娘,您這是怎麼了?”

    赫連鴻急忙讓婆子把懷清扶到榻上,王泰豐上前瞧了瞧脈道︰“不妨事,只是力竭所致,想那紅花最是活血,她一個小姑娘家在里頭待了一晚上,自然受不得,尋個屋子讓她睡會兒便好。”赫連鴻忙叫人扶懷清去客居休息。

    懷清這一覺睡到晌午方醒過來,一睜開眼看了看陌生的房頂,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兒,蹭一下坐了起來,甘草一見她醒了,急忙道︰“姑娘可嚇死奴婢了,好好的給人看病呢,一出門就栽倒不省人事了。”

    懷清知道就是這個結果,那紅花最是行血,自己在那屋里用藥氣燻蒸了半宿,不暈才是怪事。

    剛下地,昨兒在床前大哭的那個婆子走了進來,身後帶著幾個丫頭,端著水盆巾帕等盥洗用具,一進來就道︰“姑娘醒了,姑娘辛苦,還不伺候姑娘梳洗。”

    後頭丫頭應一聲上前,甘草攪了帕子讓懷清擦臉,又把頭發重新梳了,那婆子捧了一套簇新的衣裳道︰“姑娘的衣裳用那紅花湯燻了半宿,著實穿不得了,現做衣裳恐來不及,好在姑娘的身量跟我們府上的二姑娘差不多少,便尋了二姑娘沒上身的衣裳,懷清姑娘好歹先換了吧。”

    懷清低頭看了看自己,外頭的衣裳早給甘草脫了,今兒早上出產房的時候,已經濕的透透,便尋回來,一身藥氣也沒法兒穿了,只得接過婆子手里的衣裳穿在身上。

    懷清絕少穿鮮艷的顏色,一個是不喜歡,另一個是覺得太扎眼,這一身卻是最艷的大紅,料子估計是貢上的,柔滑輕軟,穿在身上很是舒服。

    那婆子看著她,略愣了一會兒道︰“這樣的顏色真配姑娘呢。”

    懷清道︰“有勞媽媽了。”叫甘草把自己的斗篷拿來,披在身上方問︰“你們家夫人如何了?”

    那婆子道︰“虧了懷清姑娘妙手回春,我們夫人好多了呢。”懷清道︰“夫人既然好了,在下也該告辭了,昨兒半夜出來此時未歸,老太君還不知怎麼擔心呢。”

    那婆子忙道︰“懷清姑娘且慢行一步,小公爺一早吩咐下了,若姑娘醒來,無論如何請姑娘給我們夫人瞧瞧脈,再開幾服調養身子的方子。”

    懷清道︰“夫人並無其他病癥,只是生產時,閉住了血氣,一時血氣不暢,以至氣息皆無,如今血悶之癥已解,便再無大礙了,至于調養,王太醫這位國手的調養之方,不知比在下強了多少,何用在下多此一舉,這就告辭了。”說著略欠了欠身子。

    那婆子無法兒,只得親送她出去,方回轉,進了內堂,赫連鴻不見懷清便問︰“怎不見張姑娘?”

    婆子掃了眼旁邊的王泰豐道︰“張姑娘說夫人血悶之癥既解,便無大礙了,至于調養身子,王太醫的調養之方比她的強,恐老太君擔心,便先回葉府了。”

    赫連倒是一愣,心說,真別小瞧了這個丫頭,竟如此通人情世故,明明人是她救活的,卻把功勞都推了,輕飄飄一句話也讓王泰豐下了台,這丫頭簡直就是個小人精啊。

    想到此,不禁看向王泰豐︰“難為她小小年紀做事如此周到,那就有勞王太醫了。”

    王泰豐卻不知想什麼,一直發著愣,直到赫連鴻又說了一遍,方回過神來道︰“下官當盡力而為。”

    懷清從護國公府回來,先到老太君跟前把昨兒的事兒說了一遍,老太君嘆道︰“人人都羨深宅侯府,卻不知身在深宅侯府里也有許多不為人道的苦處,國公府里可也不省心呢,不過,人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如今得了個小子,往後便有了指望,這人啊,只一有了指望,就什麼都不怕了。”

    懷清聽著老太君這話兒里有話兒,卻又不好問,只含糊應著,老太君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臉道︰“本說讓你進京來散散心的,不想反倒累了你,瞧這小臉都不好看了,快去洗個澡,好生的睡一覺,別仗著年紀小,就糟蹋自己的身子,等回頭上了年紀,再後悔可來不及了,快去快去。”

    若瑤挽著她道︰“洗澡水我讓婆子一早給你預備好了,快去洗吧,換了身衣裳都沒擋住你身上這股子藥味兒,都能嗆死人了。”說著小手扇了扇。懷清也低頭聞了聞,味兒是有些大。

    熬了一宿,在國公府也只略睡了一會兒,哪歇的過來啊,剛還好,這一泡進熱水,渾身一放鬆,就再也撐不住了,懷清只怕在水里頭睡著了,也不泡了,迅速洗了個戰鬥澡,便上床睡了。

    這一覺便到夜里,醒了出來就見若瑤正在燈下做鞋,懷清走近方看出來,是自己讓甘草給哥哥做了一半的鞋,不禁道︰“我怎麼瞧著這鞋有些眼熟呢,倒像我哥的。”

    若瑤臉發燙,忙放到一邊道︰“我瞧甘草手里的活兒多,反正我也巴巴的閑著,便幫她做些,只當是解悶了。”

    懷清笑了,伸手拿過那鞋看了看道︰“倒是姐姐的手巧,這針腳兒比甘草的密實多了。”

    若瑤低聲道︰“懷濟大哥成日往外跑,一天都不知道走多少路呢,不縫密實些,恐幾天就要壞了。”

    懷清忍不住看著她道︰“姐姐倒真把哥哥放在心里了。”

    一句話說的若瑤臉騰一下就紅了︰“瞎,瞎說什麼呢?”

    懷清拉著她的手道︰“這可不是瞎說,這會兒也沒別人,咱們姐妹說說心里話怕什麼,喜歡就是喜歡,有什麼可藏著掖著的,若瑤姐姐,你今兒跟我撂句實話,可真喜歡哥哥嗎?”

    若瑤一張臉都紅到了脖子根兒,低著頭咬著唇只是不說話,懷清嘆口氣道︰“姐姐別只顧著害臊,若真喜歡我哥,妹妹也好替你們倆謀劃謀劃,不然,以我哥一個七品的芝麻官,哪里敢高攀你這個葉府的大小姐呢,當初李家也不過一個開藥鋪的,都跟我哥退了親呢。”說著瞥眼看著她。

    懷清話音剛落,就見若瑤蹭一下抬起頭來︰“有句話叫寧欺白首翁,莫欺少年窮,這才哪兒到哪兒呢,把人瞧扁了,更何況,看人怎能看官位大小,人品自是首要的,懷濟大哥是胸有大志的坦蕩君子,豈能以一時論高低。”

    懷清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哥哥若聽見姐姐這番話,不定多高興呢,姐姐要是真成了我嫂子,倒是我哥哥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了。”

    若瑤方知上了她的當,臉一紅,白了她一眼道︰“就你這丫頭心眼子多。”

    說著又嘆口氣︰“既說到這兒,我也不瞞你,我是心里有懷濟大哥,卻只怕這婚姻事不是我自己能做主的,這些日子我正愁呢,之前二皇子便有意納我當他的側妃,爹以我的腿疾為由推脫過去,前幾個月爹進京面聖,回去略跟我提了一句六皇子,我只怕……”說著臉色一暗愁鎖眉心。

    六皇子?慕容曦?懷清皺了皺眉,心說這個紈褲,不好好的過他的逍遙日子,怎麼倒惦記上若瑤了,若瑤可是自己未來的嫂子,真讓他搶了去,自己哥哥找誰去啊,不行,得想個招兒,把這樁還沒成型的婚事給攪黃了,可想什麼招兒,一時還真想不出來。

    次日一早,老太君要去定南候府串門子,懷清不想去,便說還有些累,老太君讓她在家里好生歇著,只帶著若瑤去了。

    懷清在家無事,便讓甘草鋪了紙練字,寫滿了一張,甘草湊過來一瞧道︰“這個字奴婢認識,念六對不對,姑娘寫這個字做什麼?”

    懷清道︰“這個字我今兒瞧著尤其的不順眼。”說著把那一篇字揉成一個團丟在一邊兒,忽外頭的婆子拿著一張折起來的字條進來道︰“門外一個小子叫給姑娘送來的。”

    懷清打開一看,不禁樂了,心說,我正想找你呢,你倒自己上門了,站了起來︰“甘草拿我的斗篷來,今兒姑娘出去溜達溜達。”

    到了大門外看見陳豐,甘草方知道姑娘是要跟六皇子出去,忙低聲道︰“姑娘不是說這些皇子啊權貴的搭理不得嗎。”

    懷清道︰“是搭理不得,不過今兒例外,你也別跟著我了,今兒放你半天兒假,好好歇歇。”甘草忙道︰“這如何使得,姑娘自己出去,回頭老太君問起來,奴婢可擔待不了。”

    懷清道︰“傻啊你,老太君若問,就說我去慶福堂了。”撂下話上了慕容曦的馬車,甘草撓撓頭,琢磨姑娘跟六皇子在一起也不會出什麼事兒,便放心的回去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4 10:09 AM

第48章

    懷清上來的時候,慕容曦正斜倚在車里笑眯眯的看著她︰“我還以為你這丫頭會放爺鴿子呢?”說著,忽的傾身靠過來道︰“讓爺猜猜,你怎麼如此順當就出來了,莫不是瞧上爺了,也想見爺。”

    懷清挑了挑眉︰“六皇子還是一如既往的愛幻想啊。”幻想?慕容曦嗤一聲笑了︰“你怎知是爺的幻想,說不定,你心里早喜歡爺了,只不過女人多口不應心罷了。”

    懷清點點頭異常認真的看著他說︰“六皇子放心,懷清絕對心口如一。”

    慕容曦定定看著她,懷清不閃不避跟他對視,半晌兒,慕容曦方坐了回去道︰“你這丫頭也太不解風情了,爺難得的好興致都給你攪了,既不想見爺,出來做什麼?”

    懷清道︰“你字條上說的可不是讓我出來見你,是說去個有意思的地兒,若只單見六皇子,懷清倒更樂意在家看書。”

    慕容曦給她一句話噎住,悻悻然道︰“你這丫頭真是無趣之極,說句爺愛聽的話兒能死啊,爺可都沒計較你沒給爺拜年呢。”

    說起拜年,懷清拿出他的那個荷包遞給他︰“這東西還給你。”

    慕容曦接了過去,從里頭倒出那幾顆貓眼兒道︰“怎麼,不喜歡?”

    懷清道︰“我拿著沒用,回頭丟了就不好了。”

    慕容曦挑了挑眉,卻也沒說什麼,把荷包收進了懷里,有那麼一瞬,懷清竟覺有些不捨,忍不住在心里鄙視了自己一番,就算再財迷,也得知道有些東西不能收,收了就是大麻煩,例如這位的嬉皮笑臉的,還有哪位面癱的,都得退回去。說起來,還是皇上實在,那些金錁子倒落下了。

    懷清看他把荷包收進懷里,開始琢磨怎麼能讓他放棄跟若瑤的婚事,直截了當的說,不好,這廝是個沒正行的,直接說了,他也能岔過去,沒準還會往別處想,要不尋個機會先旁敲側擊探探他的意思再說。

    懷清這兒正想著,馬車就停了,懷清下了車,看見眼前的成衣鋪子愣了一下,指著那招牌道︰“有意思的地兒就是這個成衣鋪子?”

    慕容曦道︰“小丫頭當爺如此沒品位嗎?”

    懷清心道,你有個屁品位,就知道吃玩的貨,卻見慕容曦往對街怒了努嘴,不禁看了過去,斜對面的街口有個相當氣派的三層樓,瞅著有點兒眼熟,看到門樓子上偌大的招牌,懷清才算想起來,能不熟嗎,南陽的引鳳樓就是仿著這里弄的,雖說學了個四不像,到底有些影兒,這里是天下聞名的銷金窟,達官貴人無人不知的百花洲。即便大正月的,門前也不見冷落,停著數乘軟轎,想來大白天便有客來尋樂子了。

    懷清道︰“你說的有意思的地兒不是百花洲吧。”

    慕容曦道︰“你若是不敢去,那就算了。”

    懷清道︰“既去百花洲,跑成衣鋪子來做什麼?”

    慕容曦湊近她道︰“百花洲可不接待女客,你若想進去,穿著這身兒,爺倒是不怕,只怕你叫人誤會了,回頭傳出去,落個不好聽的名聲,你要哭鼻子的。”

    懷清撇撇嘴,心說,這點兒小事至于哭鼻子嗎,她一個現代混了二十多年的人,難道還怕這個,豈不笑話兒嗎,邁步進了成衣鋪子。

    鋪子的掌櫃是個挺富態的女人,見了慕容曦剛要行禮,給慕容曦擺手攔住道︰“給姑娘尋一套妥帖的男裝換了。”那女人忙招了兩個婆子過來伺候著懷清進里頭換衣裳去了。

    懷清換了衣裳,頭發也重新梳了男人發髻,攬鏡自照,她自己都覺得不難看,懷清一出來,慕容曦打量她一遭笑道︰“今兒這身倒不像小廝了。”

    懷清一挺胸道︰“那是,鄙人張公子是也。”

    慕容曦嗤一聲樂了︰“是公子,卻是蒔花館里頭的公子……”說著站起來走了,懷清一愣,便問成衣鋪子的女掌櫃︰“蒔花館是什麼?”

    女掌櫃目光閃了閃道︰“是,是京城有名兒的去處,里頭養了,養了不少小公子,個個姿色傾城。”

    小公子還能姿色傾城,懷清忽然明白過來,臉抽了兩下,心說,要不是慕容曦跑得快,這會兒自己非踹他兩腳不可,竟把自己比成小倌兒。

    因為這個,懷清跟著慕容曦進了百花洲臉色還臭的不行,慕容曦湊近她道︰“你這把臉二真夠十個人看半拉月的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來尋仇的呢。”

    懷清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慕容曦道︰“得了,剛是爺說錯話,給你賠個不是還不成嗎,今兒帶你來可不是為了生悶氣的,怎麼樣,京城的百花洲名不虛傳吧。”

    懷清看了眼周圍的擺設,的確頗有品味,比起引鳳樓的一味艷俗,這里明顯高了數個級別,不大像妓院,倒有些會所的經營模式,一個個貴賓間分別隔開,攏起前頭的輕紗,便能看到下頭偌大的舞台,台上舞姬一個個輕歌曼舞色藝雙絕。

    忽然懷清見中間那個跳頭舞的,轉身回眸怎麼這麼面熟呢,過了會兒,方想起來,可不眼熟嗎,正是當初許克善送給慕容曦的柳妙娘,不知怎麼輾轉到了百花洲來。

    懷清看向慕容曦︰“原來柳妙娘跑這兒來了。”

    慕容曦︰“你說誰?”

    懷清指了指下頭︰“柳妙娘啊,當初在南陽許克善送你的女人,你不會忘了吧。”

    慕容曦往下頭看了一眼理所當然的道︰“無干之人爺記著做什麼?”

    懷清愕然,怎麼說,柳妙娘也算一個傾國傾城的大美女吧,這位倒好,連臉都沒記住,聽他這語氣連名兒恐怕都忘了。

    懷清不禁感嘆,說起柳妙娘,懷清忽然想起許克善送給黃國治那尊金燦燦的彭祖像,好奇的道︰“那尊彭祖像你不會自己貪了吧。”

    慕容曦道︰“爺在你眼里就是這樣的人不成。”懷清顧及情面沒直接回答,卻在心里猛點頭。

    慕容曦道︰“那尊彭祖像是許克善行賄的罪證,爺自然要呈給皇上的。”

    懷清一愣︰“這麼說那尊彭祖如今在皇上哪兒了?”

    慕容曦目光一閃︰“雖說爺不稀罕那俗物,若皇上賞下來,爺也只能收著,你說什麼是不是,爺後來琢磨,好歹彭祖也成了神,就放到書房門口只當鎮宅也不錯。”

    懷清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說這麼半天,不還是歸他了嗎,不過鎮宅,想想那麼一尊金光燦燦的彭祖擺在書房門口,懷清真覺,也只有這位二貨皇子,才能想得出這種主意來,。

    慕容曦傾身過來道︰“你要是想看,不如一會兒去爺府上,你那廚娘的炸醬麵如今做的尤其地道。”

    正說著忽外頭一陣喧鬧,老鴇子的聲音傳來︰“這位爺,這位爺,今兒牡丹廳真有貴客,旁邊兒的芍藥廳空著呢,這位爺今兒委屈委屈,一會兒我叫兩個絕色的丫頭,上來給大爺唱曲兒。”

    接著一個跋扈的男聲道︰“少他娘的跟爺說這些沒用的,爺早聽說了,京城的百花洲數著牡丹亭最體面,爺千里迢迢進一趟京城,卻連百花洲的牡丹亭都沒進來,這要傳出去,爺的臉可都丟到老娘褲襠里頭去了,你進去讓那不長眼的給爺把牡丹亭騰出來,惹惱了爺,今兒砸了你這百花洲。”

    懷清心說,聽著聲兒倒像西北那邊的,而且,說話粗聲大氣像個蠻漢,估摸是外地來的,吃醉了酒,沒摸清百花洲的底就撞上門來了。

    老鴇子心說,真有不長眼的,也不打聽打聽百花洲是誰的買賣,就敢跑這兒來耍橫,聽這一嘴的碴子味兒,就知道是個蠻子。

    老鴇子臉色一沉道︰“這位爺,我們百花洲開門做生意,講究的是個公道,客人登門總的有個先來後到不是,前頭貴客都在牡丹亭坐半個時辰了,您一來就讓騰出來,不騰就要砸我這百花洲,這位爺別說我翠娘沒提醒您,您抬抬頭瞧瞧,這兒頂的可是京城的天兒,天子腳下的地兒,您要是講理,沒說的,我百花洲當您貴客一樣接待,可您要是無禮耍橫,我翠娘也不怕,便打到皇上哪兒,也得說個理字。”

    翠娘一番話把那蠻子說的泄了勁兒,後頭幾個隨從想來橫習慣了,哪里肯吃虧,這個道︰“二爺要不咱們回去得了,回去就說咱來了百花洲,就在牡丹廳里還泡了幾個妞兒,奴才幾個不說,誰知道二爺沒進百花廳呢。”

    “就是說,要不算了吧,二爺咱去別處尋樂子……”後頭跟著的隨從七嘴八舌的敲邊鼓,接著那個跋扈的聲兒道︰“回去?沒門,今兒爺倒要看看,里頭到底是他娘的誰,佔著茅坑不拉屎。”說著就要往里闖。

    老鴇子不想自己沒嚇唬住這廝,倒更來勁了,里頭今兒可是六皇子,要說六皇子以往也真沒白天來過百花洲,不知今兒怎麼改了例,不禁白天來了,還帶了個丫頭來。

    就老鴇子這雙久歷風塵的眼,一眼就看出懷清是個女的,她們這種地兒就是為了給男人取樂子的開的,女人要來了,那都是砸場子的,可真沒見過男人帶著女人來的,更何況,還是六皇子,且瞧六皇子那意思,對這丫頭頗上心呢。

    剛老鴇子還琢磨,莫非是六皇子府里得寵的侍妾,六皇子一高興,就帶著往這兒開眼來了,可真不像啊,瞧年紀也就十四五的樣兒,且老鴇子的眼多毒,一看就是個沒開過苞的姑娘,且舉手投足那股子氣韻,可不像個下人。

    若說是哪府里的姑娘,就更不可能了,哪府的姑娘這麼大膽兒,敢跑百花洲里頭開眼來啊,真有也沒說六皇子帶著來的。

    就六皇子那脾氣,別瞧著樂呵呵的,真要惹起來,也絕對是位閻王,真讓這蠻子進去,可就壞菜了。

    老包子想著,急忙伸手去攔︰“這位爺,這位爺,您可不能進去……”

    那蠻子本來就喝了不少酒,加上後頭幾個壞事的一鼓搗,哪還壓得住脾氣,一抬腳把老鴇子踹到一邊兒,就進來了。

    懷清也才看到這位跋扈男的德行,年紀看上去也就二十上下,卻生的五大三粗,蠢笨非常,瞪著大眼,兩只招風耳,站在哪兒,給他手里塞一把九齒釘耙,活脫脫就一豬八戒。

    懷清忍不住嗤一聲笑了,跋扈男看向懷清,不禁露出一個色眯眯的笑容︰“我說怎麼不讓爺進來呢,原來這兒有個清秀的小相公,就是跟我們西北的不一樣,瞅這肉皮白的……”說著伸手就要摸懷清的臉。

    爪子剛伸到一半就給慕容曦捏住了手腕子,那小子疼的,腿一軟就跪在了地上,長得魁梧卻是個軟腳蝦,剛還跋扈的人五人六的,這兒哎呦哎呦直叫喚。

    慕容曦臉色陰的,進來的老鴇子都嚇的一激靈,腿差點兒軟了,那蠻子叫的一聲比著一聲兒的慘。

    後頭那些人剛要往上沖,被陳豐三拳兩腳的就給收拾了,其中一個給陳豐踩在腳下還說呢︰“你知道我們二爺是誰?得罪了我們家二爺,你吃不了兜著走。”

    慕容曦卻笑了︰“你來說說,你家二爺是誰?我聽聽怎麼個吃不了兜著走。”

    那人哼了一聲道︰“說出來嚇死你,我們爺是總督府的二公子。”

    總督府?慕容曦道︰“我大燕的總督多了,我怎麼不認識這麼位二公子呢。”

    那人磕磕巴巴的道︰“是,是川陝總督尹大人府上的二公子。”

    川陝總督?懷清心說,怪不得這麼橫呢,原來是手握兵權的封疆大吏啊,論級別,比葉之春還高一級呢,懷清琢磨,跟這些人記上仇可沒自己什麼好兒,回頭這位總督府的少爺緩過來,不敢動六皇子,還不敢動自己呀,還是走為上策吧。

    想到此,站起來跟慕容曦道︰“這里沒意思,走了。”說著快步出了牡丹廳,慕容曦低頭看著那小子,目光陰沉︰“不長眼的,敢敗你六爺的幸。”手里一使力,喀擦一聲,那小子慘叫一聲暈了過去。慕容曦拿帕子擦了擦手,丟在地上,追懷清去了。

    剛那幾個小子有緩過來的,一見人跑了,忙過來,見少爺躺在地上沒聲兒氣了,嚇的忙去探鼻息,見有氣兒方鬆了口氣,卻跟老鴇兒嚷嚷道︰“把我們少爺打成這樣,我們要報官。”

    一句話老鴇子險些沒樂了︰“我說你們要是嫌自己命太長,回家上吊服毒自己選去,別把老娘的百花洲牽連進去,你知道剛剛哪位是誰,你就報官。”

    “誰,誰?還能比我們總督大人的官大不成。”那小子說話都不利落了,老鴇子冷笑了兩聲點點頭道︰“總督大人的官是不小了,可也得分在誰跟前兒,在皇子跟前,就算他官再大,也是奴才。”

    “皇,皇子……”

    老鴇子想起剛被蠻子踹的那一腳,不禁恨上來,反正今兒把幾個怎麼著也都記六皇子頭上,自己還怕什麼,遂大聲到︰“來人把這些不長眼的混蛋丟外頭去,讓他們好好涼快涼快,哎呦,我的腰唉,險些沒給這混蛋踹兩截兒了……”

    懷清在對面的成衣鋪子換了衣裳,上了馬車,慕容曦道︰“給那不長眼的混蛋敗了興,不若爺帶你去別處……”話沒說完便被懷清打斷︰“出來的時候不短了,恐老太君擔心,也該回去了。”

    懷清這會兒真覺自己有些莽撞了,別說古代,就是現代像百花洲這樣的地方,也是麻煩的源頭,自己著實不該一時好奇,進去開眼,這倒好,眼是開了,麻煩也惹上了,雖說是慕容曦,可豬八戒那個當總督的爹,也不見得就怕了,論實權,六皇子怎麼跟大權在握的封疆大吏比啊,那個姓尹的總督,真要告到皇上哪兒還真不一定能善了。

    懷清越想越後悔,卻聽慕容曦道︰“小丫頭莫不是怕了,放心,有爺在呢,誰也不敢把你怎麼著。”

    這句話雖是慕容曦一貫的語氣,可懷清卻忽然覺得,仿佛有種古怪的溫柔摻在里頭,絲絲縷縷的鑽進自己耳朵里,令她頗有些感動。

    懷清抬頭看著他,心想,或許自己以前對慕容曦有偏見,這男人雖有些紈褲,卻也是個有擔當的男兒。

    慕容曦給她看的,笑了數聲︰“小丫頭,便你不這麼看著爺,爺也知道你瞧上爺了。”懷清瞪了他一眼,卻忽然覺得,兩人之間這麼你來我往的分外可笑,遂忍不住笑了出來。

    慕容曦道︰“你瞧,爺說到你這丫頭心里去了吧。”

    眼看到了葉府大門,懷清正色道︰“若那什麼豬八的爹,到皇上跟前告你怎麼辦?”

    慕容曦笑道︰“怎麼剛說你瞧上了爺,這麼快就替爺擔心了啊,放心吧,一頭豬加上他爹,也不過兩頭豬罷了,有什麼可怕的。”

    懷清噗嗤一聲樂了,下了車,懷清剛要進去,不想卻給慕容曦拉住手,懷清一愣,心說,狗改不了吃屎,剛要拽回來,他已經鬆開了,手腕子上卻多了一串手鏈。

    慕容曦傾身在她耳邊道︰“小丫頭,爺送出的東西就沒有收回來的。”

    懷清愣神的功夫,慕容曦已經上車走了,懷清不禁抬起自己的手腕看了看,那幾顆貓眼中間打了洞,加了幾顆珍珠串成了一條手鏈,貓眼兒嫵媚,珍珠瑩潤,搭在一起極為漂亮,真不知他什麼時候弄的……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4 11:18 PM

第49章

    “老爺,二少爺回來了。”尹府大管家尹福小跑著進來,瞧了眼書房的兩位客人,走道尹繼泰跟前小聲回話兒。

    尹繼泰哼一聲道︰“進了京就天天不見他的影兒,回來就回來了,難道還讓他老子去迎他不成,還不讓他滾進來,拜見兩位大人。”

    尹福搓了搓手,湊到老爺耳邊道︰“老爺,二少爺是給人抬回來的,衣裳讓人扒了,胳膊也折了,剛請了郎中,正給二少爺治傷呢,恐怕來不來了。”

    什麼?尹繼泰眉頭一皺,抬腳要走,卻想起還有兩位客人,不禁有些為難,那兩位也不傻,一見這意思就知道有事,再待著不方便,急忙站起來道︰“叨擾大人良久,也該告辭了。”

    尹繼泰道︰“如此,兩位慢走,家里有些急事兒,便不留二位大人了,改日燕鳳樓,我做東請兩位大人吃酒,尹福替我送兩位大人。”

    尹福應一聲,送著兩人一出了府門,沒等兩位大人上轎呢,就忙著往回跑了,這兩位可不是別人,正是揚州知府左明海跟鹽道總督羅永芳,兩人趁著尹繼泰來京,過來拜會,不想倒遇上了這麼檔子事兒。

    羅永芳疑惑的道︰“尹繼泰府上什麼時候多了位二少爺,怎我卻不知?”

    提起這事兒,左明海忍不住樂了,小聲道︰“這位二少爺是尹繼泰在西北生的,尹夫人可是有名的河東獅,前頭尹大人有個寵愛的小妾,有了孕叫尹夫人知道後,生生給折騰的一屍兩命,弄到如今,尹府就一位少爺,尹夫人不適應川陝的氣候,一直跟兒子住在京里,偶爾才回一趟總督府,這位二少爺是尹大人在西北背著尹夫人偷生的,一直遠遠的養在西北,二十年都沒讓進過京。”

    羅永芳道︰“倒是聽說,去年尹府大少爺從馬背上摔下來成了癱子,莫非因為這件事,尹大人才把這位二少爺帶進京?”

    左明海點點頭︰“尹夫人再厲害,自己兒子摔成癱子,也得認命,難道真眼看著尹繼泰絕後不成,估計睜只眼閉只眼的也就過去了,不過,這位二少爺在西北待了二十年,有尹大人這個當總督的爹戳著,橫行霸道慣了,這這一進京,人生地不熟的,性子又蠻,不定是惹出了什麼禍事呢。”

    羅永芳道︰“便惹了禍,皇上恐也要給尹繼泰幾分薄面。”“話是這麼說,只怕這西北蠻子惹了不該惹的人,就麻煩了……”

    不說這里兩人如何猜測,回過頭再說尹繼泰,出了書房就奔兒子這兒來了,一進門見尹進寶縮在兩床棉被里,一邊兒哆嗦著,一邊兒哼哼,也不知到底是冷還是疼。

    一見他老子進來,尹進寶立馬叫喚了起來︰“爹啊爹,我的親爹啊,您可要給兒子報仇啊,俗話說的好,打狗還得看主人呢,敢把我打成這樣兒,就是沒把您放在眼里,您一定得把那小子給我綁來,把那小子的手腳都打殘了,兒子才能出這口氣,哎呦喂,可疼死我了……”

    尹繼泰揭開棉被一看,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渾身青紫,明顯就是被人群毆所致,一條手臂腫的老高,尹繼泰伸手稍微一踫,尹進寶就跟殺豬似的叫了起來。

    尹繼泰道︰“還不快去請大夫來。”

    旁邊的小廝忙道︰“回老爺話兒,都請倆了,少爺不讓踫,人又走了。”

    尹繼泰︰“胡鬧,再去請。”小廝應一聲跑了出去。

    尹繼泰坐在床邊兒看了看兒子的傷,臉色越發陰沉,目光掃過那幾個隨從,那幾個嚇的一激靈噗通跪在了地上。

    尹繼泰一指前頭一個︰“你說,倒是怎麼回事?”

    那小廝道︰“今兒一早起來,二少爺就說要去逛京城的,京城的……”說著,抬頭瞄了眼老爺,尹繼泰一拍桌子,那小廝忙道︰“少,少爺說要逛京城的百花洲。”

    一聽百花洲,尹繼泰眉頭就是一皺,百花洲後頭可是老忠親王開的,這位王爺是皇上的親叔叔,年輕那會兒就是有名兒的紈褲,先帝都拿這個親弟弟沒招兒,有這麼位王爺撐著,誰敢不長眼的去百花洲鬧事,那絕對是嫌自己命太長了。

    不過,百花洲自己也去過幾回,雖說後頭是老親王,倒也不會以勢壓人,不然,也不可能成了遠近聞名的銷金窟,怎麼自己兒子去了,就給打成這個王八蛋樣兒了,莫非另有隱情。

    想著,臉色更陰,掃了下頭回話的小子一眼,那小子一哆嗦忙道︰“少爺想進百花洲的牡丹廳,可那老鴇子非不讓二少爺進,少爺性子上來就闖了進去,給里頭一個小子捏斷的手腕字,還把我們少爺一頓狠揍後,扒了衣裳扔大街上。”

    尹繼泰道︰“可知那是什麼人?”

    那小子磕磕巴巴的道︰“那,那個叫翠娘的老鴇兒倒是說了,說,說那小子是什麼六,六皇子……”

    六皇子,慕容曦?尹繼泰蹭一下站了起來,指著兒子道︰“六皇子你也敢招惹,沒打死你這孽障都活該。”

    尹進寶一聽他爹這麼說,不干了,脖子一梗︰“皇子怎麼了,皇子就能欺負人啊,索性你打死我得了,兒子讓人欺負了,你當老子的屁都不敢放一個,還總督呢,快抬著我回西北找我娘去,省的在這兒讓人打死了,連個收屍的都沒有。”

    幾句話說的尹繼泰臉色鐵青,一看兒子給人打成了王八蛋,底下這幾個跟著的小子倒毫發無傷,尹繼泰那氣就更不打一出來了,眸光一暗︰“把這幾個跟著少爺的,給我拖出去狠狠的打。”

    “老爺,饒命啊,饒命……”“打。”尹繼泰狠狠吐出一個字,管家尹福心說,你們幾個活該,平常哄著二少爺沒少幹壞事佔便宜,有了事一個個跑的賊快,二少爺是傻,可上頭還有老爺呢,這會兒知道怕,早干什麼去了,敢耍心眼子使壞,就甭想著要自己的小命。

    尹進寶一見跟著自己的都給拖了出去,真怕他老子一狠心,把自己也拖出去打死,心里一怕,也不敢嚎了。

    尹繼泰看著他︰“你跟我說實話,到底怎麼招惹六皇子了,難道平白無故的,他就打你不成。

    尹進寶目光閃了閃︰“那小,不,六皇子帶了個不男不女的小子,像是相好的,我就看了那小子一眼,六,六皇子,就捏斷了我的胳膊,叫人把我狠狠打一頓扔了出來,爹啊,兒子真冤枉,您要給兒子做主啊,哎呦……”

    尹繼泰一皺眉道︰“男子漢大丈夫,腦袋掉了碗大個疤,不過是手腕子折了,叫喚什麼。”

    尹進寶一見他爹臉色不好看,也識趣的閉了嘴,疼也忍著,不大會兒郎中來了,一接骨,又殺豬似的叫了起來。

    尹繼泰一聽郎中說無大礙,才轉身回了書房,到了書房越想越氣,好歹自己一個川陝總督封疆大吏,萬歲爺還得給自己幾分體面呢,你六皇子倒好,平白無故就把兒子打成了這樣兒,就算招惹了你,也不至于下如此黑的手吧,我尹繼泰難道就這麼好欺負不成,收拾不了你,收拾不了百花洲,還收拾不了你身邊那小子嗎。想到此,有了主意,轉過天遞牌子求見。

    皇上正在書房跟幾個大臣議事呢,海壽忽進來道︰“尹繼泰求見。”

    皇上道︰“倒是有日子沒見他了,讓他進來吧。”

    尹繼泰一進御書房就跪在地上,咚咚磕了幾個頭︰“微臣有罪,請萬歲爺降罪。”

    皇上挑了挑眉︰“愛卿何罪之有啊?”

    尹繼泰道︰“犬子初次進京,不識天潢貴冑,昨兒在百花洲沖撞了六皇子,實乃死罪。”

    皇上一聽百花洲,氣就不大一出來,哼一聲道︰“沖撞便沖撞了,恕你無罪。”

    尹繼泰忙磕頭道︰“微臣謝皇上隆恩。”接著又道︰“臣還有一事請皇上做主,據下人說,犬子之所以沖撞六皇子,皆因六皇子旁邊的一個小子,如今犬子腕骨折了,渾身是傷,臥床不起,不知還能不能有命在,皇上要給微臣做主啊……”

    皇上皺了皺眉,旁邊幾個大臣心說,尹繼泰這廝倒真狡猾,打著請罪的幌子,明明白白就是來告狀的啊,這事兒不用想,一聽就明白怎麼回事。

    六皇子可是出了名兒浪蕩,尹繼善一方大員,封疆大吏,他兒子在地方橫行慣了,進了京不知收斂,正撞在六皇子手里,就算給打死了,尹繼泰也只能自認倒霉,可這里若牽扯進個別人,就不一樣了,不能收拾六皇子,收拾別人卻不難。

    且,聽這話兒里的意思,六皇子能帶去百花洲尋樂子的小子,定是六皇子跟前得寵的,收拾了六皇子跟前得寵的小子,也算出了口氣,尹繼泰這如意算盤打的精明著呢。

    皇上沈著臉道︰“海壽去把老六叫過來。”

    旁邊的慕容罡眉頭略皺了皺,心說,老六旁邊的小子莫非是……想著,不禁看向尹繼泰。

    不大會兒功夫,慕容曦晃蕩晃蕩的進來,見了禮一眼看見跪在地上尹繼泰道︰“呦,這不是尹大人嗎,有日子不見了,昨兒在百花洲遇上個混賬小子,非冒充尹大人的公子,尹大人什麼人啊,哪會有那麼慫的兒子,還沒怎麼著呢,就叫喚的一條街都能聽見,還不如個娘們呢。”

    他越說,尹繼善臉色越難看,旁邊幾個大臣暗笑,心里說,尹繼善你想告刁狀,也不看看六皇子是誰?這不上趕著找不自在嗎。

    皇上哼了一聲︰“尹愛卿說他家公子昨兒跟你身邊的一個小子起了沖突,被人惡意打傷,你跟朕說說,昨兒你身邊的小子是誰?”

    慕容曦眨了眨眼︰“尹大人,令公子是不是有眼疾啊,要是有還是趁早看看大夫吧,別回頭成了瞎子可沒救了,昨兒明明就爺一個,哪有什麼小子,莫非是爺的侍衛陳豐?”

    尹繼泰一口氣險些背過去,心說,六皇子這是明明白白的想護著那小子啊,尹繼泰一個頭磕下去︰“請萬歲爺給微臣做主。”

    皇上也不禁有些為難,看向慕容曦,心說,你小子玩歸玩,樂歸樂,朕都睜只眼閉只眼不管了,你倒好,還跟朕找上麻煩了,老六拿定主意非護著那小子,尹繼泰這口氣出不來,豈肯干休,拿這麼個雞毛蒜皮的事兒兒,來煩他這個一國之君,真當他閑的沒事兒了。

    皇上正琢磨這事兒怎麼料理呢,忽見老四上前道︰“父皇,兒臣願出面查清此事,給尹大人一個交代。”

    皇上一愣,老四歷來可是不管閑事的,嚴謹端方的性子,像個小老頭,有時候皇上都納悶,自己跟皇后都不是這樣的性子,怎麼生出這麼個悶葫蘆的兒子來,這會兒怎麼竟冒出頭來。

    不過,老四一出來就好辦多了,遂順手推舟的道︰“如此,就交給老四,不可因是兄弟就有所偏頗才是。”

    慕容罡躬身︰“是,兒臣定查清此事,還尹大人一個公道。”

    尹繼泰出了御書房,這個鬱悶就別提了,怎麼也沒想到,事兒會成了這樣兒,皇上明顯是和稀泥,六皇子若死咬著就說沒這個人,四皇子能查出什麼來啊,問百花洲那些人,純屬痴人說夢,百花洲是老忠親王的買賣,還能向著自己兒子不成。

    再說,四皇子可是六皇子的親哥,別管是不是一個娘生的,都是親兄弟,哪會幫著外人啊,所以,這事兒查了也白查,自己兒子這個啞巴虧是吃定了 ,心里琢磨那小子到底是誰,能讓六皇子這麼護著。

    懷清正在屋里頭跟若瑤說話兒,甘草進來道︰“姑娘,慶福堂使人來說,少東家有事尋姑娘,問姑娘若是方便,可否去慶福堂一敘?”

    懷清愣了一下,這還沒過十五呢,余雋找自己做什麼,說起余雋,懷清心情便不由自主的好了起來。

    余雋簡直就是財神爺啊,去年自己那幾個入股的方子,還不到一年就分了三千兩銀子,三千兩啊……

    年前余雋叫人連銀票帶賬目一並送到南陽的時候,懷清都驚了,拿著那張三千兩的銀票,真有一種中了超級大獎的感覺,這才第一年,往後只會多不會少。

    懷清一想起以後源源不斷的銀子,心里就忍不住高興,雖說錢是身外之物,可要想過有好日子,沒錢那絕對不行,所以,這個身外之物懷清大愛,以至于,一提余雋,懷清就想起白花花的銀子,所以,余雋有事求上自己,就算看在銀子的份上,也得走一趟。可懷清沒想到的是,進了慶福堂後面的小院,等著她的卻是四皇子慕容罡。

    懷清愣了一下︰“怎麼是你?”意識到自己的語氣不對,忙改口︰“怎會是四皇子?”

    慕容罡不著痕跡的打量她一遭道︰“若不借著余雋的名頭,你可會來見我?”

    懷清下意識想搖頭,卻覺著不對勁兒,方道︰“四皇子幫著皇上辦差辛苦,怎會有空閑召見民女。”

    慕容是目光閃了閃︰“我以為,在你眼里我是木公子。”

    懷清真想翻白眼,這不廢話嗎,以前在外頭,還沒捅破這層窗戶紙,掩耳盜鈴的事兒幹了就幹了,這里是京城,前兒又明明白白的在葉府見了面,還怎麼裝傻啊,不過,既見了他,正好把那枚壽山石的印章還給他,省的留著也是塊心病。

    剛想著,就聽慕容罡道︰“你昨兒個上午可出去了?”

    懷清心里咯噔一下,眼前這位可不是二貨老六,這位絕不會說廢話,每句話都有原因,那麼他問昨天,莫不是知道百花洲的事了?

    懷清不免有些忐忑,心里悔的腸子都青了,暗罵慕容曦不靠譜,好好的非勾著自己去青樓做什麼,還有,這事兒四皇子怎麼知道的,莫非是那豬八戒的爹跑皇上哪兒告狀去了。

    論說這事兒,就算翻出來自己倒不怕,至多就說自己傷風敗俗,膽大妄為唄,可這里頭還有個懷濟呢,懷濟身處官場,還是個七品小官兒,這些個封疆大吏京城權貴,隨便一個動動小手指,都能把她哥給辦了。

    想到此,懷清心里有些急,卻極力安住神,看向慕容罡︰“四皇子問這些做什麼?”

    慕容罡沒答她,卻把炕桌上的茶推了過去︰“坐。”懷清哪有心思坐下喝茶啊,可見他那個穩當勁,懷清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坐在了炕邊上,拿著茶碗心里琢磨,這事兒既慕容罡來問,就說明沒鬧出來,要是真鬧出來,恐怕就不是這種局面了,事兒都出了,自己再怕也晚了,倒不如及早想招兒,或許能把事情圓滿解決。

    想到此,懷清一咬牙站起來道︰“昨天我跟六皇子去百花洲了,正遇上川陝總督的二公子,起了些沖突,後來怕事情鬧大,就回府了。”

    慕容罡看了她半晌兒道︰“你可知百花洲是什麼所在?”饒是懷清也忍不住臉一紅,吱吱嗚嗚的︰“不,不知道……”

    慕容罡嘆口氣道︰“你什麼都不跟我說,叫我如何替你周全……”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4 11:29 PM

第50章

    懷清愣了一下,怎麼也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種話來,且是如此的語氣,這種語氣令懷清覺得,自己跟他很近很近,就仿佛是自己人,可在懷清的印象里,自己跟他連熟都算不上,何來的近。

    懷清想了想,還是決定暫且不糾結這些,解決問題是當前最要緊的事,便把昨天發生的事兒大略說了一遍,然後小聲問︰“是不是那什麼總督告到皇上哪兒了?那個,會不會牽連我哥?”

    慕容罡看了她一會兒,忽道︰“你還知道個怕,我當你天不怕地不怕了呢。”

    懷清忍不住嘟嘟嘴︰“要不是六皇子,我哪會去那種地方……”意識到說漏嘴,急忙停住。慕容罡意味深長的道︰“原來懷清姑娘知道百花洲不是一個女孩兒該去的。”見她露出難得的窘迫,慕容罡眼里滑過一絲笑意,想了想道︰“昨兒你在府里陪著老太君說話兒呢,哪兒都沒去。”

    懷清一愣,看了他一會兒,忽的眼楮一亮點點頭︰“是,民女哪兒都沒去。”

    想起什麼,忙把隨身攜帶的荷包拿出來,放在桌上,推了過去,慕容罡只看了一眼,便開口︰“不喜歡?”

    懷清忙搖頭︰“喜歡,喜歡,只是這枚小印所用壽山石肌理細膩,玲瓏剔透,有清晰地蘿卜紋,顏色也已成橘皮黃,恐是千金難求的寶貝,我拿著用不妥,且,無功不受祿,我也不好收四皇子這麼貴重的東西。”

    慕容罡嘴角略揚了揚︰“倒是識貨,這東西沒你說的那麼貴重,我哪兒還有一塊田黃凍更佳,只不過,那塊料略大,若刻一枚小印有些可惜,這塊小些,給你正好。”

    懷清琢磨,自己跟他怎麼像雞同鴨講呢,自己說的不是大小的問題好嗎,是這東西自己不能要的問題。

    想到此,懷清道︰“四皇子還是留著賞別人吧。”

    慕容罡略頓了頓︰“可是,已經刻了你的名字,如何賞別人?”

    懷清嘴角抽了抽,心說,這不廢話嗎,誰讓你刻的,想了想,低聲道︰“磨了重刻就是了。”

    重刻?慕容罡把小印拿出來看了看,又裝了回去︰“那就有勞姑娘了。”說著,把荷包放到她手里。

    懷清一愣︰“四皇子這是……”

    慕容罡道︰“近日皇上派了我的差,有些忙,如今又有尹繼泰這樁事兒,恐無閑暇刻章,姑娘既如此說,不如幫我刻就是了。”

    懷清不可思議的看著他,心說,怎麼跟他溝通就這麼費勁呢︰“那個,民女不善篆刻,恐糟蹋了好東西。”

    慕容罡望了她良久,方道︰“這枚小印是我的還是姑娘的?”

    懷清道︰“當然是四皇子的。”“如此就是了。”

    懷清從慶福堂出來的時候,都沒想明白,這枚印章怎麼兜一圈又回來了,不禁沒還回去,還給自己攬了件刻章的活兒,這都哪兒跟哪兒啊,而且,她這會兒算想明白了,別看慕容罡長了張面癱臉,內里的心眼子估摸比藕眼都多。

    剛那話里話外的就是告訴她,我本來就忙,又添了你惹出的這樁麻煩,沒功夫刻章,你幫我幹了也應該,讓懷清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這家伙奸太奸詐了。

    可喜一進來,慕容罡便問︰“走了?”

    可喜忙道︰“走了,奴才瞧著懷清姑娘的車沒影兒了,才回來的。”

    慕容罡手指輕輕扣了兩下桌子,站起來道︰“好些日子沒往老六哪兒去了,今兒得閑,不如去他府里走走。”可喜忙跟了出去,心里卻道,爺哪是去走走,分明是料理這檔子麻煩事去了。

    到了六王府,慕容曦迎出來,哥倆進屋坐下,慕容罡也不廢話,直接道︰“尹繼泰這檔子事你打算怎麼辦?”

    慕容曦目光一閃︰“什麼怎麼辦?那小子敢向爺的女人伸手,弄斷他一只手,已經算便宜他了,他老子還告狀,下回爺見那小子一次,打一次,看他爹再告。”

    可喜在一邊兒聽了,臉都抽了,心說,這位爺是真行啊,這都鬧皇上跟前去了,還不消停呢,真這麼著下去還有個完嗎,不過,什麼叫爺的女人,張懷清什麼時候成六爺的女人了,要真如此,自家爺還跟著瞎忙活什麼啊。

    慕容罡放下茶碗看著他︰“六弟你是不怕,就不替她想想嗎,這事兒再鬧,你是皇子,尹繼泰再怎麼著,也動不了你,可張懷清成嗎?她哥哥成嗎?便這會兒無事,你能保著以後嗎?張懷濟如今任南陽知縣,過幾年若到川陝,你護得住他兄妹嗎?“

    慕容曦轉了轉拇指上翠玉扳指,緩緩的道︰“四哥什麼時候變成如此熱心腸了。”

    慕容罡咳嗽一聲道︰“張懷濟心懷百姓,是我大燕難得的好官兒。”

    慕容曦道︰“這麼說,四哥是為了張懷濟,果然是四哥,想的就跟弟弟不一樣,爺可不知道什麼好官兒不好官兒的,爺就為了那丫頭,誰也別想動她。”說著看向慕容罡︰“這事兒四哥別管了,明兒爺自會有個交代。”

    轉過天,慕容曦膝蓋一彎,跪在地上︰“父皇,兒臣前來請罪。”

    皇上捏了捏眉心,如今他一看見這個兒子就頭疼,都快成條件反射了,長嘆了口氣道︰“我說老六,你這是做什麼?”

    慕容曦道︰“兒臣前兒在百花洲跟尹繼泰的兒子起了爭執,皆因兒臣瞧那小子長得磕磣,就收拾了那小子一通,找茬兒的是兒臣,打人的是兒臣,撅折了那小子胳膊的,還是兒臣,皇上若要追究,兒臣認罰就是。”

    認罰?皇上腦仁都疼了,心里卻對老六有些刮目相看,皇上眼里,自己這個六子簡直就是老忠親王的翻版,就沒這麼浪蕩的了,成天兒的在外頭瞎逛,正經事兒沒有,閑事兒一大堆,若有差事,自己還沒往下派呢,這小子第一個溜了,就怕落他頭上。

    也之所以,上回去南陽追稅銀,自己才讓他去,就是想治治這小子,省的成天一個無里憂,本來還說,讓他在南陽多吃幾天苦,沒想這小子沒本事,可有運道,才去了一個月就把案子破了,他也回了京城,一切照舊,該偷懶偷懶,該耍滑耍滑,這會兒不知抽什麼風,倒把事兒扛下來了。

    皇上好奇的不是他改了性子,好奇的是誰讓他改的,這小子寶貝疙瘩一樣護著的人到底是誰?而且,這里頭還有個老四,昨兒這小子可沒像今兒似的,今兒這意思跟打了雞血似的,若說這里頭沒有老四的事兒,打死皇上都不信。

    說起來也不是什麼大事兒,不是尹繼泰小題大做,自己根本都不用知道,如今老六既扛下來,就是想速速了了這樁公案,自己不如成全他。

    想到此,開口︰“海壽去把尹繼泰叫來。”

    尹繼泰一見海壽,心里直敲鼓,沖尹福一使眼色,尹福會意,塞了一張銀票給海壽︰“這個給公公吃茶。”

    這種事兒已經成了規矩,海壽也沒必要推辭,接在手里呵呵一笑︰“那咱家就謝了,尹大人走吧,皇上哪兒還等著呢。”

    進了宮門,尹繼泰才小聲打聽︰“敢問公公,皇上今兒宣召微臣是……”

    海壽呵呵呵一笑︰“這個咱家可不知道,不過呢,剛六皇子進宮了,跪在御書房請罪呢。”

    “跪,跪,著請罪……”尹繼泰都磕巴了,心說,六皇子那可是有了名兒的天不怕地不怕,頂著皇子的身份,就算把天捅個窟窿,也沒人敢把他怎麼著啊,怎會跪著請罪,莫非還是為了百花洲那檔子事。

    想著,尹繼泰心里頭更是忐忑,這會兒是真後悔,昨兒一沖動跑來告狀了,細想想,自己不犯傻嗎,皇上是君,自己是臣,皇上的兒子是主子,自己就是奴才,別說主子欺負奴才了,就是要了奴才的命,奴才也只能認命,自己倒好,還巴巴的跑來告狀,要是六皇子把那天的小子交出來還成,瞧這意思,是要死保啊。

    尹繼善之所以敢來告狀,就是拿準了朝六皇子旁邊那小子開刀,要是六皇子一肩扛下來,那就算把自己擱在里頭了。

    越想越忐忑,到了御書房,果見六皇子立在一邊兒,臉上倒是看不出有什麼不妥,尹繼泰跪下磕頭,皇上叫他起來,指了指旁邊的六皇子道︰“叫愛卿來是了你兒子那樁公案,昨兒我說讓老四查清楚,還你一個公道,今兒老六就自己來請罪了,說在百花洲,你兒子是他打的,手腕子是他撅折的,一切緣由皆因他找茬兒而起,朕叫愛卿來是想問問,既查清楚了,愛卿說說該怎麼發落?”

    噗通……尹繼泰腿一軟又跪下了︰“奴才該死,奴才該死,昨兒微臣回去也問清楚了,家里那畜生說,不干六皇子的事兒。”

    皇上道︰“朕怎麼記得,愛卿說你兒子渾身是傷,都起不來炕了呢,能不能保住命都兩說,難道朕聽差了不成。”

    尹繼泰汗都下來了︰“犬子那傷是摔的,對,摔的,積雪路滑,犬子不防頭摔了一跤。”

    皇上點點頭︰“那撅折了手腕子?”“也是犬子摔折的,跟旁人無干。”尹繼泰說的別提多誠懇了。

    皇上點點頭︰“這麼說愛卿不告狀了?”“不告,不告了……”尹繼泰急忙擺手,皇上臉色一沉︰“尹繼泰,你當朕是誰,由得你說告就告,說不告就不告,朕這個一國之君,多少國家大事還忙不完呢,你倒好,拿如此狗屁倒灶的事兒來煩朕,是何居心?”

    尹繼泰心里這個苦的啊,跟吞了二斤黃連似的,一邊磕頭請罪,一邊兒心里把兒子罵了無數遍,你個小畜生,就知道給你老子惹禍,什麼時候把你老子搭進去,就徹底消停了。

    皇上打了一巴掌過後,臉色略緩︰“念在你一片憐子之心,起來吧。”

    尹繼泰這才站起來,皇上掃了眼慕容曦冷神格道︰“身為皇子不知為君父分憂,只知四處胡鬧,看來是朕太縱容你了,傳朕口諭,六皇子禁足一月,不許出府門半步,若哪個敢放他出去,提著腦袋來見。”

    六皇子倒不以為意︰“兒臣遵旨,父皇放心,兒臣保證一步都不出來。”

    皇上哼一聲︰“滾。”

    慕容曦當真在地上打了個滾,站在門邊嘻嘻一笑道︰“兒臣滾了。”臨走還不忘跟尹繼泰揮了揮手︰“尹大人回見啊。”尹繼泰的臉都綠了,海壽險些沒笑出來,這位六皇子就是滾刀肉,皇上也沒招兒。

    皇上這麼做,明里是教訓兒子,其實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讓尹繼泰平氣兒呢,那意思是你兒子挨了打,朕也罰了朕的皇子,就算扯平了,尹繼泰便有多大的氣,這會兒也不敢再追究下去,一場鬧劇也算收了場。

    只不過收場的有些詭異,這明顯就是兩位皇子聯手把事兒壓了下去,後頭護著的那小子,才是這場鬧劇根兒,究竟是誰呢?海壽忽想起那天在葉府灶房的事兒,心道,莫非是她……

    甘草小聲道“姑娘,奴婢可聽說六皇子給皇上禁足了。”懷清道︰“知道是為什麼嗎?”

    甘草︰“聽說是跟什麼總督的兒子打架,您說六皇子也真夠荒唐的,好端端的怎麼跟人打架呢,姑娘,我說的話兒您聽見了嗎?”

    懷清站起來道︰“鋪紙,磨墨。”

    甘草一愣︰“姑娘早上不剛練完字嗎。”

    懷清道︰“不是練字,是寫菜譜。”

    陳豐拿了一張紙條進來︰“爺, 葉府使人送來的。”一聽葉府,慕容曦一咕嚕從炕上爬起來︰“快給爺拿過來 。”

    陳豐急忙把那張紙條遞過來,慕容曦接過,打開一看不禁笑了,跳下地,到那邊兒書案上,把字條上騰了一遍,遞給陳豐︰“你叫個識字的小廝念給廚娘聽,今兒晌午爺就吃這個刀削麵,到底這丫頭還有點兒良心,知道爺禁足了,還知道給爺送點兒好吃的來,只不過就一張做麵的菜單,是不是也太小氣了。”

    甘草道︰“姑娘您寫這個送去六王府做什麼?”

    懷清道︰“你只管送去,對了,把這些交給葉府的管家,叫他一天送過去一張。”

    甘草道︰“這是為什麼?一快送過去豈不爽利。”

    懷清白了她一眼︰“一塊兒送過去,不就沒盼頭了嗎,以六皇子的性子,在府里頭待一個月,若不給他找點兒事兒,還不憋出病來。”

    甘草哦一聲,忽道︰“姑娘,您嘴里總說六皇子這不好那不好的,可心里卻不是這麼回事,姑娘總說奴婢口不應心,奴婢倒覺這話該說姑娘才是。”撂下話不等懷清斥責,一溜煙跑了。

    懷清愣了半晌兒,心說,是這樣嗎,難道自己喜歡上這個二貨了,怎麼可能?慕容曦可是個花花大少,成天逛青樓的主兒,自己喜歡他,不是自找不痛快嗎,急忙搖搖頭。

    卻一低頭看見手腕子上的手鏈,抬起來對著窗外的日頭看了看,剔透的貓眼兒在日頭下仿佛活了一般,一顆顆流光溢彩,透出一種狡猾的嫵媚,就真像貓兒的眼楮,仿佛也有些像慕容曦……

    想什麼呢,他可是慕容曦,是大燕的皇子,只要自己想過消停日子,就不能跟這些人有過多牽扯,好在明天就啟程回南陽了,離開京城,這些人,這些事,自然就丟開了。

    這麼想著,懷清把手鏈摘下來,收在匣子的小抽屜里,卻瞥見慕容罡那枚小印,拿起來看了一會兒,慕容罡刻的這個清字,乍一看像是自己寫的,底細瞧卻不是,這個清字雖也是褚遂良的體兒,卻像是刻意學的,不如自己寫的自然。

    想來慕容罡見過自己的字,特意仿著刻的這枚小印,他是什麼意思?莫非也對自己有意思?想著,懷清忍不住失笑,張懷清你還真把自己當大頭蒜了,你說你算什麼啊,論姿色,如今才十五,哪來的姿色,論身材,就這幅豆芽菜兒似的,要哪兒沒哪兒,論才情,除了會看病,別的實在提不上,真當是寫小說呢,一穿越就算開了齋,是個帥哥就往自己跟前撲,哭著喊著喜歡自己,還是醒醒過自己的小日子去吧。

    想到此,懷清把那枚小印丟了回去,推上抽屜,上鎖,起來繞著屋子轉了一圈,看看有沒有丟下的。

    轉天一早,懷清跟若瑤扶著老太太上了車,車行轆轆,不多時便出了京城,懷清不禁撩開窗簾往後望了望,心里一時也說不清是個什麼滋味。

    老太太道︰“懷清丫頭可喜歡京城?”

    懷清放下窗簾搖搖頭︰“京里頭的人太多,事兒太多,不如汝州府,更不如南陽清淨。”

    老太君笑了︰“倒是個聰明丫頭。”

    若瑤道︰“我也不喜歡京城,卻若在京城,我們還可在一處,如今出了京,你卻該回南陽了。”

    是啊,該回南陽了,懷清不禁有些出神,自己這一走就是半個月,也不知她哥怎麼樣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5 10:18 AM

第51章

    懷清一進南陽,就看見陳皮站在城門邊兒上,正往這邊兒望呢,懷清戳了戳甘草︰“你說陳皮這小子不跟著我哥,跑這兒來做什麼來了,莫不是咱們這趟出來的時候長,他心里惦記誰了,甘草,你說他惦記誰呢?”

    甘草臉一紅︰“姑娘怎麼就知道是他惦記,沒準是大爺惦記姑娘,叫他來這兒接姑娘呢 。”

    懷清點點頭︰“原來是這麼回事。”然後看著甘草笑,甘草給她笑的小臉更紅︰“姑娘只管說奴婢,自己卻不知道愁,四皇子跟六皇子的東西,姑娘可都收了,看姑娘往後怎麼辦。”

    懷清嗤一聲道︰“是我樂意收的嗎,是強迫中獎好不好,再說,這些東西早晚要還回去的,跟我什麼相干,難道收了東西,就得嫁給他們不成。”

    甘草目瞪口呆︰“姑,姑娘,您胡說什麼呢?什麼嫁不嫁的,羞死人了……”

    懷清翻個白眼︰“總之一句話,我跟他們沒關系,這會兒沒有,以後就更不可能有了。”

    甘草心說,這事姑娘說了能算嗎,她瞧那兩位爺可都對她們姑娘有意思呢。

    陳皮一見馬車過來,高興地搓了搓手,緊著小跑了幾步迎上去,到了跟前一竄跳到車轅上,腦袋探進車廂里頭嘿嘿一笑道︰“姑娘,您回來了,陳皮這兒給您請安了。”說著看向甘草不說話,卻笑的更大,裂開嘴露出兩排大白牙。

    懷清看著好笑,甘草卻白了陳皮一眼道︰“笑什麼,不知道笑不露齒啊。”

    噗嗤……懷清忍不住笑了出來,陳皮道︰“你別欺負我沒念過書,我知道笑不露齒是說女人的,男人笑的越敞亮才顯得大氣。”說著還看向懷清︰“姑娘說奴才說的可是?”

    懷清咳嗽了一聲點點頭︰“陳皮聰明多了,可見跟著我哥長進了不少。”

    陳皮嘿嘿一笑︰“奴才謝姑娘稱贊了,再不長進,怕奴才連媳婦兒都娶不上了。”說著撇嘴看著甘草傻樂。

    懷清不覺好笑,也故意道︰“這個你放心,大不了把甘草嫁給你當媳婦兒,你樂不樂意?”

    陳皮眼楮一亮,急忙點頭︰“樂意樂意,奴才謝姑娘了。”

    “呸,誰嫁給你,不害臊。”甘草小臉通紅啐了陳皮一口。

    陳皮道︰“怎麼不害臊了,要是娶媳婦兒就是不害臊,那天下男人都不害臊了。”

    甘草臉更紅,推著他的腦袋出去出去︰“這麼著把外頭的涼風都帶進來了,回頭凍著姑娘,打不爛你個死奴才。”硬生生把陳皮推了出去,忽聽外頭陳皮叫了一聲︰“哎呦我的脖子……”

    甘草急忙探出身子去瞧,見陳皮縮著脖子瞪著眼,兩只手倒抓著腦袋正往上拽呢,甘草嚇了一跳︰“怎麼了,剛不還好好的嗎?”

    陳皮道︰“沒見過比你這丫頭更狠心的,我跟你有大仇啊,使這麼大力氣,這下好了,把我的脖子按進去了,往後就成了縮脖兒的殘廢,怎麼討媳婦兒啊。”

    忙信以為真,忙伸手過去︰“我瞧瞧,沒使多大勁兒啊,怎麼就按進去了呢……”手剛摸上陳皮的後脖頸子,見他笑的賊兮兮,頓時回過味兒來,也沒客氣,手一揚啪一聲,就給了他一脖溜兒,恨聲道︰“按進去才好,省的往外冒壞水。”哼一聲,回了車里。

    外頭陳皮跟車把式都笑了起來,懷清也笑的不行,點點她的額頭道︰“你說你這丫頭傻不傻啊,跟了我這麼久,也沒個長進,那脖子能隨便按進去的嗎,又不是王八。”

    甘草咬著牙道︰“這小子就是王八,王八羔子。”噗嗤懷清笑的不行。

    不一會兒到了縣衙,剛進屋銀翹就把茶捧了上來道︰“洗澡水一早就給姑娘燒好了,姑娘喝口茶去泡泡熱水,最解乏。”

    懷清喝了口茶問︰“家里這些日子沒什麼事兒吧?”

    銀翹道︰“家里倒是沒什麼事兒,咱們南陽卻有事了,聽牛蒡說,陳大人升官了,升去江南什麼按察司,還有,咱們南陽的守備大人過兩天就來上任了,大爺這些日子正忙活這事兒呢。”

    年前懷清琢磨著,他哥跟前只陳皮一個有些折手,家里看門掃地的,也得有個小子,便在人牙子手里挑了兩個,起了名兒,一個叫牛蒡,機靈些,和陳皮替換手的跟著她哥,一個叫門冬為人老實,就讓他在前頭看門,兼做些零碎活兒,這才放心跟老太君去了京城。

    聽了銀翹的話,懷清暗道,陳延更這時候升任江南按察司,說明皇上想動江南那塊鐵板了,陳大人這次升任是福是禍真不好說,至于南陽,官走官來,也不知新上任的這位知府跟守備大人是什麼貨色,若跟許克善似的,說不準又來了麻煩。

    想到此,便問︰“我哥呢?”

    銀翹道︰“過晌午陳大人來了,說明兒就去江南上任,大爺便在書房擺了送別宴,這會兒正吃酒呢。”

    陳延更舉了舉手里的酒︰“懷濟,我陳延更能有今日多虧了老弟啊,沒有老弟,我陳延更還不知要在汝州任上待多少年呢,來,咱兄弟乾了這杯。”

    懷濟道︰“陳兄言重了,懷濟該謝陳兄,若無陳兄提點幫忙,恐懷濟這個南陽的父母官也做不安穩。”

    陳延更笑道︰“咱們兄弟就別謝來謝去的了,喝酒。”

    兩人干了杯中酒,陳延更方道︰“說是說,卻有一事,懷濟老弟當有個防備,聽說接任汝州知府的是梁榮。”

    見懷濟一副不知是誰的表情,陳延更暗暗嘆了口氣︰“懷濟你這個官兒當的著實省心,若是別人還好,這梁榮卻跟邱家沾著親,且不是許克善那樣的遠親,梁榮的妻妹嫁的正是邱府的二老爺,梁榮跟江蘇巡撫邱顯臣是真真兒的一擔挑兒,恐他來了汝州要尋老弟的麻煩呢,這廝可是有名兒的笑面虎,且貪得無厭,你要小心才是,不過,這次新任的南陽守備曾思廉,原是淮揚道河防守備,這可是個謀不上的肥差,若不是受了擠兌,也不可能來這南陽縣,懷濟老弟倒可結交,也省的你在南陽孤立無援,延更知道老弟心懷百姓,有大志向,可有一句話老弟也得明白,只要在官場,這些應酬來往便免不得,一味清高恐怕幹不成事兒。”

    陳延更也真算苦口婆心了,就算懷濟之前是個不通世故的書生,好歹在南陽當了一年知縣,這一樁樁事兒過來,也再不是當初剛離鄧州府的張懷濟了。

    聽了這話,從席上站起來深深一躬︰“懷濟謝陳兄點撥。”

    陳延更拽他坐下道︰“若論點撥,該是懷濟老弟點撥了延更才是。”說著嘆了口氣︰“皇上常言,官為民役,就是說咱們這些當官的就是要給老百姓做事兒,可到了下面就難了,人情世故織就一張巨大的網,想掙脫當一個好官清官,何其難哉。”

    懷濟道︰“當官為民,只認準了這四個字就是了。”

    陳延更道︰“懷濟老弟說的對,這回兒延更去江南,定做出一番大事來了,也不屈枉十年寒窗。”說著舉起酒杯︰“來老弟,明天延更就要去江南上任,這一別山高水長,你我總有相逢之日,到那時,你我再不醉不歸。”

    懷濟送了陳延更回了汝州府,方回後衙來看懷清,懷清見他喝的滿臉通紅,腳下都有些踉蹌,不禁搖搖頭,叫甘草去端醒酒湯,自己扶他坐在炕上道︰“怎喝了這麼多?”

    懷濟道︰“延更兄要走,這送別酒哪有不喝的道理?”

    見懷清皺眉,不禁笑了一聲︰“果然是女子都囉嗦,哥只當我家小妹個別呢,原來也一樣。”

   懷清好氣又好笑的道︰“囉嗦? 我這還沒說甚麼呢,哥就嫌我囉嗦了,你沒遇上真囉嗦的呢,回頭娶了嫂子進門,哥就知道了。”

   懷濟呵呵笑了︰“哪來的嫂子,哥這樣兒的官兒,一窮二白,哪個姑娘家如此想不開,肯嫁到咱家來。”

    懷清道︰“哥只管放心,懷清一定幫哥娶個才貌雙全的嫂子進門,給我張家開枝散葉。”

    懷濟笑了,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小丫頭做夢呢,哥怎麼著都成,倒是我家小妹,該尋一個好人家才是,這陣子衙門里頭忙,待過些時候,哥尋人打聽打聽,可有好人家?”

    懷清道︰“哥這話叫人聽了去可要笑話死了,不定還要說張家的丫頭醜怪,非要如此變著法兒的尋人家嫁了不可。”

    懷濟一聽,眉頭都豎了起來︰“誰敢說我家小妹醜怪,那才是不長眼呢,我家小妹可是天下最好的小妹。”

    懷清從甘草手里接了醒酒湯遞給他,見他喝下去方道︰“懷清也覺得,哥哥是天下最好的哥哥。”說完兄妹倆都忍不住笑了。

    懷濟放下碗,看著懷清︰“京城可好玩?”

    懷清搖搖頭︰“不好玩兒,人太多,規矩太多,若叫我選,寧可待在南陽。”

    懷濟道︰“老太君疼你,你就當陪老太君吧,再說,總待在南陽有什麼意思,多出去走走才好。”說著頓了頓又道︰“葉大人葉夫人還好吧?”一會兒又問︰“小少爺沒鬧病吧……”

    懷清眨了眨眼,心里仿佛明白了過來,噙著笑道︰“葉府諸人都好,倒是若瑤姐姐路上著了風寒,到鄧州的時候,有些咳嗽。”

    懷濟急忙道︰“那小妹怎麼回來了?”

    懷清道︰“哥,天下間不止你妹妹一個大夫,況,姐姐的病也無大礙,吃兩劑藥表出汗睡一覺就好了,倒不知哥如此關心若瑤姐姐。”

    懷濟臉色有些暗紅,忙站起來道︰“趕了一天遠路,早該累了,快著安置下方好,哥走了。”撂下話,快步出了屋。

    懷清忍不住笑了起來,心說,這才是郎情妾意呢,趕明兒成了親,一定是舉案齊眉的恩愛夫妻,只不過,若瑤這個嫂子可不好娶,門第高是一個,這里頭還有個六皇子慕容曦呢。

    說起慕容曦,懷清忍不住想起自己給他開的一個月菜單,都是麵食,舉凡自己能想到,吃過的,知道怎麼做的,都寫了下來,也不知他愛吃哪種?好端端的想他做什麼,懷清搖搖頭,叫甘草收拾鋪床,睡下不提。

    轉過天,懷清本想在家好好待上一天,不想周夫人跟前的婆子來了,說周夫人在府里設了賞花宴,吩咐一定接姑娘去。

    懷清推脫不掉只得去了,進了周府後院懷清才知道,周夫人這個花賞的卻不是梅花,而是海棠。

    懷清到的時候,已經有幾個人了,懷清略一掃,不禁暗暗皺眉,旁人自不知,這對母女自己還真忘不了,就是上回在夏府跟自己過不去的那姑娘,若瑤好像跟她說過,是什麼同知的如夫人跟二小姐,具體的,懷清也沒記住,想著以後也不可能再見了,記這些做什麼,卻沒想到冤家路窄,在周府的賞花宴里又遇上了。

    懷清跟那位姑娘的目光一對,那姑娘愕然一瞬,別開頭去,那意思是不想見懷清,懷清心里都暗嘆,這才是相看兩厭呢。

    周夫人一見她,急忙起身迎過來道︰“你可來了,我還說你再不來,我親自跑一趟南陽接你呢,快來,我給你引見,這是誰誰家的夫人小姐,這位是誰家的……”

    輪到那母女的時候,周夫人更是格外熱情︰“這是同知韓大人府的夫人,這是韓大人的掌珠,如玉小姐。”

    懷清也只當頭一回見,見了禮,彼此都有幾分尷尬,懷清本想著打過招呼,就去那邊兒瞧案頭的兩盆海棠話,剛一進來就看見了,海棠花尋常,難為這時候開,且開的如碗口大,卻真算稀罕物件,也怪不得周夫人巴巴的開了賞花宴。

    可周夫人不知怎麼了,一直拉著她跟那位韓二小姐坐在一起,且還跟韓夫人道︰“夫人可別看懷清姑娘年紀小,卻是神醫,夫人不說年上二小姐鬧了一場病嗎,平日想請懷清姑娘也請不來呢,今兒卻湊巧,正好給姑娘瞧瞧脈。”

    懷清略皺了皺眉,心說,周夫人今兒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瞧什麼脈啊,可她話都說出來了,自己若不號脈,豈非下不來台,只得伸手給那位同樣不大情願的韓小姐號了號脈,隨便說了兩句場面話應付過去。

    這里正說的熱鬧,忽從門哪兒溜著邊兒進來個小丫頭,懷清瞅著有些眼熟,一時卻想不起在何處見過。

    那丫頭剛一進來,周夫人的臉色便有些不好看,那丫頭一到跟前,周夫人的臉已經掉了下來︰“你不在屋里伺候你家小姐,來這兒做什麼?”

    那丫頭偷瞄了懷清一眼道︰“我家小姐聽說懷清姑娘來了,念著兩家世交的情誼,想請姑娘過去坐坐說兩句話。”

    周夫人這才想起來,貌似老爺提過,張家跟李家有些來往,臉色略緩,看向懷清,懷清本想拒絕,實在不想再見李曼娘,可見那丫頭一臉懇求的望著自己,心里又著實過不去,也有些好奇李曼娘找自己做什麼,便道︰“倒是好些日子不見李姐姐了。”說著站起來道︰“懷清去去就回。”跟著那丫頭出了花廳,往後頭去了。

    沿著廊子往西北邊兒走了一會兒,到了一個略偏僻的小院外,懷清不禁左右看了看,這里可不像周府少奶奶該住的地兒,院里更冷清,就一個粗使的婆子正掃院子,除此再無旁人,跟前頭人來人往的熱鬧,簡直判如兩地。

    進了外間屋,就見李曼娘直愣愣的坐在炕邊兒上,手里抱著一個小小匣子,不知想什麼呢,屋里雖燃著炭盆子,卻仍有些冷,屋里的擺設也有些太過素淨,整間屋冷清的跟雪洞一般,瞧不出半點新房的樣兒。

    那丫頭低聲道︰“小姐,懷清姑娘來了。”

    李曼娘方回過神來,看向懷清,那一瞬的目光何其復雜,有恨,有怨,有怕,有悔,有不甘……懷清都分不清還有什麼,不過一閃而沒。

    懷清還記得,去年自己去李府的時候,李曼娘的樣子,雖不能說趾高氣揚,卻眉梢眼角都洋溢著新嫁娘的喜悅,以及對外來富貴生活的期望,才不過一年的時間,就成了不折不扣的怨婦。

    而且,從她的穿著來看,在周府過得不算如意,李曼娘看了她良久開口︰“懷濟大哥……”她一開口,懷清眉頭就皺了起來,攔住她的話頭︰“李姐姐莫非忘了這里是周府,李姐姐是周府的少奶奶?”

    少奶奶?李曼娘苦笑一聲︰“你可見了韓如玉,同知大人的二小姐,也可能是周家的少奶奶。”

    懷清一愣,怎麼也沒想到她會說出這種話來︰“周府的少奶奶不是你嗎,怎會變成別人?”

    李曼娘道︰“當初周府為了沖喜才娶我進門,可少宗的病被你治好了,便要另娶高門。”懷清臉色一沉︰“你是說我多管閑事,不該治你丈夫的病。”

    李曼娘搖搖頭︰“我退了你哥哥的親事,你治好了少宗,周家另娶,這是報應,這都是報應,可即便是報應,我李曼娘也不認,憑什麼我先進的門,韓如玉那賤人倒成了妻,我不甘心,不甘心……”

    說著,把她抱著的匣子放到炕桌上打開︰“張懷清若你幫我,這個就給你。”|

    懷清掃過那匣子,里面是一套赤金頭面,在這雪洞一般的屋子里,越發顯得金光燦燦,富貴逼人︰“這是我的陪嫁,拿到當鋪怎麼也能換幾百銀子。”

    懷清看了她良久︰“你想讓我做什麼?”

    李曼娘眼楮一亮,急忙道︰“我婆婆信你,我一早打聽了,今兒叫你來就是為了給韓如玉那賤人號脈,瞧瞧她能不能生兒子,只要你說那賤人有隱疾,不能生子,周家自然不會娶她進門。”

    懷清都有些可憐她了,即便不娶韓如玉,難道就沒有別人,如此御敵之策實在蠢的可以,不過,這個跟自己無干。

    而且,在李曼娘眼里里,這一套金頭面就能把自己收買了,當真把她兄妹瞧得扁啊,今兒若不給她個教訓,真當他們兄妹跟她一樣見錢眼開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5 03:39 PM

第52章

    懷清略一抖手腕,從袖子里屯下只翡翠鐲子來,回身問甘草︰“我最近的記性不大好,卻忘了這鐲子是誰給的了,你可還記得?”

    甘草最煩李家人,當初在大門口把那看門的奴才扇的順著嘴角往下流血,就是因為那奴才狗眼看人低,可沒想到,這李家的毛病倒是一脈相傳,連這個李曼娘都一個德行,怪不得姑娘從李府出來以後就再不提李家這檔子婚事呢。真把自己當盤子菜了啊,以她看,給她們姑娘提鞋都不配。

    剛聽她說話,甘草就差點忍不住了,可知道懷清的脾氣,也就沒敢吱聲,這會兒聽見姑娘問,自然明白,脆聲道︰“這是去年過年的時候,在葉府,姑娘給定南侯夫人開了個治頭痛的方子,夫人便從自己個腕子上摘下這個鐲子來給了姑娘,後來奴婢跟姑娘逛鄧州府的首飾鋪子,那掌櫃一眼瞧見了姑娘這只鐲子,說是真正的老坑玻璃種,如今市面上難見這麼好的了,若姑娘肯出手,他願出一千兩銀子。”

    一千?李曼娘旁邊的小丫頭驚呼了一聲,急忙捂住嘴,懷清轉了轉自己手腕子上翡翠鐲子,今兒出來本沒說戴這個,是甘草說,她穿的本來就素淨,若身上再沒一兩樣兒拿得出手的首飾,怕叫那些勢力的人看輕了。

    懷清琢磨也是,有道是先敬衣裳後敬人,世人大多如此,尤其這些自詡為富貴的人上人,更是勢力,懷清又不耐煩在頭上戴那些重東西,便挑了這支翡翠鐲子,倒沒想在這兒派上了用場 。

    想想真是諷刺,若不是退了親,眼前這個李曼娘就成了自己的嫂子,要真娶這麼個嫂子進門,她們兄妹也甭想過順當日子了。

    懷清點點頭道︰“哦,倒是想起來了,是有這麼檔子事兒。”

    甘草道︰“那掌櫃的還纏了姑娘半天呢,末了,是奴婢說我們姑娘不缺這點兒銀子使,犯不著把自己的首飾賣了,那掌櫃方消停了,卻仍不住的磨嘰,說若有一日姑娘有意出手,價錢可再商量,真真一個不長眼的,若給他瞧見姑娘的首飾匣子,還不天天纏著姑娘啊,一個翡翠鐲子又算什麼呢。”

    懷清看了甘草一眼,心說,這丫頭倒是機靈了不少,可這戲是不是演的有點兒過了,不過,要說首飾自己的確不少,這一年里,光老太君給她的就足有兩匣子,還有零零碎碎,若瑤給的,夏夫人給的,都算在一起也真不少了,不是李曼娘,自己都忘了還有這麼多首飾呢。

    懷清把鐲子仍袖在里頭,看向李曼娘,李曼娘的臉色頗為難看,也不知是尷尬,還是嫉妒,懷清覺著,李曼娘這種人還是少搭理為妙,這完全就是個怨婦,不知會做出什麼事兒來。

    想著,也不再跟她說什麼轉身要走,剛走了兩步,衣裳袖子卻給李曼娘扯住了,懷清轉身看向她,李曼娘緩緩跪在了地上︰“懷清妹妹,求求你,看在我差點兒當了你嫂子的份上,幫幫我。”說著眼淚落了下來,看上去可憐非常。

    她不提這檔子事兒還好,一提這個,懷清半點兒憐憫之心都沒了,微微彎腰湊到她耳邊道︰“李小姐,周少奶奶,你莫不是忘了,當初在你的閨房里你跟我說過什麼,這會兒想起差點兒當我嫂子的事兒了,你不覺著晚了嗎,我張懷清不是惡人,卻也不是爛好人,我不見得會錙銖必較,可有些人,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幫,比如你,若我是你,從此再不會提我哥一個字,不然,若給周家知道,恐連這樣的日子都沒了。”說完,把袖子從她手里拽出去,邁步出了小院。

    走了老遠,心里這口氣方平下來,回頭想想,不禁好笑,自己犯得著跟李曼娘生氣嗎,她早跟他們兄妹沒關系了,而且,如今種種難道不是她自作自受嗎,卻怨誰來。

    甘草低聲道︰“姑娘不會真的幫她吧!”

    懷清搖搖頭︰“你家姑娘的心沒這麼大,放心吧。”

    甘草才松了口氣︰“我真怕姑娘一心軟就幫她了呢。”

    懷清道︰“周家的家事我怎好摻合進來。”心道,周少宗那個身體如今恐還難有子嗣。

    懷清待了會兒,便推說家里有事告辭要走,周夫人見留不住,便親送了出來,到了二門外,周夫人叫人把搬來一盆海棠放到馬車上,懷清剛要推辭,周夫人道︰“這花兒送來的時候,我就說,這麼嬌艷的花兒正適合你們小姑娘擺在閨房里頭,這會兒沒開春,也算個新鮮的景兒,你就就當提前瞧個春景吧。”

    說著,又拉起懷清的手低聲道︰“有件事還要問問姑娘,姑娘知道我的性子,就直接問姑娘了,姑娘可別惱,剛姑娘給韓府的小姐瞧了脈,我想問問她的身子可好生養?”

    甘草在旁邊臉都紅了,心說這,周夫人也真不靠譜,就算姑娘是個大夫,可還是個沒嫁人的姑娘呢,哪好直接問這個。

    懷清倒是不以為意,本來當大夫就是如此,她有個女同學還直接分到男科實習呢,若凡事都較真兒,就別當醫生了。

    聽了周夫人的話,想了想,避開這個話題道︰“周少爺的病雖好了些,卻因前頭虧空了的太厲害,還需養一兩年方好。”

    周夫人是明白人,一聽就明白了,這是告訴她,不是媳婦兒的事兒,是她兒子的身體還得養著。

    本來娶韓府的小姐,就是老爺提的,若論自己的意思,她有點兒瞧不上韓如玉,雖她爹是同知,可這個閨女舉手投足就是有股子小家子氣,不知是不是庶出的原因,她那個娘,自己也瞧不上,若娶個媳婦兒能跟眼前的張懷清似的就好了。

    這丫頭她瞧著哪兒哪兒都好,年紀雖不大,性子卻妥帖,模樣兒也可人,最重要的一點,還是個神醫,兒子的病她都沒號脈就給治好了,若是能娶了她回家,別說兒子,他們一家子往後都不用愁了。

    越想越覺得這個主意好,等晚上周半城家來,趁著吃茶的功夫兒,就跟周半城道︰“今兒張姑娘給韓家小姐瞧過脈了。”

    周半城端起茶碗,撇了撇上頭的浮沫︰“她說了什麼?”

    周夫人道︰“倒是沒說什麼,只說少宗身子沒養好,還需養上一兩年才好。”

    周半城點點頭︰“如此,再緩緩也好。”

    周夫人瞧了丈夫一眼道︰“韓家小姐雖好,可我一邊兒瞧著總有些小家子氣,不像個有福的樣兒,況,少宗這個身子,即便好了也需調養,若是能娶個懂醫理兒的姑娘豈不好,就如張家姑娘這樣的,我瞧著就很好。”

    噗……周半城剛喝進去的一口茶悉數噴了出來,撂下茶碗道︰“你瘋了。”

    周夫人忙把帕子遞給他︰“我怎麼瘋了,這事兒我琢磨一下午了。”

    周半城急忙攔著她道︰“你知道什麼?你只看張懷清的哥哥是南陽的知縣,卻不知她還是葉府老太君親口認下的孫女呢,老太君認了她,她就算不是葉府真正的小姐,也得算半個,前些日子,你當她幹什麼去了?”

    周夫人道︰“不說走親戚去了嗎。”

    周半城道︰“是走親戚,可不是她,老太君叫她陪著往京城去了,說不準連皇上都見了,又老太君在,張懷清的親事,自然得葉府老太君做主,更何況,我聽陳大人話里透出的意思,她跟六皇子四皇子好像也有些來往,說不準,將來就成了那位王爺的側妃,咱們家這樣的小廟,可供不起這樣的活菩薩,這種話以後千萬不能提,以免招來禍端。”周夫人愣了一下,哪想到懷清會有這麼大的來頭,忙點頭。

    周半城感嘆一聲道︰“不過,這個張懷清還真有雙點石成金的手啊,當初她找我包山田的時候,我還猶豫怕賠了呢,如今你瞧,投進去的銀子都回來了不說,還賺了翻倍,這才頭一年,往後不定賺的還多,這丫頭簡直就是財神奶奶轉世投胎,以後只她說的話,我再不疑的,哪怕讓我把銀子往海里頭填,說過兩年能賺回來,我都信。”

    周夫人道︰“可陳延更一走,再來個知府,眼瞅著南陽賺錢,哪會不眼紅,這當官的可都貪,到時候,尋個由頭使點兒壞,可就麻煩了。”

    周半城呵呵笑了兩聲︰“你知道什麼,有道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這官一茬一茬的換,都恨不能餓著來飽著走,若沒十足的把握,這麼多銀子我哪兒舍得投進去,跟你說吧,南陽的藥田跟藥材市,都有慶福堂余家摻股,我還就不信,誰敢動余家的買賣。”

    梁榮一下車,汝州的大小官員急忙迎了上去,爭著刷好感,梁榮笑眯眯的目光溜了一圈,劃過角落站著的張懷濟,心說,這指定就是南陽縣令張懷濟了,還真好認啊,這一群汝州府的官里,就數著他最年輕,雖說官不大,可二十出頭就能任一方父母也難得了。

    本來梁榮想謀個江南的缺兒,誰知給他放到了這汝州府來,汝州府可是有了名兒窮地兒,哪有什麼油水好撈啊,上頭又有個巡撫葉之春,葉之春可是皇上的人,且是個絲毫不講情面的主兒,一個弄不好,犯在葉之春手里,可就連老本都保不住了。

    不過葉之春再厲害,也不能什麼事兒都插手,自己先把汝州府的情況摸摸清楚再說,尤其張懷濟的南陽縣,這小子前頭扳倒了許克善,後頭又把邱閣老氣的回了京,自己如今任他的頂頭上司,若不給他點兒教訓,他都忘了自己姓什麼了。

    想到此,一張肥胖的臉笑的更歡了,一拱手道︰“多謝各位大人和汝州府的士紳們前來相迎,在下實不敢當。”

    跟前幾位忙道︰“府台大人前來汝州,乃是我汝州百姓之幸,豈能不來迎接,汝州府的士紳在仙來閣上擺下了接風宴,府台大人務必賞光。”

    梁榮臉上的笑容一收,正色道︰“皇上常說為官者當清廉自好,不可盤剝百姓,士紳難道不是汝州府的百姓,今兒這仙來閣的接風宴我梁榮若去了,可壞了清廉的官聲,各位的好意,梁榮這兒里心領了,若各位有心,便幫著本官治理好咱們汝州府,讓老百姓再無饑餒之憂,無凍寒之難,豈不比多少接風宴都有意義。”

    懷濟身後的牛蒡小聲道︰“這位新來的知府大人倒是個清官兒。”

    陳皮嗤一聲道︰“什麼清官兒,嘴把式罷了,哪個當官的不會說這些場面話啊,該貪的一個也沒少貪。”

    牛蒡道︰“我不信,若是貪官怎麼可能就這點家當啊,你看後頭,可就兩輛拉行李的車。”

    陳皮道︰“這你就不懂了吧,當官的若是滿載著來還貪什麼啊,正是這樣一窮二白的來了,一個是能顯擺一下自己清廉,二一個就是為了在任上貪,你不信走的時候再看,不拉上十輛大車,都算我今兒白說。”

    兩人正說著小話兒,忽聽前頭這位梁大人道︰“哪位是南陽的張大人?”

    張懷濟這才上前道︰“下官張懷濟參見撫台大人。”

    梁榮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果然是後生可畏啊,聽說你在南陽搞了個開荒種藥,回頭得去瞧瞧。”

    陳皮一回來就跑到懷清這兒來了,懷清見他問︰“回來了,如何?”

    陳皮道︰“奴才瞧著這位梁大人不是什麼好鳥,姑娘是沒瞧見,臉上笑的跟花兒似的,嘴里說的別提多好聽了,一口一個要當清官,要給老百姓做事,說的他自己跟包青天似的,還把擺接風宴的士紳們給數落了一頓,說吃了這頓飯,他的名聲就壞了等等,可姑娘猜怎麼著,我和牛蒡跟著大爺,還沒出汝州府呢,就聽說咱們這位新來的府台大人是沒進仙來閣,卻把汝州府幾個青樓里的頭牌都給叫到了府衙里頭,姑娘說,這樣的人要是清官,大燕哪還有貪官啊,說一套做一套,什麼東西啊。”

    懷清道︰“他沒提南陽 ?”

    陳皮道︰“提了,叫了大爺過去特意提的,奴才瞧著這老家伙可不懷好意,說不準就要冒壞水。”

    懷清把案頭寫好的信遞給他︰“你一會兒再跑一趟汝州府,把這封信交到慶福堂,叫轉交他們少東家。”陳皮忙應著去了。

    甘草道︰“姑娘是要請少東家來嗎

    懷清點點頭︰“雖說梁榮短時間內不見得能折騰出什麼事兒,可咱們也得防著點兒,畢竟官大一級壓死人,若他想使壞,恐怕我哥擋不住。”

    甘草嘆口氣道︰“姑娘說,咱們家大爺圖什麼啊,剛來那會兒,天天往外頭跑,又是借糧種,又是收山田,腿兒都快跑斷了,不就是為了讓南陽的老百姓過上好日子嗎,這老百姓才吃飽幾天兒啊,就來了個梁榮,想想都讓人泄氣,若奴婢是大爺,早不當這個官了,太憋屈。”

    懷清笑了︰“那是你,我哥可不覺得憋屈,我哥想的是南陽的百姓,一想到南陽的老百姓能吃飽穿暖,過上好日子,我哥心里快活著呢,再說,一個梁榮罷了,怕什麼,他上頭不還有葉大人嗎。”

    甘草一拍手︰“對啊,他是比咱們家大爺的官大,可葉大人比他的官大多了,若是他敢欺負咱們大爺,姑娘就去鄧州告他的狀,葉大人還能不管嗎。”

    懷清噗嗤一聲笑了,這就是甘草的可愛之處,頭腦簡單,葉大人是巡撫,轄下管的何止一個汝州府,更何況,小小的南陽縣了,若事事都去告狀,巡撫衙門估計早給踏平了,一級一級分管下來,方是官場,若這些小事都處置不了,哥哥這個官也就不用當了。

    梁榮在府里抱著春紅院的兩個粉頭樂了一晚上,轉天一早,就把同知韓應元找了來問南陽的情況。

    韓應元這個人心眼小,耳根子還軟,上回他的如夫人從夏府回來,跟他說那個張懷濟的妹子仗著巴結上葉府大小姐如何如何擠兌他們娘倆兒,好生發了一頓牢騷,好容易過去了,前些日子去周半城府上,偏又遇上張懷濟的妹子,本說跟周半城攀的親事也黃了,後他的如夫人暗里打聽了,聽說是哪個張懷清給如玉號了脈,不定跟周夫人說什麼了,以至于親事不成。

    韓應元積了一肚子怨氣在心里,因懷清記恨上了張懷濟,就想著回頭尋個機會給他找點事兒,可前頭陳延更跟張懷濟交好,自己有心無力。如今梁榮這麼一問,韓應元心里就明白,知府大人是想對付張懷濟。

    知道梁榮最貪,韓應元便把南陽的境況說了說,把那個藥田跟藥市,怎麼一本萬利的賺銀子,尤其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

    梁榮眼都亮了,心說,本還以為這汝州府是個窮地兒呢,沒想到窮的遠近聞名的南陽縣,倒成了顆搖錢樹,自己這個汝州知府若不搖下點兒銀子來,實在對不住自己……。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5 04:14 PM

第53章

    老百姓過了一個吃喝不愁的富足年之後嘗到了甜頭,這盼著的好日子來了,哪里還能在家貓著,一開春就忙活了起來,種地的種地,開荒的開荒,還有閑著的人,就去南陽的藥市上,挑個擔子,拉個腳兒,一天下來也能弄上幾個銀錢。一時間南陽縣格外熱鬧起來,再不復見往年的蕭瑟,呈現出一片生機勃勃的的春景圖。

    懷清順著山道往下走,沿途踫上好幾個采藥人,自從伏牛山上種了藥,老百姓認識了草藥,上山采藥的就多了起來,懷清穿著利落的男裝背著藥簍的造型,在山道上隨處可見,故此也沒人知道她是知縣的妹妹,只當他是為了貼補家用上山采藥的小子呢。

    懷清走道一半忽覺口渴,把藥簍拿下來,從里頭找出裝水的葫蘆,拔了塞想喝水,不想手一滑,葫蘆掉在了地上咕嚕嚕滾到一邊兒,水都灑了出來。

    懷清拿起來丟到藥簍里,琢磨忍會兒,當到了山腳的茶棚子里再說,卻忽聽有人喊她︰“采藥的小哥你來。”懷清側頭看去,旁邊有個四十多開荒的婦人正沖她招手。

    懷清當她有什麼事兒,便邁步走了過去,那婦人放下手里的鋤頭,從旁邊瓦罐里倒出一碗水來遞給她道︰“天剛亮我就瞧著你上去了,這都快晌午了才下來,指定渴了吧,來喝口水。”

    懷清這才知道婦人叫她來是喝水的,這些南陽的老百姓,經了山匪貪官,能活過來沒餓死都算命大,卻仍保持著一份山里人獨有的樸實跟良善,令懷清頗為感動。

    懷清接過去謝了,喝了半碗拿在手里,見婦人自己在這兒開荒,不禁道︰“怎麼不見您家里人?“

    婦人笑︰“當家的跟兩個兒子都去那邊兒藥田里頭干活去了,這一開春,那邊就忙活了,周大善人給的工錢多,他們爺仨從開春干到立冬,得了工錢,能買上幾年的糧食,不瞞小哥,我那倆小子還都沒娶媳婦兒呢,好容易趕上了好時候,今年忙活一年,攢下錢明年先把新房蓋了,後年兒媳婦兒就能進門了,一家子都忙活著,我也不能在家閑著不是,就跑這兒開荒了,大小也是個進項。”

    說著,捶了捶自己的腰嘆口氣道︰“可就是如今不比年輕的時候了,這年紀一大,腰腿就不跟勁兒,干這麼點兒活就不成了,得坐下歇著,說起來,我年輕那會兒怎麼就沒遇上這麼個為我們老百姓著想的縣太爺呢,若有這麼個好官,還不早過上好日子了。”

    懷清笑道︰“如今也不晚啊,等您娶了兒媳婦兒,抱上孫子,還有什麼愁的,淨剩下好日子了。”說的那婦人呵呵笑了起來︰“這小哥人生的俊說話兒也中聽,可說媳婦兒了,若沒有回頭大娘幫你做個媒,管保娶個好看又能生養的。”

    懷清剛喝進去的一口水險些噴出來,忙咽下去,把空碗遞還給婦人道︰“出來半天也該家去了。”說著要走,忽想起什麼,從藥簍下頭拿出幾貼膏藥來遞給婦人︰“大娘的腰疼像是常年勞損所致,我這兒有兩貼膏藥,大娘拿回去試著貼貼,或許有效。”

    那婦人道︰“本是見你的水灑了,叫你喝口水,如今倒是老婆子佔了便宜,成,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我家就在那邊兒的李家村,村頭那竹籬笆圍的三間房就是我家,小哥若下次采藥趕上渴了,我不在這兒,就去家里吧,旁的沒有水有的是。”

    懷清點點頭︰“謝謝大娘了。”這才背著藥簍往下走,剛走到山腳,就見前頭不少官兵衙差老百姓在那邊兒,仿佛剛從藥田那邊兒下來了什麼人,懷清忽想起昨兒她哥說,汝州知府梁榮今天要來南陽,估計是他,這一來就奔著藥田,可見有人指點,若不然,梁榮一個剛到汝州府的知府,又怎會對南陽如此了解。

    南陽一年脫貧,不定有多少人看著眼紅呢,前頭有陳延更壓著還好,如今鎮山太歲一走,這些小鬼也都出來蹦噠了,不定是要出壞水呢,想著走了過去,擠在人群里頭瞧。

    梁榮一早聽韓應元說了還有點不信,南陽縣窮的可不是一兩天兒了,這麼個屁大點兒的縣,一大半都是山,沒有耕地,就沒有糧食,沒糧食老百姓靠什麼活著,若趕上年景好風調雨順,搭著點兒山貨還能勉強糊口,要是遇上個災年,那可連樹皮都吃不上,以往南陽的百姓為了活命,大都往外頭跑,有點兒錢的做買賣,沒錢的出去要飯也比在南陽餓死強。

    本來就窮,還出了山匪,山匪禍害了這些年,不知死了多少老百姓,梁榮是覺得,即便剿了山匪,就憑南陽的境況,也絕對不容樂觀,雖韓應元把他說動了,到底還有些不信,可這一來,梁榮才知道,韓應元那些話不僅一點兒沒誇大,反而有些保守了。

    一進南陽地界就跟別處不一樣了,這才開春沒少日子,地里頭的青苗可都長一寸了,從南陽界碑那兒望過去,臨著唐河的南陽綠茸茸一片勃勃生機,連青苗都比別處長得強壯些。

    進了南陽城就更不一樣了,挑擔子的,拉車的,販藥材的,賣藥的,來來往往有談價的,有裝車的,有忙活完了,在旁邊茶攤子上喝大碗茶的,比汝州府還熱鬧呢,這哪兒還是遠近馳名的窮縣,分明是一方繁盛之地啊。

    梁榮說不清心里是個什麼滋味,一則喜,汝州府有個南陽縣,自己這個知府怎麼也能撈點,一則憂,上頭有個葉之春,南陽有個張懷濟,恐自己想撈也沒那麼容易,這明明看著碗里的肉,就是吃不著,簡直要急死他啊。

    別說梁榮,這個剛來汝州的知府,就是其他這些汝州的大小官員,也都沒想到短短一年的時間,南陽竟有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即便知道南陽包了藥田,開了藥市,不能跟過去同日而語,可這麼繁華,也著實出乎意料,這得多少銀子啊,要是自己能伸手抓上一把,這跑官升遷的銀子還愁什麼,怎麼就不再自己的縣里呢。

    這些官心里抓撓著難受,紛紛用一種復雜的目光看著張懷濟,心說,要早知道這樣,當初南陽出缺,誰還躲著避著啊,打破腦袋也得上啊。

    這些人就不想想,那會兒山匪還藏在山里,許克善還在守備府,六百零七萬兩稅銀還不知去向,南陽知縣這個雷,誰頂誰死,都拼了老命的想躲開這個是非之地,如今見南陽好了,就想分一杯羹,哪有這樣的好事兒呢。

    梁榮象征性的在藥市上走了一遭,又奔著城外的藥田來了,梁榮挺肥的身子走到一半就走不動了,白等兩個隨從一左一右把她攙扶了下來,在山腳下的茶棚子里歇了半天方緩過來。

    這一緩過來,就開始動心眼子了,看了周半城一眼,心說這些日子汝州府的士紳往自己府里頭送禮,數著周半城的禮最重,當時自己還覺得這老家伙挺開眼,這會兒卻覺他那禮太輕了,這麼半座山的藥田,加上南陽那個藥市,這一年下來,得賺多少銀子啊,就那麼三瓜倆棗的就想把自己打發了,門兒都沒有啊。

    早聽說,這個周半城跟前汝州知府陳延更乃莫逆之交,陳延更任上那幾個政績,都離不開周半城的幫忙,且梁榮更懷疑,這次陳延更能謀得江蘇按察司的肥差,跟周半城脫不開干系。

    周半城雖說沒有官路,卻有的是銀子,這官路雖說難走,若舍得使銀子,疏通也不難,估摸周半城花了大銀子,陳延更才得以升遷,要不然,就憑陳延更,汝州任上能待到死。

    越想梁榮越覺著這老家伙不厚道,琢磨回頭自己好好點點他,他若敞亮,早早給自己上供,也免得自己想招兒對付他,至于張懷濟,芝麻綠豆個知縣,先撂著過後在收拾他。

    這麼想著,梁榮看向周半城道︰“周員外不虧為汝州首富,一出手就不同凡響,這伏牛山的藥田怎麼也有百傾之數,光承包的銀子也是一筆了不得大數目啊。”

    這梁榮果然是沖著南陽的藥田來的,這是想伸手抓錢要好處呢,想起張懷濟,周半城不禁暗暗嘆了口氣,這同樣是當官的,怎麼就差這麼多呢,一個心里念的都是老百姓,恨不能老百姓過好日子,一個呢,眼里盯著都是銀子,就想肥了自己的荷包,哪會管老百姓死活,梁榮這幾句話,明明白白是點自己呢。

    周半城心說,要擱過去,老子是民你是官,這民沒有不怕官的,這個啞巴虧不吃也得吃,可這會兒卻不一樣了,張懷濟雖說官小,可上頭通著天呢,不說葉巡撫,就是懷濟的妹子,你梁榮也得罪不起,你梁榮一來南陽就想拿捏著藥田與張懷濟為難,可算打錯了主意。

    更何況,張懷清那丫頭早防備著這一招呢,一早就把余家扯了進來,有余家這塊金字招牌,自己倒是想看看,梁榮怎麼吃這個癟。

    想到此,周半城呵呵笑了兩聲道︰“南陽是在下的家鄉,身為南陽人能給家鄉的老百姓做點兒事兒,也是應該的,府台大人剛來汝州府,有所不知,這山田雖有數百傾之數,原先卻是荒田,張大人心憂百姓,便跟在下商量,把這些荒田收上來種藥,為此,張大人足足跑了數月之久,方成就此事,因是荒田,並沒使多少銀子,倒是張大人心憂百姓,為民做事,當真不虧為南陽的一方父母啊。”

    因為南陽的藥材市兒,南陽的地皮一長再長,如今翻了十倍不止,周圍跟來的南陽鄉紳都賺了大錢,自然幫著張懷濟說話,紛紛附和︰“是啊是啊,張大人真不愧我們南陽的救星。”

    梁榮臉上的笑微微僵了僵,心說好你個周半城,跟我這兒裝糊涂呢,這是明明白白的表示,要站在張懷濟一頭了。

    想梁榮久在官場,自然不會因為心里不滿就當場發作,不過僵了一瞬,又笑了起來︰“張大人真是我等楷模,本官一定上奏萬歲給張大人請功,得了,今兒南陽本官也見識了,這就回吧。”

    說著站起來要走,幾位鄉紳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都看向周半城,照著以往的規矩,舉凡知府大人到下頭的縣里都是當地鄉紳設宴款待,雖說周半城如今住在汝州府,卻是真真兒的南陽人,況且,如今這南陽的藥田藥市可都是他周半城的,這設宴的事兒,周半城自然得挑頭。

    周半城見眾人都看向自己,咳嗽了一聲道︰“府台大人難得來南陽,不如在下做東……”

    周半城話沒說完就被梁榮截住,臉色一肅道︰“本官還沒進汝州城的時候就說了,官為民役,若本官吃了老百姓的飯,可不成貪官了。”

    陳皮的臉都有些抽抽兒,心說能說出這麼大言不慚的話,這位得多大的臉啊,明明就是個大大的貪官,非得表現出自己清廉無比的樣兒,陳皮心里不屑,忽然一抬頭瞅見人群里的懷清,正沖她眨眼,陳皮會意悄悄從後頭繞到人群里。

    不一會兒回來直接到周半城跟前兒說了兩句話兒,周半城心里正憋屈呢,上回在汝州城外就說設宴接風,這梁榮不去就不去吧,還把自己這些人給數落了一頓,冠冕堂皇的話說了一大串,末了進了府衙,話音一轉就變了,仙來閣里的廚子叫到了府衙里,幾個頭牌粉頭都弄了來,一擲千金,只當那不是他的銀子呢,自己倒好,出了銀子還不落好兒,圖什麼啊。、

    今兒還來這一套,周半城就更不爽了,聽了陳皮的話,眼楮一亮,心說,你不口口聲聲說要當清官嗎,今兒就讓你當一回。

    遂呵呵一笑道︰“府台大人果真是一心為民的清官,能得府台大人,真是我汝州百姓之福啊,不過,這都晌午了,真讓府台大人餓著回去,南陽的老百姓也不能答應,若府台大人不嫌棄就在南陽吃頓便飯吧。”

    在這兒?梁榮一怔,又問了一句︰“周員外說在這兒伏牛山下?”

    誰知周半城點點頭正色道︰“正是,我南陽人祖祖輩輩生活在伏牛山下,府台大人在這伏牛山下吃頓老百姓家里頭的飯,讓伏牛山的百姓都知道府台大人的清廉官聲,豈不好。”

    梁榮臉更僵了,勉強道︰“老百姓的一粥一飯都來之不易,本官若吃了老百姓的飯,怕是不好。”

    周半城︰“府台大人真是不佔老百姓一絲一毫的好官兒,不若這樣,吃多少大人給老百姓折銀錢就是了。”

    周圍的官員鄉紳都傻了,心說,周半城你是瘋了啊,趕讓府台大人自掏腰包吃飯。

    周半城可不管別人怎麼看,在商場混了這麼多年,可不是白混的,官場這些官形形色色官兒,也打了不少交道,看人最毒,梁榮剛那兩句話一說,周半城就明白了,就算自己上趕著給他送多少銀子,他也不會滿足,這廝是個貪得無厭的主兒。

    依舊如此,自己還上什麼好兒,倒不如幫著張懷濟,若不把這貪官弄的偃旗息鼓,恐怕沒自己好果子吃,再說,他不口口聲聲要當清官嗎,自己就讓他過夠了清官的癮。

    沒等梁榮反應過來,周半城已經叫人收拾去了,因藥材需在山腳下中轉,故此這里搭建了好些遮陽遮雨的棚子,如今藥材還沒到采摘的時候,這些棚子都空著,平常只供老百姓歇腳兒,今兒正好有了大用處。

    從村子里搬了幾張桌子並在一起,長板凳放在兩邊兒,老百姓一聽府台大人親自掏腰包買她們的晌午飯,一個比一個積極,別管中午做的什麼都端了來,不一會兒就擺了慢慢一大長桌。

    梁榮沒轍只得坐下,這一看桌上的飯就飽了,雜面餑餑,野菜團子,幾大盆不知什麼鹵的面條,那面條黑漆寥光,也不知是什麼面兒的,菜也都是咸菜。

    周半城也壞,伸手拿了一個雜面餑餑雙手遞給梁榮道︰“這是我們南陽的特產,過了一冬,家里的糧食早吃盡了,這雜面餑餑就咸菜,一直得吃到過秋糧食下來呢,府台大人嘗嘗。”

    饒是梁榮有笑面虎之稱,臉上的笑也差點裂了,有心不接,忽聽旁邊幾個老百姓哪兒竊竊私語︰“知府大人可是大官,天天山珍海味的吃慣了,能吃得慣咱們這鄉野百姓糊口的東西嗎?”

    旁邊一個接嘴︰“你這話兒說的,怎麼吃不慣,知府大人就不是人啊,咱南陽的知縣張大人可就吃的慣呢,上回趕上晌午來我們村收田,我婆娘遞給張大人一個雜面餑餑,比今兒的可硬多了,張大人足足吃了箆呢,臨走還給了我婆娘半吊錢,我那婆娘喜歡的逢人便說,張大人愛吃她的雜面餑餑呢,張大人能吃的東西,知府大人怎麼就吃不得……”

    那倆百姓說的聲音可不小,在座的沒一個聽不見的,梁榮嘴角抽了兩下,伸手接過雜面餑餑,放到嘴里一咬,哎呦喂,險些沒吐了,這是人吃的東西嗎……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5 11:31 PM

第54章

    梁榮吃的別提多痛苦了,長這麼大都沒吃過這麼難吃的東西,又苦又澀,又乾又硬,吃進嘴里跟嚼木肉渣子似的,往下咽都跟小刀子似的拉嗓子眼兒,勉強就著大碗茶吃下去一個,周半城又遞過來一個野菜團子,剛要說話,梁榮嚇壞了,忙道︰“吃飽了,吃飽了……”

    周半城暗笑,嘴上卻異常正經的道︰“府台大人覺得如何?”

    梁榮臉上的笑差點就掛不住了,心說,周半城,老子記住你了,過後看老子怎麼收拾你,嘴里卻道︰“呃,南陽的吃食果然風味獨特,風味獨特啊……”

    懷清在人群里險些沒笑崩了,心說,這周半城真夠損的啊,一句跟著一句,讓這梁榮吃了虧,嘴上還一句說不出來,果然是高手。

    在座的都拿出吃奶的力氣才忍住沒笑出來,忽有個七八歲小孩兒鑽了進來,跑到梁榮跟前小手一張……

    梁榮見這小孩髒的都快看不出本來模樣兒了,下意識伸手一堆,小孩沒想到大人會推他,一下給梁榮推在地上,額角正好磕在邊兒上的一塊大青石上,哇就哭了起來。

    懷清一見那孩子額頭流了血,幾步擠出人群跑了過來,抱起那孩子,看他額頭的傷,磕在石頭角上,一個三角口子,一個勁兒往外流血。

    懷清不禁狠狠瞪了梁榮一眼,心說,簡直是禽獸,對個孩子也能下這麼黑的手,急忙把自己背上的藥簍子拿下來,從里頭翻出自己戴的傷藥,給孩子灑在額頭上,茶棚子的婦人忙招來一塊棉布,懷清給孩子裹上,省的山里風大,傷口著了風可了不得。

    懷清哄著孩子不哭了,方站起來,看著梁榮道︰“府台大人口口聲聲說官為民役,原來竟都是口頭上哄騙老百姓的,但能大人有一絲一毫的愛民之心,如何會對一個稚齡孩童動手。”

    梁榮臉色一變,沒想到會跑進來一個孩子,更沒想到,蹦出這麼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來,敢當著這麼些人當面質問自己。

    旁邊的百姓也跟著說︰“就是,對個孩子都能下得去手,還說什麼愛民如子,騙誰呢,什麼府台大人,一定是個貪官……”

    梁榮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抬手一指懷清道︰“你知道什麼,他是刺客,來刺殺本官的,本官若不推開他,豈不著了他的道。”

    刺客?懷清忍不住笑了,把那孩子抱起來,低聲哄他︰“別怕,把你的手張開,給這位大人看看,你手里拿的是什麼?”

    那孩子看了懷清一會兒,終張開手小聲道︰“娘說虎子能吃有地瓜干吃,是因為我們南陽縣來了個清官,往年這時候虎子可都餓肚子呢,今年卻有好多地瓜干,虎子高興,想讓這個清官也嘗嘗虎子的地瓜干。”

    懷清摸摸他的頭︰“虎子真乖。”這會兒從人群里奔進來個年輕婦人,喊了聲虎子,忙抱著虎子上下看了一遭,懷清道︰“磕在了額角,已經上藥包扎過了。”說著把手里的傷藥遞給她︰“回去記得給孩子上藥,別沾水,過幾天就好了。”

    那婦人驚駭的看了眼那邊的官,接過懷清手里的藥,抱著孩子走了,懷清把虎子手里的地瓜干丟到梁榮跟前道︰“一個拿著地瓜干的七八歲孩子都能成刺客,府台大人真是讓在下開眼了。”

    “你,你大膽……”梁榮下不台,臉色難看之極,指著懷清道︰“他們不是刺客,你就是刺客,來人把這小子給抓起來審問,看看她是受了何人指使來誣陷本官。”

    在這兒的除了官兵就是衙差,衙差是南陽縣衙的,懷清這位知縣大人的妹子,可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小姐,她是郎中,是神醫,如今的南陽幾乎無人不知,一開了春,更是天天上山采藥,衙差們家里的大孩子大人有個病災兒的,不用外頭尋郎中,只跟這位大小姐一說,給點兒藥,開個方兒,回去一吃準好。

    這一年多,縣衙的差人哪個沒求過懷清,故此,沒有不認識她的,即便此時不好說破,可也沒人會上前抓她。

    至于剩下的官兵,可都是守備轄下,那些官兵也不傻,這事兒明明就是知府大人推的那孩子,這小子估摸是個懂些醫術的書生,給那孩子治了傷,一時氣憤當中質問。梁大人惱羞成怒才要抓他回去,這要真抓回去了,能有這小子的好兒嗎,就是沒罪,也得扣上罪名,當著老百姓就這麼幹,是不是有點兒過啊。

    尤其,這位梁大人剛才還打著什麼清廉愛民的旗號,這不趕上當眾打自己臉了嗎,再說,他們是守備府的官兵,可不是他知府衙門的差人,憑啥他說抓就抓啊,故此,這些官兵也沒動勁兒,齊齊看向曾思廉。

    曾思廉是南陽新任的守備大人,行武出身,為人耿直,在淮揚道上受了別人擠兌,才到南陽當這個守備,南陽前頭的守備許克善,殺頭抄家,這個南陽的守備就成了晦氣官兒,誰都不樂意來,就派了曾思廉。

    曾思廉跟梁榮前後腳來的南陽,本來還以為都不樂意來的地兒是個窮縣,卻沒想是這麼個熱鬧的地兒。

    一進南陽縣,她娘就說,這兒比原來的哪兒好,就憑她娘這一句話,曾思廉覺得,在家這個南陽守備當的值,跟張懷濟這個知縣沒說上幾句話,可曾思廉心里知道,若這個南陽的父母官是個貪官,絕沒有如今的繁盛。

    且,他來南陽的這些日子,關于張懷濟兄妹的事兒,可聽了不少,這也是讓曾思廉想不通的地兒,雖說大燕民風較之前朝開放的多,可對女子還是有不少規矩束縛的,尤其還是知縣大人的親妹子,怎麼就成了大夫呢,而且還是個神醫。

    雖如此,曾思廉是個不喜歡多事的,且不善交際,最煩跟這些文官打交道,以他在淮揚道任河道守備的經驗,這些官莫不是說一套做一套的,臉上帶著笑,手里一把刀,不知什麼時候就給你一刀子,尤其,汝州府這個新任知府梁榮。

    曾思廉從頭看到尾,實在對梁榮這種卑鄙小人不齒,身為朝廷命官,如此虛偽行事還罷了,竟然當眾顛倒黑白,人家就說了兩句話,就想把人家抓進來問罪,這是一個府台大人所為嗎。

    再說,人家哪兒說錯了,自己便不出頭,也不能助紂為虐吧,想著便沒動聲色,那些官兵一見守備大人這意思就明白了,一個個也只當沒聽見一樣裝傻。

    梁榮做夢也沒想到,會是這麼個境況,自己一個堂堂的四品知府,竟然使喚不動衙差官兵,這像話啊,氣的一張胖臉通紅,抬起手指著懷清︰“你,你……”

    懷清心說,弄成這樣還是走為上策,省的給她哥找麻煩,想到此,哼一聲︰“你什麼你,梁大人若你真是你嘴里的清官,以後還是多做少說為是,抓我就不必了,抓了我也堵不住幽幽之口,為了梁大人的清譽,在下先告辭了。”說著,從藥簍里拿出快布沖著梁榮抖了抖。

    梁榮揉了揉鼻子打了噴嚏,再回神,懷清已經沒影兒了,梁榮氣的臉都青了,那常年掛在臉上的笑也沒了,指著張懷濟,剛要說什麼,可嘴巴張了半天就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眾人就看見他的嘴一張一合,就不見出聲兒,跟演啞劇似的,陳皮在一邊兒嘿嘿直笑,心說讓你得罪我們家姑娘,有你的好果子吃,讓你成了啞巴,看你還一嘴一個清官的,這才是報應呢。

    在場的除了懷濟陳皮跟周半城,剩下的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怎麼好端端的梁大人忽然就說不住話來了呢,莫非得罪了伏牛山的山神,中邪了。

    韓應元一見不對,忙叫人扶著梁榮走了,到了南陽城尋了郎中瞧了,直搖頭說不知道是什麼病,脈象平和,不像有病的樣兒。

    韓應元沒轍,只得跟著成了啞巴的梁榮先回了汝州府,到了汝州府便去請了慶福堂的郎中進府衙瞧病,來了幾個,回去幾個,都說沒病,把梁榮給急的,心說,這要是真成了啞巴,以後還怎麼當官啊。

    韓應元越想越覺得毛骨悚然,怎麼好好的就成啞巴了呢,莫非是那小子使得壞,不能啊,當時那麼多人都在場,那小子根本沒挨著梁大人,肯定是中邪。

    這麼想著,就跟梁榮建議,不如請個和尚道士的來試試,梁榮也沒別的法子,只得答應,又是和尚,又是道士的,折騰了整整三天,也沒用。

    梁榮更急了,可急也沒用,說治病得先看出什麼病來才成啊,現在是來多少大夫都說沒病,更別提治了。

    這里正著急呢,忽然這天梁夫人從外頭廟里上香回來,進了府門便直奔內堂,見了梁榮道︰“我今兒在觀音廟外頭踫見了一位高人,我就給老爺算了一卦,老爺猜怎麼著?”

    梁榮瞪著他老婆,心說,老爺都這樣了,你還吊胃口。

    梁夫人一見他那樣兒忙道︰“那高人說老爺沖撞了司語的神,恐有不言之禍,我一聽這麼準,便問有沒有解法?“

    梁榮也來了精神,梁夫人道︰“他賣給我三包藥,一百兩銀子一包。“說著,拿出三個紙包來,梁榮看著這個肉疼啊,這三包不知什麼的藥,竟然就花了三百兩銀子,問題還不知道管不管用,要是管用還好,要是不管用,三百兩銀子豈不打了水漂。

    可也不能怪責他夫人,就招來丫頭叫去端茶,準備把這三包藥一股腦全吃了,若不管用,明兒就把那江湖騙子給抓來。

    丫頭端了茶,梁榮剛要打開藥包往嘴里倒,卻被梁夫人攔住道︰“老爺,那高人可說了,不能這麼著喝,得照著他的法子喝,不然,縱喝下去一百包也無濟于事。“

    梁榮咬牙看著他老婆,心說不早說,差點兒就浪費了一百兩銀子,用眼神詢問他老婆怎麼喝,梁夫人猶豫片刻方道︰“那高人說,需搭著老爺自己的尿吃,還不能是平常的尿,得是早上起來第一回的尿才有效用。“

    旁邊的管家聽了,心里都一陣陣往外翻,這早晨第一泡尿可是最騷氣的,老爺能喝得下去嗎,梁榮一拍桌子,張開嘴︰“胡鬧。”可惜只有嘴型就是沒聲兒。

    梁夫人嘆口氣︰“事到如今也只能試試了,反正也沒人知道,老爺就試試吧,萬一有用呢。”

    梁榮想了想,也是,這都看多少大夫了,連個病因都沒瞧出來,更遑論治了,這好容易有個法子了,不試試自己怎麼能甘心,反正是自己的尿,喝就喝了。

    轉過天一早,梁榮就自己接了半碗尿,混著那藥,捏著鼻子灌了進去,說來也奇,剛灌進去沒一會兒呢,張張嘴就發出了點兒聲兒了,雖說微弱,好歹比前些日子強多了。

    梁榮方才信了,再喝就喝的心甘情願多了,端著碗一仰脖就干了,旁邊管家看的目瞪口呆,心說,老爺真行啊,這就著熱乎就喝了,是怕一會兒涼了走了味兒吧,第二天喝了之後,又好了些,能出聲了。

    梁榮大喜,第三天喝的更豪爽了,喝完等了會兒,張嘴啊了一聲,險些被把一邊兒管家燻個跟斗,心說,這騷氣的聞著風都能出去十里地,不過,老爺這病也終于好了,這治病的法兒雖惡心,倒真管用。

    病好了,梁榮一琢磨,自己喝尿這事兒若是傳出去,這人可丟大了,不行,得把這事兒瞞住了,想起那個觀音廟前的什麼高人,仔細問了他夫人,說是觀音廟門西邊擺攤算命的,就派了兩個差人過去抓,抓回來下到大牢,隨便扣個罪名滅了口,此事便再無人知了。

    不想,轉天差人去了回來說,旁邊擺攤的說,那算命的本就是外鄉人,三天前說家里老娘病了,收拾著回老家了,再問老家在哪兒,都搖頭。梁榮這個氣啊,可找不著人也沒法兒,只得就這麼著了,一想起這事兒都犯惡心。

    陳皮跑進來道︰“姑娘,姑娘,真讓您料準了,今兒奴才在觀音廟門口的大柳樹邊兒上貓著,就見知府的衙差來了,一通打聽,實在沒找著人才走了,虧了姑娘讓那算命的跑了,不然,真讓梁榮抓進去,一準沒好兒,這梁大人喝了三天自己的尿,也真夠惡心的,不過,姑娘,您幹嗎讓他喝早上第一泡啊?”

    懷清眨眨眼︰“早上第一泡尿才濃啊,這濃的方能治病。”

    噗嗤……甘草忍不住笑了起來︰“姑娘真壞。”

    懷清道︰“什麼壞,你家姑娘這是以惡制惡,懂不懂,像梁榮這種人,讓他喝尿都算便宜他了,你看著他這一好了,不定又要冒壞水。”

    甘草道︰“就算他是知府大人,凡事也得講個理兒吧,沒說好端端就找茬兒的。”

    懷清道︰“你傻啊,他是貪官,眼里看見的都是銀子,講什麼理啊,我猜,他一定會在稅上頭做文章。”

    稅?梁榮看著韓應元︰“你是說,南陽那些藥田跟藥市都沒交稅?”

    韓應元點點頭︰“南陽是汝州府最窮的縣,人多地少,地里的糧食收上來,還不夠老百姓果腹,哪還有剩余的交稅,故此,南陽的稅賦一直免著,因為收也收不上來,張懷濟來了南陽,弄了藥田藥市,按理說,該交稅了吧,卻因陳大人跟張懷濟交好,也沒提這檔子事兒,若府台大人想從南陽下手,這倒是個法子,若不是拿了周半城的好處,張懷濟怎麼可能免了藥田的稅,大人別聽他口口聲聲為了老百姓,下官就不信,他張懷濟如此乾淨。”

    說著哼了一聲︰“下官可聽說,當初他來南陽的時候,除了他們兄妹,家里就一個丫頭,一個小子,這才一年,府里添了六個下人,他張家的馬車比大人您府上的還好呢,這些銀子怎麼來的,就他張懷濟那點兒微薄的俸祿,恐吃飯都是問題,哪還能養活這麼一大家子人呢,若說沒貪銀子,下官實在不信,更何況,這些山田,縣衙收上來,一轉手包給周半城,還不說多少是多少,其中落下多少好處銀子,誰知道呢。”

    梁榮越聽越惱,一拍桌子道︰“他張懷濟這是想吃獨食兒啊,周半城以為靠上張懷濟,我就不能把他怎麼著了,咱們就試試,看看是他張懷濟厲害,是我這個知府大人厲害,明天跟著我去南陽封了伏牛山藥田,查他縣衙里的來往賬目,若有一絲差錯,張懷濟,本官要你好看……”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6 11:41 PM

第55章

    懷濟迎了梁榮進來︰“不知府台大人駕臨南陽,有失遠迎,大人贖罪。”

    懷濟略掃了眼梁榮後頭的的韓應元幾人,心里不免疑惑,聽說上次梁知府回去就病了,具體什麼病也不知道,只是閉門不出一個多月之久,卻不知今兒怎又來了南陽,且如此氣勢洶洶。

    梁榮毫不客氣的坐在大堂之上看著懷濟,臉上雖仍帶著笑,卻怎麼看怎麼陰險︰“張大人剿滅山匪,又將許克善繩之以法,說起來真是南陽百姓的大恩人啊。”

    懷濟愣了一下道︰“當官為民,懷濟不敢居功。”

    梁榮呵呵笑了兩聲︰“這有功就是功,有過就是過,張大人不必謙虛了。”接著話音一轉︰“張大人的功勞想來前頭陳大人已上奏朝廷,也就不用本官多事了,今兒本官來是有一事不明,要詢問張大人?”

    張懷濟︰“府台大人請講。”

    梁榮目光一閃︰“本官已上任數月有餘,汝州府下轄十幾個縣的稅都交上來了,唯有你南陽縣出缺,是何道理啊?”

    張懷濟一聽是這事兒,便道︰“南陽地處偏僻,人多地少,就唐河邊兒上那幾傾田里的糧食,莫說交稅,養活南陽的老百姓都難,又鬧了數年山匪,老百姓的日子苦不堪言,有的人家賣兒賣女的過活,前頭南陽知縣曾上奏府衙,知府大人奏明朝廷,免了南陽的徭役賦稅。”

    梁榮哼一聲道︰“張大人這話是哪百年的黃歷了,過去南陽老百姓或許吃不飽,如今卻不一樣了,就前兒本官在伏牛山走的那一趟來看,南陽老百姓的日子可不差,況,你這南陽的伏牛山上有數百傾藥田,又開了藥市,商家往來,比汝州城還熱鬧繁盛,皇上免除窮縣的稅賦本是天子的一片愛民之心,若是給有心人士利用來謀取私利,張大人可知這是什麼罪過?”

    懷濟這時方明白過來,今兒梁榮到南陽是來發難的,是拿捏著伏牛山上的藥田,要治自己的罪呢。

    懷濟有時就想不明白,當了官本來就該為民做事,為什麼這些人卻處處跟老百姓過不去,南陽的老百姓剛吃飽幾天啊,就來找麻煩了。想著不禁抬頭看著梁榮,這樣的人怎配為一方府台。

    梁榮見他不說話,以為懷濟心虛了,更是得意,臉上的笑更歡了︰“還有一事需張大人知曉,伏牛山上的那些山田,既是老百姓的,也是南陽縣的,更是汝州府的,既然要承包出去,就得價高者得,你張大人隨便說個價就包出去,若有人說張大人在中間吃了好處,張大人縱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啊。”

    張懷濟道︰“府台大人莫不是說我張懷濟從中吃了好處?”

    梁榮哼一聲道︰“吃沒吃只你自己知道,不過,張大人,我梁榮既當了這個汝州知府,就容不得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盤剝百姓。”

    懷濟一張臉氣的通紅,這知府大人簡直不要臉到了極致,這真是賊喊捉賊,而且,懷濟算明白了,梁榮這是想扳倒了自己,伸手伏牛山的藥田呢。

    張懷濟一挺胸︰“我張懷濟自來南陽任上,莫不兢兢業業為民做事,從未拿過百姓一分好處,縱然府台大人也不能信口開河,誣陷下官。”

    梁榮心說,你倒是挺會說,舉凡當官的有不貪的嗎,之所以,梁榮敢公然來南陽發難,就是拿準了,天下沒一個清官兒,指望著朝廷那點兒俸祿,天下早沒當官的了,只要是官就沒有干淨的,張懷濟也一樣。

    更何況,守著伏牛山數百傾藥田,簡直就是在自家後院栽了一顆搖錢樹,自己真不信他就能眼看著不伸手。

    想到此,梁榮冷笑一聲道︰“本官也希望張大人跟你說的這般清正廉明,如此,方是百姓之福,南陽的縣丞何在?”

    趙成棟忙上前︰“南陽縣丞趙成棟參見府台大人。”

    梁榮道︰“你是縣丞?”

    趙成棟躬身︰“下官正是。”

    梁榮點點頭︰“本官問你,伏牛山那數百傾山田是誰做主承包出去的,可有來往賬目?”

    趙成棟暗看了一眼懷濟,心說,這府台大人來意不善啊,這是恨不能一下就致張懷濟于死地,擱在以前,趙成棟指定裝糊涂混過去,爭取兩邊都不得罪,如今卻不可。

    他心里比誰都明白,雖說府台大人的官大,來頭也不小,可在這汝州府想扳倒張懷濟,恐怕還差點兒火候,府台大人後頭不就是邱閣老嗎,別說府台大人只是邱閣老的親戚,就是邱閣老自己來南陽,也沒在張懷濟手下討著便宜,末了,不是灰溜溜的回京去了嗎。

    還有許克善,在南陽盤踞數年之久,一樣讓張懷濟給辦了,張懷濟一個小小的七品知縣能幹成這麼大的事兒,若上頭沒人,就憑他,一百個也沒戲。

    張懷濟剛來那會兒,趙成棟還猜呢,琢磨這位的後台到底是誰,先頭猜的是陳延更,畢竟,自打張懷濟來了南陽,陳延更這個前知府大人,對南陽就格外青眼看重起來,往年可不見府台大人來南陽,趙成棟任了六年南陽縣丞,一共見過陳延更的次數,兩只手都數的出來。

    張懷濟一來,陳大人有事沒事就往南陽跑,自己就撞上過好幾回,陳大人跟張懷濟在一處吃酒,那親熱勁兒,親兄弟也不過如此了,趙成棟覺著張懷濟的靠山是陳延更。

    可後來方知道想錯了,別看張懷濟不顯山不露水的,後頭戳著的竟是巡撫大人,兩家走的那叫一個親啊,且不說,葉府三天兩頭就往南陽縣衙里頭送東西,葉府里的千金大小姐還來了呢,在南陽一住就是小半個月,這能是尋常關系嗎,估摸不是張懷濟靠著陳延更,而是陳延更靠著張懷濟,才謀得江蘇按察司的官位,梁榮一個外來的和尚,廟門還沒摸對呢,就想念經受用香火,這不做夢嗎。

    再說,張懷濟為官清正,可是南陽上下都有目共睹的,就算梁榮你是只蒼蠅,也得找個有縫兒的雞蛋下嘴吧,張懷濟可是琉璃球,你也不怕腳下打滑摔死自己個。

    更何況,張懷濟的妹子還跟皇子有些牽連,趙成棟如今算看明白了,別看張懷濟這會兒官小,往後不定能走到哪一步呢,自己只要堅定的跟著張懷濟,仕途一準差不了。

    想到此,趙成棟道︰“這些藥田原不過山民開荒出來的荒田,若不是張大人尋了周員外包山種藥,這些地如今還荒著呢,張大人就是想讓老百姓吃飽飯,才上下奔波促成此事,著實是南陽百姓之幸。”

    梁榮一聽,心說,張懷濟這才來了南陽幾天啊,都能結黨了,既然這縣丞不開眼,跟張懷濟一塊兒辦了正好。

    想到此,臉色一沉︰“本官問你那些山田可有來往賬目?”

    趙成棟︰“賬目來往記得清楚明白。”說著叫人取了來呈上去,厚厚一大摞,梁榮一看就頭疼了,看了韓應元一眼,韓應元會意,把帶來的幾個賬房叫到一邊兒開始查賬,足足折騰了一個時辰之久,才查完。

    韓應元有些為難,真沒想到這張懷濟的帳如此清楚,且一筆錯處都尋不出來,事到如今,也只能拿稅做文章了。

    想到此道︰“回府台大人,賬目倒是清楚,只不過伏牛山那上百傾山田的稅仍無著落。”

    梁榮一聽就明白了,是叫他捏住這個發難呢,看向懷濟︰“張大人怎麼說?”

    懷濟道︰“下官自認已解釋清楚,南陽百姓的疾苦,想必府台大人心知肚明,便是到了皇上哪兒,懷濟仍是這話。”

    梁榮呵呵笑了兩聲︰“張大人倒是好牙口,這稅不交你還有理了,莫不是給你貪了。”

    陳皮在外頭一聽見這句話,恨不能把梁榮拽到跟前來捶死,什麼東西啊,這是明明白白要往他們家大爺腦袋上扣屎盆子嗎,忙催著後頭的余雋︰“少東家您倒是快著點兒,再晚一步,我們家大爺就成貪官了。”

    余雋笑了︰“放心吧,有你們家猴精的姑娘,你家大爺這輩子都成不貪官。”邁步進了里頭。

    梁榮一見余雋唬了一跳,急忙從上頭下來拱手道︰“少東家怎來了南陽,早知道,下官該設宴迎候少東家才是。”瞥見余雋後頭的周半城,目光閃了閃,心說,這倆人怎一塊兒來了,莫非其中有什麼緣由。

    “余雋一進汝州城,就聽說府台大人清正廉明,連鄉紳設的接風宴都推了,余雋哪里當得起府台大人相請,回頭不知內情的還當余雋要賄賂大人,豈不壞了大人的官聲。”

    噗嗤……陳皮實在忍不住笑了出來,懷濟瞪了他一眼,陳皮急忙收住笑,可臉上的笑意卻擋也擋不住,梁榮有些惱起來瞪著他道︰“你笑什麼,是覺著少東家可笑,還是本官可笑?”

    陳皮心說,這是想找兒茬兒呢,當我怕你啊,嘻嘻一笑道︰“大人可千萬別誤會,奴才哪敢笑話大人呢,奴才是替大人鳴不平呢,前兒跟著我們家姑娘去觀音廟上香,聽見天香閣的兩位姑娘,在外敗壞大人的名聲呢,非說大人來汝州上任那天,怎麼著怎麼著了,想大人如此清正,連鄉紳的接風宴都推了,又怎麼會跑去天香閣呢,奴才是笑那天香樓的姑娘,為了顯擺,竟能編出這樣沒邊兒的瞎話來,真是可笑。”

    梁榮臉色一僵,心里咯噔一下,不是為了天香樓那倆粉頭胡說,是這奴才嘴里的觀音廟,一提起觀音廟,梁榮就覺著嘴里有股子尿騷味兒,這是他此生急于忘卻的恥辱,故此格外敏感,又端詳陳皮幾眼,估摸是這奴才湊巧去了觀音廟,不會知道自己喝尿治病的事兒,略松了口氣。

    也不禁有所警惕,余雋剛那話明顯就是諷刺自己,可梁榮也知道,余家不是他能得罪起的,眼前這位可是皇后娘娘的親姪子。

    想著,只裝著沒聽明白,呵呵笑了兩聲道︰“不知少東家來南陽縣衙是……”

    余雋道︰“本來在下也不用跑這一趟,只不過聽說府台大人要來南陽查伏牛山上那些藥田的稅,余雋便不得不來了,府台大人剛來汝州,大概不知道底細,伏牛山的數百傾藥田,實是我余家入股的買賣。”

    梁榮一聽臉色就變了,哪會想到,這些藥田會有余家摻股呢,從昭慧皇后那時候起,余家就是大燕的皇商,百年來,大燕幾次災荒瘟疫都虧了慶福堂,先帝曾下旨,慶福堂永不納稅,若這藥田有余家摻股,還納什麼稅啊。

    梁榮心里就納悶了,一個芝麻官兒張懷濟,一個汝州府做買賣的周半城,怎就跟余家扯上關系了呢,有余家在,莫說自己,再來十個汝州知府,也動不了伏牛山的藥田啊,自己想從中撈油水的想頭,恐要落空了。

    余雋道︰“張大人一心為民,才有這伏牛山的百傾藥田,南陽的百姓才能吃飽穿暖,梁大人莫聽小人之言,冤枉了張大人才是。”

    梁榮臉色尷尬,呵呵笑道︰“不會不會,下官來南陽查賬,不過是例行公事罷了。”說著轉向張懷濟,掛上一臉笑︰“張大人果然是我等表率,本官回去汝州府,定昭示眾人以張大人為榜樣,好好的為民做事,當好官,當清官……”

    說了一大片廢話,帶著人走了,看著梁榮的轎子沒影兒了,張懷濟方回身一躬到地︰“懷濟謝少東家。”

    余雋道︰“懷濟兄不該謝我,該謝你那鬼靈精的妹子,不是她,我還在冀州府呢,哪里趕得來南陽。”

    懷濟一愣︰“懷清?”

    周半城笑道︰“懷清姑娘早防著梁榮有這一招兒,一早就叫人給慶福堂送了信,少東家才趕過來的。”

    余雋道︰“經了今兒,梁榮不會再以此為借口向張大人發難,卻也不會偃旗息鼓,梁榮可有個外號,叫梁扒皮,最是貪婪,是個雁過留毛的主兒,估計還會想別的招兒,張大人需小心了。”

    這里正說著,忽見那邊兒守備府的轎子過來,到了近前,守備曾思廉下了轎子,臉有急色,到了張懷濟跟前道︰“張大人,令妹可在?”

    懷濟道︰“舍妹這些日子常上山采藥,恐不在家中。”說著看向陳皮︰“姑娘今兒可在家?”

    陳皮道︰“今兒天陰,怕趕上雨,甘草跟銀翹死活攔著沒讓姑娘出去,剛過去的時候看見姑娘正在後頭熬什麼藥膏子呢。”

    曾思廉忙道︰“若姑娘在,可否隨在下守備府走一趟,不瞞張大人,母親病了數日,郎中請了幾個,藥也吃了,卻總不見好,聞聽張姑娘醫術通神,若能醫好母親,思廉定當重謝。”

    張懷濟道︰“大人言重了,行醫救人是醫者本份,何用重謝,陳皮,你去叫懷清跟曾大人去一趟吧,莫耽擱了老夫人的病情。”

    陳培應一聲跑去後衙了,不大會兒功夫,懷清走了出來,跟曾思廉一照面,曾思廉就愣了,心說這不是那日在山上給那孩童治傷,又當中質問梁榮的小公子嗎,怪不得當日覺得他少了幾分陽剛之氣,卻原來是個姑娘。

    懷清進了守備府,後頭還跟了個余雋,進了後堂,卻見有一年輕男子正坐在床前翻醫書,嘴里喃喃嘀咕著︰“不能啊,不能啊,我的方子明明對癥啊……”

    曾思廉忙道︰“姑娘不要過意,他是舍弟思正,不知中了什麼魔怔,自小便想當個郎中,母親不應他,就自己看醫書,家里人逢有病的,讓他開個方子,倒也能應驗,母親便由著他了。”

    說著過去道︰“思正,你在哪兒瞎鼓搗什麼,張姑娘來了。”

    那年輕人扭過頭看了懷清兩眼道︰“你就是南陽城百姓嘴里的神醫,怎麼是個小丫頭啊?你真會治病?”

    曾思廉咳嗽一聲︰“思正不許胡鬧,快讓姑娘給母親號脈。”看得出年輕人極敬重曾思廉這個大哥,聽了曾思廉的話,忙站到一邊,卻仍好奇的看著懷清。

    懷清倒想起以前的事,當年自己跟著爺爺學醫,也是這般,天天想著方子,怎麼不對呢,怎麼就不管用呢,爺爺在一邊兒不說話,就笑眯眯的看著她,等她實在琢磨不出來了,才開口點撥一句,這一句便記在了心里,再不會忘。想著,不禁暗暗嘆息,此一生恐再也見不著爺爺了。

    懷清坐下給老夫人號脈,一邊看老夫人的面色,顯是病了幾日,沒什麼精神,臉色也頗為憔悴,便如此,也瞧得出性子極為剛強,想來能教出曾思廉這樣的兒子,必然不會是軟弱之人。

    老夫人極為困倦,卻仍能支撐著跟懷清說了句︰“有勞姑娘。”

    懷清號了脈,早有人備好筆墨,懷清略斟酌,提筆寫下一方,剛寫完,就聽曾思廉的兄弟道︰“怎可用黃連?”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7 06:46 PM

本帖最後由 sheauyah 於 2016-3-27 07:15 PM 編輯

第56章

    懷清側頭看他︰“為什麼不能用黃連?”曾思正搖頭︰“家母年高體弱,恐滅真火,自然不能用黃連。”

    懷清笑了︰“老夫人兩尺脈長而有神,本元堅固,且有病則病治之,用之何害。”說著見旁邊案頭有一方,想是曾思正開的,拿起看了看道︰“公子這藥方開的極對癥,不奏效只因缺了一味黃連,老夫人之病由熱邪郁于心胃之間,非黃連不可治其病。”

    曾思正愣了良久,方道︰“姑娘果然醫術精湛。”

    懷清忙道︰“不敢稱精湛,若病的不是令堂,想來也不用我走這一趟了,古人常雲,醫不治己,只因事不關己,關己則亂,因是令堂,你心怕有失,故此開方下藥便多有顧慮,卻不知病所起者,藥達方愈,若瞻前顧後難免顧此失彼。”

    曾思正深深一躬︰“思正受教了。”

    懷清道︰“不敢當。”把方子遞給他,曾思正接了方子,喚了小廝進來吩咐︰“照此方抓兩劑藥來。”

    那小廝道︰“往常都是一副三劑,怎今兒只兩劑。”

    曾思正道︰“蠢材,蠢材,此藥一劑可安,二劑愈矣,做什麼還抓三劑。”那小廝方去了,懷清莞爾。

    曾思廉親送兩人出來才道︰“舍弟魯莽,張姑娘莫介意才是。”

    懷清道︰“學醫之人這般方有進益,令弟熟讀醫書,早已入門,欠缺的只是經驗,若能去醫館歷練,將來必成名醫。”說著看向余雋。

    余雋道︰“若曾少爺有意,可去汝州城慶福堂醫館坐堂。”

    慶福堂?曾思廉這時候方看向余雋,這個少年莫不是余家的少東家,皇后娘娘的親姪子,心里暗驚,琢磨這張懷濟兄妹到底什麼來頭,竟跟余家有干系。只不過,思正學醫之事,雖近些年母親不再阻攔,心里卻仍盼著思正能考科舉,從科舉出仕,才是正途。

    想到此,便有些猶豫,余雋如何看不出,有道是人各有志,不需強求,遂笑笑作罷,跟懷清上車回了縣衙。

    到了衙門口,懷清想起什麼道︰“有一事還要請教少東家,請少東家跟我來。”

    余雋笑看著她道︰“我以為張懷清該是個磊落而不拘小節的女子,你這一口一個少東家,叫的我好生別扭,我倒更樂意人家稱我一聲大夫。”

    雖說不大喜歡余家,可余雋這位余家的少爺,爽快可親,倒頗為可交,故此懷清笑道︰“余大夫,請跟去來。”

    余雋倒是也未想她會把自己帶進她的院子,余雋看了看滿院子晾曬的藥材,忍不住搖頭失笑︰“你這里哪像女子的閨房,倒像個藥鋪子,我那幾個堂妹院里。莫不種的牡丹芍藥爭奇斗艷,你倒好,種了這麼一架子金銀花。”

    懷清道︰“牡丹芍藥不過好看而已,沒什麼太大的用處,哪比的上我這里,藥香陣陣,過些日子金銀花開了,金銀相映,美不勝收。”

    余雋道︰“最重要的還可起到驅蚊之用,我說的可對?”

    懷清點點頭,剛想說一句純天然無公害,卻忽想起,這句貌似是現代的廣告詞,才沒有說出來。

    余雋打量完小院,看向屋里,琢磨這丫頭的香閨要是自己進去了,他家哪位風雨不動的表哥會如何,還真令人好奇呢。

    正想著,忽聽懷清道︰“你瞧,去年好好的,今年一開春這金銀花就有些不對勁兒了,這幾日更壞了,葉子都卷了起來,要打的花苞也落了,先開頭我只當是水大,卻越瞧越不對,正巧你是行家,你來看看這是怎麼回事?”

    余雋彎腰細細看了一會兒道︰“這是招了蟲兒,用大蒜泡水,早晚各灑一次,過幾天就好了。”

    懷清忙讓甘草去灶房拿大蒜泡水預備著,把余雋讓到一邊兒的小桌旁坐了,問他喝什麼茶,余雋笑道︰“只要不是你的藥茶,其他都可。”

    懷清便叫銀翹從書案上頭的小罐里拿茶葉沖泡,不大會兒功夫,銀翹奉茶上來,余雋接了一掀開蓋,不禁道︰“極品的明前龍井,好茶。”

    心說,這每年的明前龍井可最是緊俏,今年江南雨水少,這龍井也少了,明前的就更少,且,這才剛過清明沒幾天兒,這時候能喝上明前龍井的,恐怕只有皇上,汝州府的憩閑閣都還沒有呢,張懷清這龍井怎麼來的,就有些耐人尋味了,記得前些日子他爹還說表兄辦差有功,皇上賜了不少東西,張懷清這明前龍井,莫非是從表兄哪兒得的。

    懷清見他拿著茶碗發呆,不禁道︰“莫非嫌茶不好。”

    余雋笑看著她︰“若姑娘這茶都算不上好,恐天下再無好茶了。”

    懷清聽了這句,忽有些不自在起來,暗道,莫非他知道這茶是慕容罡給自己送來的,懷清回了南陽本以為就跟京城的人就沒關系了,哪想還是脫不開。

    慕容罡不知抽什麼風,隔些日子就給她送個東西來,跟上回的壽山石小印比起來,不算貴重,都是不打緊的小東西,有時是一組生動的陶俑,有時是奇形怪狀的石頭,上回送了她一個孔明鎖,再再上回,給她的是九連環,做的相當精致,卻都是玩意兒,還有吃食,他府的桂花糕,玫瑰糕一類的點心,送過一小盒,前兩日送來的是這罐子茶葉。

    若是他送壽山石小印,懷清還能收著,等有朝一日還回去,可這些小東西跟吃食,怎麼辦,一開始還讓甘草收著,後來實在好奇,常常拿出來把玩,便擺在架子上了,那些小點心不知怎麼做的,極對自己的胃口,懷清嘗過之後,就嘴饞的都吃了,吃完了,現在還有點兒惦記著。

    想想懷清都覺自己太沒原則了,又覺慕容罡著實陰險,用這些輕而易舉就讓自己喪失了原則,不過。他這麼做究竟想幹嘛。懷清實在的想不通,追她?不像啊。

    懷清仔細回想了回想,自己跟慕容罡真的不熟,哪怕如今,懷清依然覺得莫名其妙,打死懷清都不會相信慕容罡會看上自己,倒是慕容曦,對自己那點兒意思頗為明顯,懷清就算想裝傻都難。

    剛想起慕容曦,就聽外頭一個熟悉的聲音︰“小丫頭,爺來看你了,想不想爺?”

    懷清一怔的功夫,就見慕容曦已經站在院門口,只不過剛還笑眯眯的,一看見余雋,那張臉便耷拉了下來︰“余雋,你怎麼在這兒?”

    余雋比他還驚訝呢,悄悄看了懷清一眼,心說,這丫頭這是想腳踩兩條船不成,且慕容曦進她的院子如此自在,肯定經常來,莫非這兩人……

    見他面色不善,余雋方道︰“懷清姑娘種的金銀花招了蟲兒,讓我來瞧瞧。”

    慕容曦看了眼一邊的金銀花跟懷清道︰“這東西既招蟲子還養著做什麼,叫人掘了就是了,種上些別的也好,我記得上回你跟我說愛吃種葡萄,就種葡萄豈不正好。”

    懷清白了他一眼︰“那是我說的嗎,明明就是你說的,我最討厭吃葡萄,怎麼可能會種那個。”

    慕容曦︰“葡萄多好,又甜又能釀酒,我府里就有一架是從宮里移出來,種兒好,每年結的葡萄甜著呢,如今還早,等到了日子,我叫人給你送兩簍子過來,保證你一嘗就喜歡。”

    瞥見余雋還在旁邊,慕容曦毫不客氣的道︰“不是看完金銀花了,你還在這兒做什麼?”

    余雋好氣又好笑,知道慕容曦一貫就這麼沒正行,也不跟他計較,跟懷清打了個招呼就走了,等余雋出了院子,慕容曦才道︰“以後別讓他來你的院兒,孤男寡女的像什麼樣兒?”

    懷清瞪了他一會兒點點頭︰“六皇子此話甚有道理。”說著站了起來︰“既如此,六皇子快走吧,你我孤男寡女的在一起,像什麼樣兒。”

    慕容曦自然不動,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道︰“你這丫頭好狠的心,本來爺還盼著你來瞧瞧爺,陪爺說說話兒,可你呢,就叫人送了做面的菜單,且一天一個,等爺吃完了,出去找你,才知道你早回南陽了,爺本想立馬就來找你,卻給父皇派了差事,走不開,好容易這兩天騰出空來,千里迢迢跑來南陽看你,你卻給爺紅杏出牆。”

    懷清看著他︰“六皇子,敢問我張懷清出不出牆,跟你有什麼干系?”

    慕容曦見她有些惱,忙道︰“怎麼沒關系,你喜歡爺,爺喜歡你,你就是爺的。”

    懷清沒想到他如此直白,禁不住臉一紅︰“誰喜歡你了?”

    慕容曦從懷里拿出那一摞做面的菜譜道︰“你不承認也不行,這就是證據。”

    懷清站起來道︰“你願意多想,隨便你,反正我沒說。”說著進屋去了。

    慕容曦跟了進去︰“小丫頭就別跟爺鬧了,爺來一趟南陽不易呢,四川鬧災了,父皇派差事,爺想著從京城到四川,繞個彎子便能來南陽,故此爭來這麼個差事,待不多一會兒就要走的。”氣︰“爺容易嗎。”

    懷清見他唉聲嘆氣的著實可憐,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慕容曦道︰“你還笑,真是個沒良心的丫頭。”

    懷清道︰“好吧,那我就有良心些,投之木瓜,報之瓊瑤,你既來了南陽,我也不能讓你白跑一趟,昨兒看醫書整理出幾個治疫病防疫病的方子,你拿了去,或許有用。”說著去那邊兒書案上翻出幾張方子正想給他,卻見慕容曦站在多寶架前,手里拿著上頭一個斑斕的陶俑看了半天︰“這東西爺怎沒見過,哪來的?”

    懷清搶過來重新擺在上面︰“即便你是皇子,也不能什麼都知道吧,沒見過有什麼稀奇的。”

    慕容曦笑道︰“倒不曾想,你喜歡這些小玩意,回頭爺給你尋些來。”懷清把方子遞給他道︰“川地多雨,常有濕氣,水災過後更易流行瘟疫,你要小心了。”

    慕容曦忽的笑了起來︰“有小丫頭這句話,爺就算有了底氣。”接過方子︰“陳豐還在外頭候著,爺走了。”懷清點點頭︰“爺真走了啊?”慕容曦走到門邊,又回頭說了一句,囉唆之極。

     懷清翻了翻白眼︰“你樂意走不走。”掀簾兒進里屋去了,卻聽院子里慕容曦的聲音傳來︰“離余雋那小子遠點兒,那小子不是什麼好鳥。”

    甘草忍不住笑了起來︰“虧六皇子這句話說得出口,各位皇子里哪還有比的上六皇子荒唐的呢,不過,姑娘,您不會是真看上六皇子了吧。”

    懷清愣了愣,看上了嗎?自己也不大知道,只是覺得,這廝雖玩世不恭,卻有一份難得的赤子之心,在這個虛幻的世界里,讓她覺得分外真實,哪怕他是皇子。

    只不過說喜歡還太早,而且懷清很清楚,無論是慕容曦還是慕容罡,都距離自己太遠,太遠。

    甘草瞧了懷清一會兒小聲道︰“六皇子可是有名兒花花太歲?”

    花花太歲?懷清看著甘草︰“這個詞兒好,下回六皇子來了我就這麼叫他。”

    甘草嚇了一跳︰“姑,姑娘,那您可千萬別說是奴婢說的,不然,六皇子惱起來,說不準要把奴婢治罪呢。”

    懷清笑了︰“膽小的樣兒,放心,姑娘保證不把你招出來。”不過,慕容曦這一入川,沒半年回不了京,估計皇上之所以應他,也是想下心思管管他,省的他成天無所事事的,得了,自己操心這些做什麼,先想想怎麼對付梁榮吧,梁榮絕不會善罷甘休。

    果不其然,沒兩天陳皮就跑來說︰“姑娘,山民新開出的那些荒地,叫一個梁順給買了。”

    懷清皺了皺眉︰“哪蹦出個梁順來,莫非跟梁榮有干系?”

    陳皮道︰“可不嘛,這梁順就是梁榮的親戚,說是什麼表姪兒的,帶著一幫人到山上收地,比咱們南陽縣縣衙里頭給的錢多出一倍呢,現點現收,已經收了不少,姑娘您快想想招兒吧。”

    懷清道︰“老百姓開荒本來就是為了賺幾個錢,弄藥田也是為了讓南陽的百姓脫貧致富,既然有人高價來收老百姓的田,不是一樣嗎。”

    聽了直跺腳︰“我的姑娘唉,您怎麼糊涂起來了,這梁順可是梁榮的姪子,來伏牛山指定沒安好心,若讓他站住腳,以後不定怎麼禍害呢。“

    懷清道︰”這麼著,你先派人盯著些,看他們折騰什麼,若老實便別搭理,若出壞招兒,回來告訴我,我有的是招兒對付他。“

    陳皮這才有了主心骨,顛顛的跑了,甘草道︰“姑娘真不攔著啊?”

    懷清嘆口氣︰“現在攔有什麼用,老百姓可不認你是誰,誰給的錢多,地就給誰,這無可厚非,若我哥這時候出面攔了,不定老百姓心里怎麼想呢,先看看他們幹什麼再說吧。”

    甘草恨聲道︰“當初姑娘就該讓梁貪官當一輩子啞巴,看他老不老實。”

    懷清道︰“說這些沒用的做什麼,你叫牛蒡跑一趟汝州府,把周員外給找來,就說有事跟他商量。”

    甘草忙去了,甘草剛到了前頭,就見周半城跟著懷濟走了進來,甘草心說,這回倒省事了。

    懷清一到前頭,周半城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梁榮這是要跟咱們打對台啊,若是伏牛山剩下的地,都讓梁榮的佷子收了去,也種藥材,以後恐是大麻煩。”

    懷清道︰“我記得周員外包下的那些田里有三十傾沒用。”

    周半城一愣︰“姑娘說的是背陰那片山坡上的地,少東家一早就說了,那塊不能種藥,種了恐也活不了,倒白糟蹋了藥苗。”

    懷清目光一閃道︰“不能種藥,可以種靈芝啊。”

    周半城道︰“姑娘別打趣在下了,哪幾傾地如何能種出靈芝啊?”

    懷清︰“怎麼不能,只要少東家說能種,就一定能種。”

    周半城仿佛明白了過來︰“姑娘說的是,少東家說能種就能種。”說著站起來道︰“我這兒就去尋少東家。”

    送走了周半城,懷濟回頭問懷清︰“你又打什麼主意呢?”

    懷清道︰“哥,您說梁榮得貪了老百姓多少銀子?”

    懷濟搖搖頭︰“這個哥如何能知道,少東家不是說,他有個綽號叫梁扒皮嗎,想來貪了不少。”

    懷清道︰“那咱們讓他吐出來一些。”

    懷濟愕然︰“梁榮貪婪成性,哪里可能往外吐呢?”

    懷清嘿嘿一笑︰“直接讓他吐肯定不行,得想個招兒,讓他心甘情願的拿銀子吐出來,不就得了。”接著在懷濟耳邊嘀咕了幾句。

    懷濟聽了忍不住拍手︰“果真好計。”

    梁順跑進府衙,一見梁榮就道︰“表叔表叔,有件事兒佷兒得跟您說,上個月周半城把伏牛山背陰的三十傾荒地,以一千兩銀的價格賣給了城東的劉常貴,可不知道怎麼了,前兩天又找劉常貴,非要翻倍價錢買回去,劉常貴說不賣,周半城急了,最後開出十倍的價兒,要買回那三十傾地,後來我悄悄買通了翠園兒里周半城的老相好,才知道,那三十傾地別看不能種藥,卻能出靈芝……”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7 07:01 PM

第57章

    梁榮放下蓋碗瞅著他︰“什麼靈芝?”

    梁順忙道︰“翠園兒的小鳳親口跟我說的,周半城前兒吃醉了,宿在她哪兒,半夜里頭說夢話,一個勁兒搗鼓靈芝靈芝,轉過天兒,小鳳哄了他半天方問出來,是伏牛山背陰那三十傾地,別看不能種別的,卻能出靈芝。”

    梁榮哼了一聲︰“我看你的腦袋就像個靈芝,這樣以訛傳訛的話,如何能信,周半城可是老狐狸,若真能出靈芝,肯一千兩銀子賣給劉常貴?”

    梁順道︰“表叔您還別不信,這可是慶福堂少東家說的,能差的了嗎。”

    余雋說的?梁榮愣了一下,要說別人自己還真不信,若是余雋倒可能,余家經營藥號有兩百年了,如今什麼藥都能栽出來,靈芝算什麼,莫非這是真的?不,不對,這事兒怎麼聽著怎麼不靠譜。

    梁順低聲道︰“表叔,這可是一本萬利的買賣,咱要是把那塊地弄到手,將來種出靈芝來,得賺多少銀子啊,那靈芝可是比金子還貴啊。”

    梁榮︰“你說的輕巧,靈芝是那麼好種的嗎,即便那塊地真能種出靈芝,你不說周半城要以十倍的價兒買回去嗎,一千兩,十倍就是一萬兩,那是一萬兩銀子啊,你表叔我這個知府一年的俸祿,還不到一百兩呢,我不吃不喝,一百年也攢不出一萬兩銀子來。”

    梁順嘿嘿一笑︰“瞧表叔說的,當官的要是靠著俸祿活著,早不餓死了,再說,您老給我收山田的那些銀子也差不多一萬兩了,要不,咱把山田倒手賣給周半城,再從劉常貴手里把那三十傾地弄過來,有了靈芝,咱還種別的幹啥啊,守著這三十傾地收銀子得了唄。”

    梁榮道︰“你說的輕鬆,那些地可是兩倍銀子收上來,以周半城的精明,哪會買,若照著原先的價,離手就賠一半,你表叔的銀子是大風刮來的不成,擱得住你這麼往外揚。”

    梁順道︰“表叔,您怎麼就算不過來這個賬呢,這會兒賠點兒,只要把那地弄過來,往後不淨剩下賺了嗎。”

    梁榮想了想︰“若那塊地真能出靈芝,慶福堂不可能沒有動靜,你私下尋個慶福堂的伙計打聽打聽,若果真,再出手也不晚。”

    梁順應著去了,轉過天來跟梁榮道︰“表叔,打聽了,慶福堂這些日子淨從山上伐木頭了,伐的木頭就堆放在慶福堂後院里頭,滿滿的好幾院子呢,說是過些日子有大用,具體什麼大用,那伙計死活不說,說要是露出來就丟飯碗了,姪兒就多了心眼,尋了個木料鋪子的老掌櫃,問慶福堂堆那些木頭做什麼,那老掌櫃說,那些木頭是椴木,倒是打家具的好材料,若說藥行里頭使,倒是有個別樣的用處,椴木接種能栽靈芝。”

    梁榮聽了,方信了八九成,卻仍有一二分心疑,梁順一見表叔心思活動,忙又加了把勁兒︰“表叔您要是再猶豫,這從天上掉下來的金元寶,可就讓別人撿去了。”

    梁榮心道,這發財的機會稍縱即逝,過了這個村前頭可沒店了,橫豎那塊地能出靈芝是一定的了,便弄在手里,自己種不了,賣了那塊地也能賺一筆。

    想到此,跟梁順道︰“你去找周半城,把伏牛山那些地都賣給他。”梁順心里高興啊,這一出一進,一到手,自己從中間拿的好處多了去了。

    陳皮進來道︰“姑娘,周員外叫人來問姑娘,梁順找他要把梁家收去的山田賣了,周員外問姑娘要多少銀子合適?”

    懷清笑道︰“你只讓告訴周員外,拖著他,他自己就會把價低下去,不打個對折,絕不應他。”

    等陳皮走了,甘草道︰“梁家叔佷本來就加了一倍銀子收的地,這會兒賣出來,已賠了一半,怎肯再往下降價,梁扒皮可是最大的貪官,哪舍得這些銀錢。”

    懷清︰“他若不貪,這一招豈不白費了,他越貪,才會越急著要銀子,知道這麼個一本萬利的買賣,又怎會不動心,只他動了心,貪念一起,就什麼都幹得出來,哪還會吝惜這點兒小錢,且,梁榮為官多年,疑心頗重,即便這時候也不見得信了,若周員外痛快的把那些地買過去,這廝肯定疑心,故此越拖著他,他越信實,信了實,才舍得下本兒,等他的本兒下夠了 ,咱們再收口,管教他落個一場空。”

    甘草道︰“姑娘可真壞。”

    懷清白了她一眼︰“我這叫以惡治惡,什麼真壞。”

    甘草嘿嘿笑了兩聲道︰“奴婢是想說姑娘的主意真多,只是梁榮也不過一個知府,能有這麼些銀子嗎,咱們家大爺雖比不上知府官大,好歹是個知縣,若沒有慶福堂的分紅,咱家這大大小小的事兒恐也支應不過去呢。”

    懷清道︰“所以說清官難做,舉凡當官的,若不貪,便是家里有田產,農莊,買賣,能支應著一家子的挑費,指望著俸祿,恐連體面日子都過不得,更別提富貴了。”

    甘草也嘆了口氣道︰“照姑娘這麼說,這清官還真不是人幹的差事。”

    懷清道︰“也並非如此,若省著過,還是能養妻活兒的,只不過官場里的應酬多,當了官的莫不想往上升遷,這升遷一靠門路,二靠銀子,這兩樣缺一不可,要不怎麼有跑官兒一說呢,便不從科舉出仕,家里銀子多,也可買個官做。”

    甘草眨眨眼︰“若當官不能賺銀子,不能過好日子,花這個冤枉錢做什麼?”

    懷清笑了︰“不冤枉,花一萬銀子買的官,貪一年差不多就回來了,這還是不是肥缺兒,若趕上江南那樣的富庶之地,一個月回本也可能,不是有句話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嗎,說的就是江南的官兒。”

    甘草砸了咂舌頭︰“好家伙,這也太賺了,怪不得梁貪官有這麼多銀子呢,真不是好東西。”

    懷清道︰“所以,咱們得讓他多出點兒血,這些銀子正好回饋給南陽百姓,也算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還能給梁貪官積點兒德,豈不是一舉兩得。”

    甘草噗嗤一聲樂了︰“恐怕梁扒皮不想積這個德,這會兒不定跟熱鍋的螞蟻一樣著急呢。”

    梁榮來回走了十來趟,往外頭望了七八回,不見梁順的影兒,梁夫人放下茶道︰“老爺還是消停的坐會兒吧,轉的我頭都暈了,什麼急事值當這麼著。”

    梁榮道︰“梁順這小子,平常瞅著還算機靈,真到節兒上,就不頂用了,叫他賣個地罷了,這都幾天了還沒賣出去,真是廢物。”

    梁夫人道︰“要我說老爺就是瞎折騰,那些銀子撂在錢莊里,年年生息,做什麼折騰這一水,萬一要是賠了,那些銀子可打水漂了。”

    梁榮道︰“你懂什麼,婦人之見,錢莊才幾個利錢,若這檔子買賣成了,一萬說不定能生十萬。”

    十萬?梁夫人倒抽了一口涼氣︰“果真嗎?”梁榮點點頭︰“那可不是尋常的東西,是靈芝,是還陽草,比金子還貴。”

    梁夫人聽聽了忙招來管家︰“快去把表少爺找來。”

    說話兒的功夫就見外頭梁順走了進來,梁榮一見他便問︰“可賣了?”

    梁順咬著牙道︰“周半城這個老狐狸,都十天了,天天躲著不見我,今兒天不亮我就去他府外頭堵著了,到這時候都不見人出來,問了看門的小子,說鄧州府的什麼買賣出了差錯,昨兒夜里周半城就奔鄧州府去了,最快也得後天才能回來,表叔,您看著這可怎麼辦?”

    梁榮哼了一聲︰“什麼鄧州府的買賣出了差錯,周半城這是想壓價兒呢 。”

    梁順道︰“咱們那些地可是加價收來了,如今賣給他,卻是照著縣衙收的價兒,已是賠了一半,再降價,豈不賠的更多。”

    梁榮道︰“他現在惦記著劉常貴兒手里的寶地,哪還會把這些山田放在眼里。”說著,叫了管家進來道︰“你去把韓應元給我找來。”

    韓應元進了周府,管家忙迎出來︰“韓大人一向少見啊,您今兒來的不巧了,我們老爺……”

    管家沒說完,就給韓應元打斷︰“我知道你家老爺在里頭呢。”說著撥開管家闖了進去︰“韓大人,韓大人……”管家一路小跑追了進去,不想韓應元腳下飛快,等管家追上的時候,已進了書房院。

    周半城正在廊下給芍藥剪花枝,一邊剪一邊跟旁邊的小丫頭調笑,韓應元道︰“周員外好清閑啊。”

    周半城轉身見是韓應元,管家忙道︰“老奴攔不住。”

    韓應元︰“怎麼,我來了周老爺連杯茶都有?”

    周半城呵呵笑了兩聲︰“韓大人里頭請。”把剪刀遞給那丫頭,吩咐烹茶,跟韓應元進到書房落座。

    韓應元喝了口茶道︰“周員外,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兒,今兒我來是為了梁順手里那些山田,伏牛山的山田什麼價兒?咱們彼此心知肚明,張懷濟轉手承包給你的價兒可翻了倍,梁順照著縣衙的收價兒賣給你,已比你原先包的價格低了一半,周員外,梁順可是知府大人的佷子,這里的事兒,不用我說你也明白,周家在汝州城這麼多買買,真要是得罪了知府大人,可沒你什麼好兒吧。”

    半城聽了卻道︰“韓大人此話差矣,府台大人從一進汝州府,清廉的名聲就傳出去了,這樣的青天大老爺,哪會做出公報私仇的事兒呢,再說句透底兒的話,梁順加價兒收地,不就是看在下賺了銀子,想分一杯羹嗎,這商場如戰場,若我此時留了後路,豈不是壞了自己的買賣,就算梁順是府台大人的姪子,可人情是人情,買賣是買賣,豈可混為一談。”

    韓應元不想他如此不給面子,臉色有些不好看︰“周員外的意思,是不想要那些山田了?”

    周半城半真半假的嘆口氣道︰“不瞞韓大人,不是不要,我是要不起了啊,伏牛山數百傾藥田雖有慶福堂的股兒,到底我還是拿了大頭,這藥材行跟別的買賣不一樣,最是壓錢,藥材下來沒說立馬就能賣的,收拾好了,若錯過了好行市,就得壓在庫里,壓的我這手頭都周轉不開了,韓大人若不信,現在就跟我去南陽的庫房里瞅瞅,那些藥材包都堆成了山,這老一茬的藥還沒買出去,眼瞅入秋新藥就下來了,山上那些老百姓,可不是白給我幹活的,得給人結算工錢,這麼一想,我都愁的睡不著覺,就算還有幾個余錢,也得留著,哪還敢花出去,梁順那些地讓他趁早賣給別人吧,我可要不動了。”

    韓應元心說,老狐狸這話騙鬼呢,汝州府若是連他周半城都窮了,誰還算個富戶,豈不是笑話兒嗎。

    不過,韓應元也算看出來了,這老狐狸是個軟硬不吃的主兒,嘴里口口聲聲府台大人如何如何,心里根本就沒把梁榮當回事兒,若沒有足夠能打動他心的利益,這老狐狸絕不會松口。

    想到此,韓應元笑了一聲道︰“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周員外可是周半城,再怎麼著,這點兒銀子還掏得起吧,既托付了我,我也不好白來一趟,周員外就瞧在我的面子上為難為難,至于價錢兒嗎,可以再談。”

    周半城為難的道︰“雖說手頭緊,論說,這點兒銀子也不算什麼事兒,湊一湊也能夠,可這藥田卻難,別看賺銀子,下的本也大,包田的銀子不多,後頭可都是費銀子的事兒,實在是難啊。”

    韓應元道︰“要不這麼著,我做主再打個對折如何?”

    周半城還要犯難,韓應元道︰“有道是人情留一線,日後好想見,凡事不可做絕了啊。”

    周半城一拍桌子︰“得,看在韓大人的面子上,縱再為難也得應下。”韓應元心說,這才是得了便宜賣乖呢。

    韓應元回府衙跟梁榮叔姪一說,梁榮那個心疼就別提了,這才幾天啊,一萬兩銀子出去轉了一圈,回來就剩下兩千五了,想起那塊靈芝寶地,不免有些打鼓,問梁順︰“人你找好了?”

    梁順道︰“表叔放心吧,人是從冀州府余家的靈芝田里挖來的伙計,手熟的很,這一兩天就到了。”

    梁榮道︰“這人要緊,別吝惜工錢,多給他些,若出來靈芝,再給他分紅,這樣方能留住他。”

    梁順應了一聲︰“表叔,這麼一來,咱的銀子可不夠了,光劉常貴兒那就的一萬兩。”

    梁榮陰沉沉的哼了一聲︰“一萬兩?做他的春秋大夢,附耳過來,你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給他五千兩把那三十傾地拿過來。”

    懷清看向陳皮︰“你說那三十傾地賣了多少?”

    陳皮道︰“五千兩,梁扒皮真不是個東西,叫衙役三天兩頭騷擾劉家的買賣,劉常貴兒實在頂不住了,才五千兩賣給梁順。”

    懷清道︰“且記著,早晚咱們得找回來,這會兒他省了五千兩,過後讓他拿出五萬兩來填坑。”說著從書案上拿出一封信遞給陳皮︰“把這個送去慶福堂,少東家看了就知道怎麼辦了。”

    陳皮忙著去了,甘草道︰“姑娘,背陰那塊兒地真能種靈芝啊?”

    懷清點點頭︰“真能種,但不是靈芝,是蘑菇。”

    甘草愕然︰“蘑菇跟靈芝能一樣嗎?”

    懷清笑了︰“自然不一樣,不過椴木香菇也是好東西,等明年下來,我叫灶房做香菇釀肉,準保你連舌頭都恨不能吞下去。”

    一說到吃食,甘草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姑娘說的奴婢現在就想吃了,不過,那三十傾地不都賣給梁扒皮的姪子了嗎,哪還能種香菇呢?”

    懷清道︰“早晚還是咱們的,急什麼?”

    懷清琢磨這一回就得把梁扒皮給收拾徹底了,不然,一會兒想起來折騰一出,誰也受不了,他不是貪嗎,他不是愛錢嗎,就讓他落個錢財一空。

    梁扒皮可沒想到,前頭這一萬兩千五百兩銀子扔出去,哪還沒到哪兒呢,就光買了三十傾地,冀州府來的人叫方奇,今年二十四了,是前些年逃荒去的冀州府,在余家的靈芝田里當了四年伙計,故此異常熟悉種靈芝的流程。

    他一來,梁榮就讓梁順帶著去伏牛山看地去了,回來問他︰“如何?”

    方奇道︰“這南陽的伏牛山真是一塊寶地,那三十傾地正是老天賜給大人的聚寶盆,大人往後等著收銀子吧。”

    梁榮這才徹底放了心,再問他︰“需要什麼?”方奇道︰“這種靈芝說難也難,說易也易,地最重要,地好,別的就省事多了,如今有了伏牛山的寶地,只要準備椴木跟靈芝種子即可。”

    梁榮有些不信的道︰“這麼簡單,就能種出靈芝?”

    方奇道︰“剛小的也說了,只要地好,種靈芝並不算難,不過這靈芝的種子卻要使些銀子,種子越好,將來結出的靈芝越貴,賣的價錢也越高。”

    梁榮現在一提使銀子就肉痛,可一琢磨前頭三拜九叩都完了,就剩這一哆嗦,自己要是心疼銀子,前頭的銀子可也打水漂了。

    想到此,又問︰“山上那三十傾地的靈芝種子需多少銀子?”

    方奇算了算道︰“若都種上,怎麼也要三萬兩銀子。”

    三萬……梁榮倒吸了口涼氣,臉都抽抽了︰“怎要這許多?”。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7 07:14 PM

第58章

    方奇道︰“大人,這可是靈芝啊……難得伏牛山這麼一塊天賜寶地,冀州府的靈芝田遠遠及不上呢,冀州產的靈芝算不得極品,南陽的卻不一樣,大人別看現在投進去的銀子多,趕明兒賣的時候,能翻出去幾倍,甚至十幾倍呢。”

    梁榮聽了,只覺眼前瞬間堆滿了兩座金山,跟這兩座金山比起來,區區幾萬兩銀子又算什麼,便跟梁順道︰“你都聽方奇的,需銀子便去賬房里支,把這件事辦妥當了,表叔虧不了你。”

    梁順忙道︰“那姪兒這里先謝表叔了。”跟著方奇出了府衙去買椴木,哪想到跑遍了汝州城大小的木料鋪子,一棵椴木也沒有,都讓慶福堂買了去。

    梁順不禁傻眼,又在附近的幾個縣跑了兩天,一共就找著七根椴木,問方奇︰“這種靈芝非椴木不可嗎?旁的木頭可否替代?”

    方奇腦袋搖的撥楞鼓似的︰“別的可不成,只有椴木方可,若汝州府沒有,不若去附近的鄧州尋尋。”

    兩人又去了鄧州,誰知鄧州的椴木也讓慶福堂買了,梁順跟方奇回汝州府衙跟梁榮一說,梁榮反倒高興了。

    梁榮這人疑心頗重,雖如今銀子都扔進去了,心里卻仍有些嘀咕,這一廳慶福堂買了這麼些椴木,才真放心了,若不是為了那三十傾地,慶福堂如何會買這麼多椴木堆著,不吃飽了撐得嗎,叫梁順直接跟慶福堂買,反正這麼多椴木,又不可能都運回冀州,自己買了不正好嗎。

    梁順忙道︰“表叔您老莫不是忘了,余家的少東家跟周半城張懷濟是一頭的,咱現在去買他手里的椴木,指定漫天要價。”

    梁榮道︰“便他貴上一倍,也比去老遠買的合適,你只管去,方奇不說趁如今還未入夏種上,年前就能收一茬嗎,莫耽擱了正事,快去。”

    梁順急忙去了,余雋倒是沒什麼架子,梁順一去就見著了,只不過三句過來,一說買椴木,余雋說︰“這些椴木可是我挨根兒挑的,不是梁兄下手的快,把那三十傾地從劉常貴手里買了去,這些椴木到年底可能生出金子來呢。”

    梁順心說,挨根兒挑的?騙誰呢,這麼多木頭真挨根兒的挑,挑一輩子也挑不完啊,不過,也不敢得罪這位,便道︰“請少東家開個價兒。”

    余雋呵呵笑了兩聲︰“既然梁兄如此直白,我也痛快些,一口價,汝州府鄧州府里的椴木一共兩萬兩銀子。”

    兩萬 ?梁順一口茶險些沒嗆死,這光買木頭就兩萬,後頭還有靈芝種子呢,再往後,還得有人工吧,我的那個老天爺,這得多少銀子往里填啊,這個價兒他可不敢買,跟余雋說回去想想明兒再來,余雋也沒催他,叫人客客氣氣的送他出了慶福堂。

    等梁順走了,余雋才轉身進了旁邊的憩閑閣,上了二樓,見懷清正在哪兒吃點心呢,不禁失笑︰“我們幾個都快跑斷腿了,懷清姑娘倒好清閑兒。”

    懷清如今跟他熟了,也不跟過去一樣拘謹,笑了一聲道︰“有道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我這兒動腦子的,比你們跑腿的累多了好不好。”

    余雋坐下喝了口茶道︰“你莫不是想把梁榮貪的那些銀子都弄出來吧。”

    懷清挑了挑眉︰“他這些銀子還不都是從老百姓哪兒搜刮來的嗎,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有什麼不好。”

    余雋︰“行,你有理,梁榮來汝州府之前指定沒做好夢,好不容易貪的這些銀子都得撂在南陽,話說,這麼為了老百姓還真不像你的性子。”

    懷清不免白了他一眼︰“這話什麼意思,莫非在余大夫眼里,我是個刻薄之人不成。”

    余雋笑了︰“自然不是刻薄,卻也並不是如此大公無私之人。”

    懷清嘆道︰“這世上的人當官莫不是為了榮華富貴,有幾個是為了老百姓的,這麼著的都是想不開的,想不開了才做清官,卻偏有我哥這種想不開的人,我這個妹妹能怎麼辦,難道鼓勵我哥當貪官不成。”

    余雋一口茶險些噴出來︰“你這丫頭倒是什麼話都敢說,不過倒還有自知之明,對了,曾思正來慶福堂了,這會兒正在醫館坐堂呢,想不想去瞧瞧?”

    懷清搖搖頭︰“瞧什麼,曾家二爺,缺的不過是歷練,歷練個一兩年,必有大成,我之前還不如他呢,後來跟著爺爺出去瞧病,見的多了,好多病癥才想明白。”

    余雋道︰“你開的方子用藥極少,卻能藥到病除,若不是極通曉藥性,怎敢如此用。”

    懷清道︰“我爺爺常說,藥若對癥,一味足以,藥不對癥,吃一盆也沒用,且萬物皆可入藥,若拘泥配伍,倒失了藥的根本。”

    余雋點點頭︰“上月里去京城見了我師傅,聽說你用紅花湯蒸浴,救了護國公府的夫人,我師傅說,大燕上百年也只有一位敢如此用藥,便是當年的太醫院院正,蔣毓敏,莫非你跟他有什麼淵源?”

    懷清一愣,蔣毓敏?太醫院?自己根本是跟現代爺爺學的,哪蹦出個太醫院姓蔣的來,搖搖頭道︰“我的醫術承繼祖父,祖父業已仙逝,你說這位姓蔣的,懷清從未聽過,如今他還在太醫院嗎?”

    余雋目光一閃搖了搖頭︰“當年淑妃之事,牽連甚廣,蔣毓敏獲罪,後來死在獄中,我師傅每每提起此事都會嘆息一場。”

    懷清也知道,宮廷之中明爭暗斗,步步驚心,莫不充滿了算計,作為太醫絕對算高危職業,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成了替罪羔羊,故此,即使獲罪也不代表真有罪,或許是給人頂杠,也可能是被人陷害,總之,因為看錯了病獲罪的概率,幾乎為零,所以,這個蔣太醫多半是個冤死鬼,不過淑妃?怎麼這麼耳熟呢。

    忽想起來︰“淑妃莫不是六皇子的生母?”

    余雋深深看了她一眼,頗意有所指的道︰“你跟六皇子倒是有交情。”

    懷清道︰“民女哪敢跟皇子攀交情,不過多見了幾次罷了。”余雋心說,真這樣便好,若不然,自己的表哥的一番心思,可要付之流水了。

    懷清回了自己的院兒,還在想余雋的話,余雋可是話里有話兒,莫非覺得自己跟六皇子有些曖昧,提醒自己呢 ,可他提醒的著嗎,說到底,有他什麼事兒呢。

    懷清抬頭看著架子上新送來的盒子發呆,里頭是一盒雨花石,想是仔細積攢下來的,有山川,有人物,也有魚蟲鳥獸,色彩斑斕,雅趣橫生。

    懷清有時候特矛盾,慕容罡這麼個看上去極度無趣的人,偏跟自己的愛好雷同,所以,他送的東西,自己總會糾結在收與不收之間,收吧,自己跟他屁干系沒有,不收吧,實在喜歡。

    想著過去把那個匣子搬到炕桌上打開,挑出一個對著窗外的亮兒仔細端詳,上頭的圖案像個仕女,裙帶飄飄,鬢發高挽,手里仿佛還拿著一把團扇,側身而立,窈窕飄逸,縴細柔美,說不出的好看。

    看了一會兒放回匣子里,小心的搬回去,嘆了口氣,反正就是些石頭,收便收了吧,等以後見了他,他要提再還給他,若不提就裝糊涂了。

    懷清覺得自己挺小人的,懷濟一進來就聽見她嘆氣,不禁笑道︰“倒真是長大了,都會嘆氣了,跟哥說說,有什麼煩惱不成?”

    懷清笑了,讓懷濟坐下,叫銀翹上了茶來,才道︰“我能有什麼煩惱,倒是哥,這都好些天沒這麼早回家了,往常不到天黑都見不著哥的影兒呢。”

    懷濟道︰“眼瞅入夏了,哥是又怕下雨,又怕不下雨,雨水大了,山上的藥田積了水,可要爛根的,若不下雨,到了秋天恐沒個好收成。”

    懷清點點頭道︰“哥顧慮的是,去年的守成好是因風調雨順,可這天氣什麼樣兒誰也料不準,倒是有一個法子,哥哥可抽空跟周員外商議商議。”

    懷濟︰“什麼法子?”

    懷清︰“我記著伏牛山半山有個天然的積水池,下頭通到山腳下的唐河,也算唐河的水源之一,若從半山上設幾個堤壩,把山上的水截流,旱的時候,用來灌溉,澇的時候,也可放水,豈不一舉兩得。”

    懷濟眼楮一亮︰“果真是個好主意,若真如此,以後不管旱澇,伏牛山那些藥田都再不用愁了,哥這就去山上看看去。”

    懷清提醒︰“我說的簡單,真做起來卻極難,需找個懂得水利之人方妥。”

    懷濟道︰“哥省的,今兒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家來,晚上飯別等我,小妹自己吃便了。”撂下話頭也不回的走了。

    甘草道︰“咱們大爺倒真成了不著家的,什麼時候有了大奶奶,看大爺還這麼著。”

    懷清笑了起來,說起這個,倒想起若瑤來,這兩個月光忙活梁扒皮的事兒了,也騰不出空去鄧州,前兒若瑤來信還把她罵了一頓,說只放她一回南陽,就再也抓不著了,懷清琢磨著,怎麼也得梁扒皮這事兒了了才行,想也快了,只要梁扒皮把靈芝種子買回來,那些椴木弄到山上,這事兒就算成了,前後加在一起六七萬銀子呢,不信梁扒皮不心疼。

    梁順本還說他表叔這個摳門的樣兒,一聽兩萬兩銀子指定不給,哪想倒給梁榮數落了一頓︰“兩萬就兩萬,猶豫什麼,你應下就是,不是早跟你說了,需銀子賬房支便是了,還巴巴的來問我做什麼,眼瞅就立夏了,再蘑菇下去,今年什麼都甭想了,還不快去支銀子,把那些椴木買回來,叫人送到山上。”

    梁順挨了頓數落,心里也算有了底,表叔既然發了話,自己還怕什麼,花唄,沒幾天,椴木都運到了伏牛山上,又過了幾天,靈芝種子買了來。

    方奇先試著接了種,沒幾天,便長出一個小小的靈芝牙兒,雖小已能看出靈芝的樣兒,梁榮瞧了大喜過望,抬頭望了望這三十傾地,琢磨到了秋天都結上靈芝得能換多少銀子來啊,對方奇更是信任,方奇說什麼是什麼,為了怕附近的山民偷盜,周圍攔了鐵籬笆。

    懷清看見,不禁暗笑,心說,梁扒皮叔佷這是給自己蓋監獄呢,等蓋成了,就該蹲進去了。

    實驗成功了,梁榮就叫方奇教雇來的人接種,沒幾天,三十傾地的靈芝種都接好了,方奇的娘來信說病了,方奇便跟梁順請假回冀州。

    梁榮如今覺著,一個月給方奇那麼多工錢太多了,這種靈芝也沒多難嗎,再說,如今雇的那些人也都會了,還留著他作什麼,走就走唄,最好走了別回來才好呢,倒省了先頭應他的分紅,故此,答應的異常爽快。

    方奇走之前說,最遲三天能長出靈芝芽來,可到了第三天頭上,梁順見地里還是光禿禿一堆木頭,心里不免著急了,琢磨怎麼不出芽呢,莫非哪里出了差錯,忙回去報告梁榮。

    梁榮一聽腦袋都大了,前前後後可是七八萬銀子都花進去了,這可是自己攢下的棺材本,要是沒種出靈芝,自己……

    想著這些,梁榮兩只耳朵嗡嗡直響,忽想起什麼,暗道莫非上當了,不能,自己親眼看著那靈芝發了芽,怎可能會是假的,叫了兩個差人進來,命他們速去冀州府把方奇綁回來。

    兩個差人快馬加鞭的三天就回來了,說冀州府根本就沒方奇這個人,梁榮一聽,只覺眼前一黑,咚一下栽到地上,梁順也傻了,一見這意思,自己還待著不是找倒霉嗎,趁著亂趕緊跑吧,反正也從中間黑了銀子,跑到外頭先躲個一年半載的再說,一時間,汝州府衙亂了營……

    甘草進來道︰“外頭知府的人來了,說姑娘去給陳扒皮瞧病呢,想的美,不是天天跟咱們大爺為難的時候了。”

    懷清道︰“陳皮怎麼說的?”

    甘草道︰“陳皮說姑娘去鄧州府住親戚去了,沒有半年回不來,陳府的人才走了。”

    懷清道︰“是該去給老太君請安了,再不去,不定老太君怎麼念呢,你去叫牛蒡準備,明兒咱們去鄧州府。”

    正說著,忽陳皮進來道︰“姑娘,守備府的曾二爺來了,說有急事要見姑娘。”

    銀翹道︰“這位曾府的二爺也真是,就不想想男女有別,他一個男子登門來尋姑娘像什麼話兒啊。”

    懷清道︰“若無急事,想來他也不會親自登門,我就去瞧瞧吧。”說著往外走,到了前頭,曾思正一見懷清就忙道︰“貿然前來還望姑娘莫介意才是,此來卻因家兄所譴,請姑娘跟我去守備府,瞧個要緊的病人,本該讓嫂子前來相請,奈何親家母親病臥,嫂子回娘家侍奉湯藥去了,兄長便讓思正來了。”

    懷清道︰“二爺不必如此,既是急癥耽擱不得,這就去吧。”說著上了守備府的車。

    這是懷清第二回進守備府,這回卻是客居,進了客居,曾思廉一見懷清臉色便有些不大自然,懷清左右瞧了瞧,沒見病人不禁愣了愣。

    曾思廉道︰“鄙友之病本不該請姑娘前來,卻,子京之病著實難醫,故此……”說道此處,頗有些不安。

    懷清這才明白,病人既是曾思廉的朋友自然是男的,曾思廉是慮著自己一個女子給男人看病不妥,方如此,之所以叫曾思正回來,估計也是想借助曾思正,讓自己知道病人的病癥,而不至于讓自己親去號脈。

    其實,懷清真沒這麼多講究,只不過在這個保守的古代,沒法子罷了,想到此,懷清道︰“如此,就請曾二爺說說貴友的病癥吧。”

    曾思正道︰“子京兄是腫疾,自來也未醫好,如今有十多年了,一發作起來,全身皆腫,想《金匱要略》上曾言︰“風濕脈浮身重,汗出惡風者,防己黃 湯主之。我觀此癥正是如此,故此昨天開了防己黃 湯,意在益氣祛風,健脾利水。卻不想毫無效用,這才請姑娘前來。”

    懷清想了想道︰“依著你說,卻極對癥,只不過,固胃助陽恐防己黃 湯力有不殆。”

    曾思正一愣︰“姑娘是說,此病不該重利水,而在固胃扶陽?”

    懷清點點頭︰“脾屬土,腎屬水,脾虛而致水不能攝,以致水腫,若力養胃氣,胃氣固則土生,若土能制水,病何由生?”

    曾思正忽道︰“正是如此,我怎就沒想出來呢,只用健脾利水之方自然無用,此癥該用扶陽助胃湯才是,思正受教了。”

    忽里屋走出一中年漢子道︰“姑娘一番高論,在下也受教了,聽姑娘的話,倒跟我們治河差不多。”

    曾大人道︰“這是鄙友馮子京,曾于河道衙門任職,這位是張姑娘。”

    懷清一見此人果真全身水腫,臉都有些變形,卻仍有精神說笑,可見為人樂觀,蹲身一福,卻想起什麼道︰“馮大人曾在河道衙門任職,可認識修築堤壩之人嗎?”

    曾思廉笑了︰“若論旁事,在下不敢說,若說修築堤壩,馮兄可稱得上大燕第一人。”

    懷清大喜,這才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7 07:27 PM

第59章

    一提這些,馮子京的笑容淡了淡︰“都是過去的事兒來還提什麼?”懷清從客居出來,曾思廉低聲道︰“姑娘莫介意,子京兄也是寒心了,當年他在淮揚道任職,修建通江渠,卻因河道官員貪污,好好的防洪堤壩,修成了篩子眼,子京兄多次參奏此事,均被扣下,還誣他一個辦事不利,削官罷職,不是當時的御史耿大人力保,恐這條命都要搭進去。”說著長嘆一口氣。

    懷清心說,怪不得馮子京是那般表情,原來個中竟有這些緣由,看來若想請動此人,非她哥出面不可。

    懷清回家跟她哥一說,懷濟大喜,今兒在山上看了大半天,越看越覺得懷清說的有理,半山本有個天然而成的積水池,雨水豐沛之時,山泉順勢而下,匯聚在半山的積水池里,再往下便是山下的唐河,這是一個天然水道,若像懷清說在此處築堤建閘,旱時可用來積水灌溉山中的藥田,澇時開閘放水,水經由積水池流入山下的唐河,也會避免山洪暴發。

    若果真能成,南陽百姓今後便再不會為旱澇所苦,這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只不過這懂水利之人著實難尋,不曾想,下午自己還在山上發愁呢,到了晚上家來,懷清便說找著人了。

    懷清把馮子京的事兒跟懷濟說了︰“自來才高志大,這位馮子京一身本事,孤傲清高些,也應該,更何況,他還有前頭那樣的經歷,對官場寒心也可以理解,哥只莫提官場,只說百姓疾苦,誠心相邀,想來他會答應。”

    懷濟道︰“正該如此。”

    轉天一早,懷濟便去了守備府,不想卻撲了空,曾思廉道︰“今兒一早天沒亮,子京便回家去了。”

    懷濟忙問︰“先生家在何處?”

    曾思廉道︰“張大人尋子京兄是?”

    懷濟︰“不瞞曾大人,懷濟想在伏牛山修壩建閘,澇時泄洪,旱時積水,也免得南陽的老百姓再為旱澇所苦。”

    曾思廉愣了一下︰“張大人果不負南陽百姓一聲青天之名,著實令在下欽佩,子京兄自罷了官,便隨妻子回了丈人家,現在汝州城外的虎頭村居住,恐張大人去了尋不見,不若在下陪張大人走一趟吧。”

    懷濟忙謝了,曾思廉道︰“張大人莫跟我客氣了,剛上任時,之所以不跟張大人往來,實是怕了,在淮揚道上,只因我不肯跟那些人同流合污,才被排擠來南陽,若非老母年事已高,思廉倒恨不能也跟子京一般,拼著頭上這頂烏紗帽,也要參奏那些貪官一本,到底思廉不如子京兄。”

    懷濟道︰“皇上聖明,常說為官當清,便有些害群之馬,懷濟相信,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他們早晚一天會得到應有的結果。”

    曾思廉嘆道︰“若天下的官都如張大人一般,何來官場之弊。”

    兩人說著,到了汝州城外的虎頭村,問了村民,方知道在前頭街當的胡同里,兩人剛找著門,就聽見一陣罵聲︰“白瞎了你還是個老爺們,養妻活兒都不能,反倒靠著老婆的娘家吃飯,我爹娘哪輩子沒做好夢,攤上你們這個倒了八輩兒的女婿,替你養著老婆孩子,虧你還有臉家來,還說有多少多少朋友,讓你去借幾個銀子給孩子瞧病,你倒好,出去一天一宿回來,子沒有不說,倒給你自己抓了兩服藥,兒子還病著呢都不顧,莫非你想絕後不成。”

    曾思廉這才明白,昨兒馮子京去是想借銀子的,雖知子京的日子過得不順遂,卻也未想到這般拮據,堂堂男子漢大丈夫卻讓個婆娘擠兌成這般。

    曾思廉不禁來了幾分火氣,幾步上前把門推開,馮子京一見好友,不免滿面通紅,卻又見後頭還跟了個生臉的人,更覺得羞愧難當,卻極力維護住體面道︰“你這婆娘一早起來撒什麼潑,沒見來客了,還不泡茶。”

    那婆娘哼了一聲︰“茶,還當你是老爺呢,飯都快吃不上了,哪來的茶?”撂下話一甩臉子往灶房去了。

    馮子京頗尷尬的道︰“婦人家頭發長見識短,思廉兄不要介意才是,這位是?”

    曾思廉道︰“這是南陽知縣張大人,昨兒給子京兄瞧病的,正是張大人的親妹子。”

    馮子京忙道︰“失敬失敬了,張大人請屋里坐。”

    三人進了堂屋坐下,馮子京的婆娘從外頭提了一壺白開水進來︰“家里頭窮,買不起茶,兩位大人湊合喝點兒水吧。”說著頓在桌子上出去了。

    馮子京嘆道︰“內子脾氣不好,張大人多擔待。”

    張懷濟道︰“尊夫人如此,倒是真性情。”

    曾思廉道︰“你我多年的兄弟了,有了難處張張口又如何,哪用得著受這般窩囊氣。”

    馮子京卻自嘲的笑了一聲︰“不瞞思廉兄,跟過去在淮揚道上比起來,子京倒寧願受婦人之氣。”

    懷濟不禁莞爾,怪不得懷清說這位馮先生性子古怪呢。馮子京看向張懷濟︰“不知張大人此來是?”

    張懷濟方站起來一躬到底︰“懷濟此來是想請先生幫忙,在伏牛山修築堤壩閘口,以造福南陽百姓。”

    不聽這話還好,聽了馮子京蹭一下站起來道︰“在下一介村夫,這築壩建閘之事,請恕在下無能,若張大人為此而來,恐要白跑一趟了。”

    從虎頭村出來,曾思廉道︰“因當年之事,子京兄心灰意冷,此事恐有些難。”

    懷濟道︰“有道是有志者事竟成,懷濟明日再來。”

    曾思廉愕然︰“張大人還來?”懷濟點頭 。

    陳皮不忿的道︰“姑娘您是不知道,算上今兒,咱們大爺都去虎頭村三趟了,那馮子京硬是給大爺吃了兩天的閉門羹,人家諸葛亮多大的賢才,劉備也不過三顧茅廬,這位馮子京倒比諸葛亮還難請呢,奴才瞧意思,這人是吃了秤舵鐵了心,咱們大爺再去一百趟也沒用。”

    懷清道︰“越是難請,才說明人家越有本事,若隨隨便便就能拉來,定是庸才,這樣,明兒我跟著哥去一趟。”

    甘草忙道︰“姑娘不說明兒啟程去鄧州嗎,再說,大爺去了三趟都吃了閉門羹,姑娘去了有什麼用?”

    懷清道︰“去鄧州之事,緩個幾天也不妨事,至于我去,陳皮剛不說,馮先生的孩子病了嗎,我這個郎中去了,他不能拒之門外吧。”

    次日一早,懷濟兄妹到了虎頭村,懷濟下了車,就往馮家門前一站,也不叩門,也不出聲,倒像個門神,懷清忍不住笑了,想來天天有位知縣大人守門,馮家也算出了名,怪不得剛一進村,就有人指著他們竊竊私語呢。

    懷清上前叫門,叫了半天沒見開門,卻聽里頭傳來馮子京的聲兒︰“張大人請回吧,南陽的事兒在下幫不上忙。”

    懷清道︰“馮先生是我,來瞧令公子的病。”

    馮子京一聽是張懷清的聲音,不免有些躊躇,張懷清的醫術自不必說,自己這水腫的老毛病人家一副藥就給治好了,自己那天回來還想是不是請她給兒子瞧瞧,可張懷濟要尋自己築建閘口,自己不應張懷濟,怎好去請他妹子。

    不想張懷清今兒自己上門來了,馮子京琢磨,莫不是給她哥當說客來了,正想著,他妻子不幹了,瞪著他道︰“叫你給兒子請郎中你不去,如今郎中來了,你還關在外頭,是不想你兒子好了怎麼著。”說著撥開他打開門。

    見懷清是一個小丫頭,不禁愣了一下︰“你是郎中?”

    甘草在一邊兒道︰“別瞧我家姑娘年紀小就輕看了,我家姑娘可是藥到病除的神醫,南陽縣里大大的有名呢。”

    懷清忍不住咳嗽一聲,白了甘草一眼,心說,這丫頭吹牛的功力到見長,不過甘草這麼一說,馮夫人倒信了,因耳聞是有這麼個人,忙打開門道︰“原來是神醫,快請進。”懷清也未管她哥,直接進去,瞧馮子京兒子的病。

    馮子京的兒子今年八歲,卻得了爛腿癥,懷清看了看兩條腿,膿瘡潰爛一塊一塊的,都快爛到了膝蓋。

    馮夫人道︰“也不知怎麼,就得了這麼個病,這都好幾年了不見好,郎中也來了不少,外敷的,內服的,擦的,抹的,燻的,不知折騰了多少過子,只不見好,流膿打水的看著都叫人心疼。”

    懷清又號了孩子的脈︰“這病起之時,在何處?”

    馮夫人道︰“孩子病了三年,三是年前立夏前後病的,那時節,他爹還在淮揚道的河防營任職,我們家的院子臨著河,倒是記得那陣子景兒常跑去河邊兒摸泥鰍,回來弄的兩條腿兒都是泥。”

    懷清點點頭︰“這就是了,令郎此病是受濕氣而起。”

    馮夫人忙道︰“可能治?”

    懷清點點頭︰“不難治,卻有些麻煩。”

    馮夫人道︰“只能治好景兒的病,麻煩些又怕什麼,姑娘,不,張大夫盡管開方便是。”

    懷清道︰“不用開方,我說你記著便可,用松香不拘數,慢火煮,一炷香為度,取出松香,換水再煮,如此換八次水,煮八炷香時候,方可去松香之毒,再研細末,入豬油,搗爛調勻,敷于患處,可記下了?”

    馮夫人喃喃低語了一遍道︰“記下了,我這就去藥鋪買松香。”

    懷清道︰“且慢,這是外敷,若想痊愈,還需配上二妙丸。”

    二妙丸?馮夫人點點頭︰“我這就去買藥。”說著飛快跑了出去。

    懷清起身告辭,剛走到院門,就聽懷馮子京道︰“姑娘就這麼走了?”

    懷清轉身笑道︰“我就是來給令郎看病的,至于我哥的事,想必馮先生自有考量,不過,懷清卻也有句話要問先生。”

    “姑娘請講。”

    懷清道︰“何為君?何為官?何為民?孟子說,民貴君輕,先生以為然否?懷清告辭。”

    馮子京一個人在院子里站了半天方回屋。

    懷濟當日回來縣衙跟懷清道︰“若請不來馮先生,恐此事難成。”

    懷清道︰“哥哥何必憂心,馮先生不過一時想不明白,待他想清楚自然會來,哥哥只需耐心等候便是,自古到今,這有本事的人,哪有如此輕易便能請到的。”

    懷濟點點頭︰“倒是哥心急了。”

    次日一早,張懷濟剛起來想著收拾了再去虎頭村,不想還沒出門呢,牛蒡就跑進來道︰“大爺,外頭馮先生來了?”

    懷濟大喜忙迎了出去,見馮子京鞋襪俱濕,不禁道︰“莫非先生上山了?”

    馮子京點點頭︰“常聽人說若無伏牛山的數百傾藥田,南陽百姓如今還吃不飽呢,子京便想去看看。”

    張懷濟嘆道︰“藥田雖好,若不能解決旱澇,恐也無用,先生請。”

    兩人進來落座,馮子京也不客氣,直接道︰“伏牛山半山有一天然而成的積水池,可做蓄水之用,若修堤壩閘口,倒是頗有地勢之利,能想出在此地築堤攔水,大人之于水利之事,也頗通啊。”

    懷濟笑道︰“先生謬贊了,不瞞先生,此是舍妹想出來的,舍妹常往伏牛山采藥,上下地形甚為熟悉,說那積水池依著山勢,若建閘口,旱時儲水,可灌溉藥田,澇時可開閘泄洪,水道直通山下唐河,能盡量避免山洪暴發,一舉兩得,若此事成,可保南陽百年內再無旱澇之患。”

    馮子京倒是沒想到是懷清出的主意,他以為那丫頭是個郎中,不過細想想,又覺不該稀奇,若不是昨天她那幾句話,自己今兒也不會站在這兒了,那丫頭嘴不利,心卻利,幾句話說的自己竟無言答對,民貴君輕,官更輕了,自己因為被貪官所害,便心灰意冷,置天下百姓于何處。

    自己這一身本事,就這麼帶到棺材里,可對得住對自己寄予厚望的恩師嗎,若天下間的官吏都跟自己一般,那麼老百姓將如何,自己負的不是君,卻是天下百姓。似張懷濟這般,一心為民方配為官,自己難道不該助他嗎,只不過,有些事還需說在前頭。

    想到此,馮子京道︰“一個閨閣少女,卻知這些,實在令在下佩服。”

    懷濟道︰“舍妹常出去走動,又喜看雜書,只是主意雖多,卻也一知半解,還需馮先生這樣的能人方可。”

    馮子京道︰“在下既來了,自然就應允了此事,不過有些事大人需知,築壩建閘不是小工程,必須朝廷準許方可,據在下所知,若張大人逐級上奏,到了工部,怎麼也需幾月,工部再審,再查,再議,便都通過了,還要跟戶部協查,上奏皇上御批,皇上準了,戶部方能撥銀子,縱然一切順利,等銀子到南陽縣,最快也要一年。”

    一年?懷濟皺了皺眉︰“難道沒有捷徑?”

    馮子京道︰“捷徑雖有,卻相當于無。”

    懷濟忙道︰“請先生點撥。”

    馮子京道︰“若張大人有門路直接奏請皇上御批,不用逐級上奏,倒簡單的多,且戶部也要有門路疏通 ,不然,戶部若壓著銀子不撥下來,一樣不能開工,若張大人可解決上述諸事,子京隨喚隨到。”

    張懷濟送馮子京出了縣衙,回來在書房又愁上了,這可真是過了一山還有一山,若照馮先生所說,此事恐難成啊。

    正想著,忽聽陳皮道︰“大爺您愁什麼啊,這事兒擱別人身上難如登天,擱大爺身上,卻不難呢。”

    懷濟抬頭看著他︰“怎麼講?”

    陳皮道︰“姑娘明兒便要去鄧州城,大爺不若給葉大人寫封信,把這事兒說明白,這是為了百姓的大好事,葉大人說不定會奏請皇上,此事不就成了嗎。”

    懷濟眼楮一亮,是啊,現成的捷徑自己怎麼忘了,立刻讓陳皮磨墨,寫了信交給陳皮又道︰“便皇上準了,戶部哪里該當如何?”

    陳皮︰“奴才可聽說如今四皇子協理戶部,四皇子是少東家的表兄,咱們姑娘跟少東家常有來往,墊句話兒有什麼難的。”

    懷濟一愣︰“四皇子?懷清認識四皇子?”

    陳皮道︰“大爺您還糊涂著呢,上回您生病,跟少東家一塊兒來的哪位,您當是誰,可不就是四皇子嗎,俗話說,臉熟好說話,憑著這點兒,怎麼也不會為難大爺的。”

    懷濟側頭看著他︰“你倒是比我知道的還多。”

    陳皮忙嘻嘻一笑︰“大爺您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當父母官,奴才兩只耳朵可是天天豎著,什麼事能瞞得過奴才啊,這事兒您交給姑娘就放心吧,一準能成。”

    懷濟忽想起什麼,目光閃了閃道︰“要不明兒你跟著懷清去……”

    陳皮眼楮一轉,嗤一聲笑了︰“大爺您莫不是惦記若瑤小姐了,想讓奴才幫您去瞧瞧?”

    懷濟俊臉一紅︰“胡,胡說……”

    陳皮嘻嘻一笑道︰“奴才可沒胡說,不過大爺盡管放心,若瑤小姐說不定也惦記大爺呢,要不然,能給大爺做鞋?奴才聽甘草說,您腳下這雙鞋就是若瑤小姐幫著做的,瞧這針腳密實的,若是往常的鞋早踩壞了。”

    懷濟臉一熱︰“還不把信送去,再胡說,一頓板子打的你屁股開花。”

    陳皮一聽要打板子,忙一溜煙跑了,懷濟愣了一會兒,從腳下把那雙鞋脫下來,仔細看了看,忽覺心里一陣暖,卻又想起若瑤是葉府的大小姐,怎會嫁于自己,不免又長嘆一聲……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7 07:49 PM

第60章

    若瑤站在儀門外,望了望道︰“葉兒你說的果真嗎,懷清真來了?”

    葉兒道︰“小姐放心吧,牛蒡小子先來報的信兒,說懷清姑娘的車已經進鄧州城了,還能假的了嗎,小姐在老太太哪兒等會兒,懷清姑娘就到了,做什麼還站在這兒,如今入了夏,日頭毒著呢,回頭著了暑氣,又要勞動懷清姑娘奔波了。”

    若瑤道︰“我倒希望自己病呢,若病了,這丫頭便再不能推脫了。”

    葉兒笑道︰“小姐跟姑娘這般分不開,趕明兒可怎麼好?”

    趕明兒?若瑤想起懷濟,臉一紅,又想起自己的姻緣不能自己做主,又有些黯然,若能遂了心願該多好……

    “來了,來了……”隨著葉兒的聲兒,一乘軟轎落在跟前,懷清一出來,若瑤便三步兩步迎上去,挽住她上下打量一遭,不滿的道︰“虧你這丫頭還知道來,我當你都把我忘了呢。”

    懷清道︰“瞧姐姐說的,才不過幾月未見罷了,哪就能忘了。”

    張婆子笑道︰“懷清姑娘若再不來,老太君哪兒就要派人去南陽壓著姑娘來了,天天的念叨呢,老奴這兒耳朵都快起糨子了。”

    懷清︰“是想著來的,只南陽事兒多,一時脫不開身,便耽擱了。”

    若瑤白了她一眼︰“不知道的,還當你是汝州的知府大人呢。”

    懷清笑道︰“我真比知府大人還忙……”

    兩人挽著手進去,到了老太君跟前,懷清先請安,然後給老太君瞧了瞧脈,又問老太君平日的吃食。

    張婆子道︰“就照著姑娘開的菜譜,半點不敢有差錯。”

    老太君道︰“你這丫頭的話兒,她們都當聖旨了,只怕我有個病啊災的,其實啊,別瞧我年紀大了,身子骨好著呢,不是之春攔著,我上個月就去南陽抓你這丫頭去了。”

    懷清笑了︰“入了夏天就熱了,易著暑氣,老太太的身子骨雖堅朗,到底需小心些,況且,南陽今年雨水大,濕氣重,老太太若想去,明年春天,懷清來接老太君去瞧瞧南陽山上的藥田。”

    老太君道︰“懷清丫頭這話你們可都聽見了,明年春天她若耍賴,我可不依。”

    葉夫人笑道︰“老太君放心吧,我們都聽見了,不許她耍賴。”

    眾人一陣笑,老太君忽想起什麼,一伸手拉過葉夫人交到懷清手里︰“丫頭快著給她也瞧瞧,這幾日一直不大爽利呢,瞧這臉色都不好看了。”

    懷清按住葉夫人的脈半晌兒笑道︰“恭喜老太君,夫人這是有喜了。”

    有喜?老太君大喜︰“果真嗎?”懷清點頭︰“一個多月了吧,當小心些。”老太太忙叫人給葉夫人看座,埋怨道︰“你也糊涂,怎有了喜自己都不知道。”

    葉夫人有些臉紅低聲道︰“我自己也覺著像,卻因日子短不能落準,不想倒是給懷清號出來了。”

    老太君道︰“上回生寶哥兒可唬了我一跳,這回可得小心了。”

    葉夫人點點頭︰“老太君放心,上回沒有懷清,如今有懷清保著,再無差錯的。”

    懷清道︰“這前三個月要格外當心些,過了三月便好了,卻也不能天天躺著,早晚喝牛乳,多吃魚和蔬菜,多曬太陽,多到花園子里走走,還要記得多吃瓜果,保持心情愉快,八個月後,一準生一個健康漂亮的寶寶。”

    懷清話音一落,老太君就笑了起來︰“到底是個郎中,說出的話兒就是跟咱們不一樣,我只當生孩子就得躺下養著才好呢,聽這丫頭的,反倒該多動才是。”

    葉夫人道︰“上回生寶哥兒難產,懷清就跟我說了,因躺的太多,孩子養的大了,才不好生,多動動好。”

    老太君道︰“丫頭的話總不會錯,就聽她的。”

    又叫張婆子︰“快著去後頭佛堂給菩薩上香,菩薩保佑,我葉家又要添人口了,再去知會廚房今兒晚上擺宴,一是給懷清丫頭接風,二是為我葉府添喜,跟賬房說,府里有一個算一個,今兒都放賞,到底懷清丫頭是個有福的,一來就給葉府帶了喜訊兒。”

    老太君一句話,葉府上下都忙亂了起來,葉之春一進府就見人人臉上都有喜色,不禁訝異︰“府里可有什麼喜事?”

    管家葉安笑道︰“老爺還不知道呢,今兒懷清姑娘來了,給老太君瞧脈的時候,老太君想起夫人這兩日總不爽利,便叫懷清姑娘也給夫人瞧了瞧,老爺猜怎麼著?”

    葉之春忙道︰“莫不是病了?”

    葉安笑道︰“不是病,是喜,恭喜老爺,咱葉府又有喜事了呢。”

    縱葉之春沉穩,此時也忍不住欣喜,忙問︰“懷清瞧了脈可說了什麼?”

    葉安︰“說好著呢,囑咐了夫人好些事兒,老太太一高興就放了賞,叫晚上擺宴呢。”

    葉之春點點頭︰“跟著懷清來的是誰?”

    葉安道︰“是牛蒡。”接著拿出一封信︰“張大人寫了封信叫那小子呈給老爺。”

    葉之春接過,到書房拆開看了一遍,想了想提筆寫了一封密奏,封在匣子里,叫來侍衛叫連夜送進京城。

    紫禁城御書房,皇上掃了眼工部侍郎劉鵬年開口道︰“老百姓靠著地里的糧食糊口,這地是我老百姓的命脈,也是我大燕的命脈,可這一年一年的,不是旱就是澇,趕上風調雨順的好年景兒能有幾回,劉愛卿你倒是說說,可有法兒解決此事?”

    劉鵬年汗都下來了,心說,今兒皇上好端端的怎麼問上自己了,皇上到底是啥意思啊,皇上問了又不能不說,劉鵬年忙道︰“回萬歲爺,若想多收糧食,便要興建水利,田地得以灌溉自然可保豐收,只是興建水利工程需借助地理優勢。”

    皇上道︰“依著愛卿,南陽縣如何?”

    南,南陽?劉鵬年做夢也沒想到,皇上會提這個偏遠小縣的名兒,汝州府南陽縣那可是大燕有名兒的窮縣,前些日子,因為被劫的稅銀,因為許克善,南陽倒是出了回風頭,可那事兒早過去了,誰還記得南陽啊,皇上今兒怎麼會提起來。

    換句話說,皇上提起南陽用意何在,身為臣子最重要的就是體察聖意,若摸不清皇上的意思,甚或理解錯了,那就琢磨琢磨自己的脖子上的腦袋,還待不待的住吧。可任劉鵬年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皇上前頭說的那麼大片子話跟南陽縣有什麼干系?

    慕容罡也是微微一愣,南陽?還有誰比自己更清楚南陽的事兒,莫非是那丫頭?慕容罡心知,懷清是個有始有終的,從她促成山田之事就能看出來,並非想出一個主意扔出來就罷,山田要種什麼藥?怎麼種?種出來的藥材該賣給誰?甚至,連她哥離開南陽之後的事兒也想到了。

    先把余家拉進來合伙,有了余家摻股,伏牛山那些山田便都知道是搖錢樹,也沒人敢打主意,梁榮去了南陽才半年,如今可落了個中風的下場,那丫頭是個刺頭兒呢,且有主意,有心計,不怕事。

    她聯合余雋幹的那檔子事兒,自己異常清楚,從設套到收口,一環扣著一環,這丫頭捏住一個貪字,把梁榮這個官場的老油條都給裝了進去,所以,這個水庫閘口一定是懷清的主意。

    且,這件事能直接遞到父皇跟前,不用說,一定是通過葉之春,不然,以張懷濟一個七品縣令,無論如何也辦不到。

    正想著,忽聽皇上問道︰“老四,你去過南陽,你說說,若在南陽的伏牛山建一座蓄水的水庫,旱時蓄水,澇時泄洪,可行得通?朕怎麼記得,南陽的伏牛山上沒有可耕的田呢,莫不是朕記差了?”

    慕容罡道︰“一年前的伏牛山,的確如父皇所言,雖不是荒山也差不多,南陽依山,伏牛山佔了南陽一半地域,以至人多地少,百姓不能溫飽,南陽也成了有名的窮縣,如今卻不同了。”

    皇上挑了挑眉︰“哦,怎麼個不同?”

    慕容罡道︰“南陽新任知縣張懷濟鼓勵百姓開荒種藥,如今的伏牛山已有數百傾藥田,並在南陽開了藥材市兒,有產有銷,有出有進,南陽再不是過去的窮縣了。”

    張懷濟皇上略想了想道︰“朕記得他,上次老六去南陽剿匪追鹽稅,回來跟朕說,南陽知縣張懷濟是個大大的清官兒,當時朕還笑老六,知道幾個清官兒呢,可是這個張懷濟?”

    慕容罡道︰“正是,張懷濟是南陽的父母官,若沒有他,恐南陽的百姓如今仍難溫飽,正如父皇所言,若能在伏牛山上築壩修閘,旱時蓄水,澇時泄洪,可保南陽再無旱澇之患,此是惠及百姓功在千秋的大計。”

    父子倆這番來去,御書房幾位大員心里都驚了,暗道,從哪兒蹦出來個張懷濟啊?怎麼從來不知道還有這麼個人?六皇子在皇上跟前說是清官,四皇子也給他表功,這張懷濟到底什麼來頭?憑他一個小小的南陽縣令,竟然直接捅到了皇上跟前,這門路都通了天啊。

    工部侍郎劉鵬年這會兒算是明白過來了,別管伏牛山適不適合,有兩位皇子作保,這事兒不成也的成。

    想到此,忙道︰“四皇子說的是,伏牛山上有藥田,下有唐河,借此地利之便,正可大興水利,若此事成,其他的窮縣也可以南陽為榜樣脫貧致富,使我大燕百姓再無饑餒之憂,此乃功在千秋,利在社稷的大事。”

    皇上點點頭︰“既如此,還議什麼,劉鵬年你速派人去南陽,若果真適宜,著戶部撥款,速速辦理。”

    慕容罡上前道︰“兒臣願前往督建此事。”

    劉鵬年兩只眼楮一塊兒跳了起來,真不知是福是禍,若照以往的規矩,這興建水利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幹成的事兒,從上到下,一級一級的下去,哪個過路的衙門不得抽一頭,若四皇子負責督建此事,誰還敢不長眼的往前湊,不是找死嗎。

    也就是說,這檔子事兒半點油水都沒有,更何況,如今四皇子還協理戶部,這銀子下去多少,到了南陽多少,四皇子可是門清的很。

    想到此,劉鵬年牙都疼,真盼著皇上不應此事,那樣還有些搞頭,不想皇上卻道︰“劉愛卿說的對,這不是南陽一個縣的事兒,此事功在千秋,禮利在社稷,老四你需上心些。”

    慕容道︰“兒臣遵旨。”

    “張大人說皇上準了?”馮子京以為自己聽差了,又問了一遍,這前後才半個月啊,照自己的經驗,最快也得半年。

    張懷濟點點頭︰“皇上英明,不僅準了此事,還特派了四皇子主理督建,四皇子跟工部的人不日便到南陽。”

    馮子京都驚了,呆呆看了張懷濟半晌兒忽道︰“張大人莫不是工部侍郎的親戚?”

    張懷濟笑︰“先生說笑了,不過四皇子主理此事,倒省了不少麻煩。”

    馮子京自然知道這個道理,而且,馮子京三年來頭一次又燃起了希望,當年被人陷害丟官罷職,本以為此一生就終老虎頭村了,不想還有這個翻身的機會。

    當年自己是被河道總督蔡從典誣陷,若想翻案,除非上達天聽才可能,常聽人說四皇子雖冷性,卻極端正沉穩,且做事公道清明,自己若能拜在四皇子門下,也不辜負這一身所學了。

    若沒有張懷濟,何來這種機遇,想到此,馮子京深深一鞠躬道︰“子京前頭多有得罪,還望張大人勿怪。”

    張懷濟忙道︰“先生客氣了,此事若成,南陽百姓該謝先生。”

    懷清手里的石頭差點兒丟出去,楞楞看著甘草道︰“你說誰要來南陽?”

    甘草道︰“姑娘怎麼了,真沒聽見啊,是四皇子,伏牛山建水庫之事皇上準了,派四皇子主理此事,陳皮說,四皇子跟工部的人不日便到南陽呢。”

    懷清聽了一個頭兩個大,心說,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好端端的,他不在京城待著,跑南陽來做什麼?

    懷清盯著架子上的東西,急忙道︰“快著,把這些都收起來。”

    甘草愕然︰“收起來做什麼?莫非姑娘要還給四皇子?”

    懷清道︰“還什麼還,便這些能還,吃進肚子里的能吐出來嗎,先收起來,等他走了再擺出來就是,省的他見了想起來,我便不得不還給他了。”

    甘草眨眨眼︰“姑娘,您前兒叫奴婢念的那個成語,掩什麼盜什麼來著?”

    懷清瞪了她一眼︰“別以為姑娘聽不出來,姑娘就掩耳盜鈴了怎麼著吧。”

    甘草咯咯的笑了起來︰“不怎麼著,奴婢不過說說罷了。”

    等甘草把架子上的東西都收起來,懷清看著空空如也的多寶架,又覺自己實在可笑,收了就收了,如此小人行徑卻有失磊落,遂跟甘草道︰“都擺回來吧。”

    甘草跟銀翹對看了一眼,心說姑娘可是怎麼了?不過也不敢逆著,又把剛收起來的東西放了回去。

    夜里,懷清拿出那枚壽山石的小印,一手拿著銼刀,一手拿著小印,比劃了半天終沒舍得下手,放下銼刀,打了自己的頭一下,心說,張懷清啊張懷清,瞧你這個財迷沒出息的樣兒,不過一枚小印就舍不得了,至于嗎?

    可心里另一個聲音冒出來︰“什麼至于嗎?這可是極品壽山石,這一枚小印可是寶貝,難找呢。”

    算了,想這些做什麼,隨便吧,有道是車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是一步,反正自己跟他沒什麼可能,就先這麼著吧,再說,慕容罡也不是慕容曦那痞子,不會住到家里來,自然也不會進自己的屋子,這些東西他想瞧也瞧不見的。想到此,懷清終于放心了,丟開這些煩惱睡大覺去了。

    可懷清做夢也沒想到,慕容罡真就住進了南陽縣衙,別說懷清納悶,汝州的大小官員也沒想明白,琢磨前頭六皇子來剿匪追稅銀的時候,非得住進南陽縣衙還好說,那時候南陽官驛破舊不堪,皇子之尊住不習慣也在情理之中,可如今,南陽的官驛可是剛修葺過的,雖說比不上王府,可跟縣衙比還是綽綽有餘。

    尤其,為了迎接四皇子駕臨南陽,又特別拾掇過了,頗拿得出手,力求能讓四皇子住的舒服,可誰想,四皇子一到南陽官驛的門都沒進,直接問︰“上次六弟來南陽住在何處?”

    汝州的大小官員齊齊看向張懷濟,心說,莫不是四皇子也看中了南陽縣衙,莫非縣衙那塊的風水特好,不然怎麼兩位皇子都要去呢。

    慕容罡身後的可喜嘴角抽了兩下,心說,爺可真是,不就想挨著張懷清近點兒嗎,有必要繞這麼大個彎子嗎,還六弟住哪兒?可喜就不信,若六皇子不是住在縣衙,他家爺還會問這句。有這句話慕容罡順理成章的住進了縣衙。

    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前頭有六皇子墊底,這回再接待四皇子,張家上下都習慣了,唯有懷清,一聽到這兒信兒,簡直就是晴天霹靂,這以後跟冰山四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還不郁悶死啊……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7 08:10 PM

第61章

    懷清正琢磨自己是不是去鄧州住上幾個月,一來可以在老太君跟前承歡,二一個也能陪陪若瑤,最重要的可以躲開慕容罡,簡直是一舉數得的好計。

    可惜沒等懷清付諸行動,慕容罡就直接登堂入室了,懷清這天剛起來,正想吃了飯收拾收拾就去鄧州,不想甘草進來道︰“姑娘,四皇子來了。“

    懷清下意識看了對面的多寶架一眼,開口︰“男女有別,四皇子雖住在縣衙,來我這兒卻不妥當,你就這麼跟他說。”

    甘草嘀咕道︰“可是,四皇子已經來了,這會兒正在院子里的花架下呢。”

    懷清愕然,透過窗紗往外望了望,果見花架下站著兩個人,長身玉立格外挺拔的那位,不用說一定是慕容罡,至于旁邊的,估計是慕容罡跟前的小太監可喜。

    懷清琢磨,這皇家人怎麼都一個毛病,不請自來,懷清看了一會兒跟甘草道︰“你就說我還沒起呢,讓他們先回去,等我起來親自過去給四皇子請安。”

    甘草瞥了眼外頭老高的日頭,心說,沒起呢,姑娘這瞎話說的一點兒說服力都沒有,甘草出來,怯怯的瞄了四皇子一眼,這位可跟六皇子不一樣,甘草不敢放肆,規規矩矩的蹲身︰“我們姑娘,那個,還沒起呢,說等姑娘起了再去給四皇子請安。”

    可喜心說,這可真是睜眼的瞎話兒,窗戶上可都映出來了,還沒起呢……慕容罡看向窗子,日影落于紗窗之上,映出一個秀氣的小腦袋,小腦袋微微一側,顯出眉眼兒輪廓,精靈古怪的。

    慕容罡眼里滑過一絲笑意,揮揮手︰“不妨事。”然後問甘草︰“這些是什麼花,金銀相映倒也別致。”

    甘草愣了愣忙道︰“回四皇子,這是我們姑娘親手種的金銀花。”

    慕容罡點點頭︰“原來是藥,倒比那些芍藥牡丹實用的多。”然後又一指院子里晾曬的藥︰“這些是你們姑娘自己采的?”

     甘草點點頭︰“這是前些日子采的,最近南陽多雨,姑娘沒怎麼上山。”慕容罡又問︰這是什麼?那是什麼?做什麼用的?能治什麼病癥?”

    饒是甘草跟在懷清身邊略知些藥性,也扛不住了,眼楮一個勁兒往屋里瞄,心說,姑娘您這招兒根本不管用啊,四皇子連丁點兒走的意思都沒有。

    懷清也看出來了,這哥倆真是親兄弟,別看作風不同,本質上簡直一模一樣,都是賴皮貨,區別只在于,慕容曦是光明正大沒皮沒臉的賴,這位呢,裝傻充愣,雲淡風輕的賴,總之,都是賴,自己用這個借口根本屁用沒有。

    懷清心里恨不能踹這冷蔫兒壞的老四幾腳,他還不如慕容曦呢,最起碼自己還能直接把慕容曦趕出去,慕容罡她真有些心虛。

    懷清又蘑菇了一會兒,見實在蘑菇不下去了,才從里頭出來,到院子里給慕容罡見禮︰“懷清給四皇子請安,不知四皇子駕到,有失遠迎,請四皇子恕罪。”

    慕容罡看向她,不禁有些收不回目光,這丫頭今兒穿的極其家常,白衫兒淡綠裙兒,手里拿著一柄素絹團扇,團扇上星星點點墨痕,繪著幾片竹葉,青絲也未挽發,只編了一條麻花辮兒,用條淡綠的絹帶系住辮梢,撥在一側肩頭,頭上並無任何簪環,只耳上兩只翠葉兒的耳墜子,在日頭下映著瓷白兒一張臉兒翠□□滴。

    此時慕容罡方知,天然去雕飾,清水出芙蓉,其來有自,從過年到如今有半年不見,倒真是出息了不少,開口道︰“怎麼不睡了?”

    就算懷清臉皮厚,這會兒也忍不住有些臉熱,心里也暗暗腹誹他明知故問,咳嗽一聲,尋了個蹩腳的借口︰“呃,那個,天熱。”

    甘草差點兒沒笑出來,急忙忍住,懷清正想讓銀翹搬兩個凳子出來,橫是不能就這麼戳著吧,卻見慕容罡已邁步上了台階,沒等懷清反應過來,這位已經登堂入室進屋了。

    懷清真想揪住皇上問問,身為大燕君主,您老是怎麼教育兒子的,怎麼一個個都這麼厚臉皮,懷清腹誹了半天,還是跟了進去。

    基本上,慕容罡比慕容曦相對君子一些,慕容曦來了什麼都翻,當自己家似的,慕容罡倒還顧忌著禮節,瞧了她的屋子一圈,暗暗點頭,這丫頭的屋子收拾的雖簡單,卻頗具雅趣。

    慕容罡立在奪寶架前,伸手拿過一個粗瓷罐道︰“難為你還留著它。”

    懷清道︰“這個罐雖燒的有些粗,上頭這兩只蛐蛐卻繪的好,別樣鮮活。”

    慕容罡目光一閃,嘴角輕揚︰“在下可要謝姑娘謬贊了。”

    懷清愕然︰“這是四皇子畫的?”

    可喜在旁邊道︰“不止這兩只蛐蛐是我們家爺繪的,這個罐子從挖土,成胚,燒制,都是我們家爺親手弄的,一共燒了十二個,就這個最好,給姑娘送來了。”

    懷清眨了眨眼︰“不想四皇子還有這等好手藝。”

    慕容罡道︰“若不是身為皇子,我倒願做一個手藝人。”

    噗……懷清一口茶差點兒噴了,心說,這有這種人,好好的皇子不樂意干,想去當手藝人︰“皇上對四皇子寄予厚望,四皇子心懷黎民,若四皇子只當個手藝人,倒是大燕百姓的損失了。”

    慕容罡看著她︰“心懷黎民的不是我,是懷清姑娘,若姑娘得空,可否隨在下伏牛山中走一趟,我想看看半山那個積水池。”

    懷清愣了一下道︰“四皇子是為了此事而來?”

    慕容罡︰“父皇命我主理此事,自要格外上心,況,若早日建好,南陽百姓也可免除旱澇之苦,這是造福百姓的大事,耽擱不得。”

    懷清倒真有些佩服他了,雖不喜誇耀,卻是個最辦實事的,相比之下,自己倒有些小家子氣了。

    想到此,便痛快的道︰“請四皇稍候片刻,懷清換件衣裳。”說著進了里頭換上自己平常上山采藥的衣裳,頭發也挽起來,用青布方巾裹住。

    一走出來,可喜都愣了半天,心說,這位可真能折騰啊,剛還是個水靈漂亮的丫頭,這一轉眼的功夫,就成了小子,這身衣裳真不知從哪兒弄的,這麼一打扮,誰還能看出是個姑娘,只會覺得這小子俊俏的有些陰柔罷了。

    慕容罡也是一怔,沒想到她扮成小子會這般俊俏,怪不得上回跟老六去百花洲惹上尹繼泰的兒子呢。

    懷清︰“走吧。”

    慕容罡點點頭,轉過身,卻指了指多寶架上的一塊石頭道︰“這是瀘州的卵石,莫非是六弟叫人送來的。"

     懷清頗有些不自在,慕容曦上回從這兒走了之後,也開始抽風,前幾天叫人送了半口袋石頭來,什麼樣兒的都有,之所以把這塊擺在架子上,是因上頭的紋路頗有些春樹秋霜的意境,便找人坐了個底座,擺在架子上,旁邊還有許多自己收集的石頭,不成想慕容罡眼楮真毒,一眼就看出這塊石頭是慕容曦送來的。

    仿佛看出他的心思,慕容罡道︰“川地多水,卵石最多,尤以瀘州為最,所出卵石紋路清晰,色彩鮮艷,雖不及南京的雨花石,卻也各有特色,只可惜六弟不會挑揀,這塊石頭雖有些意境,到底差了些,我府里倒有幾塊好的,回頭叫人送來,你瞧瞧便知。”

    懷清忙道︰“不,不用了。”開玩笑,自己這兒也不是開石頭鋪子,弄這麼多石頭,回頭搬家的時候可不得重死。

    慕容罡看了她半晌兒︰“不用也罷,那幾塊略大,擺在你屋里有些不搭,下次你去京里的時候,去我哪里瞧也一樣。”

    懷清總覺著,兩人這麼說話越說越不對勁兒,兩人什麼關系啊,還下回進京去他哪兒,懷清恨不能這輩子都不進京才好呢。

    慕容罡也不過說了這麼一句,見她不應,也沒說什麼,舉步走了。

    兩人出縣衙上了馬車,慕容罡把旁邊的提盒遞給她︰“走的匆忙也未及用膳,吃些點心吧。”

    懷清打開盒子,這股子香味就足以令懷清垂涎三尺,懷清覺得,慕容曦白落了個紈褲的名聲,論吃遠遠不及他四哥,這位別看冷冰冰,卻是個極會享受的主兒,就通過他府里廚子的手藝就能看出來,這點心做的,酥皮香脆,果餡兒甜軟,讓人吃了一回想兩回,至少她就惦記好些日子了。

    懷清吃了四塊,再想伸手拿第五塊的時候,被慕容罡攔了,遞給她一碗茶︰“雖喜歡,也不可吃這麼些,回頭積了食,可要病了,你當郎中的難道還不知道這些?”

    懷清自然知道,可誰讓他家廚子把點心做的這麼好吃呢,不然,自己至于如此沒出息嗎,喝了水也到了山腳下。

    懷清把藥簍背在身上,下了車,卻聽慕容罡道︰“這短短一年,南陽果真變了個樣兒,沒想到往年最窮的南陽,如今卻是如此生機勃勃。”

    懷清︰“南陽以前是守著金山要飯,有道是靠山吃山,只有這伏牛山的藥田,南陽的百姓就再不會餓肚子,且,以往南陽人為了吃飽飯,都恨不能往外跑,如今都回來了不說,臨縣的也來了許多百姓,只要肯下力氣,就能賺到錢,便不能致富糊口也不難,若這個水庫閘口建好,附近的幾個縣也可開荒種藥,到時以南陽為中,汝州府就成了南邊最大的藥材產地,跟冀州府一南一北,遙相呼應,大燕的藥行便更繁榮了。”

    懷清說的太投入,等她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慕容罡定定望著她,目光晶亮而深遠,懷清眨了眨眼︰“那個,我胡說的,四爺聽聽就好,別當真,我哥常說我是嘴把式,說的好聽,卻幹不了實事。”

    慕容罡道︰“若懷清姑娘是嘴把式,我大燕便找不出幾個幹實事的了。”

    懷清笑了︰“四爺千萬別再誇我了,我這人不禁誇的,走吧,六月的天變得快,別瞧這會兒日頭好,一會兒說不準就下雨。”

    可喜剛要跟著,慕容罡卻道︰“你們留在山下。”

    甘草已經習慣了,往常姑娘都是自己上山的,根本不讓她們跟著,可喜卻有些猶豫,不過想想,又覺得爺難得有這麼個獨處的機會,自己跟去豈不討嫌,便留在了山下,尋了個茶棚子跟甘草坐了要了兩碗茶。

    可喜喝了一口,不難喝,掀開桌上的茶壺蓋探頭看了看,見里頭不是茶葉,卻是顆圓不隆冬的果子,便問甘草︰“這是什麼茶?怎從未見過。”

    因記著鄧州府的事兒,甘草對可喜一點兒好印象沒有,這會兒也沒好氣的道︰“梔子都不知道,還四皇子跟前伺候的呢。”

    可喜給她氣樂了,心說,你喜大爺見過的東西,你這丫頭八輩子都沒見過,不想跟她置氣,話不投機索性不說了。

    那茶棚子的老板娘倒是異常熱情,聽見這話笑道︰“怨不得這位小哥不知,擱以前,便我這個南陽土生土長的人,也不知道這東西能當茶喝呢,這是梔子,泡茶能清熱火,最適宜暑天里頭喝,立了秋就不能喝了,喝多了要積寒,鬧肚子疼的,咱們這茶棚子,也就給挑腳兒的接個短兒,哪用得起茶,這東西清火又解渴,用這個正好,對了,這些還是剛上山那位小哥告訴我的呢,虧的那位好心的小哥,我這茶棚子的生意才能做起來,他說過兩天告訴我個熬棗茶的法子,冬天的時候叫我熬了出來賣,暖胃暖心,一準賣得好,這小哥懂的多,心眼又好,長得還俊俏,趕明兒一準能娶個漂亮姑娘當媳婦兒。”噗……可喜跟甘草兩人都噴了。

    娶漂亮的媳婦兒的小哥,這會兒正爬山呢,兩人爬到半山,懷清不禁回頭看了慕容一眼,見他臉不紅氣不喘的,只是因爬山熱的臉上有些汗。

    懷清從藥簍里拿出裝水的葫蘆來遞給他,慕容罡接過去喝了幾口水,伸手去摘她背後的藥簍,懷清道︰“我自己背著就好,沒什麼東西,采藥也方便些。”

    慕容罡卻執意拿了過去,從山下上來的時候藥簍還是空的,這麼一會兒已經裝了不少藥材,慕容罡不懂,在他看來這些都是沒用的野草。

    慕容罡把藥簍背在肩上,走了一會兒,便聽見水聲叮咚,又走了一會兒,便見一道山溪蜿蜒而下。

    懷清道︰“這條山溪在這兒轉了向,若從這兒開鑿數條水道直通山下的唐河,即可引水灌溉沿途藥田,又可疏通積水,便再不怕旱澇了。”

    兩人又往前走了半盞茶功夫,水聲漸大,拐了個彎,慕容罡便看見懷清說的積水池,正在半山腰上,水池不小,像草原上的海子,水下都是石頭,清可見底。慕容伸手入水,清涼沁骨,渾身暑意頓消,側頭看向懷清,卻不禁愣住了。

    懷清熱的不行,這要是在現代,她都能立馬脫了衣裳蹦進去游泳,可惜在古代,她要是真敢這麼幹,估計慕容罡一定把她當成神經病了,所以,只能撩水洗洗手臉聊勝于無吧。

    懷清撩水洗臉她自己覺得挺尋常,可看在慕容罡眼里就不一樣了,慕容罡從沒見過懷清這樣的女子,能如此自然的當著他的面洗臉,水珠從她手上跳躍而出,落在她細瓷一般的臉上,晶瑩剔透,就像點點清露,順著臉頰沒入頸項……

    慕容罡忽覺有些燥熱,忙捧水喝了兩口,沁涼的泉水入喉,方解了些許燥渴之意,不免苦笑,這丫頭知不知道,她不經心的動作,就讓人浮想聯翩。

    懷清覺得涼快了,方站起來︰“若在這里修建蓄水的水庫,是不是正好?”

    慕容罡深深看了她一眼︰“的確可行。”

    懷清︰“這麼說可以開始修建了。”

    慕容罡搖頭︰“即便合適,也要再勘察,想來最快也要一年方成。”

    懷清也明白自己的想法過于簡單,水利方面她是一點兒都不懂,還需馮子京跟工部的人研究,一年算是快的了,若不是走了葉之春這條捷徑,她哥一步一步的上奏,估摸到明年這會兒,也批不下來,更別說開工修建了。

    這里頭估計慕容罡出了不少力,不然,也不會是他主理此事,想到此,懷清低聲道︰“懷清謝四皇子促成此事。”

    慕容罡挑了挑眉︰“謝我什麼,南陽的事本來就是利國利民之事,若論起來,該我謝你,上回你給老太太開的那個方子,初時尋常,日子長了卻頗見效用,老太太再沒犯過心疾。”

    懷清道︰“雖如此,也不可輕忽,畢竟老太太年紀大了,我那個方子也並不能完全治愈,之後如何也難說。”

    正說著,忽陰了下來,懷清忙道︰“要下雨,咱們快下山吧。”兩人一前一後剛走了沒一會兒便開始下雨,好在雨不大,卻也不能淋著。

    懷清從藥簍里拿出傘撐開,遞給慕容罡,慕容罡撐著傘,兩人並肩往上下走,有道是上山容易下山難,尤其落了雨的山路濕滑難行。

    懷清腳下一滑,不是慕容罡抓著她,說不定已經滾山下頭去了,即便如此,腳也崴了,懷清摸了摸踝骨,骨頭沒事,只不過崴了這下,也疼的鑽心,想走下去卻難了。

    懷清正琢磨怎麼下山,慕容罡把傘遞給她,蹲在她身前︰“我背你下去……”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7 11:23 PM

第62章

    懷清呆了,怎麼也沒想到他會主動背自己,懷清實在難以難想象,自己趴在他背上情景,急忙道︰“不,不用了,我自己走下去。”

    慕容罡皺了皺眉︰“上來。”語氣已經頗嚴厲。懷清心說,這可是你非要背的,也不再客氣,真伏在他背上。

    是雲彩雨,走了一會兒,天就晴了,山道上也開始有行人來去,懷清便有些不好意思,把傘舉的略低些擋住自己,忽聽一人道︰“小哥,小哥,真是你,我可找著你了,你上回給我的那兩貼膏藥真真管用,你瞧,我如今上山下山的利落多了呢。”

    懷清收了傘方認出來,是上回給自己水喝的大娘,懷清道︰“原來是大娘。”

    那婦人道︰“這些日子我天天在山上尋小哥呢,我家里的男人也有腰腿疼的毛病,想問問小哥,那個膏藥從哪兒買的,回頭叫我男人也去買幾貼回來,再疼就貼上,也省的受罪。”

    懷清道︰“這是慶福堂出的新藥,大娘若想買,去慶福堂就能買著。”

    婦人道︰“這就好了,以前咱們南陽沒開慶福堂分號,要想買藥還得趕去汝州府,前兒咱南陽的慶福堂也開張了,過會兒就讓當家的下山去買回來,多謝小哥了。”

    說著看向懷清的腿︰“這是怎麼了,莫不是摔了腿,前頭不遠就是我家,要不去我家歇會兒喝口水,尋個郎中瞧瞧。”

    懷清道︰“腳崴了一下,不礙事,山下還有人等著呢,下回再去叨擾大娘。”

    婦人也不勉強,瞧了他們兩眼,忽的笑道︰“說句不怕小哥惱的話,剛我從下頭上來遠遠的瞧見你們,你打著傘,這位公子背著你,手里還提這個藥簍子兒,還當是哪家采藥的漢子背著自己的新媳婦兒呢。”

    一句話說的懷清一個趔趄,差點兒從慕容罡背上栽下來,急忙跟婦人告辭。走了一會兒,忽聽慕容罡輕笑了一聲,不禁道︰“笑什麼?”慕容罡搖搖頭。

    到了山下,甘草一見姑娘給四皇子背著下來,嚇了一跳,忙上前︰“姑娘這可是怎麼了?剛上山的時候不還好好的嗎。”

    懷清從慕容罡背上下來,揉了揉腳踝︰“崴了一下,回去吧。”甘草偷瞄了慕容罡一眼,急忙扶著懷清上車。

    回了家,一進屋甘草就道︰“姑娘可真膽大,怎麼敢讓四皇子背您下來。”

    懷清白了她一眼︰“你當我願意啊,是他非要背我的好不好。”

    甘草想了想道︰“這麼看來,四皇子人還挺好的。”

    懷清︰“背我下山就好了。”

    甘草點點頭︰“人家可是四皇子,四皇子的娘是皇后娘娘,將來說不定就能當皇上,若當了皇上,就是真龍天子,姑娘讓真龍天子背著下山,將來說起來多風光啊。”

    懷清忙喝道︰“這話可不許胡說,皇上沒立太子呢,聽我哥說,大燕立儲自來是立賢不立嫡,當今的皇上可就不是皇后所出,不一樣當了皇上嗎,總之,皇家的事兒少議論,免得引來殺身滅門之禍,要知道慎言謹行方是生存之道。”

    甘草忙吐吐舌頭︰“奴婢知道錯了。”

    懷清想了想道︰“今兒晚上該著吃什麼?”

    一聽吃的,甘草來了精神︰“今兒的飯奴婢最愛吃,土豆絲卷餅,搭綠豆粥,土豆絲切的細細,肉絲細細,放些青椒絲炒了,卷著剛出鍋的餅,奴婢能吃一張呢。”

    懷清道︰“你喜歡不見得別人也喜歡,你去告訴灶房,另外做兩個拿出手的給四皇子加菜,好歹人家也是皇子,總跟咱們吃老百姓的飯不合適。”

    甘草笑道︰“這可不一定,奴婢記著六皇子就專門愛吃咱家的飯呢,四皇子來了這麼些天,也沒見說難吃啊。”

    懷清道︰“去吧,就當報答他背我一回了。”

    慕容罡一進縣衙就讓張懷濟請了去,說繪圖紙的先生來了,昨兒張懷濟拿了繪制的草圖,慕容罡一看不禁暗驚,前些年他曾協理過工部,因知水利之于百姓之重,便看了不少這方面的書籍,故此,一看圖紙便知這是個賢才,如此賢才怎可埋沒民間,便想一見,若果真有才,留用也是社稷之幸。

    張懷濟引著馮子京到了客居外,馮子京不免有些忐忑,拉住懷濟道︰“張大人,在下可是罪臣,恐……”

    張懷濟道︰“先生何必憂心此事,當年先生乃是被奸人所害,先生一身本事,荒廢了豈不可惜,今次正是先生大展宏圖之時,更何況,先生便不為家小,也想想大燕的百姓,能救億萬黎民免于災厄之苦,方是先生大義。”

    馮子京心中一震,不覺慚愧,自己到底不如張懷濟,念著過去那點兒蠅營狗苟,便心灰意冷,如今有機會用自己平生所學為百姓做點兒事,還猶豫什麼。

    想到此,略定了定神,跟著張懷濟走了進去,跪下磕頭︰“罪臣馮子京參見四皇子。”

    馮子京?怎麼聽著有些熟呢,慕容罡暗暗沉吟,忽想起三年前淮揚道的河道總督蔡從典參了一個淮揚道主事,說那年水災皆因主事繪制的築造之圖差了,致使洪水沖垮堤壩,以致數萬黎民有家難歸,父皇大怒,當即降罪,不是御史力保早已問斬,那名主事仿佛就姓馮。

    想到此,慕容罡眉頭一皺︰“你是三年前淮揚道問斬的主事。”

    馮子京匍匐在地︰“正是罪臣。”

    慕容榘道︰“三年前淮揚大水,沖垮的堤壩可是你繪圖督建的?”

    馮子京道︰“正是罪臣。”

    慕容榘臉色一沉︰“既知有罪,能免一死已是萬幸,如何又來了南陽。”

    馮子京道︰“淮揚堤壩確是罪臣繪圖督建,淮揚大水,卻並非罪臣之過,當年大水之前,罪臣曾寫了二十一封奏折立陳此事,均被河道總督蔡從典扣留,過後,出事將微臣所繪之圖投入火中焚之一炬,罪責悉數推到罪臣身上,罪臣百口莫辯,後僥幸得生,本說此生再不為官,卻被張大人為民之心所動,方來了南陽。”

    慕容榘道︰“你說你冤枉,卻無憑無據,叫本皇子如何信你。”

    馮子京從懷中取出一摞紙︰“河台衙門的文書周齊,乃是罪臣同鄉,不忍罪臣蒙怨,特謄抄下罪臣當時所書奏折,及罪臣所繪淮揚堤壩草圖,以期有朝一日罪臣可昭雪沉冤。”說著雙手呈上。

    可喜接過轉到慕容罡手中,慕容罡挨張細瞧,顯是匆忙謄抄,字跡潦草,卻謄抄的甚為完整,每張奏折的日期,也都一清二楚,數月之內共二十一封奏折,立陳淮揚堤壩偷工減料之弊,若這二十一封奏折,哪怕有一封奏到父皇跟前,想來三年前那場淮揚大水,便不可避免,也能免除不少百姓傷亡。

    想到此,慕容罡不禁拍案而起︰“蔡從典好大的狗膽,竟敢如此欺上瞞下,皇上年年治河,戶部年年撥銀子修築堤壩,可最後卻是數萬黎民葬身魚腹,有子難繼,有家難歸,這些銀子都去了何處?”

    馮子京道︰“淮揚河道大大小小的衙門從上到下,莫不指望貪了戶部的銀子跑官升遷,戶部撥下的治河銀子,一道一道截流下來,真正落到實處的十之無一,修築堤壩,需河工,需木料,需砂石,這些哪樣不要銀子,戶部的銀子便都撥下來,也不見得夠,更何況層層克扣,到了下頭,已是杯水車薪,為免皇上追問,便只能糊弄了事,若不事發,人人得利,若事發,只把罪臣這樣的人推到前頭頂杠就是,這些事河道衙門人人盡知,一貪都貪,若不貪的群起而攻之,輕者調任,重著便如罪臣,如今的南陽守備曾大人,曾任河道營守備,淮揚河道之事,曾大人最是清楚。”

    慕容罡道︰“此事關系重大,牽扯淮揚道眾多官員,容本皇子回京稟明皇上再做道理,馮子京,只你說的是事實,本皇子保證必還你一個公道。”

    馮子京道︰“罪臣句句是實。”說著一個頭磕下去︰“若得沉冤昭雪,罪臣結草餃環謝四皇子大恩。”

    慕容罡伸手扶起他︰“你不是罪臣,是我大燕的國之棟梁,如今且委屈你在南陽暫做張大人幕僚,把伏牛山的閘口修建完成,來日你沉冤得雪之日,本皇子一並為你請功。”

    甘草進來道︰“姑娘,陳皮跟說那個馮子京以前在河道衙門獲罪的事是冤枉的,昨兒在四皇子跟前又哭又說,好不淒慘,而且,還拿出了河道總督陷害他的證據,四皇子卻說容後稟明皇上再做道理,姑娘說,這有什麼可再做道理的,瞧那些戲文上的八府巡按大人,看見貪官,祭出尚方寶劍, 嚓就把貪官砍了腦袋,怎麼到四皇子這兒,還要容後再做道理呢。”

    懷清嗤一聲樂了︰“你看戲看魔怔了,戲文不過故事,哪里當得真,雖說當官不可當貪官,卻都跟戲文里唱的那般,遇上貪官就喀嚓了,豈不要亂了嗎,你想想,大燕從上到下有多少衙門,多少當官的,這些官與官之間,門生,故舊,同窗,同年,老鄉,親戚,莫不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牽一發而動全身,故此,有時候明知是個貪官,也要等候時機,不能輕舉妄動,更何況,淮揚道多少官,若要幫馮子京翻案,難道都罷免殺頭。”

    甘草嘟嘟嘴道︰“那照著姑娘說,就這麼放過那些貪官了不成。”

    懷清道︰“自然不能放過,卻也要靜待時機,馮子京的案子若當時翻出來,一起料理淮南道的大小官員不難,如今卻已過了三年,那些官升遷的,轉調的,甚或回鄉養老的,難道逐一弄回來殺頭嗎,故此,最大的面兒就是殺雞儆猴,馮子京也明白個中道理的。”

    甘草道︰“這個奴婢知道,姑娘是說把那個姓蔡的河道總督殺了,下頭的人一害怕就老實了。”

    懷清豎起大拇指︰“我們甘草如今聰明多了啊,都學會舉一反三了。”

    甘草嘿嘿笑了兩聲︰“那是,天天跟在姑娘身邊兒燻也燻出幾分聰明氣兒了。”

    銀翹進來道︰“我看甘草姐姐是讓陳皮哥哥燻的才是。”甘草臉一紅︰“死丫頭,就你嘴快,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說著過去把銀翹按在炕上。

    這兒正鬧的不可開交,忽外頭陳皮進來道︰“姑娘,少東家來了,說要跟姑娘商量山上那三十傾地的事兒呢。”

    懷清一聽就來神兒了,那三十傾地可是聚寶盆,白得的便宜,余雋既來找自己,不用說定是梁家找了余雋,想賣那三十傾地。

    梁榮中風,聽說上了奏折回鄉養病,南陽留著三十傾地做什麼,自然要賣,既賣,慶福堂便是最好的下家,那些地以前是種不出藥材的荒地,給梁榮這麼一折騰,如今可是寶貝。

    想到此,懷清站起來就往外走,銀翹忙推甘草︰“姐姐還不跟著姑娘去伺候,只管跟我纏什麼。”甘草這才放開她,陳皮見她倆鬧在一起,不禁笑道︰“你們倆倒樂。”

    銀翹道︰“可不是我樂,是甘草姐姐。”

    陳皮問道︰“樂什麼?”

    銀翹抿著嘴笑︰“回頭陳皮哥哥問問甘草姐姐不就知道了嗎,我可不敢說。”說著捂著嘴跑出去了。

    甘草瞪了陳皮一眼︰“樂你個笨蛋。”臉一紅忙著追懷清去了。

    陳皮撓撓頭,心說,樂我做什麼,我什麼時候成笨蛋了,倒把人弄個丈二和尚越發摸不著頭了。

    懷清到了前頭,剛到廳外,略往里一瞅就見慕容罡坐在里頭正跟余雋說話呢,不免停住腳,有些猶豫,琢磨修閘口的事兒忙的她哥天天不著家,慕容罡這個主理的皇子倒落得清閑,成天在縣衙里頭待著。

    余雋早瞥見外頭的懷清,見她想進來又躊躇的樣兒,不禁看了表哥一眼,心說,懷清這丫頭自來是個爽利性子,如今這般,莫非跟表兄之間有了些什麼,想著,不禁仔細端詳了表兄半晌,見眉眼不動,跟過去不見絲毫異樣,不禁暗暗疑惑。

    懷清略猶豫片刻,想自己跟慕容罡又沒什麼,怕他做干啥,他還能把自己吃了不成,想到此,邁腳進來,先給四皇子見禮,然後跟余雋道︰“可是梁家尋你了?”

    余雋嗤一聲笑了︰“真真沒有你這丫頭料不到的事兒,梁榮這回可是栽到家了,前後七八萬兩銀子不到兩個月就沒了,那可是梁榮攢了多少年的棺材本。”

    懷清道︰“什麼棺材本,本來也是他搜刮的民脂民膏,不義之財來路不正,沒了正好,那塊地梁家想賣多少銀子?”

    余雋笑道︰“你不一早就囑咐我了,多了一千兩就不要嗎,我自然不會多給的,反正,除了我那些地也沒第二個人敢要,都知道那三十傾地沒用,買去做什麼,故此,梁家異常痛快的就賣了。”

    懷清眼楮一亮︰“這麼說,那三十傾地如今在你手上。”

    余雋點點頭︰“我這不來跟你商量了嗎,前頭的我倒是知道,這後面的你打算怎麼著,那三十傾地上,如今可都是椴木搭的架子,你說不讓我拉走,要那些椴木莫不是真想種靈芝?”

    懷清笑了︰“種什麼靈芝啊,那不過是糊弄梁榮的把戲,我是想種冬菇,先頭我本來也想過,卻考慮到前期投的銀子太多,要平地,要購置椴木搭架子,前前後後都算上,也不少銀子,再說,我也著實沒騰出手來,正好,咱們府台大人要收地種藥,就讓他幫幫忙,也算給咱們南陽做點兒貢獻了。”

    余雋笑的不行︰“這貢獻做的,棺材本都賠進去了,不過,冬菇倒是好東西,雖不及靈芝卻比尋常藥財貴多了,莫非你想親自動手。”

    懷清搖頭︰“你是知道的,我這人動嘴成,動手不行,這三十傾地就放在你手里好了,算你我合作的生意,梁榮那些銀子做成本,我出主意,剩下你瞧著折騰就成。”

    余雋道︰“如此也好,雖說一任三年,可我瞧著張大人在南陽不一定能待滿三年,明年春,伏牛山閘口建好,想必張大人也該高升了,張大人一走,你自然也不能留在南陽,哪管得了這些,橫豎我常跑南陽,這也不算什麼事,到年底算清了帳,所得利潤你我五五分成,跟慶福堂的分紅一並給你送過去倒省事。”

    說著,忽的笑道︰“倒不知你一個小丫頭要這麼些銀子做什麼?”

    懷清道︰“你不當家不知茶米貴,這過日子哪一樣不要銀子,指望我哥的俸祿,是能養家還是能糊口,如今我哥還沒成親,家里人口少還好說,將來嫂子進門,再生了幾個小佷子,一家大小多少張嘴,難道讓她們跟著我哥吃喝不上,我哥舍得,我還舍不得呢。”

    余雋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倒是打算的遠。”

    懷清道︰“有道是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怎能不打算遠些。”

    忽聽慕容罡道︰“你事事幫你哥打算妥當,可想過你自己將來如何?”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7 11:35 PM

第63章

    余雋挑了挑眉,心說表兄您這也太直接了,哪有這麼問人家姑娘的,卻想想表兄的性子,又覺合情合理,外人都說四皇子冷心冷清不好相與,可余雋卻覺他表兄是個難得的長情之人,自然,他不輕易喜歡一樣東西,卻只要喜歡了,就會喜歡下去,例如收藏,例如燒瓷,興趣都如此,更何況人了。

    或許看起來,表兄對懷清的喜歡過于含蓄,至少比起六皇子含蓄太多,但余雋最清楚,表兄能如此已是萬分難得,表兄不是個喜歡管閑事的人,卻,只要懷清的事都會插手,就拿南陽這個閘口來說,表兄如今協理戶部,竟千里奔波來南陽督建此事,若沒有懷清,恐怕表兄不會如此。

    且,今天這般問出來,心意已明明白白的攤在這丫頭面前,余雋也異常好奇懷清會怎如何應對,她心里頭喜歡的到底是表兄還是六皇子,故此也定定望著懷清。

    誰知懷清怔愣一瞬,繼而笑了起來眨眨眼道︰“我當然跟我哥嫂一起過日子了。”

    噗……余雋更喝進去茶都噴了出來,心說,這丫頭好狡猾,這是避重就輕呢,亦或她喜歡的人不是表兄,又不好當面說,只能如此含糊過去。

    想到此,余雋瞄了表兄一眼,本來還以為表兄會惱,不想,他卻露出一個淡淡的笑意,待懷清走了,余雋端詳他半晌︰“表兄不惱?若我是表兄這會兒心都涼了,這丫頭明顯就是顧左右而言他,我瞧她像是喜歡六皇子,表兄怎都不著急。”

    慕容罡道︰“若她心里果真喜歡六弟,未嘗不是好事。”“表兄你這也大度了。”慕容罡站起來低聲道︰“她的心意最重要。”

    余雋︰“那表兄的心意又該如何?”

    慕容罡道︰“只她快活,就這麼瞧著她有什麼不好。”撂下話走了。

    余雋呆愣片刻,終于知道他表兄可不是只動心這麼簡單,是情根深種,余雋作為一個男人,很清楚男人的想法,喜歡一個女人,想要她,想擁有,這是喜歡,若明明是心頭好,還能甘心看著她跟別的男人過快活日子,這方是深情,古人雲,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這是表兄。卻不知從何時表兄入了如此情障之中,細想兩人並無過多接觸。

    懷清回了自己屋,甘草才道︰“四皇子真是坦蕩君子,奴婢覺著他比六皇子好。”

    懷清道︰“你當皇子是咱們菜園子里的白菜不成,你家姑娘想挑那顆挑那顆。”

    甘草嘟了嘟嘴︰“姑娘的心思奴婢知道,姑娘喜歡的是六皇子,姑娘若不承認,瞧瞧您手上的手鏈便知道了。”說完沒等懷清呵斥,一溜煙跑了。

    懷清愣了愣,抬起手腕看了看,手鏈上的貓眼兒璀璨的有些刺眼,喜歡如何?不喜歡如何?假如自己真要嫁人的話,無論是六皇子跟四皇子,都不是自己的良配,往後還是遠著些為好想到此,把手鏈摘了下放到匣子里。

    暑天過去的時候,山上的堤壩也開工了,四皇子不能總在南陽,一立秋就回京去了,懷清也徹底松了口氣,時不時面對那張面癱臉,還真是有壓力。

    葉夫人的肚子大起來,懷清跑了兩趟鄧州府,一則是惦記老太君的身體,二一個也是為了葉夫人。

    在懷清的建議下,葉夫人少食多餐,規律運動,肚子雖圓滾滾,行動卻比旁的孕婦利落許多,懷清才放了心,陪著若瑤過了生辰,便回南陽了。

    過了生辰,若瑤就十六了,心事也多起來,遠沒有去年的快活,這個生辰過得心事重重,懷清知道她愁什麼,她喜歡哥哥,哥哥對若瑤也一樣,可兩家的門第相差太多,便她哥升官,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便升的再快,想配上葉家的門第也難。

    懷清好生寬慰了她一番,心里也暗暗著急,可就是想不出法子來,在這里兩情相悅是最沒用的,門第地位方是首要因素。

    懷清略試探過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倒沒什麼門第之間,只不過聽若瑤的意思,葉之春也有意讓若瑤嫁給皇子,這也能理解,即使葉家深蒙聖眷,居安思危也無可厚非。

    葉家如今的隆寵,說白了,全系在皇上身上,皇上視老太君為母,視葉之春為兄,葉家方有如今的地位,卻只是皇上,雖嘴里喊著萬歲萬歲萬萬歲,誰都知道不可能萬歲,遲早有一天下頭的皇子要繼位,皇子不是皇上,跟葉家便有些情分,也難跟皇上相比,若不及早籌謀恐,到時葉家便再無今日的風光了。

    而嫁給皇子是跟皇家牽扯在一起的最佳捷徑,葉之春相中六皇子,也能說的通,皇上最寵愛的皇子一是老四,二是老六,這是滿朝皆知的事兒。

    四皇子乃皇后所出,余家雖無官職,在大燕卻比任何一個世族都強,經濟實力就是力量,更何況,除了錢之外,余家還跟護國公府聯姻,護國公手掌兵權,有銀子,有兵權,四皇子的助里力已經強大到沒有對手,即使皇上如今未立太子,四皇子也是無冕之王。

    懷清有時候覺得,這或許正是皇上不立太子的原因,也或許,皇上有些忌憚余家,怕外戚做大 ,削弱皇權,當然,如果能選擇,葉之春自然希望若瑤能嫁給四皇子,但葉之春更清楚,有皇后娘娘在,四皇子的王妃非余家人莫屬。

    而側妃……葉之春這個當爹的對女兒心懷愧疚,無論如何不想讓女兒做小,而皇子中未立正妃的,除了四皇子就只剩下慕容曦,故此,葉之春才相中了他,至于六皇子的名聲如何,葉之春出于一個男人立場,認為那根本不是事兒,三妻四妾本來就是應該的,更何況是皇子,只要若瑤能當上六皇子的正妃了,其他不過浮雲。

    也因此,即便葉之春再器重哥哥,也不會想哥哥當女婿,到了此時,懷清方想通了這些,也知道自己過去有些想當然了,讓她哥跟若瑤有情人終成眷屬難如登天呢,除非有個契機,而這個契機是什麼,懷清也不知道。

    從鄧州府回南陽,就是年根底下了,懷清一回來就忙活了起來,年底慶福堂的分紅送了來,還有那三十傾地的分成。

    說到這個,不得不說余雋真是自己的貴人,有時候懷清總想,若當初自己沒救石頭的爺爺,慕容罡沒冒充余雋找自己買救心丹,也就沒有自己的入股慶福堂,更沒有如今的分成了。

    余雋是個頗有能力的人,依懷清看,當大夫倒屈才了,他完全是個高級全面的管理人才,如果穿越到現代,絕對是ceo型的一把手。

    那三十傾地種冬菇,自己也就大略說了一下,余雋就弄成了,而且,這頭一年的分成銀子就有五千兩之多,加上慶福堂的分紅,今年進賬足有一萬兩,懷清成了徹底的富婆,只不過賬還是要算清楚。

    一邊算著賬,懷清一邊兒琢磨,這些銀子放在錢莊里利息低微,是不是考慮拿出去投資開店,可開什麼店呢,懷清一時還真想不出來,醫藥行就別想了,有慶福堂在,舉凡開藥鋪的,都得有相當的勇氣,個個環節的最佳資源都攥在余家手里,所獲之利已經非常微小,實在沒什麼搞頭,懷清興趣缺缺,想著放下筆,嘆了口氣。

    甘草奇怪的道︰“今年賺了這麼多銀子,姑娘該高興才是,怎還嘆上氣了?”

    懷清道︰“我是錢多愁的。”

    甘草愕然︰“在鄧州的時候,姑娘愁銀子不夠使,如今銀子多了怎還愁?”

    懷清道︰“銀子哪有嫌多的,如今我倒理解那些貪官的心理了,貪了一百兩,就想一千兩,有了一千兩,自然就想一萬兩,等一萬兩貪在手里,卻又想若有十萬兩才好,如此貪欲橫流最終走上不歸路,我當以此為戒。”

    甘草撓了撓頭︰“姑娘說的奴婢越發聽不懂了。”

    懷清笑了︰“聽不懂就聽不懂。”忽想起一事,跟甘草道︰“你跟陳皮的事兒,我總說給你們辦了,卻一直拖著,你如今也十六了,陳皮更大些,他該娶,你該嫁,正可成就好事,我前兒問了陳皮,陳皮說自小跟著哥哥,爹娘不知在哪兒呢,我今兒問問你,你可還記著以前的事兒,家在哪兒?有沒有爹娘兄弟姊妹的?”

    甘草咬咬唇道︰“甘草自小就跟著姑娘,之前的事莫說不記得,便記得也只當沒有,他們既舍得賣了我,哪還是什麼爹娘,從跟著姑娘那天起,甘草就只認主子不認爹娘了。”

    懷清心里一酸,點點頭︰“既如此,倒好辦的多,回頭叫人尋個黃道吉日,收拾新房,你跟陳皮成了禮也就是了。”

    不想甘草卻道︰“姑娘,奴婢一早就想好了,奴婢要伺候的姑娘嫁了,奴婢才嫁。”

    懷清一愣︰“這是何必,我要是當一輩子老姑娘,你難道也不嫁?”

    甘草固執的道︰“奴婢陪著姑娘。”

    懷清還要說什麼,卻聽甘草道︰“姑娘不必勸奴婢了,奴婢跟陳皮也說好了,他也是這個意思,如今大爺未娶,姑娘未嫁,奴婢跟陳皮著什麼急。”

    懷清嘆了口氣︰“照你這麼說,我得把自己盡快嫁出去才成,不然,再若耽擱幾年便你不著急,陳皮也要恨死我了。”

    銀翹在旁邊噗嗤一聲樂了,甘草瞪了她一眼︰“姑娘的親事不著急,到底還小呢,倒是咱們家大爺該娶大奶奶了,若大奶奶進門,姑娘也不用這般累了。”

    說到這個,又勾起了愁事,懷清嘆口氣道︰“今年是咱們在南陽過得第二個年了,也不知明年還在不在南陽了。”

    甘草道︰“上回少東家不是說,大爺明年就要升遷了嗎,想來明年過年必然不在南陽的。”

    懷清道︰“他也不是吏部尚書,他說的話能信啊。”

    甘草道︰“少東家雖不是吏部尚書,旁邊可有四皇子呢,四皇子沒吭聲,指定這事兒就八九不離十了唄,只不過在南陽待了兩年,一說走倒有些舍不得了。”

    懷清笑道︰“你倒是個念舊的,有道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南陽外頭天大地大,說不準更好呢,行了,不想這些,過年呢。”

    今年的南陽更富足了,比起去年的溫飽,南陽的百姓頭一回嘗到手里有錢的滋味兒,也有了別的心思,故此,吃的,喝的,玩的,樂的,臨著城門的東大街往南,整整一條街成了最熱鬧的地兒。

    從初八就熱鬧了起來,一年里,也就這個正月老百姓能得閑兒,往年不出門是因肚子還吃飽呢,哪有這些心思,如今卻不一樣了,老百姓手里有了錢兒,就想著出來逛逛。

    汝州府做小買賣營生的那些靈著呢,往年都繞著南陽縣走,知道這地兒窮,還有山匪,來這兒賺不得幾個銀子,回頭再讓山匪劫了,不倒霉催的嗎,如今南陽的藥田,藥材市,在汝州府可拔了尖,等明年伏牛山上的閘口一修好,南陽的藥田就真成了鐵打的搖錢樹。

    去年在這兒賺了一筆好錢兒的早來了,恨不能佔著好地兒多賺幾個銀子呢,去年沒來的,聞著風也跑了來,南陽本地的商家也不傻,趕上這時候,誰跟銀子有愁啊,一過初八就都開了門,早早就把燈籠扎好,掛在外頭,指望著十五這天的大熱鬧呢。

    以前南陽沒人過燈節,愁還愁不過來呢,誰有這閑心,如今不用官府號召,各買賣家瞅準商機,自動自發就把燈扎上了,不說四里八鄉,就是臨縣以往都去汝州府趕集湊熱鬧的,如今都奔著南陽來了,一個是近,二一個,這里比汝州府更熱鬧。

    懷濟難得說要出來走走,懷清自然高興,懷清大約了解哥哥的心態,當初兄妹倆來南陽的時候,那種蕭條凋敝的樣兒,懷清今兒還記著呢,街上少有行人走動,便偶爾有一兩個,也是呆滯麻木一臉愁緒,整個南陽縣城除了引鳳樓跟天香閣,其余皆是灰色的的,仿佛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生活再無希望。

    而現在的南陽,卻是一只初初破繭的蝶,正展開它炫麗的翅膀,美麗的南陽終于繁榮了起來,這是哥哥努力的結果,兩年里哥哥幾乎沒在家吃過幾頓踏實飯,或許,哥哥也知道即將離開,故此想再看看南陽。

    兄妹倆從東大街過去,懷清扯了扯他哥的袖子︰“哥你看這個茶館還在呢。”

    懷濟抬頭,果然,只不過當時簡陋窄小的茶館,已經闊出去一倍,門面招牌也都粉刷一新,不仔細瞧真認不出了呢。

    懷清道︰“哥,我渴了。”

    懷濟笑了,邁腳走了進去,老板娘迎上來︰“瞧著兩位有些面熟,想來是熟客,兩位請這邊坐,要吃什麼茶?咱們這兒有暖胃的姜棗茶,這時候喝了最是好。”

    懷濟看了懷清一眼︰“就要一壺姜棗茶吧。”

    “好咧,一壺姜棗茶。”老板娘高聲嚷嚷了一句,聲音亮的整個茶館都能聽見,懷濟低笑一聲道︰“小妹,這姜棗茶莫不是你出的主意。”

    懷清道︰“我倒是給伏牛山里那位大娘寫了個姜棗茶的法子,卻不知這茶館的老板娘怎麼知道的,不過,這樣也好,如今外地的客商多,大老遠的來南陽,若能喝上一碗姜棗茶,暖了胃也就暖了心,心暖了,往後自然會多來。”懷濟忍不住笑了。

    兄妹倆正喝茶呢,忽的一個漢子站在桌子旁邊大聲道︰“張神醫,您也來這兒喝茶啊……”

    懷清一愣,盯著這漢子看了一會兒沒認出來,那漢子道︰“小的是柳大虎,我這眼楮還是神醫給治好的呢。”

    懷清才想起來,他是南陽的牢頭,卻見他沒穿著衙差的衣裳,不禁道︰“今兒不當差?”

    柳大虎忙擺手︰“不當了,不當了,如今跟我婆娘在那邊兒開了個酒館,賣些吃食,比當差招人恨強多了,我這脾氣壓不住,又愛吃酒,這麼著倒自在。”

    看見懷濟一驚,忙要跪下磕頭,懷清急忙站起來道︰“這可該走了,回見啊。”說著扔下茶錢拉著她哥跑了。

    柳大虎一愣,撓了撓頭,老板娘道︰“大虎,你認識這兩位客人啊?”

    柳大虎道︰“什麼客人,這是咱們南陽的青天大老爺跟他妹子張神醫。”

    老板娘一拍大腿︰“我說怎麼瞅著面熟呢,可不嗎,那年張大人剛來南陽的時候微服私訪,也是在我這兒喝的茶,哎呀,這話怎麼說的,平常天天盼著大人來了,好好磕個頭,沒有張大人,哪有如今的好日子,不想大人來了,倒成了睜眼瞎,還收了大人的茶錢,叫我這心里怎麼過得去呢。”

    柳大虎道︰“嬸子您這話說的,張大人還能稀罕您這一碗茶啊。”

    老板娘道︰“稀不稀罕是我的一份心意,昨兒我還跟你叔說,盼著張大人能長長久久在咱們南陽縣里頭呢。”

    柳大虎笑了︰“嬸子這話好沒道理,嬸子想讓張大人當一輩子知縣啊。“

    老板娘道︰“也不是這話,只遇上這麼位青天大老爺難啊,真要走了,不知來一位什麼樣兒呢,若跟前頭那幾任似的,咱們這剛過上的好日子,可不就到頭了嗎。”

    柳大虎道︰“那也不一定,大人即便走,想也會安置好,嬸子就只管放心吧……”。.。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7 11:45 PM

第64章

    兄妹倆回來,懷濟嘆了一聲︰“這一晃都在南陽待兩年了。”

    懷清道︰“莫不是哥得了信兒?”

    懷濟沉默半晌道︰“上回老太君過壽,葉大人跟我提了句兗州知府出缺的事兒。”

    懷清愣了一下︰“葉大人的意思,哥能直接升任兗州知府?”可為什麼是兗州,懷清心里不能不多想。

    葉之春懷清接觸的不多,雖說跟皇上的情分深厚,能做到如今的一方大員,也絕不會是平庸之輩,相反,能這麼多年始終如此,葉之春的城府不可謂不深,哥哥一個七品知縣升任知府,自然是連跳數級的好事,卻細想來其中或許另有深意。

    當然,葉之春器重哥哥,這個從伏牛山閘口一事就能看出來,若沒有葉之春的上奏,皇上如何會知道南陽,更別提伏牛山了,若說升遷,眼面前兒梁榮一走,汝州知府正好出缺,懷濟在南陽當了兩年知縣,若直接升任汝州知府,只會有利無害,說不定,還能給葉之春做出一個亮眼的政績來。

    葉之春卻避開汝州,把哥哥調到了兗州府,兗州府可是直隸轄下,哥哥到了兗州就成了外來的和尚,且上頭沒有葉之春這麼個巡撫撐著,可以想見這個孤立無援的官兒難當,便哥哥把兗州府治理的再好,也跟葉之春無關。

    而從哥哥升任南陽知縣那天起,就算拜在了葉之春門下,作為葉之春門下卻跑到兗州府當知府,這事兒怎麼想怎麼詭異,也令懷清不得不往若瑤身上聯系。

    葉之春畢竟是當爹的,若瑤還是他格外疼愛的女兒,便葉之春不知道若瑤的心思,還有葉夫人呢,葉夫人這個後母當得絕對稱職,雖說不會跟若瑤促膝長談,若瑤的心思葉夫人該知道一二,故此,葉之春知道若瑤喜歡懷濟也在情理之中。

    且,如今想來仿佛有跡可循,當初若瑤在南陽一住小半個月,葉之春都沒說什麼,卻從去年起,若瑤再也沒來過南陽。

    並非若瑤不想來,去年開春的時候,若瑤便說要來,後來是葉大人說老太君跟前沒人陪著說話兒,此事才不了了之,而懷濟難得去一趟鄧州府給老太君拜壽,若瑤偏偏那天被她爹叫了過去。

    這一樁樁一件件都說明,葉之春知道了若瑤的心思,而葉之春的做法,也相當決絕,一邊加緊讓若瑤嫁入皇家的事,一邊兒把她哥遠遠調到兗州,兗州離著鄧州可比京城還遠,莫說若瑤跟懷濟,便自己也不可能常去葉府了。

    想到此,懷清頓時明白過來,這或許就是葉之春的目的,他不禁不想懷濟跟若瑤見面,也不想自己再跟若瑤有所接觸,這是想一刀斬斷若瑤跟懷濟的緣分。

    葉之春把若瑤嫁給慕容曦,可以理解,卻連自己都防著,這不得不令懷清心寒,老太君是把自己當孫女了,可在葉之春眼里,自己跟懷濟始終是外人,想必懷濟也想通了此中關節,故此,這些日子才如此悶悶不樂。

    即便知道這些,懷清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哥哥,只得岔開話題︰“哥若離開南陽,誰來接任,葉大人可說了?”

    懷濟道︰“葉大人雖未說,聽他話里的意思是讓我舉薦。”

    懷清點點頭,想來葉之春也不想毀了如今南陽的局面︰“哥哥想推薦誰?”

    懷濟道︰“哥想來想去唯有一人妥當,縣丞趙成棟。”

    這才剛過初八,雖說南陽如今熱鬧,可這山上也冷的刺骨,尤其還不能唧唧索索的,畢竟張懷濟這個上司就在眼前,趙成棟忍不住開始懷念他婆娘熬得姜湯,這會兒要是喝上一碗,渾身就暖和了,這大正月里跑山上來干啥。

    趙成棟暗暗搓了搓手,忽聽懷濟道︰“趙大人,如今伏牛山的藥田,共有七百六十傾,這些都是南陽老百姓的命,有了這些藥田,老百姓才不挨餓,待明年這半山的閘口建好,便再無旱澇之憂,只保著這些山田,南陽的老百姓就能過上好日子。”

    趙成棟愣了一下,仿佛明白的張懷濟之意,頓時熱血沸騰起來,剛才還覺冷的刺骨,這麼一會兒就仿佛抱上一個熱火罐。若自己所猜的不錯,莫非張懷濟想舉薦自己升任南陽知縣?

    趙成棟前頭也曾想過這件事兒,畢竟當了這麼多年縣丞,誰不想往上升一升,張懷濟來之前,自己還想怎麼尋個門路送點兒禮,離開南陽這塊窮地兒,可誰想張懷濟一來,原先窮的叮當響的南陽,硬是變成了富庶之地,本說人多地少,張懷濟硬是能變廢為寶,把山上的荒田用來種藥。

    有周半城跟慶福堂幫著,這件難如登天的事竟然成了,現在就是讓趙成棟走,趙成棟也的賴這兒。

    張懷濟剛來的時候,趙成棟還覺這是個來頂雷的倒霉蛋兒,可後來趙成棟才瞧明白,人家不是倒霉蛋兒,人是來南陽鍍金的。

    說白了,南陽知縣就是塊跳板,不過這塊跳板可不是誰都能借力的,首先,上頭得有巡撫大人撐著,下頭還得有周半城這樣得財主,舍得出銀子幫忙,再有,還得跟余家這樣的家族牽上頭,有了這三樣還不行,還得有本事,想得出這麼些生財的道兒,才能把南陽變個樣兒。

    當然,最重要還得清廉,要跟梁榮似的,就知道往自己口袋里劃拉,又怎會管老百姓的死活呢,所以,兩年前的南陽知縣,就是給人張懷濟量身定做的階梯,不過,之前南陽是個燙手山芋,誰也不敢接,如今的南陽卻是個聚寶盆,南陽知縣也再不是人人躲著避著的官了,都恨不能爭搶著來南陽。

    趙成棟自然也想撿這個便宜,一是南陽如今都這樣,往後自然更不用說,好日子在後頭呢,二一個,南陽是張懷濟的起家的地兒,自然格外看重,即便張懷濟走了,南陽也刻在了他心里,而張懷濟的仕途,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一帆風順,將來不管張懷濟居何官位,都不會置南陽與不顧,有張懷濟這個通天的門路照應著,南陽的官兒格外好當,所謂一動不如一靜,趙成棟自然更動心。

    只可惜,自己沒門路,恐怕謀不到這個官,故此,也只動了動心思,便撂下了,哪想這麼個大餡餅忽悠一下就砸自己腦袋上了。

    趙成棟真覺跟做夢似的,還怕自己猜錯了,磕磕巴巴的道︰“張,張大人這是……”

    張懷濟道︰“趙大人,這一縣的老百姓,懷濟就托付給趙大人了。”說著抱拳深深一鞠躬,趙成棟忙扶著他︰“張大人您這是從何說起啊……”

    張懷濟道︰“不瞞趙大人,過了年,懷濟想必要離開南陽了,吏部雖未發公文,也十之八九,巡撫大人讓我舉薦繼任之人,懷濟想來想去還是趙大人最為妥當,趙大人在南陽多年,南陽大小的事兒比懷濟還要清楚,更深知百姓疾苦,趙大人若接任懷濟,實乃南陽百姓之福。”

    趙成棟眼角都有些潮潤,心里也著實佩服張懷濟,雖說人家是來鍍金的,可這金鍍的,老百姓吃飽了,朝廷受益了,就連自己都升官了,而人家卻一心想著百姓。

    趙成棟心里明白,懷濟這些話是想讓自己當一個清正廉明的官,想到此,趙成棟開口︰“張大人放心,下官保證萬事以南陽的百姓為要,當好南陽的一方父母,張大人這份提攜之恩,成棟至死不忘。”

    懷濟剛下轎還沒進縣衙呢,就見老孫頭正套車,門冬正往車里搬行李,懷濟問︰“怎麼大晌午的套上車了?”

    門冬道︰“姑娘要進京呢。”

    懷濟愣了一下,快步走了進去,剛邁進院子正跟懷清打了踫頭,懷濟忙道︰“怎這時候要進京?”

    懷清也不想啊,若不是若瑤送了一封信,自己還想看南陽的燈呢,如今卻不成了,若瑤信里說,葉之春跟皇上說了,要把若瑤嫁給六皇子為妃,皇上雖未下旨,十有八九要成了,若瑤信里急的不行,字里行間露出些許輕生的念頭,懷清怕她想不開,這才急忙進京。

    本還說今年在南陽躲了清淨,卻不想臨到了也沒躲過去,只不過,這些事不好跟懷濟說,說了沒用不說,她哥再跟著想不開就更麻煩了。

    想到此,懷清便打了謊︰“是葉夫人的身子不大好,叫我過去。”

    懷濟一聽是葉夫人也不敢攔了,忙道︰“路上小心些。”懷清看了他一眼方匆匆而去。

    懷清趕到京城的時候正是正月十四,進了京,懷清心倒定了,記得爺爺曾經跟她說過,出了事盡量往壞里頭打算,真到了壞的時候,又得往好處想。

    懷清覺得如今的局勢已經壞的不能再壞了,故此,只能往好里頭想,便也不著急了,想到葉之春,懷清就不想住進葉府,人家千方百計的想跟自己劃清界限,自己做什麼還貼上去,她張懷清別的沒有,這點兒骨氣還是有的。

    若不是若瑤跟哥哥兩情相悅,懷清也不會進京,從心里說,她還是希望若瑤能成為自己的嫂子。這件事既不能從葉之春這頭下手,就只有一條道了,那就是慕容曦。

    懷清讓老孫頭尋了個客棧住下,反正自己是男裝,又帶著牛蒡,住客棧也不會有人懷疑,次日一早懷清便去了六王府。

    六王府氣派的朱紅色大門真把她震了一下,心說真是王府啊,這門檻高的尋常人夠都夠不著,到了這時候,懷清才發現,別說找慕容曦了,或許自己連六王府的大門都進不去。

    自己要直接說找慕容曦,肯定讓看門的給趕出來,想來想去,懷清還是決定打陳豐的旗號,畢竟陳豐是一個下人,可信些,不至于被趕出來。

    想到此,囑咐了牛蒡幾句,牛蒡上去跟守門的說了兩句,守門的往懷清這邊兒看了兩眼,琢磨陳總管的姪子?從南陽來的?沒聽說陳總管有南陽的姪子啊,而且,陳總管的姪子怎麼姓張呢,這哪兒挨著哪兒啊,當自己好糊弄不成啊,兩眼一瞪,推了牛蒡一把︰“去,去,哪涼快哪兒待著去,什麼不好冒充,敢冒充我們陳總管的親戚,慢說我們陳總管沒你們這樣的親戚,便有,也不該什麼南陽來的,識相的趕緊走,再不走叫府尹衙門的人來,把你們抓去下大牢。”

    牛蒡只能回來︰“姑娘,他說咱們是冒充的,讓咱們趕緊走,不然叫衙門抓咱們下大牢。”

    懷清不禁嘆了口氣,想了想,把自己手上的手鏈叫牛蒡拿過去︰“把這個給他,讓他轉給陳豐,說清楚咱們客棧的招牌,剩下的看運氣吧。”

    牛蒡一過去那看門的就道︰“怎麼又來了,你小子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怎麼著?”

    牛蒡忙道︰“這位爺,這位爺,我們家公子說了,叫把這個給陳總管,陳總管一看就知道了,我們公子住在悅來客棧。”把手鏈遞在看門的手里就跑了。

    看門的低頭一瞅,心說可壞了,莫不真是陳總管的姪兒,這麼大顆的貓眼兒,可不是尋常人能有的物件兒,得罪了這位,趕明兒有自己的好兒嗎,想著忙抬頭要叫住牛蒡,哪還有人,正琢磨這事兒要壞,就見王爺的轎子從那邊兒過來,急忙把手鏈袖起來。

    誰知匆忙之間卻沒袖住,正趕上慕容曦下了轎從跟前過的時候,掉了出來,慕容曦腳都邁上台階了,卻一眼看見地上手鏈,沒等看門的反應過來,已先一步撿了起來,臉色一沉︰“這是哪兒來的?”

    看門的噗通一聲就跪在地上︰“剛剛來了主僕二人,說,說是陳總管的姪兒,卻姓張,奴才一想,陳總管的那來這門親戚,更何況,既然是姪兒怎會姓張,加上又是南陽來的,奴,奴才……”沒等他說完,給慕容曦一腳踹到一邊兒︰“人呢?”

    看門的忙爬過來︰“說是在悅來客棧住著呢。”

    慕容曦指著他咬牙切齒的道︰“爺回來再跟你算賬。”轉頭上了轎子,直奔悅來客棧,不想到了一問,人還沒回來呢,慕容曦等不及,又順著路尋了回去。

    懷清之所以沒回來,是攤上事兒了,也不知是什麼孽緣,隔了一年卻又踫上了尹進寶。

    回來的路上忽瞧見街邊兒上有個麵館,字號尋常,倒是立著老大一個牌子,上頭寫著炸醬麵,勾起了懷清的興趣,琢磨這炸醬麵館怎都開到京城來了,叫老孫頭停了車,三人進去叫了三碗面。

    等面一端上來,牛蒡道︰“這算什麼炸醬麵啊,麵條水了吧唧,肉醬的澆頭灰突突的,也不知是什麼醬做的,菜碼倒是白菜,卻是白菜幫子,連點兒滋味兒都沒有。”

    不想牛蒡一句話讓伙計聽了去,伙計哼一聲道︰“鄉巴佬,吃過炸醬麵嗎,沒吃過別瞎說,抬頭看看這是京城,天子腳下,帶著龍氣兒呢。”

    牛蒡一聽更氣不忿了︰“你怎麼知道我沒吃過炸醬麵,這炸醬面還是我家公子第一個做出來的呢,我我們家里三天就吃一回。”

    那伙計臉色剛不好看了︰“你們家公子第一個做出來,口氣夠大啊,知道這麵館是誰開的嗎?”伙計說到這兒,忽看向門口眼楮一亮顛顛的跑了過去︰“二爺您來了。”

    懷清看過去,不禁愕然,進來的正是尹進寶,懷清心說,這貨兒怎麼還在京城,他爹應該走了吧。

    尹進寶一見懷清也愣了下,隨即回過味兒來指著她道︰“爺就說在百花洲有個娘們唧唧的小子是六皇子的相好吧,老爺子非說爺胡說八道,今兒可讓爺踫上了,小子今兒來了爺的館子還想走,沒門,給爺關門,爺今兒也沾沾六皇子的光,見識見識這小子伺候人的手段。”

    話音剛落,本來就沒幾個客人的館子,嘩啦一下走的干干淨淨,懷清見他一臉淫邪,不禁皺了皺眉,站起來就往外走。

    剛到了門邊兒上,就給這小子截住了,尹進寶雙手一攔 ︰“別走啊,跟誰不是跟啊,爺可比六皇子的活兒……”話沒說完呢,肥胖的身子橫著飛起來,落到兩米開外,緊接著一聲慘叫撕心裂肺。

    “爺的人你也敢踫,爺攥出你小子的蛋黃兒子來。”慕容曦看都沒看他,轉向懷清笑了︰“小丫頭叫爺好找啊。”

    有那麼一瞬,懷清竟覺仿佛外頭的日頭都暗了些……。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8 11:42 AM

第65章

    懷清跟著慕容曦從面館出來,剛到轎子旁邊,慕容曦卻又折返了回去,尹進寶本鬆了口氣,卻見這閻王又回來了,驚恐的捂著嘴叫都不敢叫一聲。

    慕容曦微彎腰湊近他道︰“尹進寶,不成想你是個記吃不記打的,看來爺上回手下留情了啊,你說爺這回怎麼收拾你,是捏斷你的胳膊,還是截了你的腿。”

    尹進寶眼楮睜的老大︰“六,六皇子饒命,饒命……”

    慕容曦道︰“饒了你,回頭你再讓你爹到皇上哪兒告爺的刁狀怎麼辦,要不這樣得了,爺今兒索性滅了你的口,也省的往後麻煩。”慕容曦話音剛落,就見這小子哆嗦了一下,尿了褲子。

    見他這慫樣兒慕容曦倒樂了,也沒心情再嚇他,站起來道︰“趕緊給爺滾的遠遠的,要不然爺見一次打你一次。”撂下話轉身走了。

    到了門口,回頭看了看上頭的招牌道︰“爺的炸醬麵活生生讓這小子糟蹋了,給爺砸了。”跟著慕容曦的侍衛別的會不會兩說,幹這個絕對內行。慕容曦話音剛落,幾個侍衛就沖了進去,劈里啪啦砸了稀巴爛。

    懷清愕然︰“你不怕得罪尹繼泰啊,上回皇上可是禁了你一個月不許出門。”

    慕容曦笑了︰“尹繼泰也是爺的奴才,不給這小子一個狠的,這小子記不住,走了,去我府里,我叫廚子給你做麵,你嘗嘗地不地道。”

    懷清想起剛才自己連王府的大門都沒進去,不免有些不爽,瞥了他一眼道︰“還是算了吧,六王府的門檻兒太高,民女高攀不起。”

    慕容曦卻更樂不可支︰“這話聽著酸,門檻再高爺說你能攀上就能攀上。”說著牽著她的手上了轎子。

    轎子停在王府門口,看門的還跪在哪兒呢,眼見著剛被自己趕走的小子跟王爺拉著手下來,看門的心里拔涼拔涼的,琢磨自己這條小命今兒算是交代了,真想摳下自己兩只眼珠子來當泡踩,怎麼就這麼有眼無珠呢。

    慕容曦瞥見他,臉色一陰,懷清怕他為難看門的,忙低聲道︰“他認真當差本沒錯,若放我進去才是失職。”

    慕容曦側頭看了她半晌兒,跟看門的道︰“抬起頭來。”

    看門的哪敢抬頭啊,反而更低下頭去,整個人幾乎匍匐在地上,直到慕容曦又道︰“爺讓你抬頭。”

    那人方怯怯的抬起頭來,慕容曦往旁邊一指︰“她是爺的人,可記下了?”

    看門的忙道︰“記,記下了……”

    慕容曦點點頭︰“今兒丫頭幫你求情,爺就饒你一命,回頭自己去領二十板子,長長記性。”

    看門的忙磕頭︰“奴才謝爺恩典,謝公,不,謝姑娘恩典,謝姑娘恩典……”忽聽陳總管的聲兒︰“起來吧,爺都進去了。”

    看門的這才緩緩抬頭,果見爺牽著那位進去了,不禁長松了口氣,小聲打聽︰“陳總管這位到底是什麼來頭啊,怎奴才從沒見過啊。”

    陳豐拍了他一下︰“你別管什麼來頭,只記著,以後若這位來了,遠接高迎著就是了。”

    看門的忙點頭,心說下回這位來了,自己還攔著,豈不嫌命太長嗎。

    進了書房,懷清方想起竟然被他這麼牽著進來,手一擰要掙開,慕容曦卻不放,反而把她的手拽了過去,懷清愕然的當口,只覺手腕子上一涼,是那串貓眼手鏈。

    提起這串貓眼手鏈,懷清忍不住有些臉紅,放起來又戴上,戴上又放起來,不知折騰了多少過子,就像她的心,糾結非常。

    而此時此刻,如果自己再不承認,未免太過自欺欺人了,為什麼喜歡,懷清自己也不知道,甚至,懷清很清楚,即便自己喜歡慕容曦,兩人也不會有結果,她想逃,想避,想掙脫,卻發現很難,動心不過一瞬,再想收回來卻如登天。

    慕容曦拉著她的手道︰“這鏈子你戴著才好看,以後別摘了。”說著端詳她半晌兒忽的笑道︰“爺的小丫頭到底開竅了,叫爺好等。”

    懷清臉一紅,忽想起什麼,掙開手道︰“我來找你有事的。”

    慕容曦斜靠在炕上道︰“那爺來猜猜小丫頭的事兒如何,莫不是為了葉若瑤?”

    懷清一愣︰“你怎麼猜到的。”

    慕容曦笑了一聲︰“是爺娶王妃,爺如何不知。”

    懷清道︰“這麼說你想娶若瑤?”

    慕容曦瞧了她一會兒︰“葉若瑤雖說是葉府庶出之女,卻有傾國之姿,比你可好看多了,若是以前她還跛足的時候,爺或許要考慮考慮,如今腳被你治好了,這樣的大美人爺做什麼拒絕,這等艷福可不是誰都有造化的。”

    懷清臉色一變︰“既如此,懷清告辭。”轉身就走,卻給慕容曦眼疾手快的拽住︰“怎麼,惱了啊,還是吃味了,你們不是好姐妹嗎?”

    懷清看著他忽的笑了,只不過笑的異常諷刺︰“慕容曦你倒是打算的好,你當若瑤是什麼人?你當我張懷清是什麼人?”

    慕容曦嘆了口氣道︰“小丫頭不這麼著,如何逼出你的心里話,爺可等了你兩年,放心吧,爺早知道你是個醋壇子,哪敢惦記葉若瑤啊,之所以沒推拒,是想著你聽見信兒指定要來京的,你也不算算,這一晃爺多少日子不見你了,不用這個法子,你哪肯主動來找爺。”

    懷清臉有些紅,卻仍看著他道︰“你當真不娶若瑤?”

    慕容曦嗤一聲︰“爺還不至于娶一個心里惦記別人的女子。”

    懷清一愣︰“你怎知若瑤心里有別人?”

    慕容曦︰“爺不是瞎子。”說著望著懷清話音一轉︰“不過呢,放棄這麼個傾國傾城的女子,爺還真有些肉痛,小丫頭你可得好好補償爺才是。”

    “怎麼補償?”

    慕容曦笑了一聲︰“簡單,好好陪爺幾日,去年你來去匆忙,爺還給父皇禁了足,都沒好好逛逛京城,今年正好補回來。”

    懷清想起去年在百花洲那檔子事,忍不住好笑,懷清也算想開了,既然已經到這份了,自己再糾結也沒用,到什麼時候說什麼話吧,反正又不是結婚,談場小戀愛也不錯,想到此點點頭。

    慕容曦大喜,忽想起什麼︰“你這次來京怎未住葉府?”

    懷清道︰“老太君雖憐惜,到底我跟葉府無親無故的,皇上又常去,我住在葉府不妥。”

    慕容曦目光閃了閃︰“你這丫頭的骨頭倒硬,這樣更好,就住在我這兒,也省的我還要去葉府找你。”說著吩咐人把懷清的行李搬回來。

    懷清也沒再矯情,既來之則安之,慕容曦把她安置在蘭苑,蘭苑的院子不大,格局卻格外闊朗,通了地龍,不點炭盆子也暖和非常,蘭苑旁邊就是王府的正院,也就是慕容曦的屋子,串門子倒方便。

    六王府大的離譜,昨兒懷清跟慕容曦逛了半天兒,硬是沒逛完,府里有個頗大的人工湖,湖水結成了冰,湖邊遍植堤柳,可惜如今是正月,想來若到開春,柳葉新裁,碧色絲絛,映著這一汪湖水該是何等春光。

    可這麼大的園子卻只有慕容曦一個主子,剩下的都是伺候他的下人,真正的資本家,不過,懷清還是有些擔心,擔心慕容曦如何推拒葉府的親事,即便他推拒了,皇上能不能答應?葉之春會如何反應?這些會不會牽連到懷濟?

    想起這些,懷清便再沒有逛園子的興致,尋了一處亭子坐下,掃了眼旁邊的秦嬤嬤,秦嬤嬤是慕容曦派過來伺候自己的,除了她還有兩個小丫頭,看得出秦嬤嬤在王府頗有些體面,估計是從慕容曦小時候就開始伺候的,或者是他娘淑妃跟前的人。

    提起淑妃,懷清忽想起余雋跟她說過的事,十幾年前,慕容曦還不到十歲吧,娘跟妹子就死了,在皇宮中沒有母親護著,一個十歲的孩子想來並不好過,這或許也是他成了這個性子的原因。

    懷清並不覺得慕容曦如何荒唐,反倒覺得他活的比任何一位皇子都真實,例如慕容罡,慕容罡這個人簡直就是活在框架里的人,太端正,太古板,像個老頭子,每次見他,或者跟他說話,懷清都一種說不出的拘束感。

    正想著,忽聽秦嬤嬤道︰“爺回來了。”懷清急忙站起來迎上去︰“如何?”

    慕容曦笑道︰“爺出馬還有辦不成的事兒嗎,再說,是爺娶王妃,不聽爺的還聽誰的。”

    懷清這才放了心,這也是懷清唯一能想到的法子,不能阻止葉之春,就只能從慕容曦這兒下手,其實,她也知道這不是解決之道,可沒法兒。

    慕容曦低頭看她︰“想什麼呢?一個小丫頭成天這麼心事重重的做什麼,今兒可是十五,京里有大熱鬧,這會兒還早,等落了晚,爺帶你去逛燈市,讓你這南陽來的小丫頭,好好見識見識京城的繁華。”

    懷清點點頭,卻不禁抬頭又問了一句︰“皇上果真答應了?”慕容曦意味深長的道︰“皇上終究是皇上。”

    這一句話,懷清仿佛明白了,葉之春跟皇上的感情再好,也是君臣,皇上可以放下段,把他當成兄弟一樣看待,卻葉之春若把自己當成皇上的兄弟就是僭越,皇上便面上不說,心里不見得會高興,畢竟身為皇上,給的才是恩典,葉之春這步棋走的有些急了。

    慕容曦說的不錯,因葉之春主動開口要把葉若瑤嫁給六皇子當正妃,皇上是有些不大爽快,說到底,自己跟葉之春的感情再好,還是君臣,葉若瑤若是嫡出,嫁進皇家當個正妃還說的過去,一個庶出之女,就想當皇子正妃,的確有些不自量力,可跟葉之春的情分在,不好當即回絕,便叫了慕容曦來問。

    知子莫如父,慕容曦就是頭野馬,娶王妃相當于給這頭野馬套上了韁繩,他樂意才怪,要真這麼聽話,自己也不至于頭疼了。

    不想,慕容曦來了沒點頭,可也沒拒絕,只說回去想想,皇上心里就納悶了,暗道,莫非老六轉了性子。

    正琢磨這事兒呢,沒過兩天這小子又來了,進門就說自己還小,不想娶妻,一句話把皇上哭笑不得,指著他道︰“你還小,過了年都二十三了,朕在你這個年紀,你大哥都進學了。”

    慕容曦道︰“兒臣怎能跟父皇比,父皇八歲登基天縱英才,兒臣就是個庸才,反正父皇也不指望兒臣傳宗接代,您就別操心兒臣的婚事了。”

    皇上哼一聲︰“照你這麼說,這輩子都不娶了?”

    忽想起上回尹繼善兒子說的那些,皇上臉色一沉︰“還是說你有別的喜好?”

    慕容曦也不傻,自然聽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嘻嘻一笑道︰“父皇放心,兒臣沒有斷袖之癖。”

    皇上這才咳嗽了一聲︰“那為何不想娶妻?”

    慕容曦沒正面回答,卻話音一轉道︰“父皇,兒臣上頭可還有四哥呢,兒臣好歹總往百花洲跑,四哥可真是一尊佛爺,任你多絕色的女子,四哥都不帶瞄一眼的,父皇您就不擔心啊。”

    太監總管海壽在旁邊險些沒笑出來,心說,這六皇子夠損的啊,他自己不想娶葉府小姐,卻偏要拉著四皇子下水,這宮里誰不知道,皇后想把自己娘家的姪女嫁給四皇子,怎麼可能娶葉家姑娘呢,這簡直就是死道友不死貧道。

    皇上給他一番話氣樂了,說了句滾,把慕容曦趕了出去,海壽回來,皇上問︰“那小子走了?”海壽笑道︰“六皇子跑的這快,奴才都沒追上,出了門就沒影兒了。”

    皇上忍不住笑了︰“去把葉之春叫來。”

    皇上看著葉之春道︰“之春啊,朕也不瞞你,若瑤的事兒朕問了老六,這小子說不想娶妃,朕也覺得老六性子浪蕩,著實不是良配,要不然這樣,你瞧老二如何?”

    葉之春聽了心里一凜,頓時明白過來,自己操之過急了,二皇子早年就有過此意,被自己推了,而且,二皇子為人陰柔精于算計,且早有正妃,還是邱家的小姐,皇上如今打定主意要整治江南官場,恐邱家難有好下場,邱家若完了,二皇子必受牽連。

    皇上可不是優柔寡斷之君,即便對自己的兒子也不見得會手下留情,若最終要圈起來,若瑤嫁過去這輩子豈不完了,自己怎麼對得住她。

    想到此,忙道︰“老太君昨兒跟微臣說,若瑤的婚事得老太君點頭方成。”

    皇上哪里不知他是推脫之詞,擺擺手道︰“那回頭朕問問老太君的意思再說,此事且不提,你看看這個。”

    說著把一封奏折遞給他,葉之春接過一看不禁道︰“他們真有這麼大的膽子?”

    皇上哼一聲道︰“人都說江南是水潑不進的官場,朕原先還有不信,如今倒容不得朕不信了,揚州知府出缺,你可有合適的人選?”

    葉之春先想到的就是懷濟,可葉之春很清楚江南官場太過險惡,即便不想懷濟當女婿,到底是自己一手提拔上來的人,真要是進了江南,恐連命都保不住,邱家兄弟可不是梁榮之流,老謀深算,狡詐非常,恐不是懷濟能對付的。

    想到此,葉之春道︰“揚州知府事關重大,微臣一時也想不起來合適的人選。”

    不想皇上卻道︰“你覺得張懷濟如何?”

    葉之春心里咯 一下,倒沒想到皇上會主動提起張懷濟,只得道︰“張懷濟在南陽任了兩年知縣,政績斐然,的確是不可多得的棟梁之才,不過,江南畢竟不是南陽。”

    皇上點點頭︰“待朕再思量。”

    葉之春回府想了半天,到晚上還是把若瑤的事兒跟老太君說了,老太君一聽臉色都變了,指著他道︰“之春你糊涂啊,皇上再怎麼著也是君,皇上最恨被人牽著鼻子走,你莫忘了咱們葉家再顯赫再榮耀,也是皇上的奴才,娘知道你心大,想得多,想得遠,可有時候心太大了,卻沒有好處,安守本分才最要緊,若瑤的事你別管了,回頭我跟皇上說說。”

    葉之春方松了口氣,卻聽老太君道︰“我說今年那丫頭死活不跟我進京呢,原來是這麼個緣故,之春,古人道,受人點水之恩當涌泉相報,那丫頭之于咱們葉家又豈是點水之恩啊。”

    葉之春不免有些尷尬︰“兒子知道了。”老太君嘆口氣︰“那丫頭靈著呢,恐以後要生份了。”

    正說著忽外頭葉夫人跟前的婆子跑了進來︰“老太君,老爺,夫人要生了。”

    葉之春跟老太君同時一驚,老太君道︰“算著還不到日子呢,怎麼就生了。”

    那婆子低聲道︰“夫人本來想出去看燈,不想剛出院子腳下一滑栽了一跤,動了胎氣,怕是要早產了。”

    老太君忙道︰“快去找懷清丫頭來。”

    旁邊的張婆子道︰“老太君忘了,懷清姑娘如今可在南陽呢。”

    老太君點點頭︰“倒是急糊涂了,忘了這茬兒。”葉之春忙道︰“快去請王太醫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8 11:49 AM

第66章

    轎子抬得飛快,王泰豐坐在轎子里心里不禁納悶,有張懷清在,哪還用得著自己呢,這不是王泰豐妄自菲薄,而是真心覺得,自己不如那個小丫頭,上回自己讓余雋探了探那丫頭,是不是跟當年的獲罪的太醫院院正蘇毓敏有淵源,余雋說那丫頭根本不知道蘇毓敏是誰,這就奇了。

    前些日子自己特意去查了太醫院封存的醫案,找出蘇毓敏過去開的方子,無論用藥還是手法,都跟那丫頭如出一轍,若說這兩人之間沒關系,如何用藥跟手法都一致,若說有關系,卻又毫無線索。

    且此事干系重大,又不能明著調查,倒頗有些難,只是王泰豐始終覺得,當年的淑妃一案是個冤案。

    自己剛進太醫院的時候就跟著蘇毓敏,蘇毓敏相當于他的半個師傅,更何況,若不是當年蘇毓敏一人擔下所有罪責,恐太醫院的人都要獲罪抄家,自己也不能幸免,所以,王泰豐這些年一直在暗中調查此事,可淑妃跟長慶公主的醫案,卻找不到了。

    當年太醫院那一場大火之後,淑妃跟長慶公主的醫案記錄不翼而飛,這一切一切都讓王泰豐不得不懷疑,當年的淑妃一案是有人背後指使陷害,太醫院那場大火是有人故意為之,目的就是那些醫案。

    而巧合的是,蘇毓敏當年獲罪關入天牢,也是一場大火燒的面目全非,這兩場大火燒的著實詭異,而在十四年後卻出了個張懷清,她跟十四年前的淑妃一案,莫非有什麼關系嗎?“

    想到此,王泰豐忽覺腦子有些亂,撥開窗簾往外頭看了看,轎子正過灃水橋,迎面一對年輕男女走了過來,一錯眼的功夫,王泰豐不禁一楞,男的是六皇子,而女的卻是張懷清,這怎麼可能?可惜轎子很快過了灃水橋,王泰豐也來不及看底細。

    慕容曦笑看著懷清道︰“怎麼樣,爺沒騙你吧,京城的燈節可是大燕兒最熱鬧的所在。”

    懷清點點頭︰“倒是比我們南陽熱鬧些。”

    慕容曦嗤一聲笑了︰“什麼你們南陽,你才在南陽待了幾年,就成你們南陽了,莫非把你老家都忘了不成。”

    懷清也笑了,是啊,不知不自覺自己已經把南陽當成家了,在她心里,南陽甚至比鄧州府還要親近的多。

    慕容曦見她的風帽掉下來,臉蛋鼻子尖都凍得紅紅,忍不住伸手點了點她的鼻子道︰“凍的像個三瓣嘴的小白兔。把她的風帽扣上,指了指前頭不遠的酒樓道︰“哪里的湯圓好吃,我們去哪兒坐坐。”

    懷清點點頭,兩人進去,顯然掌櫃的跟慕容曦相當熟悉,一見他忙貓著腰過來請安︰“哎呦六爺來了,小的給您請安了,四爺跟余公子在上頭呢。”

    懷清一聽,不免一怔,停住腳心說,真是冤家路窄,昨兒想吃碗炸醬麵遇上了尹進寶,今兒看個燈又遇上了這兩位,自己跟慕容曦這麼著給他們撞上可不妥。

    想到此,跟慕容曦道︰“怪冷的,要不咱們回去吧。”誰知慕容曦卻拉著她的手道︰“早呢,吃碗湯圓再回去也不晚,正好四哥跟余雋在更熱鬧,四哥在南陽待了那麼些日子,難道你跟他還不熟,這麼畏首畏尾倒不像我認識的小丫頭了。”說著不由分說拉著她上樓了。

    其實慕容罡老遠就看見慕容曦跟懷清了,畢竟這兩人都不是容易讓人忽略的人,尤其那是懷清。

    余雋自然也看見,先是愣了一下,年前見這丫頭的時候,還說今年在南陽過年,不來京了,可今兒怎會在這兒出現,還是跟六皇子在一起,且,兩人的情態可有些過于親密。

    余雋不禁悄悄看了表哥一眼,即使表哥裝的再好,再平靜,仍然被余雋捕捉到一閃而逝的黯然,到底是心頭好,嘴里說的大度,真到了眼面前兒,能維持風度已屬不易。

    余雋始終不能理解表兄跟懷清的關系,要說,兩人之間陌生吧,不像,熟悉吧就更不像了,弄的余雋都糊涂了。

    可喜在旁邊真替主子不值啊,下了這麼些心思,幫了這麼多忙,送了那麼多東西,玩意,末了這丫頭一點兒沒領情不說,還跟六皇子好上了,這叫什麼事兒啊,想起來都讓人窩火,可窩火也沒用,人都公然出雙入對了,還能怎麼著,自己爺這一番心思算打水漂了。

    慕容曦一進來就道︰“爺剛還說呢,怎麼今兒逛了這麼半天,一個熟人都沒踫上呢,原來都在這兒呢,四哥,余雋,你們倆倒好自在啊。”

    余雋道︰“比不得六皇子有美人相伴,我跟表兄湊合搭個伙罷了。”說著看向懷清︰“你不說你不來京城嗎,鬧半天是騙我的。”

    懷清頗有些不自在,蹲身見禮︰“懷清給四皇子請安。”

    慕容罡不著痕跡打量她一遭,見她穿著一身男裝,不禁想起當日在伏牛山的事,仿佛這會兒背上還留著那種溫暖,目光一閃抬抬手道︰“不必多禮,在外頭自在一些方好。”

    慕容曦看向懷清道︰“爺倒不知,你這丫頭還有如此規矩的時候,可見你是見人下菜碟,一見四哥什麼規矩都會了,怎不見你跟爺這麼著。”

    懷清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心說這也就是在古代,要是在現代,這小子一口一個爺的,早讓她給踹邊兒上去了,哪還會跟他逛大街啊。

    卻聽慕容罡道︰“葉夫人早產,你可知道?”

    懷清一驚︰“四皇子說什麼 ?”

    余雋接過去道︰“剛我跟表兄在我師傅府上,本說蹭一頓湯圓吃,不想葉府來了人說葉夫人早產,我師傅忙忙就去了,這會兒估計到葉府了。”

    懷清忙道︰“懷清告退。”轉身就下了樓,慕容曦從後頭追了出來,扯住她道︰“你這丫頭跑什麼?就算去葉府也沒說腿兒著去的。”叫陳豐把馬車趕過來,兩人上車,馬車飛快跑起來,不一會兒就轉過街角沒影兒了。

    余雋看著四皇子道︰“表兄也真是的,做什麼告訴這丫頭,想必表兄清楚這丫頭今年為什麼沒跟老太君來京, 別看這丫頭出身尋常,骨氣硬著呢,而且,葉之春本來打算把女兒嫁給六皇子,這會兒六皇子卻跟著懷清過去,你讓葉之春怎麼想。”

    慕容罡道︰“把女兒嫁給老六,不過是葉之春一時糊涂罷了,而這丫頭跟葉府的干系,並不是因為葉之春就能割斷的,葉府不光有葉之春,還有老太君,有葉若瑤,若真能狠下心,就不是她了。”

    余雋嘆道︰“表兄倒深知這丫頭,可惜啊,你這一番心意恐要白費了,你真甘心?”

    慕容罡沉默半晌兒︰“只要她快活我就甘心。”余雋徹底沒話了。

    回頭再說王泰豐,進了葉府忙去瞧了葉夫人,不禁暗暗皺眉,這一跤可是摔的不輕,不過脈象倒還算好。

    葉之春在產房外直搓手,真說不清心里是個什麼滋味兒,若不是自己排斥張懷濟,懷清今年必會來京,有懷清在,自己也能更踏實些。

    見王泰豐出來,忙上前︰“如何?”

    王泰豐道︰“還好,夫人身體養的好,胎兒不算大,雖是早產,應該能順利生產。”

    葉之春頓時松了口氣,老太君也點點頭喃喃的念了句︰“阿彌陀佛祖宗保佑……”

    這兒正說著,忽張婆子進來道︰“懷清姑娘來了。”

    葉之春一愣,怎麼也沒想到懷清會在京城,老太君倒是歡喜起來,一見張懷清便道︰“你這丫頭什麼時候到的京,怎不提前送個信兒來,我好派人出城接你去。”

    懷清這時候方想起來,自己忽然冒出來有些不妥,怎麼解釋自己進京卻沒來看老太君,不免有些躊躇。

    老太君仿佛明白了什麼,岔開道︰“快去瞧瞧夢雪吧,不知怎麼摔了一跤。”

    懷清倒沒著急進產房,先跟王泰豐見禮,王泰豐道︰“夫人保養得當,雖摔了一跤,想來及時護住了肚子,只是動了胎氣,應該可以順利生產。”

    懷清進去瞧了葉夫人,這才鬆了口氣,心里也不禁嘆氣,雖想跟葉府遠著些,卻到底情分擺在那兒,一聽葉夫人早產,自己就急巴巴的趕了來,連貿然出現不好解釋都沒顧上。折騰到天蒙蒙亮,終于生了出來,是千金,只不過因為早產,孩子有些弱。

    累了一晚上,懷清把外頭等著的慕容曦給忘了,若自己不來葉府還罷了,既然來了,再走就著實說不過去了,便看在老太君如此疼她的份上也不能走。

    懷清出來想去知回慕容曦,叫他回去,不想一出二門,腳下一滑,險些摔倒,張婆子急忙扶住她︰“有雪地滑,姑娘小心,夫人可就是在這兒摔的。”

    一聽葉夫人也是在這兒摔的,懷清停住,低頭看去,不禁一愣,有些亮閃閃的東西在雪下,懷清彎腰用手摸了一下,是油。

    懷清目光一閃,暗道,莫非葉夫人的摔倒是人為的,若真是,此人可算極為歹毒,且頗有心計,今兒落了雪,抹上油上頭蓋一層雪,如何會被發現,若不是自己也滑了一跤,待太陽出來雪一融,豈不是神不知鬼不覺,一想到有人想出如此歹毒的計,懷清便不寒而栗。

    張婆子也看出來了,驚道︰“竟是油,誰人如此歹毒,這是想害死夫人啊,不行,我得回老太君。”

    畢竟是葉府的家事懷清不好插手,好在葉夫人命大,不然摔這一下,弄不好就是一屍兩命,而凶手是誰?其實也不難猜,敢下手害葉夫人的,絕對是葉之春跟前伺候的寵妾或者丫頭,別人根本沒這個膽子。

    不過這畢竟是葉府的家事,自己不好插手,既然張婆子知道了,也就跟自己沒關系了,懷清出了葉府,就見慕容曦的馬車還在對面,剛才他要跟自己進去的,是自己說,他是皇子進去不妥,不想倒連累他外頭待了一宿。

    心里愧疚上來不免道︰“你傻啊,不見我出來,就自己先回去唄,在這兒等什麼 ,也不怕凍死你。”

    慕容曦卻笑了︰“小丫頭,不識好人心,爺是怕你出來見不著爺,想得慌,這才大發慈悲的在這兒等著,該走了吧。”

    懷清搖搖頭︰“你自己回去吧,既來再走便不妥了,老太君也不能放我去,你讓人把我的東西拿過來,回頭得空我再去找你。”

    慕容曦不樂意了︰“合著你這丫頭前頭都是哄爺的,這才兩天就不陪爺了,不行,你今兒就得跟爺回去。”

    懷清不想他如此賴,不禁白了他一眼,卻也沒轍的道︰“你到底想怎樣?”

    慕容曦湊近她道︰“今兒讓爺回去也成,改天你的加賠給爺。”懷清雖覺他有些無理取鬧,可心懷愧疚,便點頭應了。慕容曦這才走了。

    懷清看著馬車沒影兒了,不禁笑了一聲,到了若瑤房里,懷清已累的不行,恨不能直接躺炕上睡覺,若瑤哪會讓她睡,拽著她哼道︰“你這丫頭明明在京城,怎麼不來葉府?又怎麼跟六皇子跑到了一處,快說,別想糊弄過去?”

    懷清眼楮都快睜不開了︰“好姐姐,你讓我先睡一會兒成不,我都困死了。”說著腦袋一歪,靠在若瑤肩頭,閉上了眼。

    若瑤見她累的這樣兒,也著實心疼,叫了葉兒,兩人扶著懷清躺在床上,給她蓋上被子輕聲道︰“你先睡吧,等睡醒了我再審你……”。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8 11:57 AM

第67章

    “老爺,懷清姑娘進了京就住在六王府,剛送懷清姑娘過來的也是六皇子,在門外等了一宿,這會兒剛走。”

    葉安自然知道老爺的心思,可這事情的發展,貌似跟老爺謀劃的不一樣,老爺想把大小姐嫁給六皇子當正妃,可這個節骨眼兒上 ,六皇子卻跟張懷清跑一塊兒去了。

    張懷清都住進了六王府,這能是一般關系嗎,滿京城打聽打聽,就算六皇子紈褲浪蕩,進出百花洲跟吃飯喝水似的,可能進六王府的女人有嗎,到今兒為止就張懷清一個,而且,堂堂皇子之尊竟然苦守在葉府門外一宿,就為了等張懷清,如今可還在正月里,入了夜那冷風真刺骨呢,六皇子如此金尊玉貴硬是舍得身段這麼幹,若說兩人沒干系,誰信啊。

    說到這個,葉安是真佩服張懷清,說到底,就一個七品縣令的妹子,卻能讓六皇子如此對待,這份本事,可著大燕也找不出第二個人來,而且,葉安覺得張懷清這次進京的目的,也相當耐人尋味。

    不說張懷清跟大小姐情分,就算為了她哥張懷濟,張懷清不可能坐視大小姐嫁給六皇子,這丫頭自然知道勸老爺沒用,索性直接找了六皇子,雖說不知道她用了什麼法子,可六皇子推拒了親事是真。

    由此可見,張懷清這次進京就是為了大小姐的親事來的,只不過張懷清跟六皇子,還真讓人看不透,以葉府大小姐的身份嫁入皇家都算高攀,更何況張懷清,若為侍妾或許勉強,可讓張懷清與人為妾怎麼可能,即便葉安都能看出來,這丫頭骨子里驕傲,所以,張懷清跟六皇子絕無可能,故此,這事兒卻更讓人想不透了。

    葉之春倒不意外,昨兒懷清忽然出現在葉府就足以說明問題了,張家在京沒親戚,張懷清來京若不住葉府,也只能是六王府了,懷清跟六皇子的事兒,葉之春去年就知道了。

    去年尹繼泰告六皇子的事兒,在京城可是鬧了些日子,後來雖給四皇子壓了下去,其中的曲折別人不知,葉之春卻異常清楚,六皇子護著的人是懷清。

    雖知六皇子看上了懷清,葉之春也沒當回事兒,卻也沒想到張懷清會用這招釜底抽薪,其實葉之春如今也明白了,若瑤的婚事不成跟懷清的干系不大,主要還是皇上。

    當年淑妃可是寵冠後宮,後淑妃早喪,皇上悲痛欲絕,曾三月不理朝政,可見皇上深愛淑妃,愛屋及烏自然對六皇子也多有偏愛,不然,以皇上的性子,即便皇子也容不得如此荒唐。

    如今幾位皇子均已封妃,唯有四六兩位皇子例外,四皇子是皇后所出,自然要慎重些,而六皇子恐還是因淑妃,皇上想給六皇子選一門妥帖的親事,方耽擱到如今,自己一時糊涂想讓若瑤嫁入皇家,卻忘了淑妃。

    只不過,張懷清的做法也令葉之春暗惱在心,莫非她竟妄想讓若瑤當她的嫂子不成,葉之春如今也說不清當初懷清救了夢雪,醫好若瑤,是幸還是不幸,且葉之春有種直覺,張懷清跟皇家的牽扯恐怕會越來越深,將來如何,誰也難說,如此一來,跟張懷清近不得,遠不得,倒更有些難了。

    懷清也知道自己跟六皇子的事兒曝光之後,葉之春就明白了來龍去脈,懷清卻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即便哥哥只是個七品知縣官微職小,卻跟若瑤兩情相悅,而若瑤也不稀罕嫁入皇家,若葉之春執意而為,說不定會毀了若瑤一輩子的幸福,有什麼比兩情相悅結為夫妻更值得去爭取的呢。

    懷清一覺睡到過了晌午方醒過來,起來剛梳洗了就被若瑤按在炕上︰“ 說你來京做什麼?為什麼會住進六王府?你跟六皇子到底什麼關系?”

    懷清道︰“不是你那封信,我還在南陽過燈節呢,接了你的信,我心里實在放不下便來了,而葉大人這麼急著要把你嫁進皇家,自然是知道了你的心意,我若這時候住進葉府,葉大人該怎麼想,況且,這也不是解決之道。”

    若瑤眨眨眼,仿佛明白了︰“所以你就去著了六皇子,你這丫頭怎這麼大的膽兒。”

    懷清擺擺手︰“我不也沒法兒了嗎,橫是不能眼睜睜看著我嫂子嫁給別人吧。”

    若瑤臉一紅︰“胡說什麼呢?”

    懷清笑道︰“我可不是胡說,為這事兒我哥可都快急出病來了。”

    若瑤眸光一暗︰“你不該跟懷濟大哥說的。”

    懷清︰“你當我哥傻了不成,現成的汝州知府出缺,葉大人卻把我哥弄去了兗州府,這麼明擺著的事兒,我哥哪會看不出來,他只是把什麼事兒都擱在心里罷了。”

    若瑤咬了咬唇︰“反正我早想好了,雖說在家從父,這件事無論如何我也不會應的,大不了剪了頭發當姑子去,我爹還能逼著我嫁不成。”

    懷清道︰“就怕你這麼想,我才來,事兒沒到那種地步呢,何必如此,再說,舉凡姻緣有些波折方好,人生總要有酸甜苦辣悲歡離合,方鮮活有趣,真若事事一帆風順倒沒意思了。”

    葉兒噗嗤一聲笑道︰“懷清姑娘倒是想的開,勸起我們小姐來一套套的,怎就不想想自己跟六皇子?”

    若瑤略鎖住眉頭道︰“可不是,前頭咱們說笑歸說笑,若動真格的,六皇子卻不是你的良配,你的性子如何能受委屈,卻若跟了六皇子,這個委屈必然要受的。”

    懷清笑了︰“姐姐想的倒遠,凡事都想以後也沒意思,我想的就是眼面前兒,再說,我跟六皇子也沒什麼,他未娶,我未嫁,不過彼此有些好感罷了,在一起圖個彼此痛快,想以後做什麼 ?”

    若瑤愕然︰“你這丫頭莫非瘋魔了不成,咱們女孩兒家最重名聲,你這麼著以後還怎麼嫁人?”

    懷清伸手抱著若瑤個胳蹭了蹭︰“好嫂子,若妹子嫁不出去,你可別嫌棄,就養妹子一輩子吧。”

    噗嗤……葉兒忍不住笑了起來,若瑤一個大紅臉,指著她道︰“這才幾天沒見,倒成了二賴子的丫頭,我知道你主意大,可這事兒也需謹慎才好。”

    懷清道︰“姐姐放心吧,懷清省的 。”

    正說著,外頭婆子拿著個字條進來遞給懷清︰“六王府使人送來給姑娘的。”

    懷清接過打開一看,不禁笑了,若瑤扒頭瞧了一眼,不禁道︰“這個六皇子也太不知道避諱了,就這麼約著你出去。”

    懷清站起來道︰“出去溜達溜達有什麼不好,今兒可是十六呢,正該溜百病兒。”

    若瑤戳了她的額頭一下︰“瘋丫頭,管不動你,記得早些回來,外頭冷呢。”說著叫人給她拿斗篷。

    懷清一出葉府大門就看見慕容曦站在車旁沖她笑,身上黑狐狸毛的斗篷,里頭卻是大紅的袍子,玉帶金冠配上他漂亮的五官,站在哪兒格外騷包。

    懷清忍不住低頭看看自己,自己這身打扮走在他旁邊,絕對就是小廝,不過,懷清也習慣了,這廝什麼時候都是如此鮮衣怒馬的,仿佛不騷包就活不下去。

    懷清不禁想起慕容罡,那個人卻低調的過了,明明是天潢貴冑,卻總穿著一身青衣,或許想平易近人一些,卻不想弄巧成拙,更添了幾分清冷。想他做什麼?懷清搖搖頭,走了過去。

    慕容曦打量她一遭道︰“睡的可好?”懷清還沒來得及接話,他又說了句︰“爺可沒睡好,這才一天,爺就習慣了你在府里,今兒你不在蘭苑,爺竟睡不踏實了。”饒是懷清,也忍不住臉紅,白了他一眼上車。

    慕容曦是怎麼看怎麼覺得這丫頭順眼,哪怕就穿一身青布衣裳,那張瓷白的小臉也一樣招人稀罕,而且,這丫頭這兩年真長了不少,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在南陽見她的時候,這丫頭還跟豆芽菜似的,雖說精靈古怪,卻過于青嫩,兩年的功夫就長開了,眉眼更秀氣,身姿抽長,腰身也窈窕起來,就像他府里春天時候剛抽芽的柳絲,隨風搖曳,清新嫵媚。

    想到什麼,慕容曦開口道︰“小丫頭十六了吧。”

    懷清看著他沒說話,心里琢磨這句話什麼意思,慕容曦拉著她的手道︰“要不你別會南陽了,就留在爺府里。”

    懷清想不到自己慕容曦的緣分如此淺淡,這還沒開始就要結束了,他既說出這個,自己跟他也該完了,卻道︰“留在你府里,憑什麼?”

    慕容曦笑了︰“憑爺喜歡你,你也喜歡爺,回頭爺稟明父皇,封你個側妃應該不難。”

    側妃?果然。懷清笑了,笑的頗冷︰“六皇子恕民女不願高攀。”說著定定看著他,斬釘截鐵的道︰“我張懷清這輩子不嫁人則以,若嫁人必然要嫁一心一意之人,想娶我張懷清的人,此生便不能再第二個女人,否則,我寧願終身不嫁,停車。”說著推開車門。

    車把式嚇了一跳,急忙停住車,懷清剛要下去,卻給慕容曦一把抓住,慕容曦臉色也沉下來︰“張懷清你真當爺好性兒不成。”懷清一把甩開他︰“六皇子是不是好性兒跟懷清什麼干系。”說著已跳下車跑了。

    慕容曦氣的臉都黑了,就沒見過這麼任性的丫頭,而且,剛她那些話什麼意思,是想讓自己只娶她一個嗎。

    陳豐看了爺一眼,試著道︰“爺……”

    慕容曦氣道︰“回府。”“那懷清姑娘?”慕容曦哼一聲︰“你沒聽見她說不願高攀爺嗎,她既不願意,爺還上趕著做什麼。”陳豐暗暗嘆了口氣,早若如此哪有今兒的事兒呢,叫車把式回府。

    再說懷清,本來挺高興的出來,卻一肚子氣的回去,若瑤見她那臉色都沒敢問,懷清叫牛蒡收拾東西,明兒一早就回南陽,京城她是真待膩了,都是些什麼人啊,沒一個好東西。

    懷清一說要走,若瑤忙道︰“這可不行,剛來呢,怎就走?老太君也不能答應。”說著端詳她半晌兒,小心的道︰“莫不是跟六皇子吵架了?”

    懷清這會兒倒不生氣了,想想覺的自己頗可笑,本來就是自己早是預料到的事兒,有什麼可生氣的,而且,剛才跟慕容曦說的那些話,也真沒必要,看來自己原先想的談場小戀愛真有些可笑,怎麼忘了他是皇子,皇子喜歡一個女人直接弄回去,好的封個側妃,要不然就是侍妾,再不然還有丫頭,哪會有功夫陪你談什麼戀愛。

    想到此,懷清不禁搖頭道︰“他是皇子,我一個民女跟他吵什麼,就是有些事想明白了。”

    若瑤道︰“想明白了也沒必要走吧,好容易來了,陪我些日子。”

    懷清道︰“南陽就我哥一個人,這眼瞅開春了,吏部的文書下來,就得離開南陽了,家里一攤子事兒呢,我哥哪里能料理清楚,到底還得我回去才成。”一提懷濟,若瑤沒話了,她也知道懷清說的在理兒,南陽就懷濟一個,的確叫人放心不下。

    懷清去辭老太君,老太君拉著她的手嘆口氣道︰“為難丫頭了,想回去就回去吧,到底南陽清淨些。”懷清心里一暖,知道老太君心里明白,這是安慰她呢。懷清叮囑張婆子,開了春易發舊疾病,多注意些,又去瞧了葉夫人,轉天一早便出了京。

    剛出京不多會兒車便停了下來,牛蒡道︰“姑娘前頭仿佛是四皇子。”

    懷清一愣,撩開窗簾看了看,果見前頭茶棚子邊兒上站著兩人,里頭青衫外罩狐狸毛的斗篷的正是慕容罡。

    懷清正想著是不是裝沒看見,慕容罡已經看了過來,懷清便不好再裝,只得叫停車,懷清下車,慕容罡打量她一遭道︰“這是要走?”

    懷清點點頭,慕容罡︰“吃碗茶再走。”說著邁步進了茶棚子。

    懷清現在對這些皇子一點兒好印象都沒有,有些不樂意,可見慕容罡都進去了,也不好拒絕,只得不情不願的跟著進去,慕容罡卻沒說話,只叫了兩碗茶,一口一口的喝,懷清差點兒以為,他真是來喝茶的了。

    一碗茶的功夫懷清覺得跟過了一年似的,好容易喝完了,懷清站起來道︰“還要趕路,懷清這就告辭了。”

    慕容罡也沒攔她,送著她上車,懷清正莫名其妙呢,忽見可喜搬了塊石頭過來放在車里,慕容榘道︰“上回跟你說的石頭,本想你來京時去我府中瞧的,不想你走的這般急,這塊小些,擺在你那架子上正好。”

    懷清剛要拒絕,卻聽慕容罡又道︰“兗州府屬直隸,直隸總督楊廷章為官清正,兗州雖比不得江南,如今卻是個穩妥的選擇,葉之春雖說小有私心,倒也是為你哥打算了的。”說著從懷里拿出個荷包來遞給她。

    懷清忙道︰“這就不用了,年都過完了。”

    慕容罡難得露出一絲笑意︰“這不是給你壓歲的,這是你的生辰禮,你若不收,莫非讓我扔了不成。”

    懷清發現要拒絕慕容罡比拒絕慕容曦難多了,他會堵死你一切退路,用一種看似淡然卻絕對強勢的手段,讓你順著他的意思走。

    懷清只得接了過去,慕容罡跟老孫頭道︰“雪還沒融盡呢,慢些走。”

    車子走出老遠,懷清忍不住撩開窗簾回頭看著慕容罡越來越遠的身影,心里說不清是種什麼滋味,把荷包打開,倒出來是兩枚小印,一枚跟上次的一樣是壽山石料,成色卻更好些,另一枚卻是田石,瑩潤細膩,比之旁邊的壽山石也不遑多讓。

    印紐倒有些奇怪,懷清看了半晌兒,方看出來竟是金銀花,怪不得他用青田石,這一來倒頗形象。

    仍是一個清字,不過筆體比之上回的更像自己寫的了,只不過,為什麼是兩個?懷清真有些想不通,而且,這人的性子也真古怪,哪有年年送人印章的,不止印章還有石頭。

    懷清收起兩枚小印,看向車里的石頭,比上回慕容曦送來的那個,大上一倍有余,上頭的紋路卻真如慕容罡所說,頗似唐寅的那幅春樹秋霜圖,高嶺回聳,枯樹新芽,甚至坐于磯石上了兩位文士都清晰可見,也不知他從哪兒尋來的,配上紫檀底座,頗有意境,令懷清愛不釋手,這一路上都沒看夠。

    剛進家,陳皮就迎上來道︰“姑娘,劉成來了。”

    懷清楞了一下,方想起來劉成正是陳延更的管家,陳延更如今任江蘇按察司,遠在江南呢,劉成來做什麼?

    正想著忽聽陳皮道︰“不止劉成,還有長安少爺。”懷清心里更疑惑,忽的心里咯噔一下,忙往里走。

    到了前廳果見劉成正跟他哥說話呢,旁邊椅子上坐著陳府的小少爺長安,兩人風塵僕僕,顯是剛進門。

    長安一見懷清從椅子上跳下就跑了過來,一頭撲進她懷里︰“懷清姐姐爹娘不要長安了……”說著再也忍不住,嗚嗚的哭了起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8 12:07 PM

第68章

    上回在夏府那檔子事之後,懷清便常去陳府走動,陳夫人性子溫婉,和善可親,懷清頗喜歡跟她說話兒,更何況,還有長安這小家伙。

    陳延更雖年紀不小了,子繼卻得的晚,今年才剛七歲,小家伙淘氣活潑,每每把他娘折騰的哭笑不得,倒是懷清喜歡陪他玩,一來二去就跟懷清要好起來。

    陳延更一家子去南邊的時候,小家伙還因為舍不得懷清,哭了好幾天呢,長安是陳延更夫妻的寶貝疙瘩,怎會跟著劉成來南陽的?莫非陳延更出事了……

    想到此,懷清看向劉成,發現劉成看著長安欲言又止,懷清仿佛明白了什麼,彎腰抱起長安給他擦了擦眼淚低聲哄他︰“你爹娘最疼長安了,怎會不要長安呢,想是怕你想懷清姐姐,這才讓劉管家帶你來南陽,姐姐這兒給你收著好多玩具呢,讓甘草帶你去玩好不好?”到底是小孩子,一聽有玩的,立馬止了哭聲,懷清把她交給甘草,帶去自己屋哄她玩。

    等甘草抱著孩子走了,劉成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老淚縱橫︰“大人,姑娘……”竟語不成聲,張懷濟急忙扶起他道︰“劉管家這是做什麼?以我跟陳兄的交情,哪用的著這般。”

    劉成卻不起來︰“我們老爺自打到了江南,就成天成天愁鎖眉心,老奴也不懂,卻也能看出來老爺處境危險,卻也沒想到會落得如此下場,半個月前,老爺把老奴叫到跟前,讓老奴帶著少爺來南陽投奔張大人,老奴心知不好,本不想離開,卻也無法兒,只得護著少爺來了南陽,張大人懷清姑娘,你們救救老爺夫人吧。”

    話音剛落,忽外頭陳皮跑進來道︰“大爺,布政司黃大人來了,帶著兵呢,說是要捉拿罪臣之子陳長安歸案。”

    罪臣?懷濟一驚︰“哪來的罪臣?”

    劉成忙道︰“張大人,老爺不是罪臣,老爺是冤枉的。”

    懷濟道︰“我自是相信陳兄,你且去後面歇著,我來應付,必不會讓他們帶走長安。”

    劉成磕個頭下去了,懷濟整了整官服迎了出去,見了黃國治躬身︰“不知黃大人來了南陽,有失遠迎,大人贖罪。”

    黃國治本來也不想接這個差事,陳延更好歹在汝州府任了六年知府,就算兩人交往不多,也算同僚,這落井下石的事兒,幹著心里忒不得勁,而且,江南什麼樣兒,誰不知道,都快成邱家兄弟的封地了,江南的官說是肥差也真肥,只要跟邱家兄弟一溜兒,那保準升官發財,若有別的心思,這不,陳延更就是例子,這才去了一年,堂堂的臬台大人,就落個畏罪自殺的名頭,這人死了屎盆子一扣,陳延更就算冤枉,也只能往閻王哪兒告狀去了。

    自己來抓陳延更的兒子,也不過是賣邱家兄弟一個面子,走個形式罷了,再說,別看張懷濟就是個小小的南陽知縣,可不好惹,上回許克善那檔子事兒,黃國治如今想起來還冒冷汗呢,不是自己醒悟的早,沒準就搭進去了。

    所以,黃國治這個二品的大員見了七品的張懷濟也沒敢太拿大,一拱手道︰“張大人想必還不知道,陳延更貪污受賄,以江蘇巡撫為首的江南官員聯名參奏陳延更,他夫妻畏罪自殺了,我這次來攪擾,乃是聞聽陳延更之子陳長安在張大人府上,特來捉拿歸案回京審理。”

    懷清本還在後頭聽著,聽到這兒卻從屏風後頭走了出來︰“黃大人口口聲聲說罪臣,敢問黃大人,何人定的罪?大理寺可審清楚了來龍去脈?皇上可下了聖旨?”

    黃國治一見張懷清,暗暗咂舍,若說張懷濟不好惹,張懷濟這個妹子就更不能惹了,這位跟四皇子六皇子余家可都有交情,自己得罪她能有好兒嗎,不過今兒這事兒還真得說清楚了。

    想到此,開口道︰“不瞞姑娘,陳大人的案子如今正在大理寺查著呢,陳長安是陳大人獨子,勢必要帶回京,在下也是沒法兒,就算念在跟陳大人同僚一場的份上,也不能落井下石趕盡殺絕不是,微臣聽說皇上指了四皇子主理此事,姑娘若想救人,不若另尋門路。”

    懷清一愣,慕容罡,怎又是他?卻又格外慶幸是他,若是別人,恐自己想救長安都難,事情發生的太突然,懷清根本沒想到陳延更夫妻會自殺,不,不對,或許根本不是自殺,陳延更的為人,懷清還是知道的,雖說謹慎,卻有文人的風骨,大是大非之前絕不會行差。

    而江南的官場恐怕容不得這樣的陳延更,方有今日之禍,想到此,懷清蹲身一福︰“懷清謝黃大人提點,只是長安還小,若此時讓黃大人帶走,未免哭鬧,不若我帶著長安去京城,想來案情未清之前,長安也算不得罪臣之子,不該收監。”

    黃國治道︰“在下也是例行公事,若姑娘能帶著陳公子進京,自然最好。”

    黃國治巴不得不摻合這檔子事兒呢,如今朝里誰都知道,皇上要整肅江南官場 ,不然,也不會頻繁更換江南官員,這就是往江南官場摻沙子啊,陳延更就是個打前站的冤死鬼,到了如今的份上,邱家兄弟自然不會乖乖的等著挨收拾,陳延更一死,屎盆子往他腦袋一扣,正好摘楞出自己來,這招兒真夠陰的。不過以黃國治看,跟皇上博弈,這兩兄弟也是自取死路,自己還是明哲保身方是正道。

    黃國治一走,懷濟方痛聲道︰“陳兄,陳兄,是懷濟害了你啊……”喉頭一甜,張口嘔出一口血來,陳皮嚇了一跳,急忙上前扶著懷濟︰“大爺,您這是怎麼了?”忙看向懷清。

    懷清上前號了號脈道︰“不妨事,急怒攻心血不歸經,若不嘔出這口血悶在心里倒壞了。”扶著懷濟坐下勸道︰“哥這是何苦,陳大人既把幼子托付給哥,想來早料到有這一天,若是哥氣死了,誰還給陳大人昭雪,背著貪官的名頭,陳大人縱九泉之下也不安心啊。”

    一番話若醍醐灌頂,懷濟陡然清醒過來,站起來道︰“我跟小妹一起進京。”

    懷清道︰“哥是想……”

    懷濟道︰“揚州知府出缺,哥要去江南。”

    懷清︰“哥糊涂了,吏部的文書未下,你哪里能離開南陽,哥的意思我明白,懷清會盡力讓哥哥如願,哥等著我的消息吧。”

    懷清自己也沒想到不到半個月的時間,竟然來回兩次京城,正月十七出的京,二十七又回來了。懷清這回直接奔著四王府,懷清很清楚,能護住長安的恐怕只有慕容罡。

    四王府同樣氣派,那高高的門檻,真不是常人能邁的過去的,懷清略一猶豫的功夫,卻見門里頭跑出來個小子,瞅著有些面熟,一時卻忘了在哪兒見過,那小子跑到跟前高興的道︰“姐姐果然來了。”

    見懷清一臉猶疑,不禁道︰“姐姐不記得我了,我是石頭啊。”

    懷清方想起來,可不嘛,正是當年鄧州府的石頭,記得當年慕容罡說讓他進慶福堂的,卻不知怎麼到了四王府。

    石頭道︰“外頭冷呢,姐姐先跟我進去吧,爺臨出去前囑咐了,說姐姐若來,先進松濤閣。”

    懷清愣了愣,卻也明白了過來,哥哥跟陳延更交好,四皇子是知道的,如今既是他主理陳大人的案子,自然會猜到自己進京的事兒,卻不曾想他讓石頭迎著自己,倒省的被拒之門外了。

    比起六王府,慕容罡的府邸過于簡單,格局上差不多,但感覺上清冷些,沿著游廊進了一個院子,院子頗大,種了松樹,未融的積雪壓在松枝上,更顯蒼翠。

    這是個二層的閣樓,上頭有塊匾,寫著松濤閣,鐵畫銀鉤頗見功底,石頭道︰“這是四爺的書房,也是府里的藏書閣,只要四爺在府里,大多時候都在這兒。”

    懷清跟著石頭進去,里頭的陳設也格外簡單,書案,書架,甚至外間的炕上都擺滿了書,冰紋的隔扇隔了內外,里頭垂著帳幔,隱約可見床榻寢具。

    石頭道︰“四爺常在這兒看書,有時候看的晚了,便在這兒歇了。”

    懷清點點頭,屋里通了地龍倒不冷,說起地龍,懷清真有些羨慕,琢磨等以後跟哥哥安定下來,也收拾個自己的院子,通好地龍,再到冬天就省的點炭火盆子了,畢竟那玩意不大安全。

    石頭把懷清讓到里頭坐下,奉了茶來,懷清方道︰“那時不說去慶福堂嗎?怎來了這兒?”

    石頭︰“原先是說去慶福堂的,可爺爺不行了,四爺就把我跟爺爺安置在別院,後爺爺去了,我才來了京里。”

    懷清當時給老人家瞧脈的時候,就知道老人家沒多少壽命了,生脈漸決,救心丹也不過救的了一時,卻救不了老人的命,卻也埋怨道︰“怎不叫我去瞧瞧,好歹我是大夫。”

    石頭道︰“爺爺是睡著覺沒的,聽老人說,這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想來爺爺也不想勞姐姐跑這一趟的。”

    石頭看了眼那邊架子上的沙漏道︰“這都快晌午了,姐姐先在這兒坐著,我去灶房看看給姐姐下碗麵端過來。”說著跑了。

    懷清一個人無聊,去那邊兒書架上看了看,卻見有好幾本醫書,不禁一楞,抽出來拿到床邊的炕上坐下看。

    看了一會兒,忽覺眼皮子有些沉,帶著長安一路進京,心里惦記著事兒,哪能踏實,這幾日都沒怎麼睡,如今在這兒一坐,窗外松濤陣陣,屋內書香氤氳,倒讓懷清不覺安了心,這一安心,就困了,趴在桌子上睡了起來。

    慕容罡回來的時候,見石頭守在外頭,看了眼窗戶問道︰“人呢?”

    石頭低聲道︰“想是路上累了,晌午飯都沒吃就睡著了,奴才不敢吵著,就在外頭候著。”

    慕容罡點點頭,邁步走了進去,果見懷清伏案睡著,臉下頭還墊著一本書,不禁失笑,走進里屋拿了個軟枕出來,小心把她下頭的書抽出來換成軟枕,又看了她一會兒,見小丫頭呼吸勻稱,睡得格外香甜,不免搖頭輕嘆,想來若不是為了陳延更的事兒,他絕不會主動來找自己。

    慕容罡端詳她半晌兒,心說這才幾天就瘦了一圈,從那邊兒書架子上拿了一本書過來斜靠在炕上看。

    外頭石頭有些楞,看了可喜一眼,低聲道︰“怎麼沒動靜兒?”

    可喜白了他一眼︰“你傻啊,不說懷清姑娘睡著了嗎,爺哪舍得吵醒那位姑奶奶啊,能有什麼動靜?”

    石頭撓撓頭,可喜道︰“咱們就候著吧,什麼時候聽見里頭哪位姑奶奶醒了,再端茶進去伺候,這會兒還是消停著。”

    懷清這一覺睡的格外香甜,醒過來的時候,天都擦黑了,睜開眼的一瞬,竟不知這是這兒,而且,怎這麼黑,眨了眨眼,忽的亮光一閃,桌上的燈亮了起來,就著燈亮,懷清也看見了對面的人,不禁蹭一下站了起來︰“民女給四皇子請安。”

    慕容罡暗暗嘆了口氣,拍手叫人進來點亮了四周的明燭,一時間屋內大放光明,慕容罡擺擺手道︰“這里只你我,何必如此見外,坐吧。”

    懷清坐下,想起什麼又站了起來︰“那個,長安還在客棧里呢。”

    慕容榘道︰“放心吧,人已經接進府來了。”

    懷清這才鬆了口氣,可喜上了茶來,懷清喝了一口,忽的肚子咕嚕嚕一聲,懷清尷尬非常,臉都紅了,慕容罡倒是輕笑了一聲,叫人擺飯。

    懷清剛想說不餓,肚子又咕嚕嚕叫了數聲,仿佛抗議似的,懷清就納悶了,不就一頓沒吃,至于就這麼沒出息嗎。

    慕容罡把筷子遞給她︰“嘗嘗我這廚子的手藝比你家的如何?”

    懷清心說,這不廢話嗎,她家的廚子能跟王府比嗎,平心而論四王府廚子手藝絕對頂峰造極,最平常的菜都能做出不一樣的滋味來,這才是高手,不過懷清心里有事,即便再美味的極品美食,吃在嘴里也不是滋味。

    吃了一些就覺飽了,放下筷子,慕容罡卻又給她盛了碗湯推過去︰“這是我府里自己養的魚,你嘗嘗這魚湯可鮮?”

    懷清于是又喝了一碗湯,方才撤下去,上了茶懷清才道︰“想必四皇子知道陳大人之死必有蹊蹺,長安只不過一個七歲的孩子,能知道什麼,便查也不該查不到他頭上。”

    慕容罡略沉吟道︰“陳延更之死關系重大,江南數十官員聯名參奏他貪污受賄,且證據確鑿,說他畏罪自殺也站的住腳。”

    懷清聽了忍不住冷笑一聲︰“所謂的證據確鑿,不過是人為的罷了,江南官場早就是鐵板一塊,那些官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是一根繩兒上螞蚱了,皇上要查江南,這些官就慌了,正好陳大人去了,羅列幾個莫須有的罪名證據還不容易,反正屎盆子往死人腦袋上一扣,豈不便宜。”

    慕容罡看了她半晌兒道︰“你這個急脾氣什麼時候能改,有些事兒便明知是真,也不能說出來,需待時機。”

    懷清哼了一聲︰“需待時機,什麼時機?陳大人死了,再讓他們把長安弄死,就算一了百了了。

    慕容罡嘆了口氣道︰“合著,你來找我是來問罪的不成?“

    懷清一愣方回過味來,自己有些不講理了,這些事跟慕容罡有什麼關系,自己是氣急了,一想到長安,心里就難過的不行,故此說話也有些沖。

    慕容罡道︰“陳大人在江南的這一年,屢次上奏折參奏,皇上又豈會不知陳大人冤枉,不然,又怎會讓我主理此事,只不過,陳大人的案子牽連江南數十名官員,需慎重才是,也就是說,要想給陳大人昭雪,就得拿到江南那些貪官貪墨的證據,而這些證據都在江南。”

    懷清道︰“揚州知府出缺,我哥想謀這個缺,四爺可有法子?”

    慕容罡道︰“你不怕嗎?”

    懷清點點頭︰“怕,但我哥執意如此,我哥想給陳大人昭雪。”

    慕容罡想了想道︰“父皇倒是提過讓你哥出任揚州知府,卻被葉之春推了,葉之春也是為了你哥好,江南官場險惡,這個揚州知府相當于群狼環飼,況且,除了官府還有鹽幫,稍有不慎,便可能萬劫不復,如此,你還想讓你哥去嗎?”

    懷清不免猶豫了,懷清也知道慕容罡說的不錯,陳大人可是個謹慎之人,且在官場多年,比之哥哥要圓滑的多,卻不過一年,就落個畏罪自殺的下場,她哥若是去了,難道會比陳大人強嗎。

    可懷清想到哥哥臨行的殷殷囑托,一咬牙道︰“還請四皇子周全此事……”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8 12:20 PM

第69章

    皇上看向慕容罡︰“你舉薦張懷濟?”

    慕容罡點點頭︰“因修建伏牛山的閘口,兒臣跟張懷濟共事數月之久,對張懷濟甚為了解,張懷濟的確是個一心為民的好官兒。”

    好官兒?皇上挑挑眉︰“這三個字雖簡單卻有千斤重,能扛起來的卻不多,你確定張懷濟能勝任揚州知府,要知道江南可不是南陽啊。”

    慕容罡道︰“南陽雖不是江南,這份當官為民之心卻一樣,且,張懷濟去了江南,可為陳延更一案搜集證據,或許這些證據正是破局江南的關鍵。”

    皇上略沉吟道︰“江南情勢復雜,待朕再忖度。”

    懷清焦急的往外望了好幾回,石頭道︰“姐姐不用著急,爺向來一言九鼎,既應了姐姐,就一定會辦到。”

    正說著,就聽外頭請安的聲音,石頭道︰“爺回來了。”

    懷清哪還坐得住,忙起來迎了出去,順手就接了慕容罡脫下的斗篷放到一邊兒問︰“如何?”

    慕容罡愣了一下,方道︰“雖未立即應下,想應差不多了,不過江南關系重大,恐父皇會親自召見張大人。”

    “親自召見?這麼說我哥也得進京?”

    慕容罡道︰“不著急,等父皇下了諭旨,張大人再進京也不晚。”說著兩人坐下,慕容罡忽道︰“新給你的那兩枚印可喜歡?”

    懷清方想起來︰“我只過一回生日,做什麼是兩枚?”

    慕容罡目光閃了閃︰“去年不知你的生辰也在正月,今年的兩枚正好補上。”

    懷清愕然,低聲道︰“生辰禮還有補的啊。”

    慕容罡低笑了一聲︰“以後不會了。”

    懷清愣了一下,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是說以後不送禮了,還是說以後不補了,慕容罡的目光劃過她的手腕忽道︰“我記著你手腕上戴著一串貓眼兒怎不見了?”

    一提這個,懷清就想起慕容曦來,頗有些不自在,含糊道︰“戴膩煩收起來了。”這兒正說著忽外頭可喜進來道︰“海公公來了。”

    懷清一愣,急忙站起來,琢磨自己在這兒給海壽看見可不妥當,上回在葉府自己跟慕容曦吃烤紅薯的時候,就給這位海總管看過一回,當時他那眼神,懷清如今還記著呢,

    海總管是皇上跟前的人,回頭傳到皇上耳朵里,可沒自己什麼好兒,想到此,不免有些急,慕容罡看了她一眼道︰“你在這兒待著,不妨事。”自己撩簾出去了。

    海壽進了松濤苑,給慕容罡見過禮道︰“皇上讓老奴知會四皇子,萬歲爺想見見張大人,你把他叫到你府上來,萬歲爺自有安排。”

    說著瞟了眼里屋,剛在外頭可是瞧的清清楚楚,日影下窗戶上有兩個人腦袋,其中一個自然是四皇子,另一個卻是個女的,要是別的皇子府里,瞧見多少女人都不稀奇,可四皇子這兒有女人卻新鮮的緊。

    四皇子可是出了名兒不動明王,任你多絕色傾城的女人,在四皇子跟前也沒戲,這位是大燕朝的柳下惠,根本不近女色,為此,皇上還疑心四皇子有隱疾,叫王泰豐來請過脈,王泰豐回去復命說四皇子好著呢,皇上才放心。

    不過,今兒這位柳下惠怎麼開齋了,里頭那位是何方神聖,海壽倒真有幾分好奇,而且,能進這松濤苑的女人,絕對是四皇子看中的,莫非是余家的姑娘……

    海壽疑惑著回宮了,他一走,懷清撩簾出來道︰“怎麼皇上不下諭旨,卻要我哥來你這四王府。”

    慕容榘道︰“父皇是想試試張大人。”“試,怎麼試?”

    張懷濟三天後進了京,到了四王府,是可喜把他帶進去的,卻未進正堂,而是把他放在了湖邊兒的水榭里,說王爺這會兒正在會客,讓他在此稍候一時。

    張懷濟不疑有他,在水榭待了一會兒,想著若自己不能去江南,陳兄的案子翻不過來,陳兄豈不要背一世污名,若去,怎麼去,葉大人希望自己去兗州,四皇子是否會幫這個忙,如今叫自己進京又是為了什麼?

    想著這些,心里不免紛亂,抬頭忽見不遠處水邊兒有個人正在釣魚,張懷濟便走了過去,是個四十上下的人,青布衣裳,頭上戴著一頂斗笠,看年紀有四十上下,渾身上下有種不怒而威的氣勢。

    那人側頭看了他一眼問︰“可會釣魚?”

    張懷濟道︰“會一些。”

    那人點點頭指了指旁邊閑著的釣竿︰“那釣吧,年輕人多沉不下心思來,釣魚沉心養性最好。”

    張懷濟想了想,坐在旁邊的胡凳上,釣竿上放了魚餌,甩到水里,那人點點頭︰“倒是個會的,不過這水面窄,還是死水,魚都是自己投了魚苗養的,缺了靈氣,釣著沒趣,我倒是喜歡太湖,烏泱泱的一大片水面,人杰地靈,湖里的魚也養的格外肥,釣上來先煮魚湯,鮮美絕倫。”

    說著頓了頓又道︰“江南好啊,江南是我大燕最富庶的地兒,魚米之鄉,出文人,出綢緞,出繡工,出茶,出鹽,鹽稅可是我大燕的重中之重,年輕人我說的可有道理?”

    張懷濟想了想道︰“江南人杰地靈,富庶繁華,可朝廷之弊也在江南。”

    “哦……”那人目光閃了閃道︰“願聞其詳。”

    張懷濟道︰“鹽稅是我大燕的脊梁,卻也是如今最大的弊端,鹽是老百姓的必須品,鹽稅抽成均來自鹽政衙門出的鹽引,我大燕實行綱鹽制,持有鹽引的商人按地區分為10個綱,每綱鹽引為20萬引,每引折鹽300斤,或銀六錢四厘,這是為“窩本”,另稅銀三兩,公使銀三兩,如此算下來,我大燕每年下發的鹽引少說也200萬張之數,每引得銀6兩6錢4分,應得白銀1328萬兩白銀。且有一半都在江南。

    那人道︰“江南的鹽稅也差不過六七百萬兩,如此說來,江南鹽政倒都是些清官,何弊之有?”

    張懷濟搖搖頭︰“江南雖每年上繳六七百萬兩稅銀,卻吃的是下一年的稅,如今江南的鹽引都是預提來年的,也就是常說的寅吃卯糧,今年江南交的鹽稅,是明年的,明年交的是後年的,這中間差了一年的稅銀,也就是說鹽政虧空了銀子至少六七百萬兩。”

    六七百萬兩,那人臉色陰了陰︰“這麼多的銀子哪兒去了,莫非長翅膀飛了不成。”

    張懷濟嘆道︰“我大燕都知道江南的官是肥缺,尤以鹽道為最,可這個肥缺怎麼來的,朝廷照品級發俸祿,如何有肥不肥缺的差別,說肥不過是可以中飽私囊,稅銀年年有,這些江南的鹽商為了拿到多的鹽引,自然會賄賂鹽官,致使鹽引泛濫,越發越多,肥了那些貪官,虧空的卻是國庫,當官的三年一任,拿著銀子走了,哪還會管國庫虧不虧空,長此下去,豈不斷了朝廷的脊梁,故此,江南之弊在鹽,鹽政之弊在貪,若除鹽痹,先要治貪。”

    那人沉默良久道︰“那些官得了好處銀子,跟鹽商勾結沆瀣一氣,若無實在證據,恐難治貪。”

    張懷濟道︰“難治也要治,鹽政不清,實是國之大患。”張懷濟說的激動,手里的釣竿一滑溜進了水里,張懷濟忙去夠,哪里夠的著,卻見那人站起來道︰“張懷濟,期望你這個揚州知府,不要讓朕失望。”

    張懷濟腦袋嗡一下,噗通就跪在地上︰“微,微臣張懷濟不知皇上駕到,信口胡言該當死罪。”

    皇上笑道︰“若你是信口胡言 ,我大燕就沒有說實話的官了,張懷濟,你很好,是塊材料,起來吧,收拾收拾,等著吏部公文,去揚州上任,給朕好好收拾那幫貪官污吏。”

    懷濟跪在地上叩頭︰“微臣遵旨。”

    送走了聖駕,懷濟仍心有余悸,見了懷清還覺是一場夢呢,懷清問︰“哥你跟皇上說了什麼啊?可把我急死了,就怕你一句話說錯,掉了腦袋。”

    懷濟道︰“說的是江南鹽政虧空的事兒。”

    慕容罡點頭︰“父皇為了鹽政虧空之事,愁了多日,張大人正說到父皇心里去,不過,江南險惡,張大人還需多小心才是。”

    懷濟躬身道︰“微臣謝四皇子周全此事。”

    既皇上發下諭旨,懷濟兄妹自然不能耽擱,轉過天便回了南陽,有慕容罡周全,長安也跟著懷清回去了。

    懷清一開始本想把他留在四皇子府,可劉成一聽說懷濟要去揚州當知府,執意要跟了去,說好歹在江南待了一年,能幫上些忙,再說,長安也離不開懷清。

    長安也終于知道了父母的死訊,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不少,開始懂事了,不會再纏著懷清問爹娘的事,也不會再哭鬧,成長卻以殘酷為代價,著實讓人心酸。

    可喜送著馬車出了城方回轉,一進松濤苑,就見爺正在翻看懷清姑娘看過的那本醫書,不禁暗暗嘆息,爺這份痴情,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如願。

    見他進來,慕容罡放下手里書︰“走了?”

    可喜點點頭︰“爺真捨得讓懷清姑娘去江南啊,江南可亂著呢,那些貪官不說,還有個鹽幫,鹽幫可是殺人越貨什麼都干,爺不說,陳大人的案子就跟鹽幫有關系嗎,萬一有個好歹如何是好?”

    慕容罡道︰“父皇下決心整肅江南,張懷濟是最適合的人選,雖不夠圓滑,卻心懷百姓,有道是無欲則剛,張懷濟沒有私欲,就像一把鋒利的劍,這時候插入江南,說不定真會打破僵局,至于懷清,這丫頭精著呢,有時候我倒覺得,她比她哥還適合當官,有她在張懷濟這個揚州知府應該會讓那些人膽戰心驚,至于她的安危,皇上有意遣派六弟前往江南,有六弟在,誰敢動這丫頭。”

    可喜真猜不透爺了,爺如此喜歡懷清姑娘,六皇子不正是爺的情敵嗎,這情敵見面便不至于你死我活,也不能如此相安無事吧,更何況,瞧爺這意思,還恨不能推波助瀾把懷清姑娘往六爺懷里推呢。

    想到此,可喜道︰“上回懷清姑娘進京可是跟六爺鬧掰了,再說,爺不說六皇子沒應去江南的差嗎。”

    慕容罡道︰“那是不知道張懷濟當了揚州知府,若知道,他必會主動請纓。”

    可喜實在忍不住道︰“六爺一去江南,說不定就跟懷清姑娘好了,到時爺怎麼辦?”

    慕容罡沉默半晌道︰“這丫頭的性子強求不來,況,若是我的早晚是我的,若不是,強求也無用。”

    可喜嘟囔道︰“爺這是要修佛呢。”

    慕容罡淡淡的道︰“爺修的不是佛,修的是姻緣。”可喜撓撓頭,心說,爺您這麼著修的不是姻緣是仙緣,爺這是想當牽紅線的月老呢,生怕六皇子跟懷清姑娘不成,變著法兒的把兩人往一塊兒堆湊。

    懷濟兄妹到了南陽,懷清方給若瑤寫了封信,里頭說了哥哥去揚州當知府的事兒,近了三月若瑤方回了一封信,隨信捎來兩雙簇新的官靴,針腳細密,破費功夫。

    懷清轉給懷濟,懷濟呆呆看了那官靴半天,嘆了口氣,懷清心里知道哥是難過呢,可這番磨折旁人也替不了他們。

    值得欣慰的是,葉之春明白了過來,且並未記恨懷清破壞若瑤跟六皇子的事,特意來了封信叮囑懷濟去江南的眾多事宜,除去不能接受懷濟當女婿,葉之春也算仁至義盡。

    吏部的公文三月初二到的南陽,之前行李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說到收拾行李,懷清才發現真是破家值萬貫,當年從鄧州府來南陽的時候,不過一輛大車就裝下了,如今這一收拾,恐三輛車也裝不下。

    而且,大都是自己的東西,就她屋里擺的那些石頭就得裝兩箱子,還死重,還有其他的零零碎碎,最後,懷清叫人把收拾出的是幾個箱子送去了鄧州葉府,讓若瑤幫她收著,她哥這一任三年,說不準不到三年,又該換地兒了,江南大老遠的,又是船又是車的,帶著這麼些東西不方便。

    更何況,江南可都是好東西,自己還打算置辦呢,光帶就這麼多,還置辦啥啊,反正只要手里有銀子,什麼都能買的來,所以,這些東西先放到若瑤哪里好了。

    甘草笑她如今財大氣粗了,懷清也笑,還記得當初在鄧州的時候,過日子都要細細算計著,只怕過了月頭就過不去月尾,如今有了銀子,哪還用想這些。

    東西一早運去了鄧州葉府,兄妹倆上路的時候,跟來南陽的時候差不多,區別只是多了長安跟劉成,還有銀翹牛蒡梔子門冬幾個,兩個廚娘是南陽人,拖家帶口的一家子人呢,自然不能帶去江南,懷清給了銀子,叫她們家去做點兒小買賣,算遣散費吧,用了人家這麼長日子,這點錢也不算什麼。

    兄妹倆三月初三一早天剛蒙蒙亮便啟程了,趙成棟帶著三班衙役,一直送到南陽城門外,春天的南陽多雨,也不知是不是離情依依,從昨天夜里就開始落雨,雨不大淅淅瀝瀝的,讓人的心都跟著潮潤起來。

    出了城門,懷濟兄妹下車,站在城門往伏牛山望了望,當年光禿禿的荒山,如今一片新綠,依著唐河綿延而上的山勢,隱在薄暮間,生機勃勃。

    懷濟看了一會兒,轉身對趙成棟深深一躬︰“南陽的百姓懷濟托付給趙大人了。”

    趙成棟忙道︰“張大人放心,下官定盡心盡力,讓南陽的老百姓過上富庶的好日子。”

    懷濟點點頭,剛要上車,卻聽遠處一陣喊聲︰“張大人,張大人……”漸行漸近,是南陽的老百姓,不知怎麼聽見的信兒,有從城里,有從城外的,烏烏泱泱來了不知多少人,當頭的正是汝州首富周半城。

    周半城手里舉著一頂萬民傘,到了近前︰“張大人為我南陽出盡心力,若無張大人,哪有今日的南陽,張大人如今要走,鄉親們雖心里舍不得,也知道皇命難為,鄉親們攔不得,就送大人一把傘遮遮風雨吧,上頭有南陽百姓的簽名畫押,也算鄉親們的一點心意。”說著把傘遞給懷濟。

    懷濟接過傘,懷清抬頭看,只見傘上有些是字,有些是手印,密密麻麻竟不知多少,懷濟舉著傘眼角都濕了,把傘遞給陳皮,自己走到百姓跟前︰“伏牛山的閘口未建好,還有半山的荒田無著落,可懷濟就這麼去了,著實對不住南陽的父老鄉親,懷濟謝鄉親們深情厚誼,這傘,懷濟收了,以後不管懷濟走到哪兒,南陽都是懷濟的家,南陽的百姓都是懷濟的親人,懷濟告辭了。”深深一鞠躬。

    百姓們齊聲道︰“張大人一路順風……”

    車子走出老遠還能聽見老百姓的聲兒,懷清見他哥直眨眼,把帕子遞過去道︰“哥,山高水長啊。”

    懷濟接了帕子按了按自己的眼點點頭︰“是啊,山高水長,別了,南陽。”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8 12:31 PM

第70章

    沿著運河而下,越往南走,春光越明媚,就像一個韶華少女漸漸撩起了面紗,美的人心醉,新柳垂絛,長堤春曉,就連岸上的鳥鳴,仿佛都帶著幾許吳儂軟語的味道,格外婉轉動聽。

    進了揚州就更不一樣了,黛瓦白牆,笙歌處處,柳絲如煙伴著縈耳的絲竹,讓人連骨頭都酥了,莫說甘草幾個就是懷清都快醉了,醉在這綺麗婉約的江南春光里。

    甘草嘆了口氣道︰“怪不得人人都說江南好呢,這還沒上岸,我的眼楮就不夠使了,姑娘瞧,連江南的男人瞅著都格外秀氣。”說著朝岸上指了指,真有兩個書生搖著扇子經過。

    陳皮不樂意了,哼一聲道︰“娘們唧唧的算什麼男子漢,秀氣有什麼用,能搬能抬,還是能幹活啊,你們這些女人就是眼皮淺,淨看這些好看不實用的。”

    噗嗤……銀翹幾個忍不住笑了起來,甘草給他一沖,不樂意了︰“就眼皮子淺怎麼了,咱們姑娘都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你長得這麼磕磣,還不許我看別人啊。”

    陳皮賭氣道︰“你看,你看,我可聽說江南的女子才水靈呢,你瞧見岸上那姑娘,那肉皮細粉的……哎呦……”

    話未說完就給甘草踹了一腳,不是牛蒡抓著陳皮,這一腳險些給踹水里去,陳皮還要說什麼,忽聽銀翹道︰“別鬧了,瞧那是接咱們大爺上任的吧,好多人呢。”

    懷清順著看過去,果見前頭渡口一大幫子人,有當官的,有士紳,那些士紳一個個腦滿肥腸,穿綢裹緞的,雖是百姓,氣勢可一點兒不弱,懷清猜想必是江南的鹽商。

    揚州可是鹽商的窩,依著這一方寶地,這些人都發了橫財,若是把這些鹽商都抄了家,估計比國庫還富,在揚州有個百萬家底都排不上,剛進揚州那一座一座臨著水邊蓋的園子,十有八九是這些鹽商的私邸。

    不過,哥哥一個小小的揚州知府,估計還看不進這些鹽商的眼里,這麼大的場面,估摸是憋著壞呢。

    劉成低聲道︰“老爺剛來的時候,也是這般陣仗,這是江南的規矩,只若新官上任,鹽商必到,且送禮送的無孔不入,說不定就是陷阱,姑娘咱們可得小心了。”

    懷清點點頭,她也這麼想,江南官商勾結,可是有歷史的,不然,也不會成為皇上的心腹大患,想方設法往江南摻沙子。些鹽商奸詐狡猾,明知道哥哥來就是為了收拾他們,哪會如此好心。

    鹽商商會的會長姚文財,搖了搖手里的扇子問府丞陸興︰“陸大人,這位張大人到底什麼來頭啊?不說前頭就是個芝麻綠豆的南陽知縣嗎,怎麼忽悠一下就放了知府,這升的也太快了些。”

    陸興道︰“正是升得快才更該防著,巡撫大人一早交代下了,這個張懷濟尤其要看緊了,不能讓他找到一絲一毫的破綻。”

    姚文財道︰“陸大人的意思,莫非他是沖著陳延更的案子來的?”

    陸興目光閃了閃道︰“恐怕是沖著整個江南的鹽道來的。”

    姚文財不屑的道︰“陳延更都丟了命,這小子又算什麼,他到底是誰的人?”

    陸興︰“張懷濟是葉之春一手提拔起來的。”

    姚文財松了口氣道︰“便葉之春自己來江南,也管教他怎麼來的怎麼回去。”

    陸興道︰“巡撫大人的意思是留住張懷濟,要不然揚州知府總出缺,皇上哪兒一會兒派來一個,還不夠折騰的呢,什麼事兒都別幹了。”

    姚文財道︰“這個容易,張懷濟不過是寒門出身,見過什麼世面,用銀子就能把他砸暈了。”

    陸興搖搖頭︰“此人若如此好對付,皇上也不會欽點這個揚州知府了。”

    姚文財︰“大人就擎好吧。”一揮手︰“府台大人的船到了,給我吹打起來。”船剛一靠岸,就鑼鼓喧天,比過年還熱鬧。

    張懷濟下了船,懷清一早就穿了男裝,跟在懷濟身後,看這幫牛鬼蛇神,懷清一點都沒誇張,這些人就是牛鬼蛇神,被一個貪字蒙住了心竅,跟皇上做對,這不找死嗎,除非邱家兄弟想造反,要不然這些人的下場,只有一條死路,可見財帛不禁能動人心,甚至還能讓人失去理智。

    陸興當頭道︰“下官揚州府丞陸興參見府台大人。”

    懷濟道︰“陸大人不必多禮,以後便是同僚,懷濟剛來揚州,人生地不熟,還望陸大人多多幫襯才是。”

    陸興呵呵一笑︰“自然要幫,自然要幫,給張大人引見,這位是商會姚會長。”

    姚文財笑的跟彌勒佛似的︰“久仰張大人之名,今日方得一見,實在榮幸啊,張大人如此年輕便任一方府台,前程不可限量……”反正好話兒,拜年話兒,跟不要錢似的往外扔,真要是沒點兒定力的,真能讓這幫人給誇暈乎了。

    寒暄過姚文財道︰“望江樓上擺了魚翅席,給大人接風,這是我們江南鹽商的一點心意,還望府台大人賞臉。”

    張懷濟一拱手︰“謝諸位抬愛,只是懷濟初來乍到,還需安置,這接風宴就免了吧。”

    姚文財仿佛早料到懷濟會這麼說,呵呵笑道︰“大人果真是清正廉明的青天老爺,在下佩服,如此,就不勉強大人了,以免壞了大人的清名。”

    陸興道︰“府衙已收拾妥當,大人請。”說著略掃了眼懷清,不免疑惑,等張懷濟兄妹上了轎子,姚文財方問陸興︰“剛站在張懷濟後頭的那個小子是誰?瞧打扮不像下人,莫非是張懷濟的兄弟?你不說張懷濟沒兄弟嗎。”

    陸興道︰“張懷濟是沒兄弟,可有個妹子,在南陽有神醫之稱。”妹子?神醫?就剛那個小子,才多大個丫頭就敢稱神醫,真真兒笑話兒。

    陸興道︰“你管她是不是神醫,把張懷濟拉攏過來,就省了咱們的大事。”

    姚文財道︰“放心吧,早安置妥當了。”懷濟兄妹一進府衙便有六個妙齡女子立在當院,蹲身納福︰“奴婢給大人請安。”鶯聲燕語軟糯婉轉,真能把人的骨頭都叫酥了,再看一個個姿色絕麗,身姿曼妙,雖低眉順眼,略一抬頭,明眸善睞能勾人的魂兒。

    大約沒想到懷濟如此年輕帥氣,一個個更是春風滿面,那眼楮不住往懷濟身上瞄,懷濟道︰“這是……”

    陸興忙道︰“這是鹽商們的一點兒小心意,知道大人遠道而來,恐跟前沒有伺候的人,特挑了六個丫頭,給大人使喚,若大人不收下,可要寒了鹽商們的心啊。”

    懷濟看向懷清道︰“家里下人的事兒都是小妹一手操持,交給她料理吧。”

    陸興忙道︰“原來是張小姐,下官失禮了。”

    懷清笑道︰“怨不得大人,我穿著男裝呢。”看向這六個丫頭為難的道︰“陸大人替我哥謝過鹽商們的好意吧,我哥俸祿低微,養我們這一大家子人都費勁,若是再多這六個丫頭,家里可連飯都吃不上了。”

    陸興呵呵笑道︰“姑娘說笑了,這幾個丫頭早已買下來,身契在手上呢。”

    懷清眨了眨眼︰“即便是買來的,難道能忍心讓人家白幹活,怎麼也得給月錢吧,這個錢我哥可出不起,再說,雖不知揚州的價兒,這樣的丫頭若在我們南陽,怎麼也要十兩銀子的身價,這六個丫頭就是六十兩,六十兩可是我哥一年的俸祿,若買了這六個丫頭,我們這大一家子可要喝西北風了,若直接收下,銀子雖少,卻難免落一個受賄的名聲,若我哥受賄,那幾位鹽商可就是公然行賄,據我所知,大燕的律法,行賄可是要杖三十的。”

    陸興給她幾句話噎的差點兒背過氣去,心說這丫頭倒真厲害,說出的話聽著輕聲細語,卻比刀子還利,剛想說什麼,又聽懷清道︰“故此,這些丫頭,還是去伺候鹽商們吧,我哥恐消受不起。”

    陸興臉色變了變,卻立刻恢復正常,掛上一個笑道︰“姑娘說的極是,那在下這就把她們送回去,張大人剛搬來,想必需要安置,下官先行告退了。”

    等他走了,陳皮才哼一聲道︰“什麼沒人伺候,我們幾個不是人啊,老狐狸,一看就一肚子壞水,不是什麼好東西。”

    懷清笑道︰“不壞恐在這江南待不下去呢。”

    忽聽甘草道︰“姑娘這回可不用咱們怎麼收拾了,您瞧,都布置好了。”

    懷濟兄妹踏進去正廳,懷濟看向當中掛的一副畫道︰“懷清你看這個可是……”懷清接過話頭︰“孫位的七賢圖,就這一副畫恐千兩銀子也買不來。”

    懷清伸手摸了摸下頭的八仙桌,在椅子上坐了坐︰“紫檀料做桌椅,恐皇宮也不過如此了。”見甘草伸手去拿桌上的茶壺,懷清急忙道︰“別動。“

    甘草嚇了一跳,急忙停住磕磕巴巴的道︰“姑,姑娘,怎麼了?”

    懷清走過去拿起一個小茶盞道︰“色如天青,釉層瑩厚,有如堆脂,視如碧玉,扣聲如馨,開片若隱若現,這就叫,雨過天晴雲破處,這一套茶盞估計能換一座四進的宅院了。”

    甘草倒抽了一口涼氣︰“姑,姑娘是說真的?”

    懷清點點頭︰“你家姑娘什麼時候打過謊,還有,那邊插著雞毛撢子的瓶子是哥窯的,上頭那個香爐是青玉的……這一屋子的家伙什,能抵得上十個府衙了,到底是江南鹽商,好大的手筆。”

    甘草道︰“那,那姑娘,現在怎麼辦?”

    懷清道︰“還能怎麼辦,把這內外的東西都收拾了,叫人送去陸大人府上,咱們可受用不起,小心些,莫踫壞了。”

    甘草跟陳皮應一聲,帶著人去收拾好,送了出去。

    陸興這會兒正跟姚文財在望江樓吃酒呢,叫了倆唱的在一邊斟酒助興,陸興道︰“張懷濟這個妹子可不是善茬兒,剛噎的我一句話都說不出。”

    姚文財道︰“小門小戶的丫頭伶牙俐齒些也尋常,大人放心,府衙里我已安置妥當,就這兄妹倆的眼力,我不信都能認出來,只她們往里頭一住,那就算跟咱們沾上了邊兒,想脫身出去洗清白做夢。”

    陸興道︰“你這招兒當初陳延更來的時候可沒見有用。”

    姚文財道︰“陳延更為官多年,自然有些眼力,想糊弄他的確不易,可張懷濟一個毛頭小子,不過在南陽當了兩年芝麻官,之前是個不入流的驛丞,我還就不信他有這種眼力。”

    正說著忽下頭小廝跑了進來︰“大,大人,府衙張大人把那些東西都送到咱們府上去了,您快去瞅瞅吧,堆了一院子呢。”

    姚文財挨個看了看,不禁道︰“還真是小看了這小子。”

    陸興道︰“我就說張懷濟不好對付。”

    姚文財道︰“大人放心,我這才剛出手,後頭有的是招兒呢。”

    陸興︰“還有什麼招兒?”

    姚文財道︰“張懷濟之所以被皇上欽點來揚州,不就是因為清廉嗎,有道是清官難當,就朝廷那幾個俸祿,養家糊口容易,可真想過好日子卻難,張懷濟既是清官,手里自然沒幾個錢,他又不是那些家有恆產的,大人不說他就是個寒門子弟嗎如今把這些東西送回來好說,我讓她再買一樣買不著。”

    陳皮跑進來道︰“姑娘,剛奴才去問了,就這麼一張八仙桌,奴才瞧著就是柴木的,您猜那老板要多少銀子?”

    “多少?”陳皮舉起一只手,懷清道︰“五錢?”陳皮搖搖頭︰“整整五十兩銀子呢,奴才跑了半個揚州城,挨著家都問了,都是這價兒,姑娘,您說這揚州難不成就富成這樣了,一個柴木的八仙桌就值五十兩銀子,那打家具的那些木匠不是發大財了嗎。”

    懷清想了想道︰“發什麼大財,這恐還是那些鹽商搞的鬼,我哥不收他們的禮,他們自然要想別的法兒難為咱們,不難為住了我哥,我哥又怎會上他們的當。”

    甘草苦著臉道︰“姑娘咱這屋兒如今可啥都沒有,怎麼過日子啊。”

    懷清道︰“不就沒桌子沒椅子嗎,床還是有的,灶台也有,有吃有喝有睡,怎麼不能過,陳皮你去尋打家具的木匠來,咱們買木料自己做,正好,姑娘還不喜歡原先那些笨重的家伙什呢。”

    陳皮只得去了,懷清讓甘草墨墨鋪紙自己趴在炕上,畫桌椅,又不刻意講究,簡單就好,不一會兒畫了好幾張,木匠來了,懷清拿給他看,問︰“這些多久能做好?”

    那木匠說︰“便趕著做,這麼些怎麼也要半個月。”懷清跟他講好了價錢,正要騰出個院子讓他干活,忽外頭門冬跑進來道︰“姑娘,外頭來了一乘轎子說是鹽運使司夏府的夫人。”

    懷清愣了愣,方想起這是若瑤的表姑,夏士英當初任汝州鹽運使,為著調任的事兒還得了不寐癥,是自己給治好的,後來沒多久便調任江南,鹽運使的衙門正在揚州城。

    倒不妨夏夫人主動上門,懷清忙迎了出去,夏夫人下了轎,拉著她的手打量她一遭道︰“來了揚州也不知會一聲,倒讓我這個當姑姑的親自上門。”

    懷清忙道︰“懷清該打。”

    夏夫人笑了︰“行了,記著你的打。”

    懷清讓著夏夫人進了里頭,叫銀翹奉茶,夏夫人一見這意思不禁道︰“這怎麼弄的空空的,哪像個住人的屋子,連個桌椅板凳都沒有。”

    懷清道︰“原先是也有,不過是那些鹽商送來的,叫我哥送了回去。”

    夏夫人這才點點頭︰“這些鹽商無孔不入,不瞞你說,我家老爺不好親自出面,交代我來囑咐你,叫你哥小心些,江南不比南陽呢。”

    懷清︰“懷清替我哥謝大人提點。”

    夏夫人笑道︰“什麼提點不提點,都是一家人,外道什麼,你來了正好,可常陪我說說話兒,也省的我一個人在家悶得慌。”

    說了會子話兒,夏夫人才走,下午的時候叫人送了不少東西來,桌椅,板凳,茶具用品,應有盡有。

    懷清不無遺憾的道︰“本來還說叫木匠打呢 ,如今可用不著了。”

    甘草卻松了口氣道︰“真照著姑娘畫的樣子,不定打出個什麼來呢,還是用這個好。”

    懷清道︰“你知道什麼,桌椅這些東西能用不就得了,做的花里胡哨有什麼用。”

    甘草吐了吐舌頭,心說那也得差不多了啊,若照著姑娘畫的樣兒,哪像個正經物件呢,卻聽懷清道︰“夏夫人如此幫忙,明兒得去夏府走一趟了”

    正說著就見牛蒡跑進來道︰“姑娘不好了,剛奴才跟老孫頭去出去,買了東西出來街上,沒注意車輪邊兒上不知何時擱了個箱子,馬車一動,也沒見踫那箱子,旁邊就竄出兩個漢子來,非說我們撞壞了他家的古董,叫賠銀子呢。”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8 12:49 PM

第71章

    劉成道︰“姑娘可要小心,弄不好這又是鹽商使的壞。”

    甘草哼一聲道︰“咱們才剛來揚州還不到一天呢,怎折騰出這麼多事來,這些人真不是東西。”

    懷清道︰“人家正是要趁著咱們人生地不熟下手呢,要是等我哥摸清了情況,這樣的招式使出來就沒用了。”

    劉成點點頭︰“姑娘說的是,揚州不比南陽,這些鹽商跟官兒勾著,什麼事都干得出來,就沒個怕的。”

    懷清道︰“我倒想領教領教。”

    懷清到的時候,已經圍了不少看熱鬧的百姓,牛蒡忙撥開人群,好容易擠進去就見兩個漢子圍著老孫頭你一句我一句,正在那兒撒賴呢︰“你叫了誰來,也得賠我們東西,我們這東西可是家里祖傳的寶貝,因家道艱難無奈何才拿出來要去當鋪當,不想給你的車撞了,你今兒要是不賠我們,咱們就到知府衙門,讓咱們新上任的知府大人給斷斷這樁公案。”

    懷清心道,顯見是有人指使,這樣的案子按理說該歸通判衙門,怎麼也不至于驚動府衙,這倆人張嘴閉嘴就是知府衙門,其目的還用說嗎。

    老孫頭臉都漲紅了︰“我,我何時撞了你們的箱子,你既去當鋪,做什麼把東西放到車輪前頭,分明就是有意訛詐。”

    那漢子嘿嘿一笑︰“老不死的,縱你說下大天來也沒用,我們這箱子里就是瓷器,剛還囫圇個,這會兒在你車輪下頭成了碎片,你不賠也得賠?”

    老孫頭正著急呢,一眼看見懷清,忙道︰“姑娘,老奴真沒撞他的箱子。”

    懷清道︰“您老別著急,有我呢。”

    那兩個漢子見來了人,上下打量懷清一遭道︰“呦呵,來了個當家的,還是小丫頭,怎麼著,你是這老頭的主子,那可成了,來吧賠銀子。”

    懷清問︰“多少銀子?”

    那兩個漢子大約沒想到懷清如此痛快,對看一眼,其中一個說︰“一,一千兩。”

    懷清樂了︰“區區一千兩銀子罷了。”

    “小丫頭你可別說大話。”

    懷清道︰“本姑娘從不打謊,若果真你這箱子里的東西值一千兩銀子,我一準賠給你們,甘草給他們看看銀票。”

    甘草瞪了兩人一眼,從荷包里拿出一張銀票打開,在兩人眼前一晃︰“看清楚了,可是一千兩銀子?”

    那兩個漢子眼楮都亮了,這輩子哪見過這麼多銀子啊,剛要伸手去接,甘草唰一下收了回去,其中一個漢子,靠近另一個低聲道︰“這真是個有錢的主兒,咱要低了。”

    另一個漢子眼眉一豎嚷嚷起來︰“我剛記錯了,不是一千兩,是兩千兩。”

    牛蒡道︰“我呸,紅口白牙你也不怕風大閃了你的舌頭,真敢張嘴啊,兩千兩,恐怕連你們家祖宗八輩的家當都能買來。”

    看熱鬧的人群有個人道︰“這是西街的二賴子兄弟,祖宗八輩都算上,也不值一個大子,祖墳都賣了,哪來的傳家寶,這是訛人呢。”

    “誰,誰在哪兒胡說,露個頭出來讓你賴子爺瞅瞅,爺攥出你小子的蛋黃來。”想必這倆是有名的地痞,有人冒著膽子嚷嚷一句,卻沒人敢出來,。

    邊的漢子看向懷清道︰“咱們一口價,兩千兩不還價,你掏銀票咱們立馬走人。”

    懷清點點頭︰“倒是痛快,只你這東西真值,兩萬兩姑娘也掏得起,不過,咱們可得好好瞅瞅你這東西。”說著懷清打開箱子看了一眼又闔上了,問兩人︰“既是你們家的傳家寶,想來該知道是什麼東西吧。”

    兩個漢子點點頭︰“自然知道,是一個青花的缸。”

    懷清道︰”缸可多了,是裝水的還是養魚的”兩個漢子一愣,心說我們哪兒知道啊,含糊的道︰“老輩子傳下來的物件,不知道做什麼用的,就知道是個缸。”

    周圍看熱鬧的百姓唏噓數聲,兩個漢子一瞪眼︰“不知道做什麼用的,也是我們家的寶貝,你想抵賴不成。”

    懷清道︰“兩位既然敢張嘴就要兩千兩銀子,那咱們就的說道清楚了,兩位可知兩千兩銀子有多少嗎,我大燕一品大員一年的俸祿也不過二百八十兩銀子,恕在下孤陋寡聞,還沒見識過值兩千兩銀子的缸,故此,想讓兩位說說清楚,在下也長長見識。”

    兩個漢子也不傻,懷清一說,心里也嘀咕上了,暗道莫非要多了,兩人咬著耳朵商量了幾句,其中一個道︰“這老頭也不是故意的,要不這麼著,就照先頭說好的一千兩銀子,掏銀票吧。”

    懷清卻臉色一沉︰“ 一會兒兩千兩,一會兒一千兩,在下不得不懷疑這東西的來路,莫非是你們偷盜而來?”

    兩人一怔,心說怎麼好好談著價兒就轉到偷盜上來了,其中一個忙道︰“你別信口雌黃,這就是我們家的寶貝錯不了。”

    懷清道︰“好,既是你們家的寶貝,那上頭是什麼紋路總該知道吧。”

    兩個漢子給問住了,哪仔細看什麼紋路啊,再說,都碎了,能看出來什麼啊,索性胡編一個︰“是,是青花纏枝蓮花的,對,纏枝蓮花的。”

    懷清又問︰“確定?”

    那兩個漢子咬了咬耳朵︰“確定。”

    懷清朝周圍的百姓道︰“各位大娘大伯哥哥姐姐,可聽見了,這兩位說是纏枝蓮花的缸,勞煩諸位回頭給做個見證。”

    周圍百姓齊聲道︰“聽著了。”

    那兩個漢子本來還有些心虛,可一想哪兒缸都碎成片了,看出來啥,也就定了心,懷清看向對面的四通當,記得慕容曦跟她說過,四通當跟百花洲一樣都是老忠親王的買賣,想了想,從荷包里拿出慕容罡給自己的那枚小印交給牛蒡,囑咐了他幾句。

    牛蒡拿著印跑進了對面的四通當,懷清略抬頭瞥眼斜對面的二樓,是個茶樓,二樓靠窗戶坐著兩個人,如果自己剛才沒看錯的話,那兩個人正是府丞陸興跟商會會長姚文財。

    還真讓劉伯說著了,看見這兩個人,懷清也算明白了,這是欺負他們兄妹沒見過世面呢,想著哥哥之前就是個七品的縣令,又是寒門子弟,還是個清官,手里能有幾個銀子,更別提見過世面了,故此用這種手段。

    他們兄妹即便沒見過世面,可有見過世面的,這就給請一個過來,看看這事兒如何收場。

    對面樓上的陸興道︰“你怎麼找了二賴子哥倆兒,這倆能幹成什麼事兒?”

    姚文財道︰“這兄弟倆幹別的不行,要說踫瓷訛人,那是祖宗,陸大人放心吧,這一回管教張懷濟好看,不過,剛張家那小廝跑四通當幹什麼去了,莫不是當首飾賠錢。”

    陸興道︰“我瞅著可不像,你瞧那可不是四通當的老朝奉嗎,這位可是有了名兒眼毒,平常物件眼皮子都不帶抬一下的。”

    姚文財點點頭︰“上回我得了塊壽山石的料,想讓他給長長眼,這老貨只瞟了一眼,就丟給旁邊的徒弟,撩簾子進去了,硬生生把我晾在當場,這老貨怎麼出來了,莫非是這丫頭拿出了什麼寶貝,不能啊,就張懷濟那點俸祿能給自己妹子置辦什麼好東西。”想著急忙遣了個小子下去瞧。

    周圍有行里人,一見四通當的老朝奉出來了,心說,這姑娘真有本事,竟然把這位都請了出來,這位一出山,不管什麼東西,只一長眼,那絕對沒跑,這倆賴子想訛人家恐怕難了。

    四通當傳到忠親王手里,已經有一百年了,別看忠親王幹別的不行,幹買賣那絕對有一套,如今行里的四大朝奉都在四通當,這揚州的老高頭眼最毒,因江南富庶常有好東西,忠親王才把老高頭放到揚州來,不過這位輕易不給面子,便是兩江總督邱明臣來請他長眼,只不是好東西,他也一準沒好話,可一旦有好玩意,這位絕不會放過。

    而懷清那枚小印,真讓這位老朝奉眼楮一亮,一開頭看牛蒡這小子進來,還以為是當棉襖的呢,這一拿出來東西,老高頭只瞄了一眼,就挪不開了。

    壽山石里最好的料就是田黃,田黃里最好的是田黃凍,如今想找一塊極品田黃凍可不容易,這都多少年沒見過這樣的好東西了,老高頭愛不釋手的看了半天,方看向牛蒡︰“你想當多少銀子?”

    牛蒡嘿嘿一笑道︰“這是我們家姑娘的東西,我們家姑娘說了,您要是想談價,請到外頭一敘。”

    老朝奉目光閃了閃道︰“剛外頭踫瓷的哪檔子事兒,你們家姑娘是苦主?”

    牛蒡道︰“我們家姑娘說了,只老朝奉賞臉幫這忙,其他的都好商量。”

    老朝奉道︰“那老朽就去湊湊這個熱鬧。”老高頭是真好奇是什麼人有這麼塊田黃的小印,這東西可不是有銀子就能買的來的。

    懷清見牛蒡把老朝奉請了出來,蹲身一福道︰“老人家萬福。”

    老高頭這人雖說個性古怪,可人家小姑娘笑眯眯甜絲絲的給自己道萬福,老高頭也不覺就有了幾分好印象,打量懷清一遭,衣裳打扮都尋常,也沒見戴什麼首飾簪環,只耳朵上墜著一對翠玉耳墜子。

    老高頭的目光在她耳墜子上滑過,暗暗點頭,這丫頭絕對是深藏不露,別看打扮的尋常,身上的東西一樣是一樣,就她這一對老坑玻璃種的墜子,就值不少銀子,也不知是什麼來頭,有道是禮多人不怪,老高頭也道︰“姑娘客氣了,不知姑娘叫在下來幫什麼忙?”

    懷清道︰“有勞老朝奉了,這兩個漢子說我家馬車撞了他的箱子,箱子里是他家的傳家寶,張嘴要兩千兩銀子,銀子多寡還在其次,請您老人家出來是想斷斷這東西的價兒,若當真值兩千兩,在下賠給他們也不冤枉。”

    老朝奉倒抽了一口涼氣,心說,這倆二賴子真敢張嘴要價啊,兩千兩都能買下一棟鹽商的宅子了。

    走到箱子旁邊,牛蒡急忙打開,老朝奉拿出一塊碎瓷片看了看道︰“倒是個物件,若這東西完好無損,能值三百兩銀子。”

    三百兩?那兩個漢子不幹了︰“你,你這老東西懂不懂眼啊,胡說八道什麼呢,什麼三百兩,這是我們的傳家寶。”

    老朝奉還沒說話呢,跟過來的四通當小徒弟惱了︰“你才沒長眼呢,我師傅可是我們四通當的老朝奉,莫說你這一個破東西,就是皇上龍書案上那個靈芝筆洗子,都是我師傅過手的呢,你也不去行里打聽打聽,我師傅的話那就是鐵口直斷,再不會錯的。”

    兩個漢子聽了,心里直敲鼓,這兩千兩,三百兩,也差的忒多了,不過,兩人一瞧情勢不好,一咬牙,心說三百兩也比沒有強,開口道︰“得,三百兩就三百兩,便宜你了,賠銀子吧。”

    懷清笑道︰“兩位別忙啊,這剛說出價兒來,可這東西是不是你們的,還沒說清楚呢?”

    啊……兩人一聽就惱了,指著懷清道︰“你這丫頭想抵賴不成,明明是這老貨撞了我家的寶貝,竟不想賠,不行,得報官報官……”

    懷清呵呵冷笑一聲︰“報官?成啊,有你報官的時候,不過這事兒得先弄清楚,剛你們倆說你家的祖傳寶貝上是纏枝蓮花紋我沒記錯吧。”

    那兩個漢子死咬牙硬的道︰“就是纏枝蓮花的。”

    老朝奉這時候搖搖頭︰“謬矣謬矣,怎會是纏枝蓮花?”

    兩個漢子汗都下來了,心說,莫不是說錯了,忙道︰“我,我記起來了,是纏枝葫蘆的,對,是纏枝葫蘆的,都讓你家的馬車撞碎了,連葫蘆紋都看不出來了。”

    懷清道︰“碎了不怕,找人修補上不就得了,牛蒡去瓷器鋪子尋一個麬瓷器的工匠來。”

    牛蒡應著去了,不大會兒功夫,來了一位,還帶著全套的家伙什,周圍的百姓看著這個樂呵就別提了,心說今兒這場戲沒白看,真熱鬧啊,前頭來了位四通當的老朝奉,這又來了個麬瓷器的,不過這碎成這樣了怎麼麬。

    懷清讓匠人看了看碎瓷,問那匠人︰“如何,可能麬?”

    那匠人道︰“碎的還算齊整,倒是能麬,不過麬這麼一個物件,頗費功夫,怎麼也得一個時辰,故此工錢也多,您得給一兩銀子。”

    懷清道︰“那就麻煩您了,我們就在這里等著。”那匠人不想今兒能撈到這麼個賺錢的好活兒,頗歡喜,擺開家伙什就幹上了。

    懷清道︰“各位大娘大伯哥哥姐姐,若是站累了,旁邊那個茶棚子里頭坐著吃碗茶,甘草跟茶棚子的老板說,她今兒的攤子咱們包了,只管燒水泡茶就是。”甘草應一聲跑茶棚里去了。

    這熱鬧沒看完,周圍的老百姓本來也沒想著走,這一下有茶招待更不走了,一條街足足佔了半條街的人,就等著把這東西麬好了,看看到底是纏枝葫蘆的還是纏枝蓮花的。

    姚文財遣下來的小子一見這景況,忙蹬蹬的跑茶樓上去了,把情況一說,姚文財一拍桌子︰“蠢貨,這點兒小事都幹不了。”

    陸興道︰“不是他們倆蠢,是這丫頭不好鬥。”

    那個小子道︰“要不奴才下去告訴一聲。”

    陸興道︰“不可,你這一去正好讓那丫頭抓住了把柄,這丫頭又豈會不知這是圈套,卻一步一步鬧起來,就是想鬧大了。”

    姚文財道︰“鬧大了,還能把我怎麼著不成。”

    陸興道︰“便不能把姚會長如何,這殺雞儆猴,恐還是沖著咱們來的。”

    等著功夫,老朝奉開口道︰“姑娘那枚田黃印?”

    懷清道︰“不瞞老朝奉,此乃是友人所贈,這枚略尋常些。”

    老朝奉一聽都驚了,聽話聽音兒,這丫頭的意思,她還有比這更好的,不免勾起了老朝奉的癢癢來,搓了搓手道︰“不知可否容在下一觀。”

    懷清站起來蹲身一福道︰“勞動老朝奉幫忙,實是無奈之舉,這三枚小印均是友人相贈,不好當了,只是瞧瞧有什麼打緊,只不過,這會兒卻沒戴在身上,老朝奉稍後片刻,我這就叫丫頭家去取了來。”

    老朝奉忙道︰“今兒不便,改日也好,並不急在一時。”

    說話兒那匠人麬好了,匠人的手藝不差,雖不是麬的多精細,已算完整,懷清看著兩個漢子道︰“你們倆先說你家的祖傳寶貝是纏枝蓮花紋的,後又說是纏枝葫蘆紋的,如今這東西麬好了,來瞧瞧到底是什麼的吧。”

    兩個漢子湊近一看,都傻了,看了半天,竟不知是什麼紋?懷清道︰“看清楚了,可是纏枝葫蘆紋的?”

    那兩個漢子吱吱嗚嗚的道︰“怎麼這葫蘆瞅著這麼怪呢……”

    周圍百姓哄一聲笑了,老朝奉搖搖頭︰“連寶相花都不知道,哪會是你家的傳家寶,真真笑話兒。”“就是就是,哪有不知道自家寶貝的……”周圍百姓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

    那倆漢子一見不好,轉身要跑,哪里跑的了,甘草手里一包迷藥都捏半天了,這會兒正好派上用場,照著兩人頭臉上扔了過去,兩人還沒弄清楚是什麼東西就暈了。

    懷清道︰“牛蒡去叫通判衙門里的人來,這官司今兒咱們打到底兒……”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8 01:29 PM

第72章

    通判葛連升這會兒正琢磨,自己怎麼對待這位新任的知府大人呢,照級別,張懷濟是他的上司,自己就算不巴結,面兒上怎麼也得過得去。

    可這里是江南,天高皇帝遠,江南的官場都攥在邱明臣邱顯臣兄弟倆手里,誰敢不聽話,那下場絕對淒慘無比,陳延更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陳延更在官場混了這麼多年,最終如何,不死在了江南嗎,人死了都沒完事,屎盆子還扣在了腦袋上,葛連升想起來都替陳延更不值,好歹也是個三品臬台,末了,落個這樣的下場,這就是警鐘啊,邱家兄弟就是想告訴他們,皇上是京城的皇上,在江南就得聽他邱明臣的。

    可最近兩年,葛連升卻愈發不踏實了,兩年前許克善一死就露出了苗頭,皇上要對江南動手,皇上可是隱忍十幾年了,當年是要對北方用兵,軍費都得從江南出,也才使得邱家兄弟做大,可如今,大燕國泰民安 ,江南可就成了皇上的心頭大患。

    邱家兄弟卻仍不知收斂一再試探萬歲的底線,這就是上趕著找死,葛連升看的明白,前頭一個陳延更,後頭一個夏士英,都是皇上遣過來的前鋒,這位張懷濟別看只是個揚州知府,才是皇上的殺招兒,後頭還有誰,真難說。

    這說明啥?這說明皇上鐵了心要肅清江南官場,若肅清江南官場,邱家兄弟絕對沒好兒,自己跟著邱家兄弟能有好兒?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兒嗎。

    要說投奔張懷濟吧,自己前頭的那些短兒可都捏在邱家兄弟手里呢,再說,邱家兄弟心狠手辣,而且,自己這條命就算搭進去,可成不了第二個陳延更。

    別瞧陳延更這會兒慘,等回頭邱家兄弟倆完了,陳延更那就是大功臣,一平反,哪怕人死了也能福蔭子孫,自己算什麼,不禍及九族就得念佛了。

    卻,這件事兒上還沒有左右逢源一說,說白了,就得麻利兒的站隊,站在那邊算那邊兒,可兩邊兒葛連升都不想站,站哪邊兒都覺脖子後頭冷颼颼的。

    這里正愁著呢,忽聽外頭咚咚的鳴冤鼓響,把葛連升嚇得一激靈,這鳴冤鼓可是有年頭沒響了,誰這麼不長眼,跑他這兒告狀來了。

    葛連升臉色一陰,暗道知府大人剛上任,就來鳴冤的,這不上趕著給我上眼藥嗎,想著邁腳出去了,想看看誰這麼不長眼。一見牛蒡不禁愣了一下,心說怎麼瞅這小子有點兒眼熟呢。

    牛蒡也不想敲鳴冤鼓,知道這鼓老百姓敲了沒好兒,可讓見不著人呢,在通判衙門外頭轉悠了半天,硬是找不著個人,看門的衙差倒是有,沒一個搭理他的,牛蒡琢磨著自己可不能耽擱,甘草那迷藥擋不了多一會兒,回頭那倆混蛋醒來跑了,今兒姑娘費這麼大勁兒,就算白瞎了。都敢踫瓷踫到知府大人頭上,若不一次就給整怕了,後頭不定多少這種不入流的手段呢。

    牛蒡一著急瞥見那邊兒的鳴冤鼓,沖過去咚咚就敲了幾聲,門口值班的衙差,哪想這小子會這麼大膽,還說不搭理他一會兒就走了呢,不想卻敲響了鳴冤鼓。

    兩人一左一右的上前把他一架,那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心說你小子不長眼,偏輪到我們倆當值的時候來敲鼓,這不上趕著過不去嗎,等會兒大人發落下板子,看不打死你個臭小子,架著就把牛蒡給扔到里頭去了。

    牛蒡倒利落,一咕嚕爬起來,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葛連升這會兒也認出來了,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張懷濟的小廝怎麼跑通判衙門敲鳴冤鼓來了。這認出來,葛連升更糾結了,心說還他媽不如不認出來呢,張懷濟跟前的人能有好來的嗎。

    可這麼大眼瞪小眼的自是不行,咳嗽一聲道︰“是你敲的鳴冤鼓,可有什麼冤情?”

    牛蒡道︰“敲鼓是因為沒人搭理,我們家姑娘在東邊街上遇上兩個訛人的無賴,叫奴才來通判衙門尋衙差過去,把人帶到通判衙門來,請通判的大人斷這個官司,不想找不著人,故此敲響鳴冤鼓。”

    葛連升一聽腦袋仁兒都疼,這小子一說,他就知道一準是西街二賴子哥倆,這倆兒成天不幹好事兒,後來不知怎麼靠上了姚文財,就更壞了,三天兩頭在街上,不是調戲婦女就是踫瓷找倒霉蛋兒,可你找歸找兒,好歹看看人吧,找到知府大人頭上,這不找死嗎。

    不對,這事兒不對啊 ……葛連升腦子里轉了幾個彎,忽的明白過來,那倆人就算眼珠子長在腳底板上,也不能找上知府大人的妹子啊,這甭說,一準是姚文財憋得壞,要給張懷濟下馬威呢。

    可這事兒既然鬧到自己的通判衙門來,那就說明給人家捏住了短兒,張懷濟的妹子要往大里頭鬧呢,鬧大了才能折騰出後頭的姚文財,真要是自己想的這樣,那張懷濟這個妹子可也不是善茬兒啊。

    想到這些,葛連升不禁暗罵姚文財,心說你他媽什麼東西啊,這種下三濫的招兒都使的出來,使就使了,還鬧到老子的通判衙門,這讓老子怎麼收拾。

    牛蒡在底下見這位通判的人眉頭皺的都能夾死一只蒼蠅,心說,這是想護著那倆混蛋不成,想著便道︰“大人您出什麼神兒呢,我們姑娘可還在大街上等著衙差去呢。”

    一句話提醒了葛連升,你是知府大人的妹子,自己同樣得罪不起,大聲道︰“來人把那倆踫瓷兒鬧事的跟苦主,都給我帶到大堂上來。”

    那衙差多精,一聽就明白了,大人這是要向著敲鼓的這邊兒呢,應一聲跟著牛蒡走了,到了地兒,一見地上二賴子兄弟直挺挺躺在大街上,幾個衙差你看我,我看你,心說莫不是出了人命吧。

    帶頭的彎腰下去,手還沒踫到鼻子呢,甘草就道︰“放心吧,死不了,一盆涼水過來一準精神。”

    衙差頭看了看甘草,心說這又是哪位啊,懷清道︰“既然衙差來了,那就走吧。”

    懷清一走,呼啦啦後頭百姓都跟去了,幾位衙差抬著二賴子兄弟心里這個納悶啊,這什麼意思,又不是打狼,用得著這麼多人嗎,可這些都是看熱鬧的老百姓,也不能驅趕,只得一塊兒回了通判衙門。

    葛連升也沒想到是這麼大的陣仗 ,剛他還琢磨,怎麼把這事兒兩邊不得罪的胡嚕平了,如今來了這麼多老百姓,自己就算想胡嚕都不成,只得硬著頭皮審了。

    懷清把事情經過詳細說了一遍︰“這兩人說是他們家的傳家寶,拿出來當的,卻不知價值幾何,本來價值三百兩的物件,張口要兩千兩銀子,如此,恐脫不開訛詐之嫌,再一個,既是傳家寶卻連上頭的花紋是什麼都不清楚,豈不可笑,故此,民女質疑這東西不是來路不正,就是有人在背後指使來誣陷的,望大人給民女做主鳴冤。”

    葛連升一聽頭更疼了,果然自己所料不差,這丫頭就是想鬧大,不然,也不會弄了這麼多老百姓來看熱鬧,而且,來去緣由已說的明明白白,這東西若不是來路不正,就是有人背後陷害,葛連升自然知道是第二個,可這事兒要是牽連出姚文財,可是大麻煩,姚文財,陸興,跟邱顯臣那都穿著一條褲子呢,自己要是把姚文財弄出來,邱家兄弟能饒的了自己嗎。

    若不能是第二條,那就只能是第一條,東西來路不正,這就好辦多了,想到此,葛連升不得不重新打量張懷濟這個妹子,看上去不過十六七的樣子,打扮的也極素淨簡單,可往哪兒一站,就是有股子難言的氣勢,讓人不能小看。

    而且,小小的踫瓷兒都讓她折騰成這麼大的事兒,這份心機還真不是常人難及,且,她明明白白給了自己選擇,讓自己既能把這個案子了了,也不會牽連太多,不過,即使不牽連太多,這一巴掌也直接打在了姚文財臉上,且打的尤其漂亮。

    今兒這案子自己不審也得審,葛連升心說,這爛攤子是你姚文財弄的,你他娘自己來收拾,想到此,葛連升有了主意,叫左右︰“把人給我潑醒了。”

    差人提了半桶水來,照著地上的兩人嘩啦一下潑了過去,哥倆一激靈醒了過來,冷的直打哆嗦,雖說都三月了,可這冰涼的井水一潑,那也冷的緊,兩人左右看看,心說這不是通判衙門的大堂嗎,剛還在街上,怎麼跑這兒來了。

    兩人還迷糊著呢,葛連升驚堂木一拍︰“說這贓物從何處得來,若不從實招來,仔細皮肉受苦。”

    二賴子哥倆一聽皮肉受苦嚇得忙跪下磕頭︰“大人,大人,哪來的什麼贓物,這千真萬確是小的家里的傳家寶啊。”說著一指懷清︰“這丫頭惡人先告狀,明明是她家的馬車撞壞了我家的寶貝,這會兒反而倒打一耙,草民冤枉啊。”

    懷清道︰“你家的傳家寶?那你說說這是什麼東西?上頭是什麼紋?”

    兄弟二人對看了一眼,磕磕巴巴的道︰“是缸,上頭繪的是纏枝寶相紋 。”

    懷清樂了︰“我怎麼記得,你倆前頭一說是纏枝蓮花,一說是纏枝葫蘆,這話可不是只我聽見了,你倆往外頭瞅瞅,這些大娘大伯哥哥姐姐可都是證人。”

    懷清的話音剛落,外頭人群里就嚷嚷了起來︰“這姑娘說的對,我們聽得真真兒,他前頭說纏枝蓮花,又說纏枝葫蘆,擺在跟前了都不認識,這算哪門子傳家寶,一準是偷來的,不然就是搶來的,這兄弟倆本來就不是好人,常偷鄰居的東西,沒幹過一件好事兒……”七嘴八舌越說越熱鬧。

    葛連升額頭的青筋都蹦了個高兒,心說姚文財啊姚文財,看你他娘幹的這檔子沒臉皮子的事兒,叫我給你擦屁股,沒門。

    想著厲聲喝道︰“人證物證俱在,還想抵賴,果然是刁民,來人,給我拖出去打二十板子,看看他們招不招。”

    “大人冤枉,大人饒命,冤枉啊……”接著就聽劈啪劈啪的板子聲,這些衙差心里也有氣,本來好好的沒什麼事兒就把這天給混過去了,偏這倆不長眼的跑出去踫瓷訛人,還訛了不能訛的,弄出這麼多事兒來,不狠狠的打,都不能出這口氣。

    氣都灑在這上頭了,直打的倆人嗷嗷的慘叫,那叫的都岔聲兒了,牛蒡聽著都替他們肉疼,可老百姓卻解氣了,二賴子兄弟平常幹的缺德事多了去了,可靠著姚文財,誰也不能把他們怎麼著,今兒通判大人這頓板子,打的老百姓心里頭別提多暢快了,還覺著二十板子輕了呢,像這種禍害直接打死都不屈,可見這倆混蛋有多招恨。

    衙差把倆人拖回來的時候,兩人直翻白眼,葛連升又問︰“怎麼著,想起來沒有?這東西到底是怎麼而來的?是不是偷的?偷哪家的?還不速速從實招來”

    懷清差點兒笑場,心說,這通判大人也夠直白的,這是明明白白的告訴這倆就認了是偷的,沒準還能活命,不然,打死活該。

    二賴子兄弟雖說打的直翻白眼,可也算聽明白了,知道今兒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本來嗎,知府大人的妹子,是他這等升斗小民能得罪的嗎,不是姚文財給了銀子,他們倆吃飽了撐的,撞這個南牆做什麼,本來還說訛點兒錢的,這倒好,小命都快搭里頭了,還他媽替誰瞞著啊。

    想到此,忙道︰“別打,別打,我們招,是商會的姚會長,給了我們兄弟銀子,叫我們兄弟尋知府大人的晦氣,都是姚文財指使的。”

    這一句話出來,葛連升腦袋差點兒炸了,心說,這哪兒找來的蠢貨啊,自己是讓他們這麼招嗎,都明明白白給倆蠢貨指了條活路,這倆倒好,非得自己找死,不過,既然把姚文財招出來,這事兒那老狐狸也甭想站乾岸。

    想到此,吩咐“去請姚會長來通判衙門走一趟,本官得問問姚會長,怎麼這事兒還牽連上府台大人了。”

    人群里的百姓心說,原來這位是知府府的小姐,怪不得這麼足的氣勢呢,這官兒跟官兒鬥可更熱鬧了。

    姚文財剛到家沒一會兒,通判府的衙差就來了,把事兒一說,姚文財這個氣啊,心說,真是狗肉上不得台面,抬舉這兩個蠢貨,真是自己最大的失策,既然這倆蠢貨上趕著找死,老子就成全你們。

    姚文財腆著大肚子進了通判大堂,眼角都沒夾一下二賴子兄弟,倒是跟懷清笑眯眯的道︰“姑娘怎麼在通判大堂?”

    甘草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道︰“這就要問你了,這倆人可說是你指使他們尋我們家大爺的晦氣,這才找上我們家的馬車踫瓷訛詐的,不然,我們家姑娘好端端的跑通判大堂來做什麼,家里一大攤子事兒,還得指望著我們姑娘安置呢。”

    甘草幾句話說的姚文財臉色頗不好看,卻又不好發作,一張肥臉耷拉下來跟蛤蟆似的,懷清咳嗽一聲道︰“放肆,怎麼跟姚會長說話呢,姚會長乃江南一方仁商,豈會做出如此卑鄙無恥的行徑,還不賠禮道歉。”

    甘草撅了撅嘴不情不願的道︰“奴婢放肆了。”

    懷清道︰“這丫頭被我寵壞了,說話不防頭,姚會長莫放在心上才是。”

    懷清都這麼說了,姚文財能說什麼,只得呵呵干笑了兩聲道︰“不妨事,不妨事。”

    懷清道︰“不過這試圖誣陷姚會長,想挑起官商之間嫌隙的人可不能放過,不然,長此以往恐有礙江南官商和諧啊,姚會長,我說的可在理兒嗎?”

    姚文財目光閃了閃道︰“在理在理兒,張姑娘真是深明大義,不被此等小人之言所惑,在下著實感激。”

    說著轉身跟葛連升道︰“葛大人明鑒,姚某府里前幾天丟了一尊纏枝寶相紋的畫缸,本說報官,卻想如此小事驚動官府,未免小題大做,不過幾百兩銀子罷了,便沒當一回事,卻不想被這等小人偷盜了去,想來不甚將缸摔破,才想出這麼個踫瓷訛詐的主意來,如今事敗卻還誣陷毀謗姚某,挑撥知府大人跟商會的關系,其心可誅,還望大人給姚某做主,懲治此等惡人,還姚某一個清白。”

    葛連升心說,還是這老狐狸狠,扣上這麼頂大帽子就是要置二賴子兄弟于死地啊,二賴子兄弟也是活該,讓生的這麼蠢呢,到了閻王哪兒找自己爹媽哭訴去吧。

    想著一拍驚堂木︰“來人給我拖出去狠狠的打。”接著又是劈里啪啦一頓板子,這回兒連慘叫的聲兒都小了,過了會兒沒聲兒了。

    衙差進來回道︰“老爺,打死了。”

    葛連升跟姚文財同時鬆了口氣,這兄弟倆不死,這案子真沒法兒結……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9 11:29 AM

第73章

   葛連升看了姚文財一眼,心說,如今人死了,你也踏實了吧,吩咐傳保長來。

    不一會兒,保長跪在大堂,葛連升問︰“你是保長?”那人忙磕頭︰“是,小的是西街的保長。”葛連升道︰“你去瞧瞧堂下之人可識得?”

    保長忙下去,這一看不禁倒抽了口涼氣,心說這打板子打的詭異,尋常都照著屁股招呼,二賴子兄弟腦袋上卻有傷,甭說啊,一準是得罪了通判大人,這是下黑手了,就是照著死打的,真夠慘的,可一想起這兩兄弟平常的行徑,又覺分外解氣,暗道活該,誰讓你們兄弟淨幹缺德事兒了,這一死倒給西街除了一害。

    保長回來跪下道︰“小人識得,是西街的二賴子兄弟,早就沒了爹娘,因好賭,兄弟倆也沒娶上媳婦兒,祖墳都給賣了,就剩下西街上那個破院子里的兩間屋,窮的叮當響,恐連口棺材也買不得。”

    葛連升道︰“想來是欠了賭賬,故此去姚府偷盜,偷來的畫缸摔了,這才又踫瓷訛詐,卻不想卻因此丟了小命,也算罪有應得,只不過,既連親戚祖墳都沒了,這屍首誰人收殮。”

    姚文財這會兒假意嘆了口氣︰“唉,不過偷了個畫缸罷了,若老實招認,哪有今日之禍,雖這二人罪有應得,好歹是兩條性命,姚某願舍五十兩銀子,買上兩口薄棺收殮了,再請大明寺的和尚來做場法事,也超度超度,今生雖為惡,期望來世能當個好人吧。”

    保長忙道︰“您可真是我們揚州城的大善人,小人替這哥倆謝姚會長了。”

    懷清心說,這姚文財真說得出口,若不是他,二賴子兄弟哪會死,之所以打死,就是為了滅口,以免咬住他不放,這案子可就結不了了,眨眼間兩條命就損在他手上,卻還一片慈悲心腸要舍銀子做法事,恐這慈悲心是假,怕冤鬼半夜找他是真,此人心狠手辣著實不好對付。

    姚文財叫人送了五十兩銀子過來,交到保長手里,去安置二賴子哥倆的後事不提,且說懷清,案子結還在通判衙門待著做什麼,家里還有好些事兒沒收拾呢,剛要走,就見後頭蹬蹬跑進來一個小丫頭,瞧打扮像是內宅里伺候的,神色頗慌張,進來也顧不上在大堂就道︰“老爺您快去瞧瞧老夫人,燒的人都迷了,夫人哪兒著急呢,叫奴婢來請老爺回去。”

    葛連升一聽,哪還顧得上什麼,抬腳要往後頭去,走了兩步,方想起姚文財跟懷清還在,住了腳臉色有些為難。

    姚文財道︰“老太太的病要緊,大人快去吧,改日姚某在登門探望。”撂下話一拱手走了。

    葛連升看向懷清,懷清道︰“在下略通岐黃,可否跟大人去瞧瞧老夫人的病。”

    葛連升愣了一下,方想起是聽說張懷濟的妹子是南陽的神醫,雖他不信,可人家既提出來,也不好拒絕,便道︰“如此,偏勞姑娘了。”

    懷清跟著葛連升進了通判府後院,剛一進屋,葛夫人便迎上來︰“剛請了郎中來,是保和堂的黃神醫。”

    葛連升一皺眉道︰“怎不去慶福堂?”

    葛夫人道︰“這些天慶福堂的郎中來了多少了,婆婆的病可一點兒沒見好,倒是聽說保和堂的黃神醫瞧脈好,這才請了來。”

    一眼看見後頭的懷清,不免有些疑惑︰“這位是……”

    葛連升道︰“這是知府府的張姑娘,來瞧瞧娘的病。”

    葛夫人不禁暗怪丈夫糊涂,怎叫知府大人的妹子來瞧婆婆的病,這麼個十七八的丫頭,難不成還會醫術嗎,卻一想是知府大人的妹子,也只能客客氣氣的讓了進去。

    懷清一進去就不禁皺了皺眉,這樣天兒,屋里門窗都關的甚嚴實,床上的病人竟蓋著兩床厚厚的被子。

    懷清不禁問了一句︰“怎麼蓋這麼多被子?”

    葛夫人道︰“因婆婆一個勁兒鬧冷,沒法兒才又拿出一床被子來蓋上。”

    葛夫人話音剛落,就聽床上的老婦哼哼了兩聲︰“冷,冷……”丫頭忙灌了湯婆子來塞進被窩里讓病人抱著,方好了些,又鬧︰“頭疼,頭疼……”旁邊的婆子給老人捋著眉心按揉。

    這癥狀明明白白的就是太陽傷寒病,懷清剛要說什麼,床邊兒上號脈的老頭站了起來。葛夫人忙道︰“如何,可要緊?”

    那老頭搖頭晃腦之乎者也的背了一通藥書才道︰“老夫人之癥本不要緊,只因未早請老夫醫治,故此耽擱了,如今要治卻有些麻煩,先吃三劑藥試試吧。”說著叫旁邊的徒弟打開藥箱開方子。

    等他開了方子,懷清開口︰“可否容在下一觀。”

    那老頭抬眼打量懷清兩眼,看懷清的打扮不像個丫頭,以為她是葛府的姑娘,便也未在意,叫小徒弟把方子遞給了懷清。

    懷清一看不禁皺眉,所用竟是人參白虎湯,雖此方也治傷寒,卻是里熱盛而氣因不足,脈大無力者方對癥,老夫人如今的癥狀顯然並非如此。

    懷清把方子還給小徒弟,跟葛連升道︰“可容在下瞧瞧老夫人的脈。”

    葛連升不免有些不耐,心說這張懷濟的妹子也不知抽什麼風,大夫都開了藥,她還要瞧脈,心里雖不耐,臉上卻未顯出來,點頭應了。

    懷清仔細號了脈,脈象浮緊而非洪大無力,便跟那老頭道︰“您老這藥開的恐有不妥。”

    懷清還客氣了,若不客氣直接就把他那藥方子撕了,那豈是不妥,是根本就不對癥,且人參所用劑量過多,這哪是治病,簡直是要殺人,這樣的江湖郎中怎麼還混了個神醫的名號,還被請來了通判府,就不想想,若老夫人有個閃失,他這條老命還要不要。

    那老頭一聽懷清說自己方子開的不妥,立時就惱了起來,站起來道︰“一個姑娘家懂什麼,若質疑老夫的方子,不用即可,只不過,老夫人這病恐再不能好了,老夫告辭。”一甩手拂袖而去。

    饒是葛連升脾氣再好,這會兒也有些壓不住,看向懷清道︰“家母之病甚急,府中糟亂,恕在下不送姑娘了。”

    這是明明白白的逐客令啊,甘草氣起來,剛要說什麼,給懷清的目光止住,懷清道︰“在下非妄言,老夫人之病若用此藥百害而無一利,恐病更急也,既大人不信,在下就告辭了。”撂下話走了。

    等她出去了,葛夫人才道︰“這位知府府的小姐真真莽撞,怎好當面質疑神醫的方子。”

    葛連升搖搖頭︰“想來給他哥哥寵壞了,以為看過幾本醫書便是神醫,剛在大堂之上,我還說她有心計城府,如今看來,倒是瞧差了,行了,閑話少說速速去抓了藥來,治病要緊。”

    葛夫人忙叫人去保和堂抓藥,看著熬了服侍婆婆吃藥睡下才去,不想半夜就壞了,守夜的婆子來報說︰“老爺夫人快去瞧瞧吧,老夫人不好呢。”一句話嚇得葛連升夫妻忙爬起來,往老太太屋里跑,到了一看,不禁倒抽了口涼氣。

    白天吃藥的時候,瞧著睡得安穩了些,還說見好,不想這會兒卻滿頭大汗,倒是不鬧冷了,也不鬧頭疼,卻嚷嚷渾身疼,那臉蠟渣一般黃,嚇的葛連升跪在床前大哭起來︰“娘啊,您這是怎麼了啊,您要是有個好歹,叫兒子怎麼活啊……”

    這葛連升因自小喪父,都是他娘拉吧起來的,故此,母子倆的感情非同一般,葛連升更是出了名兒大大孝子。

    葛夫人一見也慌了,卻忽想起什麼忙道︰“老爺,老爺,您先別哭,白日不是知府的妹子說了,若吃了藥,百害無一利什麼嗎,可見人家真是高人,事到如今,不如去請知府大人的妹子來,或許婆婆有救。”

    葛連升忙住了聲,暗道,可不嘛,怎麼忘了這茬兒,剛說派管家去請,他夫人道︰“人家是知府府的小姐,今兒白天又給老爺那般送了出去,不定心里惱呢,管家去了恐無用,不如妾身走一趟吧。”

    葛連升也道︰“如此甚好。”

    夫妻倆正說著,忽外頭管家跑進來道︰“老爺外頭知府府的那位姑娘又來了,說來瞧老夫人的病。”

    葛連升夫妻皆是一愣,忙一疊聲的道︰“快請,快請……”

    懷清之所以來就是料到葛府的老夫人夜里必然發病,若不及時醫治恐後患無窮,故此,雖夜深也並未安睡,靠在外間的炕上看書,瞧著時辰差不多了,叫甘草提著藥箱來了葛府。

    甘草是一百個不樂意,一路上都在說︰“葛府那般對姑娘,姑娘何必管他府的閑事,是死是活都活該。”

    懷清瞪了她一眼︰“你家姑娘是大夫,大夫就得行醫救人,這是本份,若都像你這般記仇小心眼,誰還敢看病,若我不知還罷了,我既知道又怎能裝糊涂,若因此傷了一條性命,豈不是我的罪過,更何況,還是葛大人的娘。”

    甘草道︰“姑娘是去看病,這跟是不是葛大人有什麼干系啊?”

    懷清道︰“據我今兒的瞧,葛連升這個人並未良心喪盡,之所以跟邱家兄弟結成一黨,或許並非出于本意,若果真如此,說不準就是哥哥的助力,且,聽說葛大人事母甚孝,若我救了葛母,他自然就欠了哥哥一個人情,之後便不幫著哥哥,至少不會害哥哥,這般哥哥就少了一個敵人,豈不好。”

    甘草嘆了口氣︰“沒上岸的時候,我還說這江南如此好,在這兒住上幾年,都快趕上天上的神仙了,可上了岸方知,還不如咱們南陽呢,地兒是好,可人壞,一個個頭頂長瘡腳底流膿,都壞透膛了,哪比的上咱們南陽啊。”

    懷清忍不住笑道︰“你倒是比我還念著南陽,南陽再好也不是家。”

    甘草道︰“奴婢瞧著江南更不是家。”

    懷清道︰“說來說去還是鄧州府桑園村是咱張家的根兒,等江南的事兒了了,也該修修家里的祖墳祖宅了。”

    甘草忙點頭︰“可是呢,咱們家大爺也該娶大奶奶進門了。”

    提起大奶奶,懷清不禁想起若瑤,也不知她怎樣了,若瑤跟哥哥到底能不能有情人終成眷屬,而自己以後又該如何?

    想起慕容曦,懷清搖搖頭,腦子里卻忽又劃過慕容罡,懷清一怔,暗道怎麼想起他來了,忽聽老孫頭道︰“姑娘到葛府了。”

    叫了門通傳進去,不一會兒就見葉夫人親自迎了出來,一照面便道︰“白日間老爺那般慢待姑娘,姑娘卻仍來瞧婆婆的病,叫妾身都不知說什麼好了。”

    懷清不以為意︰“去瞧老夫人的病要緊。”

    到了老太太屋見葛連升守在病榻邊兒上,顯見哭過,眼眶都紅了,懷清暗暗點頭,果真是大孝子。

    一見懷清來了,忙站起來一躬到地︰“在下有眼無珠得罪姑娘,還望姑娘大人大量莫怪罪才是。”

    懷清道︰“大人心急老夫人之病,言語間不防頭也是人之常情。”說著上前一邊號脈,一邊觀察床上的病人。

    見病人面目已如橘色之黃,且滿頭大汗蒸騰,不鬧冷卻說渾身疼,懷清又問旁邊丫頭︰“可有夜尿端來我瞧。”

    那丫頭略有些躊躇,見老爺點頭方從後頭端出尿盆子來,另有個丫頭掌了明燭,懷清細瞧,見果如梔子之汁,便知熱盛,又探手按了按老人腹部,暗松了口氣,幸虧脈無陰象,腹無滿結,若不然,還真需費些功夫。

    對于張懷清的醫術,葛連升如今是真有七八分信了,別的不說,就看人家號脈看病這意思,就不像個外行,且,人家白天一看那藥方子就能知道晚上的結果,這醫術可比白天來的那個什麼狗屁神醫強太多了,剩下的二三分就要看他娘的病,若真治好了,人家這個神醫的名號,就絕對實打實。

    想著,忙問︰“如何?”

    懷清道︰“老夫人的病雖危急,好在瞧得及時,可一劑而愈。”

    她這話一出口,葛連升又有些懷疑了,他娘可是病了有日子了,來了多少大夫也沒人敢這麼大包大攬的說一劑而愈,這丫頭倒真敢張嘴。

    懷清知他心疑,便耐心解釋︰“老夫人先時頭痛,發熱,畏寒,乃是太陽傷寒之癥,本不難治,卻誤用補劑,以致邪無出路,內熱盛而走四肢關節,故此渾身發痛,滿頭大汗蒸騰,若解此癥,需發汗利水,令郁怫之邪隨汗而出,邪出歸正,表里兩解,其病自愈,仲景《傷寒論》中有太陽病失汗,一身盡痛,頭汗發熱兒黃者,有麻黃連翹赤小豆湯之例,豈不正對老夫人之癥。”

    葛連升方恍然大悟,忙道︰“在下迂腐,不識姑娘神奇醫術,請姑娘開了方子好抓藥治病。”甘草早備好了紙筆,懷清提筆寫了方子,在方子下角落本想習慣性寫上一個清字,卻想起如今自己已有三方小印,若不用倒可惜了。便從荷包里拿出那枚戴在身上的,沾了朱砂印泥按在方子角,見印清楚了,方收起來。

    從她拿出小印,葛連升的目光就閃了數下,心說,人都說張懷濟是個清官,既是清官,靠著那點兒俸祿,支撐一家子挑費已經不易,如何還有閑錢買這些東西,更何況,這枚小印,恐不是有錢就能買得來的。

    莫非張懷濟是頂著清官的名頭,實則是個大大的貪官,不,不能,若張懷濟是貪官,皇上又怎會派他來江南,若不是張懷濟買給自己妹子的,那就是人送的,若是人送的,到底是什麼人會送這樣的東西?且,這樣隨身的小印,都屬于極私密的物件兒,非親近之人送了恐不妥,莫非這丫頭後頭有什麼人?

    葛連升不禁仔細打量懷清,十六七的韶華,正是最好的時候,更何況,這丫頭生的頗有姿色,尤其眸光流轉間,那份靈氣著實不凡,被人瞧上也在情理之中,不過,會是誰呢。

    想的過于入神,甘草遞給他方子都沒瞧見,葛夫人略咳嗽一聲,接了方子過去交給管家,叫天一亮便去慶福堂抓藥,送著懷清出來道︰“這般時候還勞動姑娘過來,實在過意不去,改日婆婆病愈,定登門道謝。”

    懷清也真累了,客氣幾句告辭出了葛府,這一折騰到府衙的時候,天都亮了,洗了澡便躺下睡了。

    可閉了會兒眼,忽想起什麼,又坐起來,把另外兩枚小印找出來,把玩了一會兒,想起若瑤跟她說過,四皇子的生辰是在五月,自己既收了他的生辰禮,若不回,豈不成了白眼狼,有來有去方不顯得自己佔了他的便宜,故此,自己也得給他送個禮物。

    可送什麼呢?忽想起四通當的老朝奉來,那老朝奉可是個眼毒的,不若跟他套套交情,尋塊料也給慕容罡刻一枚印豈不好,得了這個主意,方睡過去。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9 11:57 AM

第74章

    因天亮才睡下,故此,近晌午才懷清起來,本說要去夏府道謝,瞧瞧時辰有些晚了,便打消了念頭。吃了晌午飯,懷清想起昨夜里那個主意,四皇子生辰可快到了,自己得抓緊點兒,這麼想著,便拿了自己的三枚小印去了四通當。

    懷清一進四通當,那小徒弟就認出來這位是昨兒在街上收拾二賴子兄弟,把自家的老朝奉請出去的哪位神道,也是知府大人的親妹子。

    如今揚州城可都傳遍了,昨兒二賴子兄弟踫瓷兒不成,在通判衙門丟了性命,這里頭還牽扯出商會會長姚文財,二賴子兄弟非說是姚文財指使他們與新任知府為難,末了,審出是二賴子兄弟偷盜誣陷,一頓板子下來一命嗚呼了。

    這件事一出來,如今揚州城誰還不知道知府的妹子是個兒人物,就憑昨兒當街那些手段,這位姑娘一準是個人精,故此,一見她來,忙跑去後頭他尋師傅去了。

    老朝奉一聽懷清來了,丟下手里的幾枚壽山石料就出來了,剛還嘆氣呢,真是貨比貨得扔啊,原先瞧著店里這幾塊料還頗過得去眼,可昨兒見了懷清那枚小印之後,再看這些東西,都想拿榔頭砸了,怎麼就這麼入不得眼呢。

    見了懷清,就問︰“姑娘可帶了另外兩枚小印?”

    懷清笑道︰“正是來踐昨日之約的。”說著把荷包遞了過去︰“您老瞧瞧可能入眼?”

    老朝奉接過荷包,還沒看里頭東西呢,就不禁愣了愣,這荷包的用料,繡工,可是內造府出來的東西,莫非贈給她小印之人是皇族,這倒說的通了,不過,若是皇族,自己倒想起一位爺來。

    若說老朝奉心里還有幾分疑惑,當看到另外兩枚印的時候,便真落了實,因這枚青田玉的料是正是從他手里過的,所以記得相當清楚。

    去年開春的時候,忠親王說讓自己留意些,說四皇子托付了,想尋刻章的料,尋了大半年,才尋了這麼塊青田石的,能不記得嗎。

    四皇子苦心尋了大半年的東西,卻給了眼前這丫頭,想來這丫頭必是四皇子格外看重之人,而四皇子最喜收藏印章料,手里好幾塊萬金難求的壽山石田黃料,故此,也怨不得她有這些好東西了。

    想通了,老朝奉倒想開了,這世上至尊至貴莫屬皇家,自己要是拿鋪子里東西跟皇家的東西較真兒,那才真叫蠢呢。

    想到此,笑道︰“姑娘這三枚印可稱得印料中的三鼎甲了,如今再想尋這樣的物件兒,可比登天還難呢,姑娘好生收著才是。”

    懷清也知這是好東西,因為知道,昨兒才拿出來誆了這老朝奉出去,也因為知道是好東西,不得不回個禮,省的回頭叫人說自己佔了四皇子的大便宜。

    想到此,便跟老朝奉道︰“這次來還有一事想請老朝奉幫忙。”

    老朝奉呵呵笑道︰“姑娘客氣了,您上門便是主顧,說什麼幫不幫忙啊。”

    懷清道︰“既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還要勞煩老朝奉幫我再尋一塊刻印的料,銀子多少都沒關系,只要好東西就成。”

    老朝奉一聽,就明白了,四皇子好收藏印料,更好刻印,這丫頭已有三枚小印,還要踅摸印料,不用說定是給四皇子的。

    既知她要送給誰,老朝奉倒想起了庫里一個寶貝,跟懷清道︰“姑娘一提,倒讓在下想起一塊料來,我這就叫人去庫里頭取來,姑娘請到里頭稍待。”

    懷清跟著他進了里頭,喝茶的功夫,小伙計踫出來個老大盒子,放到八仙桌上,老朝奉把盒子的蓋打開,懷清往里一看,眼楮都直了,心說,這四通當真有寶貝啊,是一個足有半尺高的雞血石原料。

    這東西懷清在現代的博物館里頭見過,可那個的成色還遠不及這塊,這塊石頭的血點似梅花綻開一般星星點點遍布整塊石料,且色鮮紅如淋灕之鮮血,凝而不散有層次的滲透于石中,更難得是,地張純淨,透明,無釘,與上頭的淋灕之血交相輝映,美的妖異。

    老朝奉道︰“如何,可入得姑娘的眼?”

    懷清道︰“果真是好東西,不知價格幾何?”

    老朝奉笑道︰“此塊石料得之不易,算是四通當的鎮店之寶,故此價值自然不菲。”

    懷清道︰“老朝奉只管開價兒。”

    就算不為了慕容罡,這件東西自己也得買下來,老朝奉略沉吟伸出一手道︰“需五千兩銀子。”

    聽他報出價兒,懷清真鬆了口氣,照懷清看,這塊料五萬都值,不過,自己手里真沒這麼多銀子,真要是老朝奉報價五萬兩,自己只能望石興嘆。

    懷清叫甘草把帶出來的銀票拿出來,懷清沒想到一來就遇上這麼個寶貝,所以今兒出門只帶了兩千兩銀票,一並給了老朝奉︰“這算定錢,剩下的三千兩,回頭讓人送到四通當來,這東西我可否先帶走?”

    老朝奉點點頭︰“自然。”

    懷清抱著盒子上車回家,到了家,甘草還說︰“橫豎就是塊石頭罷了,哪值這麼多銀子,五千兩啊,姑娘真舍得,還有,姑娘買這麼塊石頭回來做什麼?莫非也要擺在架子上。”

    懷清道︰“這東西可不能擺著,回頭招了賊,先收起來,等我想好了再說。”正說著,就見陳皮一臉郁悶的走了進來。

    甘草瞧了他半晌,奇怪的道︰“敢莫是誰欠了你銀子不成,怎麼這個臉?”

    陳皮道︰“說起來真讓人生氣呢,今兒跟著大爺去巡撫府,硬是在外頭晾了大半天,到了快晌午的時候,那管家才出來說,巡撫大人有要緊事兒出去了,姑娘說,這巡撫的架子也太大點兒了吧。”

    懷清道︰“恐不是巡撫大人的架子大,是想給哥哥下馬威呢,姚文財一計不成,自然要生二計,且哥哥奉皇命查陳大人的案子,這必然觸及江南官場,這些官以巡撫邱顯臣為首,怎會讓哥哥如願,若真查出來什麼,江南可就翻天了。”

    陳皮道︰“如此說,難道就這麼耗著不成,陳大人的案子總要了結吧,這麼不明不白的拖著算怎麼回事呢。”

    懷清道︰“皇上讓哥哥查陳大人的案子是明,暗里要對付的還是江南官場,說白了,就是追查那些預提鹽引的稅銀去哪兒了,等這些都清楚了,江南的官場也就清了,江南這些當官的好日子也算到頭了,而陳大人的案子就是突破口。”

    陳皮道︰“那照著姑娘說,咱們大爺豈不是得跟整個江南官場過不去,以後哪還有好日子。”

    懷清道︰“哥從當官那天起,就沒想過什麼好日子,哥想的是老百姓,惦記的是老百姓,忠君,愛民,這是哥哥當官的宗旨,至于好日子,從來不是哥會想的。”

    甘草道︰“若不是姑娘籌謀著賺銀子,指望咱們大爺當官拿俸祿,真要愁死了。”

    懷清道︰“無欲則剛,這樣方好,你家姑娘是個大俗人,賺賺銀子還可,若當官,估計是天下第一大貪官。”

    甘草噗嗤一聲樂了︰“這個奴婢倒信,姑娘的確是個愛錢的。”

    主僕這兒正說著,忽外頭劉成進來道︰“姑娘,夏夫人來了。”

    懷清一愣,暗道怎這時候來了,莫不是有事兒?急忙迎了出去.

    剛到門上,夏夫人一把抓住她道︰“快著跟我去瞧個病人,急著呢。”不由分說把懷清拽上了車,車子飛快跑了起來,到了一處宅院門前停住。

    懷清跟著夏夫人下車,不禁有些意外,是河邊兒的私宅,剛來揚州的時候,可是從這片過去的,劉成當時說這沿河蓋著的宅子,大都是鹽商的私宅,依水而建,亭台樓閣,庭院深深,不知有幾進院子,真算得上古代的豪宅了。

    夏夫人帶自己來這里,莫不是哪位鹽商的內眷病了,可夏夫人一個江南鹽運使的夫人,如此公然跟鹽商來往恐不妥當吧。

    正想著,就聽夏夫人道︰“不瞞你,這家夫人跟我頗有些淵源,如此急著叫你來,是因她家大姐兒病了,尋常郎中信不過,故此拽了你過來,你好歹的給瞧瞧,三歲的丫頭病的可憐見的。”說著門里兩個體面婆子迎了出來。

    跟著兩個婆子一進去,懷清目光閃了閃,這宅子可不止大,里頭的格局更為鮮活,引了一汪活水進來,繞著水堤,建的亭台樓閣,假山怪石,層遞不絕,從長長的畫廊過去,懷清竟不知過了多少個景兒,便不是金碧輝煌,可這種有格調的才叫真奢華,這才是有錢人呢。

    剛進正院子,就聽見孩子的啼哭聲,兩個婆子打起簾子,懷清進去,就見一個二十四五的夫人親自抱著孩子,在屋里來回走動哄著懷里的孩子,一臉焦急心疼的神色。

    懷清不覺動容,這兩年見了不少貴婦,即便疼孩子如葉夫人,也不常抱著寶哥兒,有錢人家的孩子大都養的嬌,平常奶娘丫頭婆子,剛落生就有一大幫子人伺候,親娘反倒極少抱了,可這位夫人抱孩子的樣子極為熟練,想必常抱孩子,旁邊也跟著好幾個奶娘丫頭似的人,卻只站在旁邊兒伺候著,沒見上前,可見這是個格外疼孩子的母親。

    而且,這位夫人眉眼間頗有幾分英氣,極為少見,見了她們忙道︰“這位想必是張神醫了,勞煩張神醫走這一趟,我也是實在沒法兒了,才拖夏夫人幫這個忙,張神醫莫怪罪才是。”

    這幾句話倒說的懷清怔了一下,她聽得出來,這位夫人的話里絕沒有半分諷刺的味道,而是實打實的覺得自己是神醫,才能叫的這般自然,而自己剛來揚州,這位夫人怎麼知道的,若說聽夏夫人說,見了自己怎絲毫不見訝異。

    懷清覺得,有這種反應的八成早就知道自己,只是借了夏夫人的名頭把自己請過來罷了。

    夏夫人介紹︰“這是範夫人,懷清丫頭不識她,她卻知道你。”

    範夫人道︰“姑娘在南陽的大名,無人不知,在下自然早有耳聞,只是一直無緣相見,不想,今兒頭一次請姑娘來卻是這般情形。”

    懷清暗道,這就對了,客氣幾句,過去看她懷里的孩子,孩子瞧著有三四歲大了,額頭滾燙,懷清琢磨若是這里有體溫計,這小丫頭的體溫至少有三十八度,躺在母親懷里也並不安穩,時不時咳嗽兩聲。

    懷清瞧了瞧孩子在指關,問燒了幾日了,旁邊的奶娘忙道︰“昨兒開始燒的,先時沒這麼燙,摸著就有點兒熱,今兒才厲害起來。”

    懷清道︰“孩子這是要出痘。”

    懷清一說出痘,哪位夫人身子晃了晃,差點栽倒,旁邊的婆子急忙扶著她︰“夫人……”

    範夫人一揮手道︰“不妨事。”

    看著懷清道︰“若出痘怎不見有痘?”

    懷清道︰“如此癥候才更急,以令千金的癥狀來瞧,系感受外邪,表里不清,當解表導滯,待痘疹出來,再用透發之法解之,可愈。”

    可愈?範夫人眼楮一亮︰“姑娘是說大姐兒病能治?”

    懷清點點頭︰“不難,我先開一劑解表導滯的方子吃下,明兒再瞧,若見了痘就好大半了,這痘最怕不出,只出透了汗,濕氣外行,自然就好了。”

    說著寫下一方,範夫人即刻叫人去抓來灌了下去,是夜,頭面現痘,範夫人大喜,次日一早忙又去接了懷清過來。

    懷清這次來,見屋里多了個漢子,瞧年紀有三十五六的樣兒,雖五大三粗卻頗有威勢,舉手投足很有幾分江湖氣,懷清就琢磨這人是幹什麼的,當官不像,鹽商更不像,鹽商狡猾卻沒有如此深重的江湖氣。既不是鹽商,卻能住如此的奢華的私宅,就真耐人尋味了。

    範夫人顯然頗高興,忙道︰“夜里痘就出來了,姑娘瞧。”

    懷清看過去,見小家伙頭臉上出了三顆水痘,範夫人又撥開孩子的小衣裳道︰“胸前背後也都出來了,只是不多,夜里有些咳嗽,想來是癢的難過,總想用手抓,我怕她抓撓破了,回頭落下疤,昨兒跟奶娘輪著班守著她,才沒抓破,姑娘再瞧瞧,如今可還用什麼藥?”

    懷清仔細瞧了瞧道︰“風邪濕熱從肺衛而透,方發為水痘,既已出痘,再開一方徹底發出來就是了。”寫了一方,用升麻葛根,杭芍甘草防風,蟬蛻,薏苡仁,生扁豆,車前子,神曲,麥芽,生姜小棗,意在發表透疹,利濕和胃,後痘漸出漸安。

    半月後,範夫人設宴酬謝懷清,懷清不好推脫,來了方知,這位範夫人根本不是什麼鹽商夫人,乃是江南鹽幫的幫主夫人,那天的漢子正是如今的鹽幫幫主範江。

    懷清之所以知道這些,是範夫人自己跟她說的,範夫人道︰“懷清姑娘是個聰明人,又救了我家大姐讓她一命,我也就不藏著掖著的了,我丈夫是鹽幫幫主,天下鹽幫是一家,之所以知道姑娘的神醫之名。也是因汝州府的鹽幫。”

    懷清奇怪的道︰“汝州府也有鹽幫?”

    範夫人笑了︰“有人就得吃鹽,有鹽就有鹽幫,汝州府有鹽運使衙門,又怎會無鹽幫,只不過,汝州府遠沒有江南富庶,鹽幫也不過勉強維持罷了。”

    懷清道︰“夫人跟我說這些,莫不是有話要傳給哥哥?”

    範夫人道︰“姑娘果然是玻璃心肝兒,不瞞姑娘,鹽幫苦,鹽幫難,外頭人看到的都是鹽幫的風光,鹽幫得的好處,哪一個知道鹽幫的難處,鹽引都捏在鹽商手里,鹽幫的兄弟們不過是想賺一活命的飯,不得已販賣一些私鹽,罪不至死,張大人來江南,明著是查臬台的案子,暗著卻是奔著鹽道來的,舉凡江南的官兒,江南的鹽商,沒有不知道的,不然也不會有前幾日通判衙門哪檔子事兒了。”

    懷清道︰“我哥既受皇命,自然要秉公執法,怎敢有一分私心。”

    範夫人道︰“不是私心,是老百姓的命,張大人在南陽的時候一心為民,南陽的老百姓都喊大人一聲青天老爺,大人既是南陽百姓的青天,也該是江南百姓的青天,幫主只是希望無論到何種地步,請大人顧念著江南的百姓對鹽幫手下留情,我們夫妻縱死也對得起幫里的兄弟了。”

    懷清略沉吟道︰“夫人怕什麼?”

    範夫人苦笑一聲︰“老百姓哪有不怕官的,鹽幫再厲害,也不過是老百姓罷了,當官的一句話,就能奪了我們糊口的飯碗,沒準屎盆子還得扣在鹽幫腦袋上。”

    範夫人這番話,懷清聽了個迷糊,想不透她想說什麼,但她的難處懷清倒是感覺到了,看來,這江南鹽幫的幫主也不好當。

    回到府衙,陳皮就忙道︰“姑娘,大爺說要開館驗屍。”驗屍?莫非哥哥查出了什麼……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9 01:01 PM

第75章

    陸興快步進了邱府,邱顯臣正在院里修剪一株石松的盆景,見他來了擺擺手,示意陸興稍等,細細修剪了一會兒,問陸興︰“陸大人瞧我這株石松修剪的如何?”

    陸興道︰“邱大人真好興致,張懷濟可要開館驗屍呢。”

    邱顯臣挑挑眉,把剪子交給一邊兒的丫頭,看向他︰“你呀就是沉不住氣,什麼大不了的事兒。”

    陸興道︰“大人莫不是忘了,那陳延更怎麼死的了?”

    邱顯臣目光一閃,先一步進了屋,陸興忙跟了進去,丫頭上了茶,邱顯臣吃了一口方道︰“陳延更不是畏罪自裁嗎,還能是怎麼死的。”

    陸興一愣︰“大人您這是……”

    邱顯臣意味深長的道︰“你是府丞,葛連升是通判,知府大人要開棺有什麼打緊。”

    陸興頓時明白過來,躬身道︰“下官知道了。”

    邱顯臣道︰“陳延更都死在了江南,我倒是要瞧瞧他張懷濟能折騰出多少事兒來,對了,張懷濟的妹子跟六皇子有些牽連,你可知此事?”

    陸興心里咯噔一下,暗道,怎麼張懷濟這麼個芝麻官兒的妹子會跟六皇子有牽連,若此事是真,可有些麻煩,搖搖頭︰“下官不知此事。”

    邱顯臣道︰“不知便罷了,說到張懷濟,你需記得,只要是人就有貪欲,便無貪欲總有嗜好,張懷濟一個寒門子弟,見過什麼,告訴姚文財,別淨出那些沒用的餿主意,殊不知財帛動人心,我就不信張懷濟會是個不貪財的官兒。”

    陸興道︰“張懷濟這個清官的名聲,下官瞧著也是虛的,他妹子當街可就拿出一千兩銀票,那可是一千兩,若不貪,以張懷濟的俸祿,十年不吃不喝也攢不來這些銀子。”

    邱顯臣目光一閃道︰“果真嗎?”

    陸興點點頭︰“此是下官親眼所見。”

    邱顯臣道︰“張懷濟在南陽待了兩年,抄了許克善的家,剿了山匪,雖說六皇子當時在,也免不了肥己,更何況,後來南陽開山種藥,即便比不得江南,那銀子也少不了,倒不妨他年紀輕輕,倒有這般城府,內里貪了銀子,外頭卻還落了個清官的名頭。”

    陸興道︰“此人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卻已做到一方府台,可見其手段心機,而且,這廝是個油鹽不進的主兒,恐要壞了咱們的事兒,依著下官,不如照著陳延更那般,叫人做了他,一了百了。”

    邱顯臣哼一聲道︰“當初做了陳延更,就讓總督大人把我好一頓臭罵,說我這是上趕著把把柄送到了皇上手里,你還敢起這個念頭,總督大人說了,只有銀子沒有辦不成的事兒,他張懷濟一個毛頭小子罷了,難道會視金錢如糞土,去吧,就這麼跟姚文財說,他知道該怎麼做,至于開棺的事,張懷濟想開就讓他開,人都死了數月,能查出來什麼來,就算張懷濟有本事查出什麼,還有個鹽幫頂著呢,怕什麼。”

    陸興點頭去了,沒回衙門直接去了姚文財府上,姚文財心里正別扭呢,本說找二賴子兄弟來給張懷濟添點兒堵,沒想到弄到後來,自己偷雞不著蝕把米,這堵倒給自己添上了,活生生背上了兩條人命債,還倒霉了五十兩銀子,做了場法事,張懷濟這個妹子真他娘的刁。

    正琢磨怎麼再想個法兒找回來呢,陸興就來了,跟他一說巡撫大人的話兒,姚文財道︰“張懷濟這小子來江南就是沖著咱們來的,給他上好兒他能要嗎?”

    陸興道︰“這是總督大人的意思。”

    一提邱明臣,姚文財沒話兒了,罵了句街︰“真晦氣,好端端又來了個張懷濟,把咱們好好的買賣都耽誤了,不然,往年這時候可正出鹽呢,如今都停了,這小子要是在揚州當三年知府,咱們都他娘喝西北風去。”

    陸興道︰“這時候還是先保住腦袋要緊,命要是沒了,多少銀子也沒用。”

    懷清來到前頭書房,懷濟見了她道︰“衙門里事兒多,家里倒偏勞小妹了。”

    懷清笑道︰“哥說哪里話來,你成天忙著衙門里的大事,還能讓哥操心後宅的事不成,如今妹子偏勞些無妨,等哥娶了嫂子進門,我就輕松了。”

    一提這個,懷濟愣了一會兒終嘆了口氣,懷清深悔說了這個,倒勾起了哥哥的心事,遂岔開話題道︰“聽陳皮說哥要開館驗屍。”

    懷濟臉色一暗︰“總不能讓陳兄背著這麼個污名,勢必要幫陳兄平反,方不枉我與他相交一場。”

    懷清道︰“哥的意思我明白,可此事卻不宜操之過急。”

    懷濟︰“此話怎講?”

    懷清︰“哥哥初到揚州,即便頂著揚州知府的名頭,上頭有江蘇巡撫,下面有府丞陸興,外有跟邱家兄弟沆瀣一氣的商會會長姚文財,這上下串通一氣,哥這個揚州知府在中間,早成了空架子,若無十足的把握絕不能輕舉妄動,一面給邱顯臣捏住把柄參哥哥一本,便皇上有意相護,恐哥哥也要落個錯處。”

    張懷濟略想了想道︰“小妹說的有理,只是若不開棺,這證據卻難尋,揚州官場上下似一塊鐵板,這些官一貪俱貪,一損俱損,自然會相互抱團,上下一心,結成一黨,以至水潑不進,若這般耗下去,什麼時候方能打破僵局。”

    懷清道︰“哥怎來了江南倒成了急性子,鹽商靠著鹽發財,若不往外走鹽,豈不要喝西北風,一天不走鹽,損失何止千萬,他們都不著急,哥急什麼,哥不如以不變應萬變,穩坐釣魚台,等著他們上鉤就是了,再說,依我看來,江南官場也並非鐵板一塊,通判葛連升是個大大的孝子,事母甚孝之人,又豈會是大奸大惡之人,另外,哥莫非忘了鹽運使夏大人之前可在汝州任職,夏大人跟葉府沾著親呢,自然不會是邱家兄弟一黨,至于其他人,既然為了利益結成一黨,自然也能為了利益分崩離析,若哥哥攻破一個,便勢如破竹,到時牆倒眾人推,人人自危自保不及,哪還會抱團,哥不如從通判葛大人處入手,至于陳大人的清白,哥都來的江南,何必急在一時,待江南鋤奸之日,便是陳大人昭雪沉冤之時。”

    懷濟道︰“到底小妹比哥哥聰明多了。”

    懷清道︰“哥哥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哥是官場中人,懷清卻是局外人,故此,比哥哥瞧得更清楚些。”

    兄妹倆正說著,門冬拿了張貼兒進來道︰“商會的姚會長請大爺望江樓小坐,說揚州的鹽商們都想見見新任的府台大人。”

    懷濟剛說推了,懷清道︰“哥哥不如走一趟,俗話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哥想查鹽引一案,這些鹽商可都是活生生的證人,若他們賄賂哥哥,哥哥不如假意收下,待他們放鬆警惕,哥哥方能尋到破綻。”

    懷濟想了想道︰“那哥就去瞧瞧姚文財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懷清道︰“不如小妹陪哥哥走一趟,萬一有什麼事兒也好有個照應,只陳皮牛蒡兩個,我實在不放心。”

    懷清扮成懷濟的小廝跟著懷濟去了望江樓,這望江樓是臨著水邊兒建的三層小樓,雖是個飯館,里頭卻布置的金碧輝煌極盡奢華,頗有鹽商的風格,聽說正是這個姚會長名下的產業。

    懷濟下了轎,姚文財就堆起了滿臉的笑迎上來道︰“府台大人光臨,蓬蓽生輝啊。”說著瞥了眼懷清,目光一閃,暗道這丫頭怎麼來了。

    懷清卻調皮的沖他眨眨眼,姚文財不禁想起通判衙門那檔子事,真比吞了只蒼蠅還膈應,卻不好發作,只得咳嗽一聲道︰“張大人樓上請。”

    到了樓上眾人落座,揚州的鹽商雖多,能坐在這里的不過七位,除了姚文財還有個跟姚文財財力相當的沈春,只不過此人向來不摻合事兒,就在旁邊聽著,一副隨大流的樣兒,年紀比姚文財年輕一些,不過三十出頭的樣兒,卻一看就是個滑頭。

    想也是,年紀輕輕就能成一方富賈,豈會是尋常人,且,這個沈春並非揚州人,而是山西那邊的,能在揚州發了財,立住腳,熬出頭,這份本事,比姚文財這個地頭蛇也不遑多讓。懷清挨個觀察這些人,琢磨從誰身上下手有用。

    也真是小坐,連飯菜都沒上,就上了點茶水跟點心,形式類似于官商見面會,鹽商表達了自己支持朝廷的決心,懷濟重申了朝廷對鹽商的鼓勵優惠政策等等,總之都是場面話兒,一點兒真的都沒有。

    過了會兒,看時候差不多了,懷濟站起來告辭,眾人送出望江樓,到了家,懷濟拿出一個信封遞給懷清︰“小妹看看,這是塞進轎子里頭的。”

    懷清打開,里頭是一張銀票,看到上頭的數,饒是懷清如今有點兒錢了,都忍不住倒抽了口涼氣,竟然是五萬兩,好大的手筆,怪不得都削尖了腦袋想來江南當官呢,人都說十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這鹽商一出手就是五萬兩銀子,若是當上三年知府,得撈多少啊。

    懷清都有點兒動心了,自己那麼窮折騰,又是藥方,又是種冬菇的,兩年才賺了一萬多銀子,人家鹽商隨隨便便一送禮就是五萬兩,怪不得鋌而走險呢,這里頭的利實在太具誘惑力,這世上能扛得住金錢誘惑的能有幾個。

    卻聽懷濟道︰“這些鹽商一出手就是五萬兩,可見獲利更多,這些銀子可都是朝廷的稅銀,老百姓的血汗,鹽商卻如此揮霍,動輒數萬之巨,為的就是買通官道,好憑借鹽引販私鹽謀利,這十數年來不知吞了多少銀子。”

    懷清回神,把銀票放進去道︰“哥打算怎麼辦,這銀票哥若不收,恐難打開江南的僵局,哥若收了,卻也要防備著邱顯臣的後招兒,這或許是邱顯臣試探哥哥的,也可能是他設下的套兒。”

    懷濟點點頭︰“此事不得不防。”坐到書案後拿了本空的奏折打開,懷清也走過去,一邊幫他研磨,一邊兒看他寫,等他寫完了,懷清道︰“哥這招兒妙,卻要盡快送進京方好,防著邱顯臣惡人先告狀。”

    姚文財送出了五萬兩銀子,過後直接給巡撫府遞了話去,邱顯臣跟陸興道︰“姚文財如今可聰明多了。”

    陸興笑道︰“還是大人的謀略高,不然,張懷濟如何會中計。”

    邱顯臣把一早寫好的密奏封存,叫人送去京城,回身道︰“這當官哪有不貪的,張懷濟心機重些罷了。”

    陸興道︰“總督大人不是讓咱們懷柔嗎。”

    邱顯臣哼一聲道︰“懷柔也得分對誰,他一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就想在江南興風作浪,也不掂掂自己的斤兩,五萬兩銀子也不怕撐死他。”

    紫禁城御書房,皇上看了看下頭的大臣,拿起一本奏折道︰“這是江蘇巡撫邱顯臣的密奏,說張懷濟剛到揚州,便收了鹽商五萬兩銀子的好處,你們幾個怎麼看?”

    下頭的六部尚書,好幾位心里都是幸災樂禍,皇上一心要整肅江南官場,這才破格提拔了張懷濟,一個小小的七品知縣,一躍好幾級成了揚州知府,這官升的也太快了,照這麼下去,再過兩年還了得,自己屁股底下這把椅子,弄不好都坐不穩當了,故此,這些朝廷大員沒有高興的,更何況,張懷濟不善交際,除了跟葉之春有些干系,別的官一概不相交來往,這樣的人要是在官場立住腳,讓他們這些官場混了多少年的老家伙做什麼,直接房梁上拴根兒繩兒吊死得了。

    正愁沒機會呢,皇上今兒給送來了,自然不會放過,吏部尚書方汝霖忍不住先開口了︰“萬歲爺常說為官不可貪,這張懷濟得了聖恩去江南任揚州知府,本該兢兢業業恪盡職守的給萬歲爺辦差,卻不想剛去就跟鹽商沆瀣一氣,日子長了還了得,該當嚴懲,以殺一儆百。”

    四皇子瞥了方汝霖一眼,心說,看來張懷濟破格晉升,讓這幫老臣子頗為不滿啊,慕容罡眉頭略皺,琢磨張懷濟怎會做出此等事來,若他是貪財之人,南陽可更得撈,也沒見他貪一文錢啊。

    更何況,懷清可是拿著慶福堂的乾股呢,還有伏牛山上的三十傾冬菇田,一年下來的銀子怎麼也有萬兩之多,區區五萬兩銀子,怎能動得了那丫頭的心。

     慕容罡很清楚別看是張懷濟當這個揚州知府,那丫頭肯定要幫她哥,在那丫頭心里,他哥是最要緊的人,而以那丫頭的精明程度,邱顯臣這點兒小伎倆,不可能瞞得過她,若如此,莫非皇上有意試探。

    想著,不覺看了看那張奏折,開口道︰“張懷濟性子剛硬純直,並非貪婪之人,雖說財帛動人,卻兒臣相信,張懷濟萬不會做出此等事來。”

    慕容罡一句話,吏部尚書腦門子的汗都下來了,心說這位平常輕易不言語的四皇子,今兒怎麼冒頭了,他這話一出來相當于給張懷濟作了保啊,難道張懷濟跟四皇子有什麼牽連,忽想起伏牛山修閘口的事兒,也是四皇子主理的,莫非自己弄巧成拙了。

    慕容罡一說話,就跟風向標似的,六部大臣那都是官場混了多少年的老油條,一個賽著一個的精兒。

    慕容罡可是皇上最看重的皇子,雖皇上如今尚未立太子,這位繼位的面兒最大,得罪了這位能有好兒嗎,心里一個勁兒的慶幸,沒當頭這一個倒霉蛋。

    尤其工部尚書劉鵬最知道這里頭的事兒,心說,你們看不上人張懷濟,覺著人一寒門同進士出身,上不了高台面,可人家運氣好,爹娘會生養,得了個好妹子。

    據他看,張懷濟那個妹子跟四皇子六皇子的關系都不淺,不說前頭跟六皇子的牽扯,就說四皇子,工部的人是他親自派去南陽的,南陽有什麼事兒,能瞞得過自己這個工部的一把手。

    他可是早聽說了,這位風雨不動的冷面王,背著張懷濟的妹子下山呢,這位平常可是不近女色的主兒,別說背女人了,何曾見這位看過女人,任你傾國傾城的美人,在這位冷面王跟前兒也不過紅粉骷髏一般。

    可就這位冷面王,卻不計形象的把張懷濟的妹子背下了伏牛山,這能是一般關系嗎,弄不好,張家那位姑娘將來就是王妃,不能當正妃,還不混個當側妃嗎,等將來這位要是繼了位,側妃說不準就成貴妃娘娘了,若是再得個皇嗣,那往後的造化可就更難說了。

    張懷濟有這麼個妹子,那前程錦繡著呢,你們這幫人非得落井下石,不上趕著找不自在嗎……更別提這里頭還有個六皇子呢,想著,不禁瞟了六皇子一眼,心說今兒這位怎麼蔫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9 01:14 PM

第76章

    慕容曦這些日子過得淒慘無比,確切的說,自打跟那丫頭鬧翻了心情就沒好過,慕容曦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兒做差了,那丫頭非跟自己掰了不可。

    本來還說這丫頭終于開竅了,自己盼了好幾年的好日子快來了,誰知一言不合就成了這樣,還不如前些年呢,前些年雖說這丫頭不開竅,好歹還能見見面,逗逗她尋點兒樂子,如今倒好,連人都找不著。

    說起這個來,慕容曦是真領教這丫頭的性子了,一個丫頭比自己一個老爺們還拿得起放得下呢,這像話嗎,弄到後來,放不下的那個人反倒成了自己,那丫頭呢,屁股一拍跟著她哥跑江南去了,影兒都逮不著。

    有心去找她,一個是不得差事不能出京,二一個兩人的問題還沒解決呢,即便自己去找那丫頭不還是一樣嗎。

    慕容曦這些日子都在想那丫頭的話,她說不嫁人則已,若嫁必然是除了她再無第二個女人的方可,慕容曦實在想不出來,這些念頭她從哪兒得來的,以自己的身份怎可能娶她為正妃,更何況,還只她一個。

    就算慕容曦用屁股想也知道,父皇一準不答應,父皇總說皇家宗室當綿延子嗣開枝散葉,自己不娶妃還罷了,若娶怎可能是懷清,父皇可是連葉府的千金都瞧不上。

    可一想到跟那丫頭往後老死不相往來,慕容曦又實在受不了,在他眼里,那丫頭早就是他的人了,是他頭一眼就定下的人,這眼瞅著快能吃到嘴了,卻忽悠一下飛了,這讓他如何甘心,可不甘心又能怎麼樣,難道真像那丫頭說的就娶她一個,就要她一個。

    這個念頭一開始在他腦子里劃過的時候,他覺得簡直胡說八道,可後來漸漸發現。這個念頭也不是不可取。

    慕容曦正在心里糾結這些事兒呢,皇上問的話,吏部尚書方汝霖說的什麼,都沒聽進耳,卻不防此時皇上道︰“老六,你來說說朕該如何處置張懷濟?”

    這回慕容曦可聽真兒了,別的不知道,就知道皇上要處置張懷濟,這還得了,張懷濟可是懷清的親哥,那丫頭心里頭一個要緊之人,若有個閃失,豈不要了那丫頭的命嗎。

    想到此,忙開口道︰“處置什麼,我大燕若都是張懷濟這樣的官兒,早就海晏河清升平一片了,還有什麼可愁的。”

    慕容曦此話一出,吏部尚書方汝霖那汗把後背的官衣都打濕了,心里這個後悔勁兒就別提了,前頭一個四皇子給張懷濟作保,這兒又蹦出來個六皇子,這張懷濟到底什麼來頭啊,怎兩位皇子都給他作保呢。

    想著,不禁用余光瞪了旁邊的工部尚書劉鵬一眼,心說你這老家伙怎也不說攔我一下,劉鵬見他那眼色,心說,是你自己上趕著找倒霉,誰攔得住啊。

    皇上點點頭道︰“老六的眼力一向不佳,倒是這回沒看差人。”

    皇上一句話等于附和了四六兩位皇子的意思,方汝霖兩眼都迷離了,心說,自己這不倒霉催的嗎,可邱顯臣的奏折擺在哪兒,明明白白說張懷濟受賄五萬兩啊,這難道還有假不成,皇上到底什麼意思?難道是說張懷濟就該貪。

    卻聽皇上道︰“雖說有邱愛卿的密奏,朕還是不信張懷濟是此等貪婪之人,恐是有些人別有居心意圖陷害,或許,這些江南的官兒跟京里還有勾結串通,實在可惡。”皇上話音剛落,方汝霖眼前都發黑了,心說,萬歲爺這話莫不是點自己呢吧。

    偏偏這時候,自己還不能跪下請罪,前頭自己的話可都扔出去了,這回再收回來,皇上若問一句,莫非貪官不能嚴懲,自己就真成豬八戒照鏡子,兩邊不是人了,故此,雖膝蓋發軟,卻只能硬挺挺的站著。

    卻聽皇上又道︰“江南的鹽稅乃我大燕的重中之重,若不肅清江南吏治,江南百姓不得安,朕何能得安。”說到此,話音一轉︰“老六,朕記得去年你說過要去江南開什麼買賣來著?”

    慕容曦道︰“兒臣那個是想開個麵館。”不過心里卻道,我啥時候說去江南開了,是想在京城開,不想卻給尹繼泰那小子搶了先,在京城先弄了個麵館,卻賣那樣四不像的豬湯狗食,壞了炸醬麵的名聲。

    提起這個來,慕容曦就恨不能再揍那小子一頓,敢調戲懷清膽兒肥了,不過這回他老子倒沒跳出來,自己本來還挺期待的呢,莫非是上回的教訓讓尹繼泰學聰明了,知道跟自己作對沒好兒,故此,這回就讓他兒子吃了啞巴虧。

    其實尹繼泰根本不知道這事兒,在面館里頭讓慕容曦嚇尿了褲子,這事兒尹進寶深以為恥,自己都不想提,哪還敢告訴他老子啊,再說,如今他老子可不在京里,是自己死求活求才留在京里的,若是給他老子知道,自己又跟六皇子杠上了,一準把他提溜回去,見識了京城的繁華,他可不想再回西北那個鳥不拉屎的地兒,這輩子都不想回去,所以,這事兒根本沒跟他老子說,就把麵館收了另尋樂子去了,根本不知道慕容曦還等著跟他老子過招兒呢。

    慕容曦這會兒因皇上一句話,想起尹進寶來深覺晦氣,也不明白父皇好端端提起這檔子事兒做什麼,上回可是把他好一頓數落,說他堂堂皇子不思量幫君父分憂,卻滿腦子想著做買賣,實在混賬。

    當時,慕容曦還跟皇上頂了兩句說︰“照著父皇的話兒,老忠親王是頭一號的混賬。”說的父皇一惱抬手把龍書案上的硯台丟了出來,不是自己躲得快,就給皇上開瓢了,可見父皇多氣,怎這會兒又提起來了,還給自己指了地兒,莫非父皇的意思是想讓自己去江南開買賣。

    江南?揚州?張懷濟如今可是揚州知府,那丫頭豈不正好在揚州,自己要是去了,就能見著那丫頭了,雖有那麼點兒迫切,可一想那丫頭上回那個狠絕的樣兒,心里又有些賭氣,總覺著自己這麼去了挺掉價兒。

    皇上見他不答言,倒也沒再說,揮揮手叫他們下去了,方汝霖出了宮門,一把扯住工部尚書劉鵬︰“這這老家伙也忒不厚道了,剛怎麼也不提醒我一聲兒,虧得那天老夫還請你吃了聚福德的烤鴨子呢,合著,那些鴨子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劉鵬沒好氣的道︰“方大人這話說的可沒意思了,您是請我吃了聚福德的烤鴨,可上個月我還請您吃了爆肚陳呢,您當時可沒客氣,硬是要了八盤兒爆肚,兩壺蓮花白,上上個月的鹵煮,去年的……”

    劉鵬還要說,給方汝霖打斷了︰“得,得,算我說錯了,咱不提這檔子事兒了,就提今兒張懷濟的事兒。”

    劉鵬目光閃了閃道︰“方大人,您平常可挺精明,怎這麼明擺著事兒都看不出來了,先不說張懷濟什麼來頭,就今兒皇上這意思,您還沒看出來嗎,那是鐵了心要收拾邱家兄弟,江南那些官有一個算一個,到了都沒好下場,我說方大人,您可得心里有個數啊,雖說您是閣老的門生,可這事兒事關身家性命,若到時候受了牽連,那可不是方大人您一個人的事兒,我今兒還有個飯局兒,就不陪你嘮了,回見了您吶。”說著一拱手走了。

    方汝霖剛出了一身汗,這會兒給風一溜,渾身都冷颼颼的打了激靈,暗道這檔子事兒自己還是別跟著摻合了,想著忙上轎回府了,琢磨著把邱家兄弟給他送來的那些禮收拾收拾還回去,財帛雖動人,跟命比起來,終究是身外之物。

    可喜遠遠的見方汝霖上了轎不禁道︰“方大人倒真是閣老門生,什麼時候了,都還不忘幫閣老踢腳,張大人這個揚州知府恐不好過,爺您就不擔心懷清姑娘啊。”

    慕容罡剛想說什麼,就聽後頭喊了一聲︰“四哥。”

    慕容罡停住腳轉身,慕容曦趕上來道︰“四哥,咱哥倆可有日子沒在一處里坐了,今兒正巧趕上,不如讓弟弟做東,咱們哥倆找個地兒坐坐如何?”

    慕容榘罡︰“我正有此意。”

    哥倆從宮門往西奔著海子邊兒上的憩閑閣去了,進了二樓雅間,掌櫃的親來招呼兄弟倆坐下,上了一壺極品龍井茶就下去了。

    慕容罡倒自在,吃了口茶瞧著窗外的風景道︰“這時節正是江南最美的時候。”

    一提江南,慕容曦更有些撐不住︰“四哥,咱哥倆明人不說暗話,今兒弟弟謝四哥維護懷清了。”

    慕容罡收回目光定定看了他半晌兒︰“六弟你該知道,我並非為你才護著她。”

    慕容曦臉色略變了變︰“我知道四哥喜歡那丫頭,可她是我的。”

    四皇子︰“她不是你的,她是懷清。”

    慕容曦有些煩躁︰“四哥您這話什麼意思?是真想跟弟弟搶了不成。”

    四皇子搖搖頭︰“只要她喜歡的是你,我搶也搶不走,不是嗎?”

    慕容曦道︰“她本來喜歡的就是我。”

    四皇子點點頭︰“那你呢?你可喜歡她?”

    慕容曦幾乎立刻道︰“我自然也喜歡她,從第一眼見她的時候,我就知道她是我的,我要她。”

    四皇子︰“你要的是她,可她要的是什麼,她要的六弟能給她嗎?”

    慕容曦臉色有些不好看︰“四哥,若我不能給她的,四哥同樣給不了。”

    四皇子搖搖頭︰“她喜歡的是你,若她喜歡的是我,不管她要的是什麼,我都能給,若有那一天,六弟,四哥可不會相讓,我府里還有些事兒,先告辭了。”撂下話走了。

    慕容曦這個郁悶啊,自己今兒找四哥來,本是看出四哥的苗頭不對,想攤開來把事兒說明白,可這把事兒說明白了,自己反倒更郁悶了。

    慕容曦也忘了什麼時候知道四哥對懷清不一般的,反正就是知道四哥動心了,長這麼大,還沒見四哥對哪個女人動過心,先開頭,還總覺是自己的錯覺,今兒自己可是明明白白的看著了,四哥如此維護張懷濟,根本就是為了護著懷清。

    這事兒怎麼想慕容曦怎麼不踏實,他四哥打小就是個死心眼兒的人,雖說兄友弟恭,不至于搶兄弟的女人,可不妨礙他惦記著,且,剛他也說了,要是懷清有一天喜歡他了,他絕不會相讓。

    自己跟懷清的事兒還沒捋順呢,又蹦出來個情敵 ,慕容曦覺著,自己最近的日子太不順當了。

    想起他四哥剛的話,慕容卻忽的想開了,他四哥可是皇后所出嫡子,都敢撂下這樣的狠話,自己為什麼不行,那丫頭要的不就是只她一個嗎,之前,自己也沒別人啊,之後,估摸再找個跟這丫頭似的,讓自己如此動心的女人,也不可能了,所以自己還糾結什麼啊。想到此,站起來下樓出了憩閑閣直奔著宮里去了。

    海壽進來回道︰“萬歲爺,六皇子又回來了。”

    皇上挑挑眉︰“他倒是不嫌折騰,叫他進來。”

    慕容曦一進來就噗通跪下地上道︰“父皇,兒臣要去江南。”

    可喜是真理解不了自家爺啊,明明心里那麼喜歡懷清姑娘,以可喜看,爺喜歡對懷清姑娘的喜歡,都已經到了深不可測的地步,懷清姑娘的大小事兒,爺莫不放在心上,有個難啊什麼的,恨不能先一步得替懷清姑娘擺平了,有好玩的東西物件兒,頭一個想到的也是懷清姑娘,他們爺啥時候對人這麼好過啊,就算對皇后娘娘這個親娘,也沒見這麼上心啊。

    可就是這麼喜歡的一個人兒,硬生生的就往別人懷里推,這是為什麼啊,可喜真想不通啊想不通。

    可想不通也不敢問,憑可喜多年伺候爺的經驗,這會兒爺的心情不大好,想想也是,把自己的心尖子上的人兒推出去了,哪個男人能真看得開啊。

    剛進王府,管家跑出來道︰“爺,揚州來人了,送了物件兒來,說是給爺的壽禮。”

    壽禮?慕容罡挑挑眉,嘴角略揚了揚低聲道︰“難為她還知道我的生辰,東西呢?”

    管家忙道︰“給爺放在松濤苑了,奴才惦著老沉,估摸是石頭……”

    管家話沒說完,慕容罡已經快步往松濤苑去了,管家撓撓頭,心說爺這可是怎麼了,至于急成這樣嗎。

    可喜倒是鬆了口氣,張懷清這個壽禮送的還真是時候,不然,今兒他們爺的心情一準好不了,不過,鬆了口氣之後又提上了心,張懷清明明白白就是喜歡六皇子,他們爺這份痴心,恐怕末了也只能落空了,想著都替他們爺不值,可爺卻樂在其中,這男女之事啊,還真沒法兒說。

    慕容罡進了松濤苑,就見自己的書案正中放了老大一個盒子,他走過去,先掂了掂份量,的確夠重,對著盒子看了一會兒,才打開蓋子。

    蓋子一掀開,看到里面的東西,慕容罡愣了楞,忍不住低笑了起來,可喜端著茶剛進來,就聽見他們爺低沉的笑聲,腳步踉蹌了一下,險些栽倒,心說,不帶他們爺這麼嚇人的,剛還滿心不爽利,這才多一會兒都笑起來了,這差別也太大了點兒吧,究竟哪位姑娘給爺送了什麼壽禮啊。

    可喜好奇的看過去,等看見書案上的東西,也不禁倒抽了口涼氣,可喜跟在慕容罡身邊伺候了這些年,別的不敢說,對于石頭還是頗有些眼力的,畢竟他們爺就好這個,王府內庫里一半都是各類的石頭。

    即便王府什麼稀罕物件都有,眼前這塊雞血石,也算難得了,真不知哪位姑娘從哪兒踅摸來的,雞血石不新鮮,這麼大塊,這樣成色餓卻難找。

    可喜把茶遞到爺手里,低聲道︰“這可是個寶貝,難為姑娘舍得送來。”

    一句話說的慕容罡又笑了一聲︰“那丫頭確是個財迷,想必把這個送來之前,著實心疼了幾日。”

    可喜端詳了那雞血石一會兒道︰“爺,莫非要用這個刻章?”

    慕容罡搖搖頭︰“難為她的一片心意,擺哪兒吧。”說著伸手一指對面的多寶架,可喜道︰“還沒經匠人雕琢,這麼擺著恐不好看。”

    慕容罡道︰“好不好看的是她的心意,擺著吧,回頭等爺得空,再好好想想雕個什麼物件。”

    想了想,提起筆想寫封信,可寫了幾個字卻又放下了,嘆了口氣,把寫了一半的紙抽出來折好,夾在一旁的醫書里,拿了戶部的折子看。

    可喜見了,也只能暗嘆了口氣,知道爺的性子,只那姑娘不親口說喜歡爺,爺都不會跟六皇子爭,可這麼下去,也真不知最後怎麼個了局啊……。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9 05:10 PM

第77章

    陸興道︰“照理說,這會兒大人的密奏已送到皇上手里了,怎麼連點兒動靜都沒有。”

    邱顯臣喝了口茶道︰“急什麼,萬歲爺想用張懷濟牽制江南官場,若如此輕易便處置了他,豈不打了自己的臉。”

    陸興道︰“會不會萬歲爺不信?”

    邱顯臣哼了一聲︰“有江南的鹽商在場,鐵證如山,他張懷濟貪婪成性,在他的南陽蹲著也就罷了,想跑江南來折騰
,做他的白日夢。”

    正說著,忽外頭姚文財提著下擺跑了進來,老胖的身子呼哧呼哧的,進來扶著門框道︰“張,張懷濟這小子太他媽陰了,剛我還沒出家門呢,就給這小子堵在了大門口,十幾個人敲鑼打鼓的送來一張匾。”

    陸興道︰“送個匾罷了,有甚稀奇,他送你接著不就得了,至于這樣嗎,什麼匾?”

    姚文財喘了口氣道︰“樂善好施,說我捐了五萬兩銀子給揚州蓋善堂,張懷濟親筆寫的,又這麼大張旗鼓的送了來,大人,那五萬兩銀子可打水漂了,這小子別看年紀不大,真他娘的陰,蔫不溜秋的就套走了我五萬兩銀子,那可是五萬兩啊。”

    姚文財這人別看是江南頭一號的鹽商,卻最是摳門,講究銀子得花在刀印兒上,如今這一下就五萬兩,跟挖了他的心似的。

    邱顯臣道︰“我說皇上怎麼沒動靜呢,想來這小子先發制人,事先奏報了皇上,我那一道密奏上去,皇上指定以為我陷害誣告張懷濟呢,真沒看出來這小子竟有如此心計。”

    陸興道︰“若無心計,張懷濟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子,怎會做到一方府台,邱大人,咱們需從長計議才是。”

    姚文財哼一聲道︰“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咱們找人直接結果了他,即便揚州知府出缺,朝廷再派一個人來,沒準比這小子好對付。”

    邱顯臣搖搖頭︰“此計只一不可再,若不是陳延更的死,恐張懷濟還來不了揚州呢,若張懷濟也死在江南,到時候皇上大怒,那才是我等的滅頂之災。”

    陸興道︰“這軟的不行硬的不成,難道就讓這小子在咱們眼皮子底下膈應著,還有夏士英,也是個油鹽不進的主兒。”

    姚文財道︰“咱們手里囤的鹽引可不多了,若鹽道衙門再不批下來,可有大麻煩,再說,這張懷濟上任一個月了,咱們可是一斤鹽都沒往外出,這麼下去今年年底的分紅銀子都甭想了。”

    邱顯臣一聽銀子,眉頭一皺︰“羅永芳手里應該還有,先濟著你手里的使,不夠了再尋羅永芳。”

    姚文財道︰“羅永芳這廝太黑,上回從他手里勻了幾張鹽引,竟使了一萬兩銀子,按說咱們一早就說好了,江南的官從總督大人以下,誰該拿多少都有一本帳,記清楚了年底分賬,偏他羅永芳跟左明海一個塞一個的貪,拿了分賬的銀子不算,還變著法兒的訛銀子,什麼東西啊。”

    邱顯臣臉色一沉︰“現在是鬧內訌的時候嗎,張懷濟這只狗可就在家門口呢,要是讓他嗅到點兒味兒,可是大麻煩。”

    陸興道︰“大人,這麼下去可不成,他張懷濟不著急,咱們可扛不住,還是得想法兒辦了他,咱們才能順當。”

    姚文財道︰“張懷濟那小子明明白白就是個貪官,咱們若是能拿到證據,管教他吃不了兜著走。”

    陸興道︰“我倒是聽說知府府要尋廚娘,不若從這兒上想想招兒……”

    甘草進來道︰“姑娘,外頭來了兩個應征廚娘的,門冬說讓姑娘瞧瞧可使得。”

    懷清到了前頭,見廊下站著兩個婦人,年紀有四十上下,打扮的干淨利落,見了懷清蹲身行禮︰“姑娘萬福。”

    懷清打量兩人半晌問︰“以往在哪里當差?”

    兩個婆子道︰“我們倆是一起的,先頭在富春樓里頭,年紀到底大了,飯館子里頭累得慌,便辭了工,想另尋個事由,正巧聽說知府府尋廚娘,我們倆便想來試試。”

    懷清點點頭︰“兩位大娘是飯館子出來的,手藝自不用說,只既到了我這兒,便要照著我的規矩來,一日三餐都是我先寫好了的菜譜,你們倆只照著做便是,我的要求呢也簡單,就是不能浪費,少油少鹽,你們有什麼要求沒有?”

    兩個婆子互看一眼忙道︰“沒,沒什麼要求,能謀這麼個差事就是我們兩人的造化了。”

    懷清點點頭︰“你們看什麼時候來上工?”

    兩人異口同聲的道︰“今兒就能來。”

    懷清目光一閃︰“如此卻好,我這兒府里正缺人使喚呢,有什麼不明白的就問灶房的梔子。”兩人忙脆聲應了。

    懷清出來,低聲道︰“叫梔子把這倆人給我盯緊了。”

    甘草一愣︰“姑娘是懷疑這兩個……”懷清止住她的話,進了自己的屋子才道︰“不是懷疑,這兩個肯定是奸細,出來找活兒不就是為了賺錢嗎,哪有連工錢都不問一句就答應的,且,富春樓出來的廚娘,應該有不少鹽商府里爭搶著要,做什麼來咱們這兒。”

    甘草道︰“那可不壞了,回頭往咱們飯菜里下點兒毒可怎麼辦?”

    懷清笑了︰“這個倒不會,這倆人也不傻,怎敢背上謀害朝廷命官的罪名,那可是殺頭的罪過。”

    甘草︰“那這兩人來咱們府里想探聽什麼不成,咱們這兒也沒什麼藏著掖著的事兒啊,咱們大爺也不是貪官,能有什麼短讓他們抓著。”

    貪官?懷清目光一閃︰“你倒是提醒了我,弄不好她們就是來找短兒的,甘草,南陽那些擺件兒咱們帶來了多少?”

    甘草嘟嘟嘴︰“姑娘不說老沉的東西,讓收起來送到若瑤小姐那兒存著了嗎,咱們一件兒都沒帶來,就是姑娘那一小匣子首飾,預備著有個應酬什麼的,帶來了,姑娘怎麼想起了這個?”

    懷清嘆口氣︰“倒是我失策了。”說著站起來道︰“抱著那一匣子首飾,咱們得再去一趟四通當。”

    一見懷清,四通當的小伙計急忙迎了出來︰“姑娘來了,您里頭請,里頭請,小的這就去喊我們老朝奉。”

    把懷清讓到里頭坐下,叫人奉了茶才跑到後院去,不一會兒老朝奉進來道︰“ 莫非那塊雞血石姑娘不滿意?”

    提起雞血石,懷清一陣肉痛,那可是白花花的五千兩銀子啊,就這麼沒了,那天捧著雞血石回去,本來是想切一塊給慕容罡刻個印送去,也算回個情兒,可左看右看都沒法兒下刀,這塊雞血石成色太好,那上頭的血色紋路一朵朵盛開蔓延,真要是不懂行的這一刀下去,好好地寶貝可就糟蹋了。

    懷清比劃了好幾回,這刀都沒舍得下,而且,她也不知道往哪兒找好工匠呢,再說,這種事兒自己根本不在行,倒是慕容罡是這里頭的行家。

    末了懷清一咬牙,索性把整塊雞血石放到盒子里送給了慕容罡,東西都送走半個月了,這會兒提起來,懷清還肉痛呢,忙道︰“滿意滿意……”心說就是太滿意了,才倒霉了五千兩銀子。

    老朝奉捋著胡子道︰“那姑娘今兒來是……”

    懷清道︰“今兒來是有件事兒要跟老朝奉商談。”老高頭道︰“姑娘請說。”

    懷清︰“我這次來不是買是想借……”

    懷清指了指花廳角︰“就放這兒。”門冬跟老孫頭抬著珊珊樹放到了角落的矮凳上,又讓把老大的一個青玉香爐放到案上,羊脂白玉的花瓶擺在兩邊兒,中間的八仙桌上放了一套金邊琺瑯彩的茶具。

    收拾好了,懷清看了看道︰“勉強過得去吧。”

    甘草嘟嘟嘴︰“這還勉強,姑娘不是奴婢說您,那些首飾可都是老太君給的,您這麼押出去,回頭要是丟了一兩件,可怎麼對得住老太君。”

    懷清道︰“放心吧,那些首飾放在四通當,比放在咱們府里還踏實呢,再說,不押首飾,哪借的出這幾樣寶貝,就這個半人高的珊瑚樹就值老錢了。”

    甘草︰“可咱要這些東西做什麼啊,不能吃不能喝的,姑娘不總是跟奴婢說,財不露白,您這是怎麼了,借了這麼多寶貝擺在這兒,回頭讓人見了,一準以為咱們大爺是個大貪官呢,不然,哪來的這麼些值錢的東西。”

    懷清笑了︰“正是這樣想才好,姑娘這是將計就計,正好如了那些人的願呢,若早知道有這檔子事兒,就把南陽那些東西帶來了,也省的去四通當借。”

    甘草道︰“若是為了充門面,奴婢可還記著六皇子帶走的那尊彭祖像呢,金燦燦晃得人眼楮疼。”

    說著瞄了眼懷清小聲道︰“姑娘把那些首飾都押出去了還好說,卻真不該把那串貓眼手鏈押出去,若給六皇子知道,不定要惱姑娘了。”

    懷清嗤一聲︰“他惱什麼,既給了我就是我的,便我砸了他也管不著。”

    甘草心說,果真是鬧翻了,上回從京城回來,就再沒見姑娘提過六皇子,那串手鏈也收了起來,沒見戴,今兒還押了出去,可見跟六皇子掰了,瞧這意思是要老死不相往來了啊,倒是跟四皇子有來有去的,莫非自己先頭猜錯了,姑娘喜歡的是四皇子。

    看著懷清把東西搬走了,小徒弟忙道︰“師傅,那珊瑚樹可是今年王爺給萬歲爺預備的壽禮,您就這麼借出去了,萬一有個閃失,可再難尋第二棵來。”

    老朝奉笑了︰“能有什麼閃失,這丫頭是個人物呢,便有閃失,也自會有人出來頂著。”

    小徒弟一愣︰“師傅莫非看走眼了吧,說下大天來,這位姑娘就是知府大人的妹子,能有多大本事啊。”

    老朝奉道︰“你師傅這兩只眼可是出了名兒毒,怎會看錯,再說,便有閃失,這一匣子首飾,也抵的過了。”說著,拿了那串貓眼的手鏈對著亮兒照了照︰“不說別的,就這串貓眼兒也價值千金了,且,這麼大顆的世面上可見不著,恐是番邦進貢的東西,還有這個……”

    說著,拿起匣子里的翡翠鐲子遞給小徒弟︰“今兒叫你小子長長眼,知道這是什麼嗎?”

    那小徒弟接在手里,仔細看了看道︰“這只翠鐲子水頭成色極好,是難得的老坑玻璃種。”

    老朝奉道︰“這只鐲子可有些來歷呢,原是一對的,當年緬甸國進貢來的東西,一紅一綠,紅翡綠翠,皇上瞧上好就賜名鴛鴦鐲,給了當時的太后娘娘,趕上伯爵夫人喜得一對千金,太后娘娘便賜給了伯爵夫人,後來伯爵府兩位千金,一位嫁進定南侯府,一位正是如今護國公府的長媳,這只鐲子便是其中之一。”

    小徒弟多精,一想就明白了,那位姑娘別看就是個知府的妹子,後頭有誰可難說,怪不得師傅舍得把那顆珊瑚樹借出去呢,這是走一份人情啊。

    銀翹小聲道︰“今兒過了晌午,那廚娘去了花廳,給陳皮喝一聲,忙說走差了路,真讓姑娘說著了,這兩個根本不是來當廚娘的。”

    甘草道︰“奴婢就是想不明白,便讓她們看著了又能如何?”

    懷清道︰“你就等著看好戲吧。”

    姚文財蹭一下站了起來︰“你說看見了什麼?”

    那婆子忙道︰“瞧見了這麼高的一顆珊瑚樹,就擺在角落的矮凳上,映的滿屋都紅彤彤的,還有玉的香爐,有這麼大個,頭上蹲著個獅子,從獅子嘴里往外冒煙兒,嘖嘖,老奴長這麼大,都沒見過那麼好的物件兒呢,桌子上還有一套琺瑯的茶具。”說著一指姚府多寶架上擺著的那︰“比您這套瞅著更好些,還有兩個白玉的瓶子,那成色比豬油都膩白呢。”

    陸興一口茶險些噴出來,揮揮手道︰“行了,你們回去吧,接著盯著,再看見什麼再來回。”

    等兩人下去了,姚文財道︰“怎麼樣,讓我說著了吧,張懷濟這小子就是個大大的貪官,不然,這些好東西從哪兒來的。”

    陸興也嘆道︰“都說江南的官兒是肥缺,看來南陽那個窮縣的官也不差。”

    兩人直接去找邱顯臣回話兒,邱顯臣道︰“果然看真了?”

    姚文財道︰“那兩個婆子原是我府上的奴才,如今家里的小子還在跟前使喚呢,自然不敢打謊,再說,恐那樣的東西,若沒瞧過,也不是她們能編出來的。”

    邱顯臣一拍桌子陰沉沉的道︰“張懷濟好大的膽子,這樣的貪官還口口聲聲要肅清貪墨,豈不可笑,明兒把揚州的各位達人都請過來,讓他們好好瞧瞧,什麼才是貪官兒,也能引以為戒。”

    陳皮進來道︰“姑娘,巡撫府來了信兒,說明兒巡撫大人來咱們府衙,大爺自打來了揚州,隔三差五的就去邱府,可回回撲空,不是巡撫大人忙,就是有要事在身,總之就是不見面,這怎麼忽然冒出來了,恐不是好來的。”

    懷清眼楮一亮︰“來了才好,就怕他們不來。”

    次日一早,邱顯臣帶著揚州的大小官員來了府衙,懷濟忙迎出去︰“下官張懷濟參見巡撫大人。”

    邱顯臣呵呵笑了兩聲道︰“這些日子公務忙,總不在府里,倒讓張大人空跑了幾趟,今兒正巧幾位大人來了,想起張大人在南陽素有青天之稱,是個一心為民的清官,便帶著幾位大人過來,讓他們好好跟張大人學學。”

    懷濟剛想把他們往大堂里頭讓,不想陸興卻道︰“我等既來了,要學習張大人如何清廉,自然應當去大人府上一觀才是。”後頭眾人紛紛附和,張懷濟無法而,只得引著他們來了後衙花廳之中。

    葛連升一聽就明白,指定是邱顯臣捏著張懷濟的短兒了,這才把揚州的官都弄到一起,來張懷濟這兒,是想抓個現行,就得把張懷濟辦了。

    葛連升心里也萬分好奇,莫非張懷濟真是個貪官,若是貪官,皇上怎會把他派到江南來,又怎不收姚文財的好處,難道是誤會。

    可一進花廳,葛連升這個想頭就飛了,那角落里半人高的珊瑚樹,案上擺的羊脂玉淨瓶,還有桌子上一套金光燦燦的琺瑯茶具,隨便一件都是寶貝,若說不是貪來的,誰信啊,就憑張懷濟的俸祿,一百年也買不起這里的一樣兒啊。

    邱顯臣盯著那棵珊瑚樹,目光復雜難辨,心說,自己在江南這麼多年,也沒到手一見這麼值錢的寶貝,張懷濟在南陽才待了兩年,就弄了這麼多好東西,真讓他又嫉妒又羨慕,卻也惱恨非常,明明是個貪官,卻還要盯著清官的名頭來治貪官,虛偽,無恥……

    陸興呵呵陰笑了兩聲︰“張大人這個清官在下今兒可見識了。”

    邱顯臣臉色一陰看向懷濟︰“張大人,本官素聞你清廉的官聲,想讓大家視你為表率,你倒真給本官做臉啊,清官要是都似你這般,我大燕豈不成了暗無天日的朝廷,張懷濟,好大的膽子,竟敢貪污受賄,欺上瞞下,可知這是欺君的大罪……”。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9 05:40 PM

第78章

   夏士英目光閃了閃,看向懷濟,暗道,莫非萬歲爺都給張懷濟蒙騙了過去,他其實是個大大的貪官,不,不對,別人如此說還可,自己可是在汝州待過,南陽縣當初什麼德行,自己可是一清二楚,若張懷濟是個貪官,恐怕也沒有如今的繁盛的南陽了,那麼,這些東西究竟從何而來?莫非邱顯臣故意陷害。

    若故意陷害,也沒說這麼大張旗鼓的擺在花廳里的,這事兒怎麼想怎麼蹊蹺,而且,自己是知道的張家後宅的事兒,都是張懷濟的妹子張懷清掌管著,若是張懷清,那就更不可能了,那丫頭的本事夏士英可是領教過,只一聽自己的癥狀,便知自己愁的是升遷之事,這丫頭簡直就是小人精。

    別說張懷濟沒受賄,便真貪了什麼東西,以這丫頭的精明,怎會輕易讓人抓到把柄,所以說,這里頭的事兒真難說,自己還是先靜觀其變的好。

    張懷濟道︰“大人此話怎講?”

    陸興呵呵笑了兩聲︰“張大人事到如今,您就別裝糊涂了,幾位大人可都在跟前看著呢,不說別的,就說您這花廳里的擺設,沒個十幾萬兩銀子,恐也置辦不齊,就憑張大人的俸祿,再過一百年也不成啊。”

    懷濟這才明白邱顯臣的來意,四下看了看頗坦然的道︰“這些都是舍妹布置的,懷濟並不知道來處。”

    剛從揚州知府升到按察司的左明芳開口道︰“令妹一個待字閨中的姑娘,哪里弄這些東西去,這可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啊,恐不是張大人輕飄飄一句話就能推脫了的。”

    懷濟皺了皺眉︰“懷濟從不打謊。”

    邱明臣臉色一沉︰“張懷濟,如今人證物證俱在,怎容你推脫,若由著你在揚州為禍一方,本官這個知府豈不愧對聖恩,來人,把這些東西給我搬走,待我奏明聖上,再行發落張懷濟。”

    話音一落就聽外頭一個清脆的聲兒兒道︰“老朝奉您老這邊兒走,東西在里頭呢。”

    衙差還沒進來先進來一個老頭領著七八個伙計,那幾個伙計青衣小帽,甚為爽利,看清當前進來的老頭,屋里的人都愣了,恐江南沒幾個官兒不認識這位,四通當的老朝奉,那可不是尋常就能請出來的,今兒怎麼來了張懷濟這兒?

    正納悶呢,就見前頭那個領路的小丫頭道︰“老朝奉,您瞧瞧東西可都在這兒呢,我們姑娘跟你定的借三天,今兒正好到了日子,自從搬進來,地兒都沒挪一下,您老可看清楚了,出了這個門再有閃失,可就不干我們姑娘的事兒了。”

    老朝奉呵呵笑道︰“姑娘說笑了。”進來一見屋里的人,拱了拱手︰“哎呦幾位大人都在這兒呢。”

    邱顯臣心知不好︰“老高頭你跑這兒來做什麼?”

    老朝奉道︰“張姑娘前兒去四通當,跟我借了幾樣東西,說初來揚州,家里光禿禿連個像樣兒的擺設都沒有,張大人好歹是知府,回頭來個客什麼的,瞧著不好看。”

    邱顯臣聽了臉色都綠了,瞪向陸興,心說你幹的好事兒,沒查清楚就讓本官過來,還帶著這麼多人,這怎麼收場。

    陸興的臉色更難看,盯著老朝奉,眼珠子都不帶錯一下的︰“老高頭,這真是你四通當的物件兒?”

    老朝奉慢條斯理的道︰“陸大人這話什麼意思,莫非是說在下胡言。”

    說著一指角落的珊瑚樹︰“這是老王爺特意給萬歲爺預備的壽禮,放在揚州只等著萬壽節前運回京城,那套琺瑯器,是我們老王妃點名兒要的,剛踅摸來,想著跟這顆珊瑚樹一塊運回去,還有這對玉淨瓶,還有這香爐……”

    一樣一樣都有主兒,他每說一樣,邱顯臣的臉色就難看一分,說到最後,邱顯臣的臉色都沒法兒看了。

    陸興猶不死心︰“既都有主兒,怎敢私自借與她人,若有閃失,你高老頭的這條老命還要不要?”

    老朝奉哼一聲道︰“四通當的買賣是老王爺的,在下是四通當的朝奉,做買賣誰不是為了賺銀子,張姑娘不過借三天,就給了一千兩銀子,這樣的便宜買賣不做,在下這個朝奉也該回家種地去了。”

    一千兩銀子?陸興仿佛抓到了把柄,忙跟邱顯臣道︰“想張懷濟不過一個四品知府,俸祿微薄,怎來的一千兩銀子,必是貪污受賄所得。”

    邱顯臣目光閃了閃︰“老高頭,張懷濟的妹子果真給了你一千兩銀子嗎?”

    老朝奉點頭︰“這還有假。”說著跟身後的徒弟道︰“把姑娘給的那一千兩銀票拿出來個各位大人瞧瞧。”

    那小徒弟應一聲,從懷里掏出一張銀票來,陸興急忙接過仔細看了看,呈給邱顯臣,邱顯臣只掃了一眼,便看向懷濟︰“張大人,這一千兩銀子如何解釋?”

    “什麼如何解釋?”話音剛落,就見外頭進來個十六七的丫頭,陸興急忙湊到邱顯臣耳邊道︰“這就是張懷濟的妹子。”

    邱顯臣忍不住打量懷清一遭,見這丫頭雖年紀雖不大,卻頗有姿色,眸光流轉間,靈氣逼人,饒是邱顯臣在江南見慣了美人,也忍不住暗贊了一句,張懷濟這個妹子當真不凡,且氣勢也不弱,絲毫沒有閨閣姑娘的膽怯,大大方方走進來,先是蹲身一福,才道︰“家兄自來只管衙門里的事兒,後宅諸事皆是我一手打理,若諸位大人有什麼不明白的事兒,只管問我便是。”

    羅明芳呵呵笑了兩聲道︰“姑娘倒是護兄心切,需知此事關系重大,豈是你一個小丫頭能扛住的。”

    懷清看了他一眼︰“大人此話差矣,懷清句句是實,便皇上跟前,也是如此說。”

    陸興道︰“那你說說,這一千兩銀子若不是你哥哥貪污受賄,卻從何處得來?”

    懷清看了他半晌兒,忽的笑了一聲︰“陸大人倒真是用心良苦,一千兩銀子罷了,算得什麼,莫非陸大人府上連一千兩銀子都沒有,若果真如此,陸大人可當真是個大大的清官了,照著邱大人前頭的話兒,不若幾位大人移駕陸大人府上,好好以陸大人為榜樣學學如何當一個清官。”

    陸興一張老臉都紅了,若是真去了,他可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指著懷清道︰“你,便你舌翻蓮花也沒用,今兒不說清這一千兩銀子的出處,張大人便難逃貪污受賄的罪名。”

    懷清冷笑了兩聲︰“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說家兄受賄可有證據?”

    陸興道︰“這銀子就是證據。”“一千兩銀子就是證據了,那麼請問陸大人,你手腕子上那串十八子的手串價值幾何?”

    陸興一驚,下意識屯了屯袖子,想遮住手腕上的手串,懷清本來也沒想如此,可這個陸興欺人太甚,步步緊逼,恨不能立刻就把哥哥置于死地,既然他非得跳出來,正好拿他開刷。

    邱顯臣這會兒算是明白了,今兒人張懷濟是早有預備,將計就計唱了一處請君入甕,陸興跟姚文財兩個簡直就是蠢貨,再追究下去,可收不了場了。

    想到此,呵呵笑了兩聲道︰“看來張大人果真是我等表率,我等當以張大人為榜樣,一心為民造福江南,以報君恩,天色不早了,再叨擾下去恐耽擱了衙門的公務,這就告辭吧。”

    說著要走,卻聽懷清道︰“邱大人慢行一步,大人氣勢洶洶而來,此時怎好草草收尾,今兒這事兒無論如何要論個是非曲直不可,家兄名聲受損是小,若讓貪官趁機蒙混過關,邱大人恐難逃包庇之責,莫非邱大人也跟貪官同流合污了不成。”

    邱顯臣臉色都黑了,陰晴不定的看著懷清,沒想到這丫頭如此難纏,掃了在場的人一眼,期望誰出頭說句話,一打岔就過去了,可在場的人都有些怕了,本來嗎,誰屁股下都有一灘屎呢,哪敢冒頭,一冒頭給這丫頭抓住把柄,可就下不來台了。

    邱顯臣心里這個氣啊,暗道,這幫人平常拍馬屁分銀子一個比一個靠前,這會兒用著他們了,卻沒一個靠得住。

    邱顯臣腦子里轉了幾個過子,看著懷清忽的笑了一聲道︰“姑娘想如何?”

    懷清道︰“不如何,正巧今兒老朝奉在這兒,咱們就請他老人家給斷斷價兒,看看陸大人那個手串值不值一千兩。”

    老高頭這時候卻道︰“巧了,上個月在下手里正好過了這麼一串東西,剛還瞧著眼熟呢,若是在下經手的那串可算一個物件了。”在場的都知道,老高頭嘴里說出是個物件兒,那就絕對便宜不了。

    陸興的臉都白了,懷清道︰“眾位可聽真了吧,想陸大人一個府丞,可還沒家兄的俸祿多呢,那麼這些銀子從何處得來,莫非就像陸大人自己說的,是貪污受賄來的。”

    你……陸興指著她,一張臉越漲越紅,忽咚一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眾人不想有這番變故,都愣在當場,邱顯臣卻第一個反應過來,看向懷清陰測測的道︰“若陸大人有個閃失,姑娘恐逃不脫罪責。”

    邱顯臣話音剛落,就聽外頭一個聲音道︰“有本皇子在,爺倒是想看看誰敢治她的罪。”

    懷清只怔愣一瞬,便蹲下去瞧陸興的脈,右脈弦細,左脈全無,是因怒氣上逆以致昏厥,叫陳皮過來,囑咐了幾句,陳皮忙跑了出去,不大會兒氣喘吁吁的捧了一個小碗過來,碗里熱氣蒸騰,顏色如茶,卻有股子奇怪的騷氣味兒,像尿。

    懷清叫陳皮跟牛蒡兩個給陸川灌了進去,在場各位都看傻了,心說這不胡來嗎,卻不想一碗尿下去不過須臾,陸興哼唧一聲醒了過來。

    懷清站起來,慕容曦已經走了過來,端詳她半晌兒,忽吐出一句︰“幾月不見怎清瘦了這麼些,敢是想爺想的嗎?”

    慕容曦此話一出,在場的官員都跟見了鬼似的,心說,張懷濟的妹子跟六皇子什麼關系啊這是,怎麼瞅著如此曖昧呢。

    懷清沒拾茬兒,蹲身一福︰“民女給六皇子請安。”

    在場的官更迷糊了,紛紛猜測這倆人到底啥關系,瞧六皇子這意思,關系匪淺,可看這丫頭的表現,又形同路人。

    慕容曦想伸手拉她,卻礙于眾人在場,怕她更惱,只得忍住,看向老朝奉,老朝奉忙見禮道︰“奴才高福給六皇子請安。”

    慕容曦揮揮手︰“你倒閑在,怎跑到這兒來了?”

    老朝奉呵呵笑了兩聲︰“在下這不等著給陸大人的手串斷價兒呢嗎。”

    慕容曦看了眾人一眼,走到中間的椅子上坐下,轉了轉大拇指上的扳指道︰“既如此,還等什麼,該干嘛干嘛,爺在這兒也幫你們撐撐場面,省的有人蒙混過關。”

    慕容曦一句話,邱顯臣的臉色也白了,看了地上的陸興一眼,人是醒了過來,可瞧著也跟斗敗了的公雞似的毫無精神。

    邱顯臣目光閃了閃開口︰“既如此,陸大人把你的手串給高老頭斷斷吧。”

    陸興咬了咬牙,只得把腕子上的手串屯了下來,陳皮過來接過去,遞給老朝奉︰“您老瞧瞧,可是您過手的那串?”

    老朝奉仔細端詳了半晌道︰“正是。”

    慕容曦問︰“老高頭你說說值多少銀子?”

    老朝奉道︰“至少三千兩。”

    三千兩啊!慕容曦看向懷清︰“不過區區三千兩罷了,不算什麼。”懷清嘴角抽了抽,心說這混蛋是來搗亂的吧。

    夏士英這時候咳嗽了一聲︰“六皇子有所不知,剛張大人一千兩銀子借了四通當幾件寶貝,陸大人便說張大人貪污,說知府的年俸不過數十兩銀子,張大人就算當十年知府,也不可能有一千兩銀子,若有,自然是貪污受賄來的。”

    慕容曦聽了嗤一聲笑了,看向懷清道︰“怎麼,他們不知道你在慶福堂有股份?”

    慕容曦一句話,真如炸雷一般響在邱顯臣腦瓜頂兒上,之所以,一再要抓張懷濟的錯漏,就是算著,張懷濟才不過當了兩年南陽知縣,不可能有這麼多進項,卻哪想他妹子會在慶福堂有股份。

    慶福堂那是什麼買賣啊,那是皇后的娘家,大燕的皇商,是日進斗金的買賣,捏著慶福堂的股份,就相當于抱著聚寶盆,別說一千兩銀子,就是一萬兩都不算什麼,六皇子一句話算徹底把張懷濟給摘楞出來了,可陸興卻陷進去了,救無可救便只有棄子了。

    想到此,邱顯臣道︰“陸興你竟敢惡意誣陷張大人,該當何罪?”

    陸興張了張嘴,奈何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一張臉又漲的通紅,陳皮忙道︰“陸大人,您可悠著點兒,剛那泡童子尿可是奴才跑了一條街給您接來的,您要是再暈過去,奴才這腿兒可都要跑斷了。”

    一句話眾人方知,剛陸興灌下去的是童子尿,慕容曦笑了起來,看向懷清道︰“爺倒不知這童子尿還能治病救人?”

    懷清心說你一個不學無術的紈褲能懂什麼,嘴上卻道︰“童子尿疏肝行氣,涼血降逆,正對陸大人之癥。”

    慕容曦忙擺手︰“成,成,爺知道你是神醫,千萬別跟爺背你的藥書,爺一聽就腦袋疼,。”

    說著看向邱賢臣︰“既夏大人如此說了,那陸大人這手串的由來,可得審問清楚,照陸大人的意思,一千兩銀子當十年知府都不可能有,那他這三千兩怎麼來的?莫非家里頭也另有進項不成,要不這麼著得了,我瞧著揚州的官今兒差不多都到齊全了,索性今兒就今兒,咱們大家伙一塊兒去陸大人家里瞧瞧,萬一冤枉了陸大人,可不讓眾位大人寒心嗎。”

    慕容曦這一句話,邱顯臣想為陸興開脫的心算徹底涼了,看來陸興這顆棋子不舍不行了,想到此,一咬牙道︰“六皇子說的是,不能冤枉了陸大人,卻也不能讓一個貪官污吏蒙混過關,來人,送陸大人回府。”

    葛連升心說,陸興完了,這一到陸府就全完了,陸府自己可是去過多次,隨便一個物件兒都比他手腕子上這個手串貴的多,這可真是偷雞不到蝕把米,弄不好,自己的老命都得搭進去,這張家兄妹倆太厲害了。

    懷濟也未想到僵持了一個多月的局面,卻因為這麼一見小事兒打開了,若是從陸興入手,追查虧欠的鹽稅,或許會有難以想象的收獲,想到此目光一定。

    懷清並未跟去,事情鬧到如今,對懷清來說,已是意外之喜,她心里知道若不是陸興跟姚文財心急想抓哥哥的錯處,恐想扳倒陸興,也沒這麼容易,就憑陸興敢把這串價值不菲的十八子公然戴在手上來看,陸府肯定處處是把柄。

    況且,此事有慕容曦跟她哥,已十拿九穩,自己跟去卻不妥,只是慕容曦怎麼跑到江南來了,而且,一見面就這麼嬉皮笑臉的,仿佛之前自己跟他鬧掰的事兒,根本沒發生一般,是自己記差了,還是這廝忘性大。

    或者他想跟自己耍無賴,若真想耍賴,可是做白日夢,懷清如今一想起他那句側妃,還覺得膈應呢……。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9 08:38 PM

第79章

    陳皮喘勻了氣方開口道︰“姑娘您可不知道,陸興這廝真是個大大的貪官,虧他還好意思捏著一千兩,就說咱們大爺貪污受賄,四通當的老朝奉說他府里隨便一個擺件兒也得幾千兩。”

    懷清愣了一下︰“老朝奉也去了?”

    陳皮點點頭︰“六皇子說老朝奉去了大家瞧著心明眼亮,省的到時候有人抵賴,非說自己家里的東西不好,又要費事。”

    懷清忍不住笑了出來,也就慕容曦能干出這種事兒來,陳皮道︰“陸興這回可完了,讓他憋著壞陷害咱們大爺,自己倒關進揚州大牢了,真真活該,巡撫大人說待奏明聖上擇日押回京城大理寺候審呢。”

    懷清皺了皺眉︰“這麼一耽擱,恐陸興沒命到京城了。”

    陳皮︰“姑娘是說,他們要殺人滅口?”

    懷清︰“陸興是邱家兄弟的看門狗,邱家兄弟干了什麼他最清楚,這個人落到朝廷手里,若是審出來,那可是證據確鑿,邱家兄弟能讓他活著出揚州城嗎。”

    陳皮一拍大腿︰“哎呦,真要是這樣,那咱們今兒不白忙活了嗎,大爺就該立刻提審陸興,讓他招供,省的夜長夢多。”

    懷清搖搖頭︰“陸興可是府丞,堂堂的五品官,真有錯處,除非皇上親下聖旨,若照著流程,勢必要大理寺出面審問定罪方可,更何況,陸興既為邱家兄弟所用,必然知道邱家兄弟心狠手辣,若他一死還罷了,若他把邱家兄弟交代出去,恐怕一家老小都不得活命。”

    陳皮倒抽了一口涼氣︰“陸興好歹是朝廷命官,邱顯臣官再大也不過一個巡撫怎敢如此。”

    懷清道︰“他是巡撫,他哥哥卻是兩江總督,這江南等于攥在他哥倆手里,皇上雖是聖君,卻遠在京城,殊不知有句話叫天高皇帝遠,陳大人可是三品臬台都能死的不明不白,還有什麼事他們干不出來,若不然,江南這些官怎會如此聽話,便都有貪心,也總有幾個忠君愛國的吧,卻沒有一個敢輕舉妄動,一個是有短而捏在邱家兄弟手里,二一個,恐也是為了身家性命著想。

    甘草哼一聲道︰“這會兒想起身家性命了,早干什麼去了,貪銀子的時候,可一點兒沒手軟。”

    懷清︰“所以說貪字頭上一把刀,這把刀懸在哪兒,早晚都得落下來,還是當個清官踏實些。”

    銀翹道︰“若陸興死了,這幾天姑娘可白折騰了?”

    懷清搖搖頭︰“若扳倒一個陸興就能收拾了江南的貪官,這江南官場,何至于成了皇上的心頭大患呢,今兒不過是兩方博弈,咱們小勝一籌罷了,後頭如何卻難說呢。”

    甘草眨了眨眼,想起一事問陳皮︰“怎就你自己回來了,六皇子跟大爺呢?”

    陳皮道︰“六皇子怕姑娘心里惦記著,遣我回來給姑娘報信兒,六皇子跟大爺如今還在陸興府里盯著查抄陸府呢,六皇子還說瞧著陸府順眼,就不往別處去了,叫人收拾了打算就在陸府住下。”

    懷清暗道,慕容曦這一招挺高,陸興是邱家兄弟的嫡系,說不定手里就有邱家兄弟貪污的證據,那一千多萬兩鹽稅,如今可連影兒沒有呢,那可是一千多萬兩銀子,怎麼可能不翼而飛,便是江南的貪官刮分了,怎麼分的,總得有賬,這本帳就是收拾江南貪官最有力的證據。

    而陸興一入獄,這些賬自然就成了心頭患,以邱家兄弟的手段,頭一個就想毀滅證據,如今慕容曦一住進陸府,邱家兄弟想毀了證據就難了,這一招真是一舉數得,實在是高,不想這才幾月不見,這廝倒長腦子了。

    看來慕容曦真是皇上派來江南協助哥哥的,之于哥哥,之于江南的鹽稅案,自然是大好事,可之于自己,卻是大麻煩。

    懷清就不明白了,怎麼自己到了江南都躲不開這個無賴呢,忽想起什麼,走到書案旁邊,鋪了張紙,寫了幾個字,折起來遞給陳皮,把這個給哥哥送去,哥哥瞧了自然就明白了。

    懷清嘴里的無賴這會兒正在陸府的客廳里喝茶呢,一邊喝一邊兒聽著下頭的人清點陸府的東西。

    布政使劉永恩在旁邊直搓手,本來這查抄的事,該是自己布政使司衙門的事兒,可六皇子一句話便落到了通判葛連升手里,而且,因六皇子說瞧著陸府順眼,非要住在這兒,這查抄就變成了登記在冊,所有的東西都擺在原處未動,只陸府的家下人等收了監。

    雖覺這樣不妥,可六皇子發話了,誰也不敢說個不字,都知道這位皇子最混,皇上的話都敢當著面兒頂回去,更別提他們這些當臣子的了,這位脾氣上來,真讓人打自己一頓,那也只能挨著,沒地兒說理去,這個羅明芳早跟自己說了,川陝總督尹繼泰的兒子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所以劉永恩心里再急也沒轍兒。

    六皇子這會兒是恨不能把事兒干完了,這幫人趕緊滾蛋,他好去府衙找懷清,可這事兒沒完沒了的,這些揚州的官以巡撫邱顯臣為首,都在這兒杵著,跟一根根木樁子似的看著就讓人心煩。

    六皇子忽想起剛才邱顯臣難為懷清的事兒,目光一閃,開口道︰“聽說陸興跟巡撫大人走的頗近,平常陸興有事沒事兒就往邱大人府上去,可有此事?”

    邱顯臣心里咯 一下,暗道,這是要往自己腦袋上扣屎盆子啊,如今都這樣了,再不撇清,就擎等著倒霉吧,想到此忙道︰“陸興乃揚州府丞,張大人沒上任之前,是他暫代知府之職,常來微臣府里是為了公務,且,下官平日瞧他為人謹慎低調,何曾想竟是個貪官,若早知如此,下官早奏明聖上參他一本了。”

    六皇子點點頭︰“看來是爺誤會邱大人了,邱大人也不用如此,爺來江南可不是幫你們抓貪官的,爺是來做買賣的。”

    做買賣?眾人都愣了,邱顯臣心說,這當口偏跑到江南做買賣,這話兒誰信啊,嘴上卻道︰“不知六皇子要做怎樣的買賣?”

    慕容曦道︰“爺聽見人說販私鹽最是一本萬利的買賣,如今爺手頭正缺銀子,不若就干這個吧。”

    眾人這會兒不是楞是驚了,販私鹽自然是最賺銀子的買賣,卻也是朝廷律法明文禁止的,若人人都能販私鹽,還要鹽商做什麼,朝廷每年發的那些鹽引,豈不成了一紙空文,更何況,這位可是堂堂皇子,張嘴就說販私鹽,這位到底長沒長腦子啊,還是說為了試探他們,才如此語不驚人死不休。

    慕容曦掃了他們一眼道︰“怎麼都啞巴了,是爺想的這個買賣不賺銀子嗎?”

    邱顯臣咳嗽了一聲小心的道︰“六爺,這販私鹽可是犯了咱大燕律條的,一百斤以上者流放,一百斤以下者杖刑,三百斤以上者殺頭,一千斤以上的就得誅九族了。”

    慕容曦道︰“果真嗎,怎麼爺不知道我大燕還有這樣的律法,不是你們想把持著好買賣,糊弄爺的吧。”

    眾人齊失聲,心說,虧了這位好意思說,身為大燕皇子卻連律法都不知道,他們這些當臣子的都替他臊得慌。

    邱顯臣忙道︰“下官豈敢欺瞞。”說著吩咐下頭︰“去拿一本大燕律來。”

    不一會兒下頭人舉來了老厚的一本,翻到那頁,邱顯臣親自呈上來,指給慕容曦︰“六皇子您瞧,就在這兒,白紙黑字的寫著呢。”

    慕容曦仔細看了看,方抬起頭道︰“還真有這條律法。”看向邱顯臣道︰“到底是邱大人,大燕律法背的滾瓜爛熟啊。”

    不知是不是邱顯臣的錯覺,總覺著六皇子這話兒有話兒似的,謙虛了兩句,又聽慕容曦道︰“外頭都說大燕最富是江南,江南最肥是鹽商,若我大燕不讓販私鹽,這話兒從何而來,莫非都是謠言嗎。”

    邱顯臣暗吸了口涼氣,這會兒算是明白了,合著前頭都是鋪墊,六皇子真正的意思恐怕是這最後一句。

    慕容曦見他不說話了,把茶盞放在桌子上啪一聲響,邱顯臣忍不住一激靈,忙道︰“鹽商之所以富足,是因經商有道,拿著朝廷發的鹽引,合法經營,下官這個江甦巡撫可以用項上人頭擔保,江南的鹽商絕無販賣私鹽之舉,倒是那些江湖上的幫派,幫眾甚多良莠不齊,販賣私鹽之舉屢禁不絕,該當重罰。”

    葛連升在旁邊聽著,心說邱顯臣真夠陰的,這是想把鹽幫頂在火上烤啊,江湖跟朝廷本來是井水不犯河水,卻因一個利字而互相爭斗,邱家兄弟原先想拉攏鹽幫幫主範江為己所用,可那範江硬是不買賬,邱家兄弟便想收拾鹽幫,奈何鹽幫人多勢大,真要是動了範江,恐江南就要亂了,卻若朝廷出面,便師出有名,鹽幫的那些人,說白了也是大燕的百姓,皇上若是要收拾鹽幫,他們還能造反不成,這一招兒真是又陰又狠,就不知這位看似糊涂的六皇子怎麼接了。

    不想,慕容曦根本沒拾這個話茬兒,點點頭道︰“邱大人如此通曉大燕律,真乃國之棟梁,只邱大人這個江甦巡撫在江南一天,想來也沒有人敢知法犯法。”說著頓了頓,又道︰“需知知法犯法可是罪加一等,也就是說,本來挨頓板子就完了的事兒,當官的干了就得流放,本該流放的,輪到當官的頭上就得殺頭,若是殺頭的罪過呢。”說著掃了下頭的官員一眼,沉聲道︰“那可就得抄家滅族了。”

    說的下頭的官好幾個臉色都難看非常,慕容曦卻呵呵笑了兩聲,話音一轉︰“咱們這兒說笑話罷了,各位大人不要在意才是,不過呢,爺雖是來江南做買賣,也知父皇的性子,父皇此生最恨貪官,卻若是戴罪立功,有了悔改之意的,父皇秉仁君之心,也會從輕發落的,得了,這些跟爺沒干系,時候不早,這的事兒也了了,你們該干嘛干嘛去吧。”

    他一句話眾人這才散了,懷濟跟葛連升也沒留下,不過葛連升刻意落到後面,等眾人都走了,方湊近懷濟道︰“陸興之事干系重大,若張大人無要緊事,可否跟下官走一趟揚州大牢?”

    葛連升可不傻,如今陸興就是一燙手山芋,若是在大牢里有個閃失,追究起來,自己頭一個脫不開,更何況,如今親眼見識了陸興的下場,葛連升的心更寒了。

    陸興可是邱家兄弟的嫡系,一出了事,都給邱顯臣舍了,自己又算什麼,皇上鐵了心要收拾江南官場,邱家兄弟早晚得倒霉,自己若是兩邊倒,能有什麼好下場。

    雖說末了終難逃罪責,卻讓他看到一條生路,那就是眼前的張懷濟,以前自己真小看了這位新任的揚州知府啊,如今想想,他一個同進士出仕的寒門子弟,若無通天的門路,怎可能年紀輕輕就做到一方知府。

    外頭人都說他是因攀上了葉之春方有今日,自己之前也深信不疑,如今才瞧出來,這張懷濟的靠山根本不是別人,就是他的親妹子。

    今兒這檔子事兒,葛連升可看的明明白白,邱顯臣之所以帶著這麼多人來府衙,就是為了當面拿住張懷濟的錯處,直接辦了他,而這個錯處,恐怕是陸興跟姚文財使的毒計,想陷害張懷濟,卻不想給張懷清識破,來了個將計就計,不禁沒拿住張懷濟的短,反而把陸興給折里頭了。

    這陸興跟姚文財,一個是官場的老油條,一個是江南最大的鹽商,論奸詐狡猾,心機城府,這兩人一個賽一個的,卻一過招就折在了一個小丫頭手里,可以想見那丫頭多精明,且,今兒這事兒從前往後看下來,葛連升也見識了這丫頭的人脈。

    在官場混了多年,葛連升最知道人脈的重要,人脈廣不廣直接干系到能干成多大的事兒,而張懷濟這個妹子的人脈那絕對通了天。

    四通當的老高頭哪是如此好請的,就算兩江總督邱明臣也不見得有這麼大的面子,能請動這位幫忙,更不要說從四通當借東西了,四通當可是老忠親王的買賣,誰的面子也不賣,卻肯把東西借給張懷清,這里頭的緣故,葛連升先頭還沒想通,後來六皇子一來,才恍然大悟。

    就剛瞧六皇子那樣兒,絕對是稀罕的不行了,反倒是張懷清冷冷淡淡的,葛連升是個男人,深知道男人的劣根性,甭管你多絕色的佳人,要是上趕著輕易就能到手,過後就扔脖子後頭去了,越是難求的才越會上心,所以,六皇子對張懷清那絕對是愛到心坎里去了,

    有張懷清這麼個人脈通天的妹子,張懷濟這個揚州知府就是自己最大的靠山,更何況,剛六皇子說的可格外清楚,若棄暗投明的,皇上也會本著仁君之心,從輕發落,這句話等于給自己念了安心咒,好在這幾年的銀子自己一兩都沒動,就是防著這天呢,便自己罪責難逃,只要張懷濟肯給自己說情,保住身家性命應該不難。

    只不過此事還需再謹慎,畢竟這里是揚州城,處處皆是邱家兄弟的耳目,自己若去府衙,估計自己前腳進去,後腳就會傳到邱顯臣耳朵里,若邀張懷濟來自己府更不妥,倒是揚州的大牢是個最為妥帖的所在。

    張懷濟如何不明白葛連升的意思,想起懷清說葛連升事母甚孝,不該是個大奸大惡之人,而這些日子瞧過來,葛連升雖脫不開鹽稅貪墨一案,卻不似陸興之流。

    張懷濟十分清楚,在江南當官不易,若不順著邱家兄弟,下場恐跟陳兄一樣,雖為官不該貪,到底也該講些人情,葛連升既拋過來橄欖枝,就說明有悔改之意,從他入手,江南的鹽稅貪墨案或許會有轉機。

    想到此,點點頭︰“我正有此意。”

    葛連升暗暗松了口氣,雖說自己打算的好,也怕張懷濟的耿直性子上來,不搭理自己這茬兒,那可真沒救了,不過想想,又覺自己多慮,張懷清當日既出手治了母親的病,恐怕就有了拉攏自己的心思。若真如此,不得不說那丫頭太精了。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揚州大牢,剛進來,葛連升停住腳兒,揮揮手讓跟前的人下去,對張懷濟道︰“若大人不想陸興有失,還是及早押往京城方妥。”

    正說著,陳皮從外頭進來,到了跟前遞上手里字條︰“大爺,姑娘讓奴才把這個交給大爺,說您看了就明白了。”

    懷濟接過字條,打開一看,葛連升也瞄到了上頭寫的是︰“李代桃僵。”不禁道︰“好計……”。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9 08:45 PM

第80章

    “小丫頭,爺來了,想不想爺啊?”慕容曦笑眯眯的邁了進來,張嘴就是一連串廢話,懷清皺著眉看向慕容曦身後的甘草,甘草忙道︰“奴,奴婢攔不住六皇子。”

    慕容曦一屁股坐在炕上,伸手去拉懷清,卻給懷清避開︰“六皇子莫非忘了我之前的話了?”

    “之前的話,什麼話兒?你我在一起說的話兒多了,爺哪兒知道你說的哪句啊?”

    懷清臉色一沉︰“慕容曦,你知道我說的什麼?”

    慕容曦愣了一下,笑了起來,湊近她道︰“爺從沒聽你喚過爺的名兒呢,不想爺的名兒從你嘴里說出來,如此好聽,你再喚一聲來,爺聽聽。”覺著他靠的自己太近,懷清伸手想推他,不想正好給他抓住手,一拉一帶,就把她攬在了懷里。

    饒是懷清臉都紅了︰“你,放開我。”

    慕容曦嘻嘻笑道︰“不放,爺一放,你這沒良心的小丫頭就跑的沒影兒了。”

    說著掃了眼呆傻了的甘草跟銀翹,低聲道︰“我說你跟前這倆丫頭怎如此沒眼色,這時候了還戳在跟前做什麼,莫不是想挨板子了。”

    慕容曦一句話,甘草跟銀翹忙低著頭退了出去,剛出來,銀翹就回過味兒︰“不對,姑娘可在里頭呢。”說著又要進去,給甘草一把扯住,小聲道︰“放心吧,姑娘若是不願意,六皇子也沒用。”

    話音剛落就聽里頭悶哼一聲,聽著像是六皇子的聲兒,慕容曦抱著腳原地轉了兩圈,頗有些委屈的望著懷清道︰“你這丫頭也忒狠了點兒吧,爺的腳趾頭都快給你踩斷了。”

    懷清掙開他,站的老遠,戒備的盯著他︰“慕容曦別以為你是皇子就可以為所欲為,我張懷清不點頭的事兒,天王老子來了也沒用。”

    慕容曦看了她一會兒︰“上回在你京城,爺就說了那麼一句,你撂下爺就跑了,還說了那麼多絕情話兒,爺可傷心了好些日子呢,這回爺來江南就是想把話說清楚,你惱爺,爺知道,可你總得講理吧,爺一生下來就是皇子,上頭的叔伯,下頭兄弟,哪一個不是三妻四妾女人成堆,爺自然覺得這是正常的,應該的,爺也得如此,雖爺這麼覺得,卻也沒娶妻納妾啊,就算去百花洲,也不過是瞧瞧歌舞罷了。”

    懷清聽到這兒,心里暗道,瞧歌舞,這話兒說出去鬼都不信,不過,倒也想聽聽他要說什麼,而且,懷清後來也的確想過,自己不能接受是因為自己是個現代人,從小接受的觀念就是一夫一妻,而慕容曦正好相反,就像他說的,他一生下來植入腦子里的觀念,就是三妻四妾一夫多妻,作為大燕的皇子,女人唾手可得,怎麼會想只娶一個老婆。

    男人誰不想左擁右抱大享齊人之福,更何況他是皇子,他肯定覺得,讓自己當他的側妃,都是抬舉自己了,畢竟自己既不是世族千金,也沒有傲人的家世,說穿了,就是一個看病的大夫,在大燕根本沒有資格嫁給皇族,所以慕容曦說給自己側妃,已經非常看的起自己了。

    可這是他這麼認為,自己卻不認同,皇子怎麼了,比別人多什麼?就懷清看來,皇子還不如一般老百姓呢,老百姓雖說過得清苦些,可自在,至少想去哪兒去哪兒,皇子呢,看著尊榮無比,想去哪兒都得皇上點頭,派了差事才行,不然,就得在京城一畝三分地兒待著,有什麼意思。

    想起這些,懷清又覺得慕容曦有些可憐,卻聽慕容曦道︰“爺自小這麼長起來的,所以你說的那些,爺自然以為是胡說八道,可過後爺發現沒了你,爺的日子都過不順當,做什麼都提不起勁兒來,後來想想,若是沒了你,爺便擁有天下所有的佳人,又如何,爺要的,稀罕的,喜歡的,從來只有你一個小丫頭罷了,丫頭,爺想通了,只要圖你一笑,爺願意棄盡所有,如此丫頭可滿意了?”

    懷清愣愣看著他,以為自己聽錯了,這些話怎可能從慕容曦嘴里說出來,說實話,即便當初,自己也沒想過嫁給他,畢竟這里是古代,他們倆身份相差太多,她想的不過是跟他談場小戀愛罷了,可不知為什麼一聽他說側妃,就怒從心頭起,才鬧掰了,如今他一說這些,懷清一時倒分不清自己心里的想法了。

    慕容曦走過來牽了她的手,坐在炕上,從懷里掏出那串貓眼手鏈與她套在手腕上道︰“不許再拿下來,更不許再當了,不然,爺可真要惱了。”

    懷清仍怔怔望著他,很久才道︰“慕容曦,你剛那些話……是真的?”慕容曦笑了︰“小丫頭,還想讓爺再說一遍不成。”

    說著長嘆了口氣氣︰“若不是你這丫頭在揚州,爺千里迢迢來江南做什麼,爺認輸了,爺不能沒有你,只要有你,爺這輩子就足了,怎麼樣感動不,要是感動了,還不過來讓爺親一下。”

    說著,嘟起嘴湊過來,懷清忍不住笑了出來,推開他的臉︰“胡鬧什麼?”懷清忽然想開了,糾結那麼多有什麼意思,既然他如此說,自己何必跟自己過不去,她很清楚自己還是喜歡他的。

    慕容曦見她笑顏如花,心里暗暗松了口氣,終是漫天雲霧散盡,卻想起什麼道︰“你上次進京找四哥了是不是?”

    懷清點點頭︰“找了,怎麼了?”

    慕容曦一臉酸意︰“以後不許找四哥,有事兒找爺就是。”

    “找你?”懷清忍不住嗤一聲︰“找你吃喝嗎?”

    慕容曦捏了她的臉一下︰“小丫頭別氣爺,你總找四哥,回頭可要惹麻煩的,皇后娘娘可是一直想把娘家姪女嫁給四哥,偏偏四哥不近女色,皇后娘娘哪兒正愁的什麼似的,你這丫頭非不長眼的往前湊,回頭讓皇後娘娘知道,有你的好兒嗎。”

    懷清歪著頭看了他半晌兒︰“慕容曦,你這是吃味兒呢吧。”

    慕容曦給她當面點破心思,卻也不惱,伸手把她拽到懷里抱著她道︰“爺就是吃味兒,總之,以後你離我四哥遠點兒。”

    懷清忍不住笑了起來,慕容曦低頭看她,抓住她的手摩挲她腕子上那幾顆貓眼兒,低聲道︰“還笑,你可知這些日子爺是怎麼過來的……”

    懷清還是笑,弄到後來,慕容曦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伸手點點她的額頭︰“你這丫頭就是爺的劫數。”

    外頭銀翹低聲道︰“我記得姑娘上回還說這輩子都不想見六皇子了,這才幾個月怎麼就變了。”

    甘草白了她一眼︰“你傻啊,那不過是姑娘的氣話罷了,姑娘心里頭喜歡六皇子呢,嘴里說一輩子不見,心里哪會如此想。”

    銀翹道︰“可我瞧著四爺也蠻喜歡姑娘的……”甘草急忙捂住她的嘴︰“這話以後不許再說,你剛沒聽見六皇子的話兒嗎,回頭讓六皇子聽見,一頓板子打死你這丫頭,看你還胡說。”

    銀翹急忙搖頭,示意不再胡說,甘草才放開她,心里卻也嘆了口氣,到底姑娘心里的人是六皇子啊,也不知四皇子要是知道會怎麼想,卻一眼看見大爺進了院,想起姑娘跟六皇子在屋,忙咳嗽一聲︰“奴婢給大爺請安。”

    懷濟還納悶的看了她一眼,心說平常自己來也沒見這丫頭如此規矩,今兒倒是怎麼了。

    屋里懷清一聽見哥哥來了,忙一下掙脫慕容曦跳到一邊兒,慕容曦笑看著她,懷濟知道慕容曦在懷清這兒,剛在外頭看見陳豐了,因為心里有事,也未注意懷清跟慕容曦之間的曖昧,給慕容曦見了禮,說起葛連升的事兒︰“葛大人倒是尋了個跟陸興身量臉盤差不多的死囚,那死囚是個啞巴,不能說話,可那張臉卻好糊弄過去。”

    懷清道︰“這也不難,甘草去把藥箱下邊那包藥拿來。”

    不一會兒甘草取來,懷清遞給懷濟︰“這藥給那死囚吃了,管保陸興的親娘來了也認不出,不過哥還需盡快送陸興回京,只要陸興到了大理寺,這邊兒邱顯臣再發現也晚了。”

    懷濟道︰“正是,不過此事恐還需六皇子幫忙。”

    慕容曦點點頭︰“這算什麼,明兒遣兩個侍衛押送陸興回京,倒是那個葛連升不是邱顯臣的人嗎。”

    懷清道︰“葛大人是聰明人,自然懂得如何取舍。”

    邱顯臣掃了眼下頭的人︰“若是陸興招出來,在座的各位恐都脫不開,便你們想得開,舍了自己這條命,難道連一家老小都不顧了嗎。”

    左明海看向葛連升︰“要說這事兒也容易,揚州大牢可是葛大人管著呢。”

    葛連升這會兒手里要是有把刀子,都能捅死左明海,這老混蛋當知府的時候,就跟自己死不對付,如今都升任按察司了,還想給自己穿小鞋,這幾句話明明白白就是把自己推出去啊,真他媽不是東西。

    邱顯臣看向葛連升︰“葛大人,你的意思如何?”

    葛連升只得道︰“下官聽大人吩咐。”

    邱顯臣臉色略緩,湊到他耳邊低聲道︰“如此這般,這般如此……“

    葛連升從邱府出來,摸了摸後脖頸子,都讓汗打透了,虧了自己棋高一著,不然,這事兒自己幹了,將來翻出來,絕難逃一死。

    剛要上轎,不想後頭左明海跟了出來,叫住他道︰“葛大人慢走一步,在下想跟大人去大牢里瞧瞧陸大人呢,好歹同僚一場。”

    葛連升暗罵娘,心說同僚個屁,這會兒想起同僚了,早干嘛去了,那天兒在陸府,你可是一聲都沒吭,心里更知道,左明海之所以跟自己去,就是想親眼看著陸興死,這廝陰險多疑,不定那天看見自己跟張懷濟說了兩句話就疑心了。

    左明海的確疑心葛連升,那天可是有人親眼看見張懷濟的妹子去了通判府,好端端的那丫頭去做什麼,雖說心里不覺得葛連升會投奔張懷濟,到底存了疑,這才要跟他去,到了大牢看見牢里頭的人,是不是陸興。

    左明海掃了眼里頭,不禁嚇了一跳,指著躺在里頭都看不清模樣的人道︰“他是陸興?怎變成這樣了?”

    葛連升叫了典吏過來問︰“這是怎麼回事?”

    那典吏忙跪下道︰“正要去回大人,這陸興昨兒夜里不知怎麼起了一身疙瘩,滿臉都是,瞧著甚是怕人。”

    左明海道︰“你怕什麼?”

    典吏道︰“小的聽老人們說,這一宿起來的都是過人的病。”

    一聽過人,左明海迅速往後退了幾步︰“速去找個郎中來瞧。”

    那典吏道︰“不用尋,牢里就有一個。”說著跟下頭的獄卒道︰“把那位黃神醫帶過來。”

    葛連升這才想起來,自己把那混賬狗屁不通的黃神醫給下到了大牢里,上回他的一副藥差點兒要了他娘的命,葛連升騰出手來還能饒了他,尋個由頭把他的藥鋪封了,他也關進了揚州大牢。

    這黃神醫是個貪財不要命的主兒,腦子還不大靈光,一直以來運氣還算不差,要說開的藥雖說貴了點兒,基本上也能治病,偏遇上葛連升的老娘,錯用的補劑,惹了大禍,弄到現在,財也沒貪著,老命也快搭進去了,淒慘無比。

    這會兒一見葛連升,哪能不怕噗通跪在地上︰“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葛連升皺了皺眉︰“去瞧瞧里頭那個人是什麼病?瞧差了直接要了你的命。”

    “唉~葛大人這是做什麼?”左明海親手扶起姓黃的道︰“不用害怕,只去瞧瞧那個人得的什麼病癥即可。”

    姓黃的忙應著去了,剛進去扒了一眼,忙跑了出來︰“這,這可了不得,是過人的麻風病。”

    左明海一聽麻風病,忙掏出帕子來捂住口鼻︰“你可看清了?”

    姓黃的忙點頭︰“看,看清了,不會錯,是麻風。”

    葛連升叫人把他帶下去,看向左明海︰“臬台大人,好歹同僚一場,要不,大人過去跟陸大人說兩句話兒。”

    “說,說什麼話,我衙門里還有些急務,先走一步。”撂下話忙不迭的跑了。

    葛連升暗松了口氣,心說到底是張懷清聰明啊,這一招瞞天過海使出來,等邱顯臣明白過來,陸興恐已到了大理寺,只不過眼前這事兒還得做,想著喚過典吏,吩咐幾句……

    “什麼?死了?”

    慕容曦一拍桌子︰“好端端的人,這才幾天怎會死,邱顯臣你這個巡撫當的好啊,這麼個大活人就沒了,你說吧,怎麼跟父皇交代……”。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9 09:24 PM

本帖最後由 sheauyah 於 2016-3-29 09:29 PM 編輯

第81章

    邱顯臣瞟了葛連升一眼,葛連升接過去道︰“陸大人在牢里染了麻風惡疾,怕過人,下官讓典吏另外安置了牢房,不想陸大人當晚嚼舌自盡,獄卒發現的時候,已不可救,是微臣失職,請六皇子降罪。”

    邱顯臣道︰“想來陸興見貪污之事敗露,罪責難逃,這才畏罪自殺的。”

    “是啊,邱大人所言極是,陸興定是畏罪自殺。”左明海上前插言,慕容曦瞥了他一眼道︰“你們江南這塊兒地,莫不是風水不好,怎麼隔三差五就有官畏罪自裁呢,前頭一個陳延更還沒結案呢,這兒又出了陸興,若爺是你們,晚上覺都睡不踏實了,回頭哪天輪到自己腦袋上,可就得跟閻王爺喝茶去了。”

    慕容曦一句話,眾人的臉色都不自然了,一個個心里都有鬼呢,慕容曦這話聽在耳朵里,實在有些膽戰心驚。

    陸興怎麼死的,這些人可是一清二楚,陸興還是邱家兄弟的嫡系呢,平常走的比誰都近,因會拍馬屁,陸興一個小小的府丞,硬是拿的好處比誰都多,末了怎麼著,一旦有把柄落到朝廷手里,那也免不了一死,而且,死的淒慘無比。

    這些人今一早可都看見陸興的死相了,都看不出人模樣兒了來了,說是得了麻風惡疾,可這好端端的人怎麼就得了惡疾,這事兒誰都知道跟邱顯臣脫不開干系,看著陸興的下場,想想自己,心里沒個不虛的。

    邱顯臣不禁皺了皺眉,心說雖是皇子,可一沒領皇上的聖旨,二沒萬歲的口諭,到江南抖什麼威風,在京城你是爺,在江南你就是一條離水的泥鰍,老子看的起你,來跟你回一聲兒,不來回,你也管不著江南的事。

    想到此,邱顯臣開口︰“六皇子來江南莫非是查案的,可有萬歲爺的聖旨?”

    那意思是沒有聖旨少摻合事兒,慕容曦卻樂了︰“怎麼著,沒有聖旨這江南的事兒,爺就問不得一聲了,爺是大燕的皇子,舉凡大燕的事兒,就是爺的家事兒,莫非這江南改姓了,不姓慕容了,那爺可得問問幾位大人,若不姓慕容,姓什麼,莫非姓邱……”

    慕容曦一句話,邱顯臣噗通就跪下了咚咚磕了好幾個頭︰“微臣不敢,微臣不敢。”這罪名要是落腦袋上,那可是造反的罪過,誰扛得住啊。

    邱顯臣一跪,後頭的官還能站著嗎,嘩啦啦跪倒了一片,都跟著邱顯臣請罪,慕容曦卻伸手接了陳豐遞過來的茶,喝了一口道︰“這江南是好,水好,茶香,美人多,怪不得都想上江南當官呢,這方水土養人啊,瞧把你們一個個養的肥頭大耳,滿面紅光的。”

    陳皮險些沒笑出聲,心說,六爺您這難不成是說豬頭呢,還肥頭大耳,掃了下頭的邱顯臣一眼,心里這個解氣啊,當初跟著大爺可沒少往巡撫府跑,回回都是冷板凳,今兒讓你也嘗嘗不得待見的滋味兒。

    慕容曦只當下頭跪著的官兒是空氣,東拉西扯說了半天閑篇,邱顯臣的汗都下來了,邱顯臣在四川當過幾年知府,落下個腰腿疼的老毛病,平常著重保養還好,若是稍微受點兒寒涼,就有的折騰了,這地上可連個墊子都沒有,就這麼直接跪在當地兒,剛開始還能忍著,可跪到這會兒,真有些受不住,可六皇子不讓起來,也不敢站起來,只能咬牙忍著。

    慕容曦喝了一盞茶,仿佛才想起地上跪著的眾人,開口道︰“唉~咱們好好說著話兒呢,你們都跪下做什麼,起來,起來,這都矮了半截,還怎麼說話。”

    邱顯臣在心里都罵街了,心說你倒是會裝糊涂,可也沒法兒,誰讓上頭這位是皇子呢,邱顯臣起來緩了半天才站直了,又聽慕容曦道︰“爺是來江南做買賣的,可眼瞅見有事兒,難道裝看不見不成,這可是我慕容家的江山,爺好歹也得上上心不是。”

    邱顯臣心說,誰不知你是有名的紈褲,早怎麼不見上心,不過這廝既然來了,也是個好的擋箭牌,陸興這事兒自己可是稟告給六皇子了,到時候皇上若怪罪下來,有慕容曦擔著,跟自己也沒干系。

    想到此,忙道︰“六皇子說的是,有六皇子坐鎮江南,皇上便不用再操心了。”

    慕容曦一擺手︰“得,少給爺灌迷湯,爺可不是來江南坐鎮的,爺剛說了,爺是來做買賣的,正好,你們都在這兒呢,那天說販私鹽的買賣不能幹,那你們給爺出個主意,幹什麼買賣最賺銀子。”

    “這……”邱顯臣哪想到慕容曦會問他這個,愣了半天不知道怎麼回,他哪知道幹什麼買賣賺錢啊。

    慕容曦等了一會兒見他不言聲,有些不耐煩道︰“怎麼著,你也不知道?”

    邱顯臣忙道︰“下官雖是江甦巡撫,卻,這做買賣上的事兒卻不知。”

    慕容曦︰“那你跟爺說說,你們揚州哪家買賣最好,這總該知道吧。”

    邱顯臣目光閃了閃︰“若說買賣好,頭一份得說四通當跟慶福堂了。”

    慕容曦道︰“邱顯臣,你這是讓爺跟老王爺搶買賣不成,至于慶福堂,爺不懂藥,幹不了那樣精細的買賣,得了,爺自己想想,你們回吧。”

    邱顯臣道︰“那陸興的事兒……”

    慕容曦翻了個白眼︰“人都死了,還能怎麼著,埋了不得了。”

    各位大人面面相覷,心說,這位還口口聲聲說要上心,簡直就什麼都不懂啊,也不是城外死了的要飯花子,拖到亂葬崗子挖個坑一埋就完了,陸興可是一個正五品的朝廷命官,身上還背著貪污受賄的罪名呢,能這麼埋了嗎。

    不過慕容曦這麼一說,邱顯臣倒鬆了口氣,這位要是什麼都懂,什麼都明白,在江南待著可是大麻煩,正是如此方好,既然六皇子都開口讓埋了,就埋了唄,日後皇上怪罪下來有這位頂著,他們怕什麼。

    想到此,吩咐下去︰“沒聽見六皇子的話兒嗎,趕緊拖到城外埋了。”下頭應一聲去了,邱顯臣幾人這才退了出來,陸興一死都松了口氣,回家收驚去了。

    這些人剛走,慕容曦就從椅子上站起來往後頭去了,懷清正在陸府後的花園子里頭,瞧那一株極品山茶呢,重瓣六角形花冠,層次分明,排列有序,同一株上有白,粉白,粉,紅等……數種顏色的茶花,花開如輪,端莊典雅。

    慕容曦一進了花園就見她彎腰盯著那株茶花,不禁笑了,走到跟前道︰“爺以為你眼里惦記的都是藥材呢,到底是個姑娘家。”說著也看了看那株茶花,指著最上頭一朵紅的道︰“這個好,爺剪下來給你戴著玩吧。”

    說著就叫人去那剪刀,懷清忙攔著他︰“不能剪,就算我不懂,也看得出來,這株茶花是稀世珍品,戴在頭上豈不糟蹋了,再說,我也不喜歡戴花。”

    慕容曦道︰“丫頭雖不懂卻也識貨,這是茶花里的名品,十八學士,就這麼一株茶花,能換半套宅子呢,不過在爺眼里,也不值什麼,你喜歡,回頭爺叫人去雲南給你弄幾株來,比這個好的還有呢。”

    雲南?懷清道︰“你說這茶花是雲南才有的東西?”

    慕容曦點點頭︰“那邊二月初九到十五是朝花會,家家門前都堆滿了茶花。”

    懷清側頭看向他︰“你怎麼知道,莫非你去過?”

    慕容曦搖搖頭,目光略暗了暗︰“母妃是雲南人,爺小時候,常跟爺說那邊兒事,還說回頭帶著爺回去省親。”

    懷清沉默半晌兒岔開話題道︰“邱顯臣走了?”

    慕容曦回神兒,牽著她的手走到旁邊亭子里坐下︰“走了,不過這江南還真亂,就爺瞧,底下那些官沒一個好東西,陸興不過一個五品府丞,這府邸都快趕上爺的六王府了,偏那天還捏著一千兩銀子做文章,虧他說得出口。”

    懷清道︰“他哪是在乎一千兩銀子,是沖著哥哥去的,哥哥這個揚州知府擋了他們的財路,自然要變著法兒的把我哥收拾了才好,不然,我哥總在揚州待著,他們連鹽也不敢往外走了,銀子從哪兒來。”

    慕容曦道︰“我原想著,陸興這府里弄不好就有什麼破綻,才住進來,可陳豐搜了幾天,也沒找出什麼來,剛你去書房看了,可有什麼發現?”

    懷清搖搖頭︰“這些人在江南盤踞數年,自然不會輕易露出把柄,這鹽引一案,還需從陸興身上尋才成。”

    慕容曦道︰“得了,別想這個來,爺來江南可是奉旨來做買賣的,這都來好幾天了,也沒個章程,回頭父皇問起來,爺可沒法兒交差。”

    懷清笑了起來︰“皇上哪是來讓你做買賣,是怕哥哥搞不定這些貪官,讓你來坐鎮的,不過既皇上說了,不做個買賣也著實說不過去。”

    慕容曦道︰“正是這話兒。”說著看向懷清道︰“爺瞧著你這丫頭精,要不,你跟爺合伙做個買賣如何?”

    慕容曦這麼一說,懷清真動心了,雖說如今有慶福堂的股份,有南陽那三十傾的冬菇田,不愁進項,卻到底不如有個正兒八經的買賣。

    來江南之前,懷清就想過這些,江南繁華富足,若能在江南開個買賣,應該能賺錢,不過做什麼買賣倒真有些為難,而且,自己出面當東家,也有些不妥,她可不是余家哪位二姑娘,人家從根兒上就是藥號家的女兒。

    自己的哥哥可是揚州知府,若自己出面在江南開買賣,那就等于把哥哥的把柄交到了別人手里,哥哥既要當清官必然招恨,那些官兒明著不敢怎麼著,暗著使個壞還叫事兒嗎,回頭捏著自己開買賣的錯處,參懷濟一本,有道是眾口鑠金,積毀銷骨,便哥哥再清白也架不住這麼著。

    若跟慕容曦做買賣就不怕了,誰這麼不長眼敢拿著皇子的買賣當把柄,那絕對是嫌命太長,所以,跟慕容曦合伙非常值得期待,只不過,也有弊端。

    懷清定位自己個慕容曦的關系,並不是以結婚為目的的交往,而是抱著一種有今沒明兒的想法,這不是悲觀,這是理智。

    即使慕容曦做了那樣的承諾,懷清能做的也只是感動,慕容曦那些話懷清相信出自肺腑,可這里不是現代,即便在現代,那些上流社會的家族之間,婚姻也都是利益牽著利益,彼此喜歡跟結婚一點兒關系都沒有。

    而自己對慕容曦的好感,懷清也不覺得到了愛的程度,甚至,對于自己為什麼會喜歡他,懷清都沒想明白,就是覺得他很真實,至少比起慕容罡來,他有一顆爛漫的赤子心,比較接近現代人,跟他在一起輕松自在,毫不拘束。

    當然,懷清很清楚這種感覺只限于如今,若是自己真嫁給他恐怕就沒這麼輕松自在了,更何況,懷清從沒想過嫁給慕容曦,如果兩人合伙做買賣,懷清就不能不考慮以後,以後兩人掰了,買賣怎麼分。

    懷清覺得自己跟慕容曦都不可能做到公私分明,如果是慕容罡倒是可能,怎麼想起他來了,懷清搖搖頭。

    慕容曦道︰“你搖什麼頭啊,爺問你話呢,想不想跟爺合伙干買賣?”

    懷清看著他︰“干什麼買賣?”

    慕容曦道︰“爺剛倒是有個主意,不如咱們開個麵館吧。”

    懷清急忙搖頭︰“不妥,不妥,這里是江南,魚米之鄉,開個麵館不擎等著關門嗎,不過,你一說這個我倒有了主意,不如咱們開個休閑的地兒。”

    “這個詞兒聽著新鮮,休閑是幹什麼的?”

    懷清道︰“也算飯館吧,也可以住,總之吃喝玩住都成。”

    慕容曦道︰“那得選個多大的門面啊。”

    懷清道︰“這個卻不用特意選門面,最好在臨水靠山風景秀美的地兒蓋一個宅子,讓客人一進去就能身心放松,往里頭一住就不想出來,可以吃飯,可以宴客,也可以休息。”

    慕容曦道︰“你這麼說,爺聽著倒有些像百花洲。”

    懷清點頭︰“是有點兒那意思,不過也不太相同,咱們這個更有針對性。”

    “針對性?針對誰?”

    懷清笑了︰“江南最有錢的是誰,咱們就針對誰。”

    慕容曦道︰“江南最有錢的自然是那些鹽商了,可是那些鹽商一個個都有宅子,家里的私房菜廚子,比皇宮的御廚也差不多少,回家吃唄,做什麼跑咱們開的飯館子來。”

    懷清道︰“所以就要在內里的布置上下功夫,鹽商最不缺的就是錢,這人一旦錢到一定程度向往的就是權,權的頂端自然就是皇權,這些鹽商最向往也最好奇的就是皇上的生活。”

    慕容曦愕然︰“莫非你想蓋一座皇宮當飯館?”

    懷清搖搖頭︰“我還想要自己的小命呢,就是仿著宮里的樣兒布置,例如,什麼樣兒擺件?掛什麼樣的字畫?什麼樣兒隔扇等等。”

    慕容曦這會兒算是聽明白了,這丫頭的意思說白了,就是讓這幫鹽商過一回當皇上的癮,這個買賣要是別人干,弄不好就得殺頭,自己干倒沒什麼,就像這丫頭說的,就是擺設上動些腦筋,讓這些鹽商心甘情願的往外掏銀子,別說,這個主意還真妙。

    就跟老忠親王的百花洲似的,牡丹廳里的擺設格局,活脫脫就是宮里的牡丹閣,牡丹閣是父皇跟嬪妃們賞牡丹的地兒,偶爾也會邀王公大臣們一起湊趣,所以,不管誰去百花洲都想進牡丹廳。

    要說看歌舞取樂子哪兒不一樣,牡丹廳比旁處貴出好幾倍,仍然供不應求,想來的都得提前三個月訂,就這兒還不一定能訂的上呢,之所以如此受歡迎,跟宮里的牡丹閣脫不了干系,所以,這丫頭還真是出了個好主意。

    慕容曦忽想起一處,蹭的站起來拉著懷清往外走,懷清忙問︰“去哪兒,可都快晌午了。”

    慕容曦道︰“放心,有爺在餓不著你。”

    到了地兒,懷清才知道是瘦西湖邊兒上的一棟宅子。

    慕容曦道︰“這里原是老忠親王的一處別院,上回跟爺斗蛐蛐打賭,輸給爺的。”懷清愕然,斗蛐蛐打賭,能輸這麼一棟宅子,可見哪位老王爺果然名不虛傳。

    懷清跟著慕容曦走了進去,這一走進去,懷清真不想出來了,終于切身體會到那句︰兩堤花柳全依水,一路樓台直到山,這園子太美了,若是老了,有這麼一處園子養老也真不枉此生了。

    慕容曦側頭瞧著她道︰“你瞧這里如何?可能開你說的那個買賣?”

    太能了,這里要是開個會所,絕對是可遇不可求的,懷清現在就能想到以後日進斗金的熱鬧,看起來,這買賣不合伙都不行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9 09:49 PM

第82章

    邱顯臣進了總督府書房,邱明臣看著他,冷哼一聲道︰“你上回不說陸興死了嗎?”

    邱顯臣一愣︰“是死了,我親眼看著埋的,怎麼了?”

    “怎麼了?既然陸興死了,那大理寺怎麼出來個揚州府丞陸興的罪臣。”說著把手里的信啪一聲甩在地上︰“你自己看吧,這是李振生的加急密信。”

    邱顯臣心里咯噔一下,忙撿起信抽出一看,臉都白了︰“這,這是怎麼回事,我明明親眼看著陸興死了。”

    邱明臣道︰“張懷濟一招李代桃僵,就把你蒙過去了,虧你還是一方巡撫。”

    “李代桃僵?你說我看著死的那個陸興是假的,怎麼可能?”

    邱明臣道︰“我一再囑咐你別小看了張懷濟,你只是不聽,我讓你懷柔,你非得跟他作對,自以為聰明讓姚文財送了他五萬兩銀子,過後參他一本收受賄賂,殊不知,你的折子還沒進京呢,張懷濟的密奏已經放到皇上的龍案上了,先發制人,後發制與人,錯行一招便可能滿盤皆輸,這個道理難道都不懂。”

    邱顯臣道︰“哥,如今還說這個做什麼,虧著想招兒應對吧,陸興若是都交代了,那咱們哥倆……”

    邱明臣眸光一陰︰“自然不能讓他交代,陸興的事兒你別擔心了,我自有法子,倒是那些鹽商跟底下的官,你得給我看好了,從誰哪兒壞了事兒,若是咬死了,我邱明臣能保著他的家小平安,若是跟瘋狗似的亂咬,就好好掂量著,便不顧及家小,還有祖墳呢,到時候別怪我不講情面,葛連升先給我料理了,讓其他人知道,背叛我邱明臣的下場。”

    皇上以為自己聽錯了,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盯著下頭的大理寺卿丁盛厲聲道︰“你說什麼,死了?”

    丁盛整個人都哆嗦成了一個,那汗出的把整身官服都打透了,他如何不知皇上下決心要整肅江南官場,故此才破格任用張懷濟去當揚州知府。

    張懷濟也爭氣,到了揚州沒幾個月就把揚州府丞陸興給押送回京了,陸興是邱家兄弟的走狗,這是滿朝皆知道的事兒,如今陸興押解來京,只要陸興交代了邱家兄弟的罪行,皇上一道聖旨就能把邱家兄弟殺頭問斬,江南鐵板一樣的官場自然就散了,那些虧空的鹽稅,陳延更的案子也就破了。

    可以說,陸興是破局江南最關鍵的一枚棋子,張懷濟短短的時間內就能把陸興押送回京,這絕對是意外的驚喜,可人進京的時候還好好的,押進大理寺天牢不過一天卻死了。

    陸興一死等于江南這局棋又陷入了僵局,而自己這個大理寺卿難辭其咎,恐自己這條老命都得搭上,趴在地上哆嗦嗦嗦的道︰“今天下官本要提審陸興,不想人就死了,微臣死罪。”

    皇上的臉色陰沉沉的盯著他,心說,邱明臣好大的膽子,這都到朕眼皮子底下了,還能動如此手腳,這說明什麼,說明京里各部官員,有不少是邱家的人,亦或是拿了邱家的好處。

    皇上臉色極其難看,看向慕容罡道︰“老四,你來說說這事兒怎麼發落?”

    慕容罡冷聲道︰“人都進了大理寺天牢還能殺人滅口,簡直無法無天,這些人之所以敢如此,一是貪欲之心不足,二是心存僥幸,以為法不責眾,此等膽大妄為之人,若不嚴懲,人人效仿,我大燕豈不成了暗無天日的朝廷。”

    皇上道︰“老四主審此事,不管是誰,只與此事有牽連一個都不許放過,給朕嚴懲不殆。”

    丁盛一聽心說,完嘍,全完嘍……

    慕容罡從大理寺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三更天,可喜扶著他上了轎,進了松濤苑,見爺又拿起卷宗來看忙道︰“爺累好幾天了,也該歇著了,明兒還得審案子呢。”

    慕容罡揮揮手道︰“你去吧,我再看一回兒。”

    可喜沒轍,想著爺晚上就喝了碗粥,這會兒又熬夜,便去灶房交代做宵夜,廚娘忙問︰“喜管事,爺可吩咐了想吃什麼?”

    可喜搖搖頭,心說這案子審了三天,爺這三天一共沒吃多少飯,都是沾沾唇就讓撤下,真讓人憂心,忽瞥見灶房角有半框野菜瞅著眼熟,問道︰“這是什麼。”

    廚娘道︰“喜管事想來沒見過這東西,這是苜蓿,窮苦人家里為了填肚子吃的東西,我鄉下的姪子今兒來瞧我,不知道給我捎點兒什麼,記得我愛吃這東西,就從地里挑了半框送了來,只當個心意吧。”

    可喜忽想起當年在登州城外的官道上,爺跟懷清姑娘可不也吃的這東西,又問︰“可有香椿?”

    廚娘忙道︰“有,有,是我姪子家里頭自己種的,也送來了半框,這時候還算嫩,再過些日子可就吃不得了。”

    可喜道︰“就用這兩樣給爺做。”

    不大會兒,可喜端著托盤進來︰“爺,吃些東西墊墊肚子吧,這麼熬著身子都壞了。”

    慕容罡皺了皺眉,剛要揮手叫下去,不想卻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不禁抬起頭來,看向托盤︰“這是什麼?”

    可喜道︰“奴才瞧廚房里有苜蓿跟香椿,記著爺喜歡,就讓廚娘做了,這是苜蓿餡兒的雲吞,這是香椿炒雞蛋,爺嘗嘗可入得口嗎?”

    說著放到桌子上,把牙著放到爺手里,慕容罡夾了一筷子香椿炒雞蛋放在嘴里嘗了嘗,又舀了一顆雲吞吃了道︰“到底差了些。”

    可喜自是知道,爺是說比懷清姑娘做的差了,暗道爺可真是,這麼惦記著一時一刻也不能忘的心尖子,硬是推給了六皇子,往後啊就剩下惦記了,這還是現在,真有一天那位要是嫁給了六皇子,可就成了他們家爺的弟妹,這大伯子成天惦記著弟妹,像什麼話啊。而且,陸興的案子爺之所以這麼上心,肯定跟那位脫不開干系。

    正想著又聽爺低聲道︰“她做的苜蓿餡兒雲吞,比這個更清淡些,她說這東西吃的就是它本來的味道,若是精細的做出來,倒失了它的價值,倒是香椿能做出花樣來,上回的香椿雞蛋卷,父皇都喜歡呢。”

    可喜道︰“如今到了江南,估摸更有大把的時間,讓姑娘研究吃食了。”

    慕容罡搖搖頭︰“江南不比南陽,層層陷阱,步步危機,恐她沒有這樣閑在的心思了。”

    可喜道︰“便如此,當官的是張大人,難道懷清姑娘還能幫著斷案嗎?”

    慕容罡嘆口氣︰“她心里除了她哥還有誰?怎可能讓她哥吃虧,倒是希望六弟去了能幫他一幫。”

    可喜忍不住嘆了口氣道︰“爺您可真大方,就這麼眼睜睜瞅著六爺跟姑娘在一處。”

    慕容罡道︰“老六在她身邊兒好些啊,至少能護著她。”

    可喜無語了,也真猜不透主子到底怎麼打算的,卻聽爺又問︰“我讓你查的事兒可有眉目?”

    可喜道︰“說起這個,真有些眉目了,當年淑妃一案涉案的太醫院院正蘇毓敏,說是在那場大火里燒死了,那些屍體都拉到城外的義莊,奴才打聽了義莊當事經手的人,說是當時發生了一樁詭異的事兒。”

    慕容罡目光一閃︰“什麼詭異的事兒?”

    可喜小聲道︰“說那些屍體拉過去的時候,他點過數,是二十一具屍首,後來埋的時候,不知怎麼就變成了二十具。”

    慕容罡︰“可確實?”

    可喜點點頭︰“確實,一共三個人管那檔子事兒,都說少一具屍首,爺您說莫不是真有鬼。”

    慕容罡道︰“你叫人暗里在義莊周圍的村子里打聽打聽,那天晚上可是見過燒傷的人?”

    可喜一驚︰“爺莫非疑心,那蘇毓敏未死?”

    慕容罡道︰“以蘇毓敏的醫術,只要有一口氣在,恐都能活下來。”

    可喜道︰“這麼說起來,懷清姑娘的醫術倒跟蘇太醫差不多。”

    說起這個,可喜忽想的起什麼︰“爺,您不是疑心懷清姑娘跟蘇太醫有什麼牽連吧?”

    慕容罡是有些疑心,懷清用藥的手法跟當年的蘇毓敏太像,這個王泰豐不止跟余雋說過一次,而蘇毓敏當年可是有個孫女,後來不知去向,若那孫女還活著,算著年紀該跟懷清相仿,還有一個令慕容罡疑心的地方,就是懷清的生辰。

    懷清的生辰是大年初一,而蘇毓敏的孫女的生辰也是這一天,因為這個,當年太后還親自賜了名兒叫元容。乍一看,懷清跟蘇毓敏仿佛八竿子打不著,可細想這些事兒,不得不讓人疑心。

    想起什麼,慕容罡道︰“此事不可與任何人說起,就連皇后宮里的人也一樣,記下了?”

    可喜應道︰“奴才記下了。”心里知道爺是說不許跟自己的兄弟提起此事,可喜的兄弟可福如今正在皇后宮里當差,爺這是連皇后娘娘都防著啊。

    仔細想想可喜也就明白了,蘇毓敏可是當年淑妃一案的罪魁禍首,當初因淑妃之死,宮里可是鬧了個沸反盈天,皇上差點兒沒把內宮翻過來,末了是蘇毓敏一人抗下了所有罪責,方平息下來。

    可這宮里的事兒還真說不清,當年淑妃可是寵冠後宮,宮里那麼多嬪妃娘娘,都加在一塊兒也抵不上淑妃的一半,聽說當年皇上都準了淑妃回鄉省親,余家如此顯赫,皇后娘娘都沒回家省親,可見淑妃多得寵,可惜未等成行,就一命嗚呼了。

    皇上如今提起蘇毓敏來還恨得牙根兒癢癢呢,可以想見,若懷清姑娘跟蘇毓敏牽連上,那絕對沒好兒,以爺對懷清姑娘的心,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姑娘有任何閃失的,故此,這事兒不管查出的結果如何,都不能透出去。

    可喜想想這些都頭疼,怎麼這一來二去得又跟淑妃一案牽一塊兒去了,也不知爺這麼替那丫頭著想,那丫頭領不領情。

    這會兒懷清可沒空想這些,一聽陳皮說陸興死在大理寺天牢里了,腦袋就嗡一下,陸興都到了京城大理寺天牢,都能讓人滅了口,可見邱家兄弟的勢力不止在江南,在京城一樣可以呼風喚雨。

    是自己想的太簡單了,疏忽了邱家兄弟心狠手辣膽大妄為的程度,這倆人為了自保,什麼事都幹得出來,陸興死了,下一個……

    懷清想起葛連升,心里咯噔一下,這招李代桃僵之所以能成功,就是因為葛連升臨陣倒戈,才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換了人,如今陸興一死,邱家兄弟自然也知道葛連升背叛了他們,便為了震懾江南其余官員,也得把葛連升料理了。

    想到此,急忙站起來道︰“快,去通判府。”

    懷請剛出大門,就見通判府的大管家正好下馬,三步兩步跑上來噗通一跪︰“姑娘您快著救救我們家老爺吧,不知怎麼了,從前頭衙門回來,便躺在炕上動不了了,叫也不應,就跟丟了魂一般。”

    懷清道︰“大管家別急,我這就去瞧葛大人。”

    懷清到了葛府,葛連升的娘跟葛夫人正在床前守著,葛夫人手里捏著帕子哽咽著直擦眼淚,老太太倒還算穩,見了懷清道︰“上回蒙姑娘救命之恩,尚未報答,如今又要勞煩姑娘了。”

    懷清忙道︰“懷清是郎中,治病救人是應盡的本分,老夫人客氣了,況葛大人今日之禍,懷清也脫不開干系。”

    說著上前號脈,一邊號脈,一般觀察葛連升的癥狀,見他表情淡漠,兩眼發直,從藥箱里拿出針,刺面部的穴位也不見絲毫反應。

    開口問︰“葛大人,可知我是何人?”

    葛連升兩只眼珠緩慢的轉了轉,很久方吐出一個張字,便不再說話了,這癥狀懷清異常熟悉,在急癥科實習的時候,曾經接診過好幾例,這是一氧化碳中毒的癥狀。

    想不到在古代會遇上這種情況,想出用這個法子殺人,真是陰損到了極點,而且,人死了也不會有人懷疑,根本查不出病因只以為人傻了,古代的解釋就是失魂癥,其實是中毒……。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9 10:04 PM

第83章

    老夫人看向懷清︰“如何?”聲音有些輕微的顫抖,可見內心並不像表面一樣安穩,俗話說母子連心,更何況,葛連升事母甚孝,母子間的感情比別人深厚的多,眼瞅著兒子痴傻一般的躺在炕上,當娘的沒個不擔心的,只不過為了一大家子,極力壓抑罷了,畢竟若老夫人亂了,下頭就更不用說了。

    懷清沒回答,卻轉頭問管家︰“大人今兒去了哪里?”

    懷清心里著實疑惑,若葛連升只去了衙門,如何會中毒,一氧化碳中毒,在古代唯有燒炭一個途徑,若是隆冬時節,還算合理,如今可是六月,人人打扇,戶戶納涼,誰還會點炭火盆子。

    更何況,衙門的屋子懷清是去過的,四敞亮開的,便燒個炭盆子也不至于中毒,故此,葛連升這毒實在蹊蹺。

    管家目光閃了閃,吱吱嗚嗚道︰“就,就是在衙門里辦公了。”

    懷清搖搖頭道︰“大人這不是病,是毒,所以我才問大人去了何處,若在前衙辦公,怎可能中毒?”

    老夫人明白過來厲聲道︰“關系連升的命,還不從實招來。”

    那管家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非是小人不說,實在這事兒說出來有礙大人清譽。”說著看了眼葛夫人。

    葛夫人愣了愣,仿佛明白過來,夫妻多年,丈夫有什麼不對勁兒,她如何不知,近一個月來,她都能感覺到丈夫恐是外頭有人了。

    婆婆家教嚴,以至于到如今,老爺身邊兒不過兩個侍妾伺候著,過年那會兒,自己還跟老爺商量說再納一個妾進來,卻被老爺拒了,自己也沒當回事兒,如今想來,莫非是老爺自己看上了什麼人,才引出這場禍事。

    想到此,跟管家道︰“都到了這時候,還有什麼顧忌,老爺的命最要緊。”

    管家這才吱吱嗚嗚的說了,原來五月端午那天葛連升主持龍舟賽,不想正遇上一個女子跳河,葛連升讓人救了上來,見是一個婦人,年紀不過二十出頭,生的頗有姿色,說是外鄉人,丈夫死了,家無生計,便做些針線繡活拿出來賣,不想給人牙子拐到揚州來的,逼她為娼,她一個良家女子如何肯依,好容易趁著看守的人疏忽,跑了出來,卻又走投無路,只得投河一死。

    葛連升見婦人可憐,便在臨河的胡同里賃了一個小院買了兩個婆子安置下了,得空便去小院,後頭的話不用他說,懷清也明白了。

    想必這是邱家兄弟為了弄死葛連升想的陰招兒,男人有幾個不好色的,葛連升在江南數年,葛家兄弟對于他的偏好自然一清二楚,以有心算無心,哪有不成的。

    卻聽老夫人道︰“那賤人怎敢如此大膽下毒。”

    管家道︰“小的一直跟著老爺呢,沒見下毒,就是老爺在小院里沐浴的時候睡了一會兒,小夫人不叫人吵著老爺,小的便在外頭候著,等扶著老爺出來上車的時候,還當老爺吃醉了,到家方知不對。”

    老夫人喝道︰“哪家的小夫人,來人,去把那賤人給我抓來。”

    懷清道︰“老夫人莫急,既有心害人,又怎會在哪兒等著老夫人去抓,這會兒早跑了,還是先解毒要緊。”

    老夫人咬牙切齒的道︰“叫我見了活剝了賤人的皮。”回身看了眼兒子,真是又氣又急,忙問懷清︰“這到底是中的什麼毒啊,怎成了這個樣兒?”

    懷清道︰“葛大人的脈沉弱兼澀,系邪氣久留,氣弱脾虛,內有淤血濕痰留滯,蒙蔽清竅所致,應先補氣扶正化痰開竅,過後如何,再瞧再看。”

    老夫人一聽心涼了一半,若張懷清都拿不準能治好,還能求誰?卻也存著希望,忙道︰“勞煩姑娘速速開方。”

    懷清點點頭,甘草早鋪了紙,懷清紙筆寫下一方︰“此方早中晚各服一劑,先吃三日吧。”

    老夫人忙叫管家去抓藥,懷清喚住管家︰“慶福堂妥當些。”

    管家愣了一下,方跑了出去,如今江南情勢不明,邱家兄弟既能使出如此陰險的手段下毒,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真要是給藥里頭下點什麼,大羅金仙也難救葛連升。

    懷清是心懷愧疚的,葛連升有今日之禍,跟自己脫不開干系,若是再有閃失,自己真對不住葛府上下了,縱觀江南,也只有慶福堂邱家兄弟不敢伸手。

    管家到了慶福堂門口,一見今兒人格外多,門外頭派了老長的隊,管家琢磨老爺的病可耽擱不得,不如去其他藥鋪里抓得了,卻想起懷清的叮囑,拽住一個路過的伙計問︰“今兒怎這麼多人?”

    那伙計道︰“今兒是我們少東家坐堂的日子,來瞧病抓藥的自然多了。”

    老管家道︰“我家里有急癥的病人,等著藥救命呢,您看看能不能照顧一下,先給我抓了。”

    那伙計也痛快︰“成了,您把方子給我,我給掌櫃的瞧瞧去,若掌櫃的點頭,就先濟著您。”管家忙把方子遞給伙計。

    伙計拿著方子到了櫃上,遞給二掌櫃,把事兒一說,二掌櫃打開方子看了一遍道︰“瞧著不像個急癥的方子啊。”

    那伙計道︰“莫非是蒙我的,我去問問他。”

    二掌櫃忙扯住他︰“莫莽撞,瞧那人打扮不像個尋常百姓,先別忙,待我去旁邊的醫館問問。”說著拿著方子走了。

    坐堂的郎中瞧了半天,也瞧不出治什麼急癥,正為難呢,忽聽旁邊一個聲音道︰“咦,這方子上的字怎麼瞧著這麼眼熟呢。”

    二掌櫃抬頭見是少東家跟前的小廝,忙遞過去道︰“你見過這樣的方子?”

    那小廝接過去看了半天,忽的一拍大腿︰“哎呦,我怎麼給忘了,這可不是懷清姑娘開的方子嗎,瞧,姑娘的方子角上都會落一個清字,當初在南陽可是見過好多回呢,如今張大人任揚州知府,懷清姑娘自然也在揚州城,早起少東家還說得空去府衙呢,不過,這誰啊?倒真有運道,能讓懷清姑娘開方兒,多難的癥候也不是事兒了。”

    二掌櫃愣了,心說知府大人跟這開方之人有甚干系,還有,瞧這小子眉飛色舞的熟悉勁兒,莫非少東家跟這開方之人有交情。

    二掌櫃的道︰“拿著方子的人說是急癥,我瞧了幾遍,也沒瞧出是何急癥?”

    那小廝道︰“這還不容易,叫咱們大爺瞧了不就知道了嗎。”

    余雋之所以來江南,完全是受表兄所托,四皇子不領差事出不了京,心里又不放心懷清,自己只得替表兄來了。

    余雋也跟可喜似的,理解不了表兄,明明心里頭喜歡的撂不下,還幫著六皇子來江南,以慕容曦對懷清的意思,這不上趕著把心上人往情敵懷里推嗎。

    而且,余雋不覺的懷清跟慕容曦能成,懷清那個性子還是表兄更適合些,不過這,男女之事不是自己說適合就適合的,能不能終成正果,一看姻緣,二看運氣,三才看本事,所以懷清最後跟表哥最終是怎麼個結果,還真難說。

    正想著明兒去府衙看看那丫頭,不想小廝進來遞上一張方子道︰“爺,您看,這可是懷清姑娘開的方子?抓藥的人說是急癥,想讓掌櫃的通融先抓,可咱們慶福堂的郎中說不像急癥的方子。”

    余雋接過去一看上面寫著︰“人參,白術,陳皮,菖蒲,遠志,澤瀉,各二錢,茯苓,何首烏三錢,甘草一錢,水煎服。”忙遞給二掌櫃道︰“此是救急之方,速去抓來。”那掌櫃忙跑了回去,不大會兒功夫,藥抓好了送過來,管家這才松了口氣。

    余雋忙活完手里的病人,喝了口茶,想著剛那個方子,雖瞧出是救急的,卻真不知是何癥,而且懷清開方,自來簡單,多則三五味,少則一二味,她不止一次跟自己說過,藥若對癥一味足矣,可今兒這方子卻破了她的慣例,竟開了九味藥,可見是重癥,這得病的人是誰?倒頗耐人尋味。

    唉~自己在這兒猜什麼,索性去問她不就得了,而且,這眼瞅落晚,自己還能在她哪兒蹭頓飯吃,那丫頭想出的吃食,別瞧著簡單,自己吃著比那些精工細作的山珍海味都強呢,自打懷清從南陽走了,自己連打牙祭蹭飯的地兒都沒了。念頭一起,也不再耽擱,收拾了就奔著知府衙門去了。

    懷清正翻醫書苦思冥想治葛連升的方子呢,煤氣中毒在現代都是個極麻煩的病,因為直接作用于中樞神經,即便治好了也容易有後遺癥,好在葛連升並不算太嚴重,至少沒到昏迷的程度,不然,自己還真救不了他。

    就算現在,懷清也拿不準能把他治好,葛連升是江南鹽稅案的關鍵人物,某種程度上說,比陸興還要重要,懷清覺得,葛連升手里肯定還捏著一張底牌呢。

    葛連升在江南多年,以他的心機城府,不可能沒有自保的底牌,這底牌之所以不揭出來,恐還是顧忌邱家兄弟,如今邱家兄弟痛下殺招,在懷清看來,倒是一招臭棋,這是直接斷了葛連升的後路,葛連升自然不會再心存幻想,只要自己能治好他,懷清相信,江南的鹽稅貪墨案就算有了眉目,可能不能治好,懷清真沒底,從通判府回來,翻了一天醫書了,都沒找到一點兒有用的資料。

    正著急呢,甘草進來道︰“姑娘,少東家來了。”

    懷清正煩呢,一時沒把少東家跟余雋聯系在一起,揮揮手道︰“什麼少東家,來就來了跟我什麼干系……”卻忽的住了嘴︰“你說誰?”

    甘草笑道︰“慶福堂的少東家,余大夫來了。”

    懷清忙道︰“快請他進來。”

    甘草有些猶豫︰“請少東家來這兒?”

    懷清白了她一眼︰“這兒怎麼了,我正好有事問他呢,快去。”甘草想想少東家也不是來一兩回了,這會兒講究什麼男女有別可都晚了八村了。

    余雋一進來就見懷清坐在院子里,手邊兒堆著一摞醫書,正在哪兒翻呢,眉頭緊鎖,像是遇上了難事。

    不禁挑了挑眉道︰“還是你用功,到了這煙柳繁華的揚州,也不出去逛,仍貓在家里看書。”

    懷清頹然放下手里書,讓他坐下道︰“通判府葛大人中了毒,如今成了半個傻子躺在炕上,我哪還有心思出去逛啊。”

    余雋一驚︰“誰這麼大的膽子,敢謀害朝廷命官,莫非沒了王法不成?”

    王法?懷清嗤一聲道︰“陸興在大理寺的天牢里都讓人滅了口,更何況,這里可是江南,天高皇帝遠,莫說下毒,便買凶殺人也不新鮮。”

    余雋皺著眉道︰“中的什麼毒,以你的醫術也不能解嗎?”

    懷清嘆了口氣︰“炭毒。”

    余雋倒吸一口涼氣,他是大夫,自然知道這炭毒的厲害,中了炭毒的非死既傻,痊愈的寥寥無幾,怪不得把懷清都難成這樣呢。

    余雋︰“炭毒難解,便你翻遍了醫書也無濟于事。”

    懷清道︰“正好你來了,我問你,就你所知,可有醫治好的案例?”

    余雋仔細想了想,忽想起一件事來︰“我師傅倒是跟我提起過,多年前冷宮里的嬪妃有中炭毒,被當時的太醫院院正毓敏治好的案例。”

    懷清眼楮一亮︰“可否讓我瞧瞧那醫案?”

    余雋搖搖頭︰“那是宮里的醫案,如何拿得出來?”

    懷清道︰“可否尋哪位蘇太醫來瞧瞧葛大人的病?”

    余雋更是搖頭︰“你怎麼忘了,我不是跟你說過,因淑妃一案,蘇毓敏獲罪,後天牢失火,蘇毓敏葬身火海,都死了十幾年了。”

    他一說,懷清倒想了起來,仿佛是有這麼檔子事兒,既然人死了,就只能動那些醫案的腦筋了,想了想,開口道︰“可否叫人謄抄一份給我看。”

    余雋道︰“皇上深憎蘇毓敏,舉凡他的醫案不是燒了就單獨封起來,便太醫院的人也不許翻看,不過你也別著急,待我想想法子。”

    慕容罡一進府,管家就忙呈上信道︰“江南的加急信,是少東家寫來的。”

    慕容罡接過抽出信紙快速看了一遍,腳沒邁進松濤苑呢,停住,轉身就往外走,到了大門口上轎吩咐︰“去宮里。”

    進了御書房,慕容罡正斟酌言辭,琢磨該如何開口更妥當,忽的皇上一拍炕桌道︰“邱明臣……”聲音極冷厲。

    海壽在旁邊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心說邱家兄弟這是作到頭了啊,就不想想,你官做的再大還不是皇上給的,你邱明臣說白了就是皇上的奴才,皇上能讓你做官,也能抄你滿門,你這麼跟皇上做對,有什麼好兒啊。

    皇上看向慕容罡︰“這是剛來的加急密奏,揚州通判葛連升忽發重病,陸興前腳死,葛連升後腳就病了,這也太巧了,邱明臣當朕好糊弄不成,你可知葛連升是什麼病?”

    慕容罡道︰“正要回父皇,余雋也送了加急信來,說葛通判中了炭毒,無有解毒之法,想起宮里曾有治好的案例,便想借醫案一觀。”

    旁邊的海壽聽了,心里咯噔一下,暗道︰“我的四皇子唉,您怎麼提起這檔子事兒了,蘇毓敏可是皇上的忌諱,這都十幾年了,也沒人敢提一句,您這可是抽什麼風啊。”

    皇上臉色沉沉的看著慕容罡︰“你說的是蘇毓敏的醫案?”

    慕容罡道︰“正是,江南一案葛連升干系重大,陸興已經死了,若葛連升再保不住,江南的大小官員心懷懼意,自然會倒向邱家兄弟,若江南官員一心維護邱家兄弟,恐江南官場永難肅清,便京里那些跟邱家兄弟私下有聯系的官員,也更會有恃無恐。”

    皇上來回走了兩趟道︰“便有醫案就能醫好葛連升嗎?”

    慕容罡一咬牙︰“兒臣作保。”

    皇上看了他良久道︰“既你作保,朕準了,去吧。”慕容罡眼楮一亮,急忙退出去,奔著太醫院去了。

    看著他退出去,皇上方道︰“海壽,這一晃眼兒的功夫,淑妃都去了十六年了吧。”

    海壽忙道︰“是十六年了。”

    皇上嘆了口氣︰“有時候,朕總想若當年不把她帶回宮,或許她也不會去的如此早了。”

    海壽低聲道︰“萬歲爺惦記著娘娘,娘娘有知也該瞑目了。”

    皇上搖搖頭︰“她不瞑目,她怨朕呢,怨朕不給她報仇,怨朕瞻前顧後,怨朕背棄了盟誓,怨朕把她帶進了這九重牢籠之中,她臨去的時候,心心念念的想回家鄉呢,可見一刻都不想留在朕身邊。”

    海壽不知如何勸,皇上雖非情聖,對淑妃娘娘的一片心,也著實難得了,這都多少年了,提起來仍然如此傷神…。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9 10:09 PM

第84章

    姚文財道︰“留著葛連升終是禍害,既然都動手了,怎不干脆把他除了,也省的過後麻煩。”

    邱顯臣道︰“你懂什麼,如今皇上緊緊盯著江南的,再出個命案,若皇上遣派個欽差來徹查此事,那可比張懷濟還難對付。”

    姚文財嘆口氣道︰“斬草不除根恐禍患無窮,葛連升可是知道不少事兒,若是都說出來,可完了。”

    邱顯臣呵呵陰笑了兩聲︰“恐怕現在他想說的也說不出來了。”

    說著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人要是這兒有了毛病,神仙來了都沒用。”

    姚文財愕然︰“大人是說葛連升瘋了嗎?”

    邱顯臣吃了口茶︰“沒瘋傻了。”

    懷清把最後一顆針拔下來問︰“感覺如何?”葛連升應道︰“好多了,有勞姑娘費心。”

    能治好葛連升還真要感謝余雋弄來的醫案,正是看了醫案,懷清才頓悟的治法,不,應該說是慕容罡弄來的,謄抄的字懷清認識,正是四皇子慕容罡的筆跡。

    想到慕容罡,懷清也說不清自己心里是種什麼感覺,慕容罡對她好,她知道,她也想過覺得四皇子之于自己亦師亦友,唯獨不是男人,她跟他沒有那種男女之間的感覺。懷清想把兩人的關系掰扯清楚,卻發現仿佛越掰扯越亂,索性撂下不管了。

    如今更顧不上這些了,懷清把針收起來跟葛連升道︰“恐大人還需裝一陣子病,若大人此時好起來,恐不利于大人,在下先告辭了。”

    說著往外走,快出門的時候忽聽葛連升道︰“姑娘慢走一步。”

    甘草探頭看了看懷清手里的賬本子道︰“瞧姑娘樂的,不就一個賬本子嗎,咱們府里也有的是呢。”

    懷清道︰“你知道什麼,這可不是咱們府里那些帳,這是江南官員的貪污賬,有這一本在,哥哥就能好好跟邱家兄弟算算賬了。”

    懷清到了她哥的書房,見了懷濟,便把賬本子遞給他,懷濟越翻臉色越難看,翻到最後一頁嘆了口氣道︰“我本來還想江南這麼大,官員有上百之多,怎麼就沒有幾個忠君愛民之人呢,如今一看都是貪貪貪,生前家財萬貫,死了也不過一攏黃土,貪這麼多有什麼用。”

    懷清道︰“生前的日子還沒過完,誰會想死了的事,有道是貪欲難戒,清官難當,不過,哥,這本賬是葛連升根據自己知道的寫的,若當證據恐邱家兄弟不服,弄不好又生事端。

    張懷濟點點頭︰“不過,如今哥這個揚州知府就是個擺設,手里半個能使的兵都沒有,莫說真正的證據沒拿到手,便是到手了,手里沒人,恐也治不了邱家兄弟。”

    懷清道︰“這件事皇上肯定早就想到了,不然,也不會讓六皇子來江南。”

    懷濟道︰“你是說六皇子手里有兵?”

    懷清道︰“他沒有,但他手里肯定有聖旨跟調兵的物件兒,想邱明臣可是兩江總督,大燕朝最大的官兒了,邱顯臣也是一方巡撫,這江南的督撫都是邱家的了,下頭的官怎敢不聽她們調遣,故此,皇上肯定有後招兒,真正的賬本子的恐在邱顯臣手里。”

    懷濟道︰“便他府里有,他可是巡撫,你哥我就一個知府哪敢去他府上搜。”

    懷清道︰“不能明搜可以暗查。”

    暗查?懷濟道︰“怎麼個暗查?”

    懷清道︰“聽葛大人說,秋月樓的頭牌雲秋月是邱顯臣包下的人,不如從她身上入手,只要拿到確切的證據,就可以直接把邱顯臣拿下,邱顯臣若落馬,就等于斬了邱明臣的雙臂,邱明臣再怎麼折騰也折騰不起來了。”

    懷濟搖頭道︰“那雲秋月既被邱顯臣所買,怎會做出對他不利之事。”

    懷清道︰“別人或許不可能,雲秋月卻一定會干,葛大人說雲秋月有個相好是她的青梅竹馬,現在東坡書院教書,便為了這個人,雲秋月也會做。”

    懷濟道︰“若真能拿到邱顯臣貪墨的證據,事情就簡單多了。”

    懷清道︰“哥放心吧,我去找雲秋月。”

    雲秋月把香插在觀音大士跟前,跪下磕了頭,雙手合十祝禱了一陣,她的丫頭把簽筒遞給她,雲秋月搖了搖,掉出一支簽來,丫頭翠兒忙拿起來遞在她手里。

    雲秋月低頭看,見上頭寫著一句詩︰“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拿到解簽的先生哪兒,先生道︰“姑娘這支簽乃是上上大吉,這山窮水盡疑無路,恐是說姑娘當前的困境,這柳暗花明又一村,是說過去眼前的困境,便是柳暗花明,這簽隱喻著姑娘得遇貴人相助呢。”

    雲秋月謝了先生,叫丫頭撂下銀子走出了大悲殿,記得大悲寺後頭有一池金蓮,主僕倆便向後頭走來。

    剛走了沒幾步,就見迎頭來了個十六七的丫頭,見了雲秋月蹲身一福道︰“我們家姑娘叫我送來這個。”

    說著把手里的字條遞給她,雲秋月打開一看是一闋詞︰“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君主。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

    不禁暗贊一聲好字,且,這闕詞卻正好打在了她的心里,便問︰“你們家姑娘是……”

    甘草眨眨眼︰“我們姑娘住在府衙里。”說著往那邊一指︰“若秋月姑娘有意,就到後頭的禪房來尋我們姑娘吧。”說著轉頭跑了。

    翠兒道︰“這什麼人啊,說話不清不楚的,什麼住在府衙,若住在府衙莫非是知府的家眷,不對啊,我可是聽說咱們這位知府大人還沒成親呢,哪來的家眷啊,倒是有個妹子,妹子?莫非這位是知府大人的妹子?”

    雲秋月攥住手里字條︰“既張姑娘相邀,就走一趟吧。”

    懷清這會兒挺享受,從來不知道寺廟還有這麼舒服的地兒,一直以來,她都認為廟里就是燒香拜佛用的,可這里的禪房,硬是讓她有種置身高級會所的感覺,看看這禪房里的擺設,雖看上去簡單,卻處處不凡,若在這里住上幾日,聽著暮鼓晨鐘,也算人生一大享受了。

    她是跟著慕容曦來的,懷清覺得,憑著自己至多也就把雲秋月引過來,成不成還得看慕容曦的,有的時候皇子這塊金子招牌真挺好使。

    想到此,側頭看向慕容曦,慕容曦笑了︰“小丫頭你這麼瞧著爺做什麼?”

    懷清道︰“真要在揚州做買賣啊?”

    慕容曦點點頭︰“你這是什麼話,咱們不都商量好了嗎,宅子都是現成的,就是照著你說的略微改動一下,估計入秋之前就能開張納客了。”

    懷清愣了一下︰“這麼快……”慕容曦樂了︰“快什麼,依著爺恨不能明兒就開張呢。”

    正說著門從外頭推開,雲秋月走了進來,大約沒想到禪房里是兩個人,看到慕容曦,雲秋月明顯愣了一下,隨即恢復正常,卻疑惑的暗暗打量慕容曦。

    以他多年的經驗,這人非富即貴,可揚州城里的達官貴人,自己差不多都認識,卻不知他是誰。

    不用雲秋月再想,懷清已經開口解惑︰“這是六皇子。”

    雲秋月一驚,忙跪下磕頭︰“奴婢雲秋月給六皇子請安。。”

    慕容曦擺擺手︰“起來吧,這里是大悲寺,你剛跪了菩薩,再來跪爺,回頭菩薩要怪罪的。”

    懷清差點兒沒笑出來,心說,這廝信什麼菩薩啊,雲秋月略掃了兩人一眼,心里暗道,怪不得邱家兄弟這回急了呢,原來有六皇子,而且六皇子明顯是幫著知府大人的,不過,她引自己來這里做什麼。

    想到此,雲秋月道︰“不知姑娘說的一敘?”

    懷清道︰“既姑娘來了,咱們也都別藏著掖著,我就直接說了,江南貪墨盛行,官場黑暗,黎民受苦,皇上下了旨意要肅清江南官場,邱家兄弟最後結果的如何,想必姑娘比我們還要清楚,他們的下場早就注定了,區別只在于時間早晚而已,姑娘是聰明人,當知道取舍才是。”

    雲秋月道︰“邱大人待我有恩,叫我背叛他,于心何忍。”

    懷清道︰“姑娘難道就忍心棄舊人于不顧,邱顯臣早晚事敗,必死無疑,難道姑娘願意跟著他一起獲罪殺頭嗎。”

    “我……”

    雲秋月低下頭半晌兒方道︰“我能做什麼?”

    邱顯臣急匆匆邁進秋月樓,一見了老鴇忙道︰“秋月如何了,前兒不還好好的嗎,怎這忽然就病了。”

    話音剛落,只見秋月打扮齊整的從里頭走出來,到了跟前蹲︰“秋月給大人請安。”

    邱顯臣忙抓著她的手上下瞧了一遍,見毫無病容,因精心打扮過,比平時更明艷幾分,心里不覺一蕩,這些日子淨忙著應付張懷濟了,有一個月沒來秋月樓了,也真惦記了,拉著她的手道︰“怎麼裝病?”

    秋月道︰“若不裝病何時方能見著大人,大人莫不是厭煩秋月了,不然,怎這一個月都不見來。”說著帕子沾了沾眼角,委屈非常。

    邱顯臣的魂都快飛了,忙摟著她道︰“我的好乖乖,爺哪會厭倦,最近事兒多,才沒抽出空來。”說著去親秋月,卻給秋月一撇頭閃開,跑屋子里去了。

    勾的邱顯臣心里癢癢的不行,那還顧得什麼,一腦袋鑽了進去,房里已經備好了酒席,秋月看著他道︰“好些日子不來,今兒不許再走,再走我可惱了。”

    “不走,不走……”邱顯臣摟著她啪嘰親了一口,這會兒就算趕他都不走了,秋月斟了一杯酒遞到他唇邊道︰“這些日子不來,可得先罰酒三杯才成。”

    “罰,罰……別說三杯三十杯爺都喝。”

    秋月咯咯笑了起來︰“三十杯大人早出溜桌子底下去了,先吃三杯。”說著一杯一杯的遞到他嘴邊兒上,邱顯臣吃了。

    秋月又道︰“這些日子不來莫非府里納了新歡,便把我這舊人丟到脖子後頭去了。”

    邱賢臣一見她小臉一板要惱,忙摟著她哄︰“哪有什麼新歡,爺最稀罕的就是我家秋月,秋月是爺的心尖尖上的人兒,離開一時一刻都想得慌。”

    秋月瞥著他道︰“這話誰信,你們男人莫不都是嘴上抹了蜜,當面什麼甜言蜜語都說得出,轉過身就不認賬了。”

    邱顯臣忙道︰“我的心肝兒今兒倒是怎麼了,說出話兒的一套一套的戳人心。”

    秋月道︰“大人也別哄我,秋月命苦福薄,大人瞧不上也是應該的。“

    邱顯臣道︰”此話從何處說起啊,爺心里就只有你一個。“

    秋月嗤一聲笑了,問他︰“果真只我一個?“

    邱顯臣忙點頭︰“果真。”

    秋月道︰“若果真,再喝三杯。”邱顯臣為色所迷怎會推脫,一樣仰脖喝了,秋月使出渾身解數,左一杯,右一杯的勸酒,邱顯臣來者不拒,不一會兒就醉了。

    秋月哄著他說邱府的事兒,邱顯臣這廝別看醉了,嘴巴依舊跟蚌殼似的,緊的撬都撬不開,秋月都快放棄的時候,忽聽他嚷嚷了一句︰“賬本……”過了會兒又嘀咕一句︰“佛堂……”然後便歪在炕上睡了,叫都叫不醒。

    張懷濟道︰“這賬本跟佛堂聯系在一起,莫不是賬本在佛堂。”

    懷清道︰“此事干系重大,邱顯臣不比陸興,務必要一招制敵,然後嚴審,不能讓邱家兄弟又回緩的時間。”

    慕容曦道︰“這個也不難,今兒晚上讓陳豐遣進邱府佛堂一探究竟,若果真有賬本,明兒爺就抄了他的家。”

    懷清道︰“你說的好聽,便拿到證據,我們手下無兵,豈不擎等著吃虧嗎。”

    慕容曦呵呵笑了起來︰“放心吧,只要今兒晚上探到賬本的蹤跡,明天爺就能招來數萬雄兵,別說他小小的巡按府,就是整個江南都能圍起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9 10:18 PM

第85章

    陳豐當夜回來道︰“邱府的佛堂里沒找著賬本,觀音像後卻有密室,密室內藏有數十箱金銀。”

    慕容曦道︰“一個巡撫府里就藏了數十箱金銀,若不貪何來這些,還要什麼賬本,這就是證據,明兒直接端了邱顯臣的老窩,看他還瞎蹦。”

    懷清忙道︰“此事還需慎重,邱顯臣可是二品大員,若無確實的罪名,如何能去搜檢他的府邸,更何況,皇上雖給了六皇子調兵的權利,絕不是讓你輕舉妄動,若調了兵拿不住證據,正好給了邱明臣把柄,邱明臣一本參上去,便六皇子無事,那些統兵的將領,恐也要受牽連。”

    慕容曦道︰“依你這麼說,爺還不能調兵了。”

    懷清道︰“不是不能,是要用在最後關頭。”

    慕容曦道︰“合著,前頭費這麼大勁兒都沒用了,明知道邱顯臣府里藏著金銀,就是不能搜,不搜哪來的證據,那個賬本子還不知給他藏在哪兒了呢。”

    懷清道︰“搜邱府也不是不可,只是還得六皇子出馬。”

    慕容曦道︰“爺沒你這丫頭心眼子多,有什麼話兒就說,這麼藏著掖著爺得急死。”

    懷清沒說話,上下打量他一遭,伸手拿起他腰上的玉佩看了看道︰“這是皇上賜的?”

    慕容曦低頭看了看道︰“是皇上賜的,不過只要你喜歡,就給了你吧。”說著摘下來放到她手里。

    張懷濟愣了一下,雖說知道小妹跟六皇子走得近,可也沒想到兩人會如此,莫非小妹心里真喜歡六皇子,張懷濟不禁暗暗皺了皺眉,他不希望懷清嫁給皇子,以懷清的性子,不適合皇家,倒是慶福堂那個少東家,張懷濟覺得不錯。

    懷清把那快玉佩放回慕容曦手里︰“若皇上御賜的玉佩失竊,而有人目睹盜賊跑進了邱府,該如何?”

    慕容曦眼楮一亮,不禁笑了起來︰“小丫頭你這個主意可有欺負人的嫌疑啊,不過,爺最喜歡的就是胡作非為,欺負個二品大員算什麼事兒,就這麼定了。”把玉佩交給陳豐︰“這塊玉佩若是在邱顯臣家的佛堂里找到,爺倒想看看,邱顯臣那張老臉會如何?”陳豐領命而去。

    送了慕容曦出去,懷清剛要回去,不想被張懷濟叫住︰“小妹,今兒月色正好,不如我們兄妹在院子里坐坐說說話兒。”

    懷清笑了︰“那哥就去我院子里吧。”

    懷濟點點頭,兄妹倆並肩進了懷清的小院,甘草忙放了桌子,兄妹倆坐下,銀翹提了壺藥茶來放到桌子上,知道兄妹倆有話兒說,都退到了院外候著。

    懷濟抬頭看了看道︰“快十五了,月缺月圓,轉眼好幾年就過去了,哥還記著你小時候才這麼高……”說著伸手一比︰“瘦的皮包骨似的,看著就可憐,那時候咱們還住在桑園村的老宅里頭,你總是抱著個小板凳坐在院子里,一天一天的不說話,爺爺說你先天身子弱,開藥給你調理,那麼苦的藥湯子,哥哥瞅著都難受,你小小的人兒卻咕咚咕咚一喝就是一碗,爺爺異常高興,說你天生就是吃咱們家這行飯的,就總帶著你,手把手的教你寫字,教你背湯頭歌,教你認藥,後來爺爺去了,爹就帶著你四處給人看病,想來你的這身醫術就是這麼來的,後來爹娘也去了,就剩下咱們兄妹箆相依為命,哥總記著爹爹臨去的時的囑咐,叫哥護你一生平安,這麼些年過去,哥都忘不了爹當時的話。”

    懷清眼眶有些酸,這些事兒不是她經歷的,但奇怪的是,懷濟說的時候,她竟然感同身受,甚至,在腦子里能反映出當時的情景,無疑,懷清的爺爺跟爸爸非常偏疼自己這個女兒,甚至,比懷濟還要疼愛的多,就算死也惦記著要讓女兒一生平安,這份親情著實讓人感動。

    見懷濟有些傷感,不免低聲道︰“哥今兒怎說起了這些?”

    懷濟嘆口氣道︰“哥是自責,細想起來,不是哥照顧著小妹,倒是小妹處處照顧著哥哥,無論在鄧州還是在南陽,還有如今的江南,若沒有小妹,哥哥恐怕寸步難行。”

    懷清道︰“我們兄妹相依為命,還分的這麼清做什麼,哥哥胸有大志,小妹不能幫大忙,幫幫小忙也好,哥哥還跟妹子外道不成。”

    懷濟道︰“是哥說錯了話,哥想說的是,不管如何,哥最希望的就是小妹能平安,可你跟六皇子,哥有些憂心……”

    懷清頓時明白過來,他哥是擔心自己跟慕容曦,懷清想了想道︰“哥,懷清從沒想過攀附皇家,至于六皇子,我也不知道以後會如何,但懷清答應哥哥,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會讓自己受傷。”

    懷濟點點頭︰“你明白這些便好。”

    懷濟走了之後,懷清又坐了一會兒,月色如洗,讓她不由想起了慕容曦,慕容曦這個人真不大像皇宮里長大的,看似浪蕩的性情之下,卻有一顆格外簡單的赤子心,嬉笑怒罵,想怎麼樣就怎麼樣,這份恣意著實令人羨慕,羨慕之余也不由向往。

    懷清覺得,或許自己就是被這份恣意的赤子之心所吸引,至于自己以後跟他走到什麼程度,懷清自己也不知道,自然也無法回答哥哥,在這個世界,感情跟婚姻沒有任何關系,變數也太多,作為皇子的慕容曦,即便深受皇上寵愛,命運也不可能掌握在自己手里,更何況,除了皇上,還有很多其他因素。

    懷清覺得,自己快精神分裂了,一邊跟慕容曦的感情平穩發展,一邊又清楚的知道兩人沒有未來,越跟慕容曦發展,這種矛盾的感覺越鮮明。

    “姑娘,夜深了,該安置了。”甘草低聲提醒,懷清點點頭站了起來,無論有多少煩惱,日子還得一樣過,目前還是要幫著哥哥查清江南的鹽稅案。

    邱顯臣蹭站了起來︰“你說誰來了?”

    管家嚇得一激靈,忙道︰“六,六皇子,說皇上賜的玉佩失竊。”

    邱顯臣道︰“玉佩失竊跑我府上來做什麼?難不成本官還能偷了他的玉佩?”

    管家道︰“六皇子說,昨兒晚上他的侍衛一路追蹤竊賊,竊賊躥房越脊,進了咱們邱府,因夜深了,不好闖進來,就讓人守在外頭,等天亮了稟明六皇子,這才來了咱們府。”

    邱顯臣臉色難看之極,咬著牙道︰“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正說著忽見慕容曦闖了進來,到了跟前,往椅子上一坐道︰“邱大人叨擾了,若是旁的東西丟了,爺就認倒霉了,可那塊玉佩卻是父皇欽賜,若丟了,爺豈不成了不孝之子,昨兒爺的侍衛眼看著竊賊翻牆進了邱府,因不好夜里驚動邱大人,才等著這會兒,邱大人莫怪莫怪啊。”

    邱顯臣這個口氣直接噎在了嗓子眼兒,是上不去也下不來難受非常,要是換二一個,這會兒早讓他亂棍打出去了,可眼前這位是皇子,這口氣咽不下也得咽,只得道︰“下官府里戒備森嚴,尋常盜賊如何進得來,莫不是六皇子的侍衛瞧差了?”

    慕容曦斜靠在椅子上,翹起二郎腿,聽了這話兒笑了︰“邱大人怎知是尋常盜賊,能在本皇子這兒盜走玉佩,豈是泛泛之輩。”

    邱顯臣道︰“便如六皇子所言,昨夜竄進本府,如今都這會兒,早跑了,難道還等著六皇子甕中捉鱉不成。”

    慕容曦道︰“爺的侍衛在外頭守了半宿,沒見人出來,自然就在邱大人府里,便他有通天徹地之能趁著爺的侍衛疏忽跑了,也肯定知道偷錯了東西,不會犯傻的帶走爺的玉佩。”

    邱顯臣憋著氣道︰“六皇子的意思是您的玉佩在下官府里?”

    慕容曦嘻嘻笑了兩聲︰“在不在的,找找不就知道了嗎,爺的侍衛說見那竊賊從你府後的東南角翻進來的,想必藏在哪兒了,爺去找找,若果真找著了,回頭爺稟明父皇,記邱大人一功。”

    邱顯臣這個氣啊,心說,記個屁功啊,有這樣的功嗎,這明擺著就是沒事兒找事兒,而且,府里的東南角,東南角……邱顯臣暗道,難道是佛堂。

    正想著,六皇子已經站起來跟管家道︰“頭先帶路,這玉佩非同小可,爺得親自過去找。”

    管家也驚了,心說怎偏偏是佛堂,是巧合還是六皇子知道了什麼?猶豫著看向老爺,邱顯臣卻道︰“既是皇上欽賜之物,下官就陪六皇子過去找。”慕容曦目光閃了閃心說,真沒看出來,這老家伙還挺沉得住氣。

    一行人直奔後頭的佛堂來,進了佛堂,慕容曦雙手合十道,菩薩贖罪,跟身後的侍衛道,快給爺找,後頭的侍衛一擁而上,翻了半天也沒找著,慕容曦盯著上頭的觀音像問邱顯臣︰“人都說菩薩有靈,從爺一進來,菩薩就慈眉善目的看著爺,邱大人說是不是菩薩給爺提示呢?”

    邱顯臣心說,這話說的,你站在中間,菩薩只要不是眼斜不看你看誰,心里也琢磨,六皇子這話是什麼意思?

    正琢磨著,忽聽六皇子道︰“來人把這尊觀音像給爺請下來。”

    邱顯臣臉色一變︰“菩薩有靈,不可輕易挪動。”

    慕容曦道︰“菩薩有靈才提示爺,挪了。”

    上去幾個侍衛把觀音像請了下來回道︰“爺,後頭是個密室,內有十幾個大箱子。”

    慕容曦看向邱顯臣道︰“想不到邱大人佛堂里還另有乾坤啊,都搬出來,看看爺的玉佩是不是藏在里頭。”

    不一會兒,十幾個大箱子就擺在了佛堂外的院子里,慕容曦看向邱顯臣︰“怎邱大人的佛堂里會藏了十幾個大箱子,邱大人可否給在下解惑?這里頭裝的是什麼東西?”

    邱顯臣垂手而立低眉順眼的道︰“微臣不知。”

    慕容冷笑一聲︰“既邱大人也不知道,那咱們就一起看看吧,打開。”話音剛落,十幾個箱子挨個打開,看見里頭的東西,慕容曦愣了,竟是十幾箱子青磚。

    “什麼?青磚?”懷清訝異之余,真出了一身冷汗,若照著先頭的想法,讓她哥去搜檢邱府,結果可想而知,邱顯臣一本奏上去,縱然哥哥渾身是嘴恐也說不清。

    陳豐道︰“昨天夜里明明是十幾箱金銀,怎一夜之間就變成了青磚?”

    慕容曦道︰“邱顯臣這老家伙,肯定提前得了信兒,不然,怎會反應的如此之快,且,爺今兒去的時候,他還跟爺演了全套戲,讓爺以為拿住了他的短兒,若不是陳豐昨夜真把玉佩放進了佛堂,恐爺也不好脫身,這老狐狸太狡猾了,爺就想不通,事兒是咱們幾個商量的,他邱顯臣又不是神仙,怎麼知道咱們今兒要搜他的佛堂,這事兒不是太奇怪了嗎。”

    正說著,甘草跑了進來︰“姑娘,秋月樓的雲秋月姑娘上吊了。”

    懷清一愣︰“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甘草道︰“翠兒說,昨個秋月姑娘去了一趟書院,回來便失魂落魄,夜里早早就安置下了,今兒一早她去喚秋月姑娘,才發現人已咽氣多時,身子都冷了。”

    懷清道︰“翠兒呢?”

    甘草道︰“現在外頭。”

    懷清叫甘草帶著翠兒進來,翠兒見了懷清跪下磕頭,從懷里取出一張紙遞上來︰“這是姑娘書案上留下的。”

    懷清接過一看,正是自己當初寫給她的那闕詞,: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君主。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下頭添了四個字,所托非人。

    懷清恍然大悟,問翠兒︰“你們姑娘相好的哪位公子如今在哪兒?”

    翠兒恨聲道︰“那狼心狗肺的東西,聽說如今在巡撫大人府里。”

    懷清不禁嘆息,真是千算萬算,就沒算到雲秋月會把這件事透露給他的相好,想來雲秋月是想這件事過後跟他遠離揚州雙宿雙飛,做一對平凡夫妻,卻沒想到她的相好另有所圖,之前在書院里教書,是沒得機會,如今有了機會,哪還會甘心跟雲秋月過什麼平凡日子,名利,仕途,只要是讀書人都禁不住這兩樣的誘惑,跟這個比起來,雲秋月的命又算得什麼。

    或許,在那個人眼里,跟雲秋月相好也只是一時的權宜之計,不然,哪個男人會甘心情願看著自己相好的女人,伺候別的男人,不過,這人明知道邱顯臣是雲秋月的恩主,還去告密,已經卑鄙到了極點,實在該死。

    懷清看向翠兒︰“你今後有什麼打算?若不想在秋月樓,我可叫人幫你贖身。”

    翠兒一聽忙磕頭︰“奴婢願意伺候姑娘。”

    懷清叫甘草把她帶下去,跟慕容曦道︰“此事還要麻煩六皇子走一趟。”

    張懷濟道︰“如今事敗,那邱顯臣定有了戒心,再想拿他的把柄就難了。”

    慕容曦道︰“那書院的混蛋叫什麼來著?”

    陳皮道︰“聽剛才翠兒那丫頭說,叫傅義。”

    慕容曦道︰“還真是人如其名。”

    張懷清忽道︰“哥,當初參陳大人畏罪自殺的是誰?”

    懷濟道︰“前任揚州知府左明海,如今任江蘇按察司。”

    懷清道︰“既不能動邱顯臣,不如從左明海下手,如今葛大人站在哥哥一邊兒,哥哥在揚州已不是孤立無援,皇上叫哥哥徹查陳大人一案,此時正是時機。”

    懷濟道︰“小妹的意思是……”

    懷清道︰“開館驗屍,洗清陳大人的冤情,將妄圖陷害之人繩之以法。”

    張懷濟道︰“我這就去通判府,跟葛大人商量此事。”說著快步走了,留下慕容曦跟懷清。

    懷清看向慕容曦︰“你怎麼還不去秋月樓?”

    慕容曦看了她半晌兒,湊近她低聲道︰“那秋月樓可是有好幾個花魁,個個都是傾國傾城的佳人,爺好歹是個男人,你就不怕爺去了,被美人迷住出不來?”

    懷清瞥了他一眼︰“你若出不來了就住在里頭好了,也省的成天在我耳邊兒嗡嗡。”

    “嗡嗡……你這丫頭把爺當蒼蠅了不成。”懷清走到門口回頭道︰“你快去,此事辦得好,晚上我親自下廚給你做菜。”

    慕容曦眼楮一亮︰“那爺可得點菜,爺想吃上回那個香菇釀肉,還有那個鴨絲卷,清炒芽菜,熗拌筍絲,還得做一個砂鍋魚頭豆腐湯。”

    懷清痛快的點頭︰“只要你把翠兒的賣身契拿回來,晚上的菜單就照你說的來。”

    慕容曦還不放心︰“可得是你親自下廚做的才成。”懷清白了他一眼走了。

    慕容曦搓了搓手心說今兒雖沒捏住邱顯臣,能蹭一頓飯也算造化,這丫頭做的菜可比廚娘做的強太多了,那滋味真讓他吃一回想兩回,可惜這丫頭不常下廚,要不然,自己也不至于這麼心心念念惦記著……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9 10:25 PM

第86章

    左明海著急的道︰“邱大人,張懷濟可定了三日後開棺驗屍。”

    邱顯臣看了左明海一眼淡淡的道︰“開就開,你怕什麼?”

    左明海暗暗咬牙,心說,你是不怕,當初參陳延更可是自己拿的主意,邱顯臣只不過跟著附和,到時候事兒翻出來,這廝往自己身上一推,他至多落個不察之罪,自己卻難脫干系,這老狐狸太他媽不仁義了,想拿自己當陸興,門兒都沒有。

    想到此,左明海呵呵笑了兩聲︰“下官若獲罪,可就顧不得別的了,到時候有什麼說什麼,邱大人別管下官不仗義。”

    邱顯臣臉色一陰,看了他半晌兒,哈哈笑了兩聲︰“左大人何必如此,不還有鹽幫嗎,到時候就往鹽幫身上一推,還有左大人什麼事兒?”

    左明海心說,範江又豈是好惹的,真惹急了鹽幫,自己全家都別想活命,就算讓鹽幫扛著,也得邱顯臣冒這個頭,想讓自己當這個出頭椽子,沒門兒,反正自己縱死了也得來著邱顯臣當墊背。

    當初陳延更夫妻一死,是葛連升負責收殮屍骨,因案未審清,不好下葬,便停靈在大明寺里,如今開棺驗屍便在大明寺外。

    懷清牽著陳長安下了車,這是劉成的主意,想讓長安再看爹娘最後一眼,今兒開棺之後,若沉冤得雪就該下葬了。

    不知是不是上天都覺得陳大人死的冤枉,昨天還艷陽高照的,今兒一早卻下起了雨,雨不大迷迷蒙蒙的像人的淚。

    搭了臨時的公堂,驗屍的棚子,即使下著雨,又在城外,也來了不少百姓,公堂之上當中坐的是張懷濟,兩側一邊是慕容曦,一邊兒是邱顯臣,其余官員挨著坐下,不大的臨時公堂擠得滿滿當當。

    邱顯臣本來今兒不想來的,想也知道沒好事兒,不如在家躲清靜,偏一大早慕容曦就來了邱府,說陳延更一案事關重大,若他這個巡撫不在恐不妥,死活把他拽了來。

    邱顯臣一來,下頭的官哪敢不來,故此揚州的官有一個算一個來了個齊全,本來邱顯臣算揚州最大的官,既設公堂,他應該坐在當中,不過慕容曦先坐到了邊兒上,自己也不好做當間兒,只得在旁邊的位子坐了。

    懷清撐著傘牽著長安在公堂外站著,慕容曦看見她不禁搖頭,昨兒還說不讓她來,這人都死了大半年了,如今開館,不定什麼樣兒呢,怕她瞧了做惡夢,不想她還是來了。

    慕容曦琢磨這丫頭什麼時候能聽話就好了,以這丫頭的性子,估計這輩子都不可能,想著慕容曦不禁搖頭,其實自己今兒也不想來,他不喜歡這樣的場合,當年母妃跟妹妹去的時候,他還記得,尤其母妃大喪,父皇牽著他的手在母妃的靈前守了七天,那七天讓他終于知道,母妃去了,真的去了,再也不會跟他說家鄉的事兒,也不會再有人叮囑他別調皮。

    這些事兒過去十六年了,如今想起來卻仍然歷歷在目,慕容曦揮揮手道︰“人既然都到齊了就開棺吧。”

    張懷濟吩咐開棺,一開館忽聞一陣香氣,周圍的百姓呼嚕嚕跪在了一地,大呼陳大人,長安要過去,卻給懷清抓住,長安抬頭看著懷清︰“姐姐長安想看看爹娘。”

    懷清摸了摸他的臉︰“長安乖,過會兒姐姐帶你過去。”

    小家伙很聽話,雖然小臉有些黯然,卻仍點點頭,懷清卻想這香味是怎麼回事,倒是聽說過古人有在棺中放置花椒香料用來防屍體腐爛的,莫非是這個原因。

    這股子香味飄來左明海心驚膽戰,邱顯臣也是暗暗嘀咕,心說這是怎麼回事,不一會兒仵作進來回道︰“雖已過了大半年,陳大人卻仍面色如生,故此傷處也看的分外清楚,陳大人傷在脖頸,乃是一刀斃命。”

    左明海道︰“可是自刎?”

    仵作搖頭︰“刀傷在後而非前,該是有凶手從後下刀。”

    張懷濟道︰“你可知若妄言是殺頭之罪?”

    仵作道︰“在下願以身家性命作保。”又叫了幾個仵作來均是如此說,慕容曦轉了轉拇指上的扳指道︰“這可奇了,既如此,當初何故有人上奏說陳大人畏罪自盡,此等罪名從何得來,這可是欺君之罪。”

    慕容曦一句話,左明海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六皇子明鑒,此事乃邱大人起得頭,言說陳大人是畏罪自殺,叫我等聯名上奏,下官並不知陳大人死于他殺。”

    邱顯臣心說,左明海我日你八輩兒祖宗,昨兒說的好好,讓你往鹽幫身上推,你倒好,鹽幫的一個字都不提,倒是都推到了老子身上。

    慕容曦看向邱顯臣︰“原來這里頭還有邱大人的事兒啊。”

    邱顯臣掃了眼葛連升,暗道,你倒是命大,上回那樣都沒弄死你,以為靠上慕容曦就摘楞清了沒門兒。

    想到此,邱顯臣站起來道︰“葛大人是揚州府通判,陳大人一案都是葛大人經手回報,下官是聽信了葛大人之言,方以為陳大人是畏罪自殺。”

    葛連升哼了一聲,心說早料到老狐狸有這麼一手,從懷里取出一張字條呈給慕容曦道︰“下官雖有罪,卻也是受人指使,這張字條是前知府大人左明海叫下人轉給下官的,乃是左大人親手所書,請六皇子明鑒。”

    左明海臉色巨變,心里暗罵葛連升陰險小人,竟還留著這張字條,這會兒拿出來卻成了鐵證。

    慕容曦看了看,上頭寫了五個字,宜畏罪自裁,慕容曦把字條遞給左明海道︰“左大人瞧瞧,這可是你的手筆。”

    左明海面如土色,盯著那張字條半天,忽張嘴把字條塞進嘴里,陳脖子瞪眼的吞了進去,眾人愕然,沒想到他會如此動作。

    慕容曦給他氣樂了,指著他道︰“行啊,今兒爺真開眼了,鬧半天,左大人喜歡吃紙條啊。”說著看向葛連升︰“葛大人,你哪兒還有沒有字條,若有,拿來接著讓他吃,爺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吃紙的呢,瞧著稀罕,只當個樂子了。”

    葛連升應一聲,叫下頭人送了半盒子紙條上來,葛連升道︰“左大人剛吃的那張是下官叫人仿的贗品,左大人親自寫的那張在這里頭呢,葛大人若是想毀屍滅跡,可得把這半盒子字條都吃了才成。”說著把那盒子朝下抖落了一地。

    左明海知道自己著了道,今兒張懷濟就是沖著自己來的,要不然,能找六皇子坐鎮嗎,左明海一指邱顯臣道︰“下官是受了邱大人指使,說陳大人一死恐不好交代,只做畏罪自殺方好。”

    邱顯臣哼一聲︰“左明海你別逮著誰咬誰,六皇子英明,豈會聽你的一面之詞。”說著跟張懷濟道︰“張大人今日開棺,難道不是為了找出真凶?”

    張懷濟道︰“莫非邱大人知道真凶是誰?”

    邱顯臣道︰“陳大人任按察司,自上任以來多次跟鹽幫沖突,鹽幫之人可是亡命徒,心懷恨意,潛進陳大人府里害了陳大人性命有甚稀奇。”

    張懷濟道︰“邱大人是說陳大人的命案乃是鹽幫所為?”

    邱顯臣道︰“正是。”

    張懷濟道︰“大人如此說可有證據?”

    邱顯臣道︰“鹽幫都是一幫作奸犯科的亡命徒,還要什麼證據?”

    張懷濟皺了皺眉︰“若無證據怎好說是鹽幫所為?”

    邱顯臣坐下道︰“若張大人不信可提鹽幫幫主範江審問。”

    張懷濟暗抽了口氣,鹽幫雖是江湖幫派,卻幫眾甚多,自來江湖跟朝廷就是井水不犯河水,自己若是拿了鹽幫幫主,江南還不亂了,江南一亂,誰還顧得查鹽稅啊,到時邱家兄弟一本參上去,自己這個揚州知府難辭其咎,邱顯臣這一招真是陰險非常。

    張懷濟道︰“便是江湖幫派,若拿人也該有真憑實據。”說著看向葛連升︰“葛大人可還記得當日是誰把這張字條傳給大人的?”

    葛連升道︰“是左府的大管家左亮。”

    張懷濟一拍驚堂木︰“傳左亮。”

    自打今兒大人一出門左亮這眼皮子就一直跳,總覺得今兒有什麼事兒似的,暗道,莫非缺德事兒干的太多,得報應了不成,尤其聽說今兒陳大人開棺,左亮這眼皮子跳的更厲害了,陳延更雖說不是自己殺的,可過後的事兒都是自己去辦的,老爺參了陳大人一個畏罪自殺,才頂了陳大人的官位,這事兒要是翻出來,能有自己的好兒嗎。

    那個張懷濟別看就一個知府,可後頭有六皇子戳著,六皇子不夠看,還有皇上呢,張懷濟能在江南這麼折騰,還不都是因為皇上要肅清江南官場,不然,十個張懷濟也不好使啊。

    正在這兒忐忑著呢,忽看門的來報︰“大管家,外頭府衙的衙差來了,說知府大人傳您問話呢。”

    左亮就覺眼前一黑,險些栽地上,小廝忙伸手扶住他︰“大管家,您可站穩當了。”

    左亮腿都打顫兒,可不敢不去,只得戰戰兢兢跟著衙差去了,到了郊外的公堂,見老爺正跪在哪兒吃紙條呢,嘴里塞的滿滿,抻脖子瞪眼,跟要噎死了似的。

    左明海也不想吃啊,可六皇子這個閻王說他自己不吃就讓侍衛喂他吃,就六皇子那幾個侍衛,真要那幾個上手,自己這條老命就交代了。

    一邊吃,一邊還琢磨自己平素待左亮不薄,怎麼也不會把自己禿嚕出去,再說,自己這個主子倒霉了也沒他什麼好兒。

    左亮一見這陣仗腿更軟了,噗通就跪在地上,張懷濟看了他一眼道︰“下跪可是左亮?”

    左亮忙道︰“正是小人。”

    張懷濟︰“你抬頭看看你右邊兒是何人?”

    左亮抬頭看了一眼道︰“是通判葛大人。”

    張懷濟點點頭︰“葛大人說當初陳大人死後,是你傳了張字條,上頭寫著宜畏罪自殺,可有此事?”

    左亮心說,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怎麼偏偏問這檔子事兒呢,不承認吧,葛連升哪兒有字條當物證,還有葛府之人做人證,自己不承認可得行啊!若承認,可就得把老爺交代出去,老爺若是有個三長兩短,自己一樣沒好兒,這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真是難死人啊。

    懷清在甘草耳邊說了幾句,甘草往前走了幾步沖陳豐招招手,陳豐出去不一會兒回來跟慕容曦傳了幾句話。

    慕容曦笑了,心說這丫頭倒是深諳人性,如此一來,不怕左亮不招,想到此,開口道︰“你一個當下人的,便做了什麼也是受你主子驅使,無奈為之,其情可憫,只要你老實交代清楚,本皇子保你無事,若還想替你主子隱瞞,那就對不住了,跟你主子一樣的罪過,誣陷朝廷命官可是要殺頭的。”

    左明海一口紙條差點兒沒嗆死,臉色變得灰白灰白的,心說完了,就算自己對左亮不薄,明擺著有條生路,哪還會顧忌自己。

    果然,左亮一聽了慕容曦的話,忙道︰“是,是老爺說陳延更一死,正好把屎盆子扣他腦袋上,讓奴才去葛大人府上傳話,務必把陳大人之死打成畏罪自殺,鹽商的供詞找了商會會長姚文財,說陳大人收了鹽商送的銀子,其實那些銀子是我們老爺收的,老爺當了三年揚州知府,不說別的,只銀子就收了二十萬兩,如今都在我們老爺書房後的密室里收著呢……”

    左亮話沒說完,左明海瘋了一樣撲過來,掐著他的脖子︰“你這個玩恩負義的東西,老爺今兒掐死你掐死你,叫你胡說八道……”

    左亮不妨給左明還掐住脖子,一個勁兒的翻白眼,最後陳豐過去,一手刀劈暈了左明海,左亮方才脫困,坐在地上半天才緩過來。

    張懷濟冷笑了一聲,心說竟然把姚文財招了出來,簡直是意外之喜,有了姚文財,江南鹽稅一案的扣自己就算撕開了,想到此,開口道︰“竟敢做偽證,誣陷朝廷命官,速速把姚文財緝拿歸案。”

    邱顯臣臉色難看之極,暗道這事兒可麻煩了,左明海獲罪至多招出分銀子之事,只憑他一人之言,若無證據,皇上也不能拿他們哥倆怎麼著,若是姚文財都禿嚕了,可難撇清。

    慕容曦見今天的目的已經達到,剩下就是回去審了,便道︰“陳大人一案,雖未尋到真凶,也算昭雪了冤枉,本皇子這就上奏父皇,給陳大人正名,擇日下葬入土為安。”

    慕容曦話音剛落,忽聽外頭百姓嚷嚷道︰“晴了,晴了,天晴了。”

    懷清也抬頭,只見破雲而出的太陽,瞬間便驅散了漫天陰霾,光燦燦的陽光灑下來,仿佛電影里的天堂之光,或許真有這樣的東西也未可知,懷清牽著長安的手道︰“走,姐姐帶你去看爹娘……”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9 10:39 PM

第87章

    不日,皇上的聖旨下來,為陳延更正名,追封吏部尚書,其夫人封贈節烈夫人,其子適齡可入太學,這道聖旨算是天大的恩賜了,追封尚書,節烈夫人還罷了,長安將來可入太學,就等于有了板上釘釘的錦繡前程,進了太學起點高,將來出仕為官,自然也比旁人容易的多,雖說陳大人的命沒了,卻可封妻蔭子也算不幸中的萬幸了。

    陳延更是兗州府人士,自然不能葬在揚州,擇了吉日,劉成帶著長安扶靈回鄉,懷清不放心,叫牛蒡跟著去了。

    望著船漸行漸遠,懷濟嘆口氣道︰“想起當初在鄧州府初遇陳兄的時候,竟仿佛一場夢。”

    懷清道︰“陳大人是為了江南的鹽稅案去的,哥查清此案,將貪官繩之以法,陳大人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懷濟點點頭,卻道︰“左明海雖收押,邱顯臣卻把陳大人的死推到了鹽幫頭上,若果真有鹽幫參與就更難辦了。”

    懷清道︰“鹽幫雖是江湖幫派,卻已有數百年,怎會不知民不與官斗的鐵律,更何況,陳大人一死對鹽幫毫無利處,鹽幫根本沒有殺害邱大人的動機,倒是邱家兄弟,陳大人屢次上奏鹽稅之事,且阻攔鹽商偷販私鹽,江南有這麼一位臬台大人,之于邱家兄弟就是眼中釘肉中刺,自然要除之後快,而邱明臣能做到兩江總督的位子,自然陰險狡詐老謀深算,殺了陳大人,會讓皇上拿住把柄,借機徹查江南的鹽稅案,故此邱明臣不會如此蠢,倒是邱顯臣,雖是江蘇巡撫,卻急功好利,這凶手背後的指使之人,應該是邱顯臣。”

    懷濟道︰“便知是他,無憑無據能奈他何,若是能找到那個殺人的凶手就好了,卻,邱顯臣既然敢動手殺人,必然已想好後路,弄不好那個凶手已被他滅了口。”

    懷清略沉吟半晌道︰“從陳大人的傷來看,凶手出刀狠絕,一刀斃命,可見是個專業的殺手,若是殺手,自然知道邱顯臣會滅口,倒不見得會死。”

    懷濟道︰“便沒死,也是江湖人,這天大地大的往何處尋他?”

    懷清道︰“咱們尋自然費勁,若是交給鹽幫或許容易些。”

    鹽幫?懷濟忙搖頭︰“鹽幫自來跟官府無交集,怎會幫這個忙?”

    懷清道︰“不是幫忙,此事也是為了鹽幫,邱顯臣敢把殺害陳大人的罪名推給鹽幫,想來跟鹽幫的矛盾激化已久,千方百計的想尋機會除掉鹽幫,出于自保,鹽幫也得幫這個忙。”

    懷濟道︰“便如此,如何聯系鹽幫,莫非哥要去鹽幫總堂口去不成。”

    懷清道︰“哥是朝廷命官,若去鹽幫給邱家兄弟拿住把柄,恐要參哥哥一個勾結鹽幫意圖不軌之罪。”

    懷濟愁鎖眉頭,懷清道︰“哥別愁,小妹跟鹽幫的幫主夫人能說上話,傳個話過去卻不難。”

    懷濟聞言大喜︰“若能找到凶手,就好辦多了。”

    懷清道︰“姚文財審的如何?”

    懷濟搖搖頭︰“姚文財不認,又不好用刑。”

    懷清道︰“認了逃不過一死,若不認,邱家兄弟在外必然想招兒撈他,或許能活命,他自然不認。”

    懷濟道︰“已經審了三天,若姚文財再不認,恐要麻煩。”

    懷清道︰“哥不如請六皇子審他。”以懷清對慕容曦的了解,幹別的不見得成,收拾個人那絕對拿手。

    慕容曦進來,斜眼瞟了眼姚文財︰“怎麼著,聽說姚會長不吃不喝的,這是打算絕食不成。”

    姚文財哼一聲道︰“姚某乃揚州良商,張懷濟羅織罪名冤枉姚某,姚某不服,有本事就把姚某關到死,只姚某有出去的一天,定去京城告御狀。”

    慕容曦嗤一聲樂了︰“這都三天沒吃沒喝了,還有這麼大精神兒,莫非是因為姚會長身上的肉多能抗,你是不是良商爺不知,爺倒是知道你行賄左明海,這個可有左府的大管家左亮做證,你還想抵賴不成。”

    姚文財冷笑一聲道︰“六皇子想怎麼說都成,姚某行得正,做的正,不怕人誣告。”

    “行得正,做得正,你這臉皮真夠厚的,爺不跟你廢話,你不是要絕食嗎,成,爺這兒看著你絕,來人,這都快晌午了,爺的午膳呢,趕緊的擺這兒來,爺可比不得姚會長,一身肥肉能抗好幾天,一頓不吃爺都心慌。”

    慕容曦一句話,後頭上來十來個人,先抬了一張軟榻過來,慕容曦靠坐在上頭,又上來倆人搬了張八仙桌放到前頭,接著就是食盒,雞鴨魚肉,山珍海味,擺了滿滿一桌子,最末了,上了一壺酒。

    慕容曦就開吃了,一口菜,一口酒,砸吧砸吧滋味兒,吸溜一口,吃的那叫一個香,姚文財就覺嘴里頭直冒酸水,說是絕食,這三天可沒斷了有人給他送吃食。

    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就算葛連升如今投奔了張懷濟,可底下的這些典吏,獄卒,衙差,哪一個沒拿過姚文才的好處,平常想往上頭巴結,都找不著道兒,這送來了還能不好好伺候著,往上頭報是不吃不喝,實際上,三餐茶飯一頓不少。

    今兒六皇子往這兒一戳,自然沒人再敢送飯了,別看姚文財一身肥肉,一頓不吃也有點兒受不住,盯了慕容曦一會兒,索性盤腿坐下,閉上眼,一副老僧入定的樣兒。

    慕容曦也不搭理他,自顧自的吃,吃完了,叫人撤下去,上了茶,靠在軟榻上,一邊兒消食,一邊兒喝茶。

    姚文財可是吃主,那茶香一股子一股子的飄過來,他一聞就知道正是今年的極品龍井,閉上眼,嗅覺更靈敏,姚文財只覺口干舌燥,猛地睜開眼,正對上慕容曦的目光。

    慕容曦撇了撇碗里里浮沫看著姚文財︰“爺這兩天正愁沒個清靜地兒呢,這兒挺好,爺這輩子還沒見過絕食的,如今正好見識見識,姚會長你可千萬得頂住了啊,別叫爺失望。”

    姚文財臉都綠了,慕容曦打了個哈切,歪在軟榻上睡了一覺,到了晚上接著來,吃了晚上飯,姚文財琢磨還能不走嗎,沒想到,外頭幾個人抬了一架拔步床來。

    慕容曦看著他道︰“姚會長放心,你在這兒一天,爺陪著你一天,你要是真餓死了,爺給你收屍。”

    姚文財只覺眼前一黑,咚一聲暈了,等姚文財再醒過來的時候,就見前頭兩個雪白的大饅頭,餓的眼都藍了,還顧得上什麼,抓起來三口兩口就吞了下去,吃完了,端起旁邊的一碗水咕咚咕咚喝了干淨。

    肚子里有了點兒底兒,方想起來自己在哪兒,抬起頭正對上慕容曦的眼楮,慕容曦笑了一聲︰“好不好吃?爺還以為姚會長的骨頭有多硬呢,鬧半天,餓兩頓就挺不住了。”

    姚文財道︰“你,反正姚某沒行賄。”

    慕容曦點點頭︰“行啊,爺信你,不過,你可知你剛吃的什麼?”

    姚文才一愣︰“什,什麼?不就饅頭嗎。”

    慕容曦點點頭︰“是饅頭沒錯,不過饅頭里可有夾心,爺下了毒。”

    姚文財一聽嚇的臉都白了,忙扣嗓子眼兒想往外吐,哪兒吐得出來啊,姚文財怕起來,指著慕容曦道︰“你竟敢毒害姚某。”

    慕容曦不在意的道︰“毒害你怎麼了,你是不是忘了爺是誰,爺是有名兒的胡作為非為,別說你一個鹽商,就是朝廷命官,爺弄死一個倆的,能怎麼著,爺可是大燕的皇子,誰能治爺的罪。”

    姚文財一張肥胖的臉氣的紅了又白,白了又紅,指著慕容曦︰“你,你……”你了半天卻說不出一句整話。

    慕容曦笑了一聲道︰“不過呢,你要是老實交代了,爺倒是考慮留你一條生路。”姚文財眼珠子轉了幾轉,呵呵呵笑了起來︰“六皇子當姚某是嚇大的不成,不過一死罷了,有何懼?姚某若冤死,想來天下鹽商也不會袖手旁觀。”

    慕容曦豎起大拇指︰“好,爺就說堂堂江南第一鹽商,不至于慫成這樣兒,怎麼也得有點兒骨氣,爺佩服有骨氣的,那咱們就瞅著,到底你能抗到什麼時候。”說著不再搭理他,到床上睡覺去了。

    姚文財一開始挺害怕,後來發現沒什麼感覺,心說慕容曦不定是嚇唬自己呢,就算他是皇子也不能草菅人命啊,放了心躺下睡了。

    可半夜卻給癢醒了,姚文財睜眼一看,魂兒都快沒了,渾身上下起了一層紅疙瘩,密密麻麻癢的不行,剛要撓就聽慕容曦道︰“別說爺沒提醒你,要是撓破了可就沒救了,到時候渾身潰爛而死,恐連你娘都認不出你是誰。”

    姚文財一聽哪敢撓,恨恨看著慕容曦︰“你,你真下了藥?”

    慕容曦打了個哈氣︰“爺從不打謊,不告訴你了嗎,這會兒是起紅疙瘩,明兒就不知道什麼樣兒了。”

    姚文財道︰“你怎敢如此草菅人命。”

    慕容曦樂了︰“你這種人死一個少一個,有你這樣的人在,我大燕不定得出多少貪官呢,你要是死了,正好爺給江南除了一害。”

    姚文財道︰“水至清則無魚,哪個當官的不貪,若是貪官都該殺,恐大燕再無一個官。”

    慕容曦道︰“這不過貪官用來自我脫罪的借口罷了,十年寒窗一朝顯貴,難道為的就是一個貪字,為官者若上不能忠君,下不能愛民,還不如回家種地呢,貪不是借口,為滿足私欲而至萬千百姓于不顧,如此的官兒有多少就得殺多少,方還我大燕一個清明盛世,父皇一心肅清江南官場,聖意如此,你一個小小的鹽商能阻擋的了嗎。”

    姚文財臉色慘白,頹然坐到地上,慕容曦見他如此,話音一轉,剛要說什麼,忽外頭陳豐進來道︰“爺,兩江總督邱明臣來了。”

    慕容曦心說,早不來晚不來偏這時候來,邱明臣進來瞥了姚文財一眼,跟慕容曦見禮︰“微臣邱明臣參見六皇子。”

    慕容曦笑了一聲道︰“總督大人好閑在啊,這深更半夜的不睡覺,跑牢里頭溜達來了。”

    邱明臣皮笑肉不笑的道︰“六皇子說笑了,只因江南鹽商聯名的狀子遞到了總督衙門,臣若再不理會,恐這些商人鬧起來,哄抬鹽價,到時候可不好收拾,再說,皇上一再說鼓勵良商,姚文財可是江南商會的會長,若是打成冤獄,恐天下商人都要寒心啊。”

    慕容曦道︰“若依總督大人的話,便這姚文財有罪,也不能審,不能關了。”

    邱明臣呵呵笑了兩聲︰“姚會長自來奉公守法,江南每年上繳朝廷的鹽稅,多虧了姚會長才能繳齊,皇上還曾特意批示獎賞,這樣人是我大燕的功臣,該好好安撫才是,怎能關起來呢。”

    慕容曦道︰“左明海的管家交代左府里的三十萬兩銀子,皆是姚文財行賄所得,如今銀子已經起獲,姚文財行賄之罪在身,總督大人莫非要為姚文財脫罪不成。”

    邱明臣目光閃了閃,輕描淡寫的道︰“一個奴才之言罷了,想來為了給他主子脫罪,才胡亂攀咬,且,此案驚動江南鹽商遞送聯名狀,已不緊緊是揚州一府之事,微臣作為兩江總督,當親自查問此案。”

    說著看向慕容曦道︰“六皇子雖是天潢貴冑,卻並非皇上派來江南的欽差,恐不宜插手此案,來人把姚會長帶到總督衙門。”說著跟慕容曦躬身道︰“微臣告退。”帶著姚文財走了。

    陳豐道︰“爺,就讓邱明臣這麼走了啊。”

    慕容曦啪一聲打開手里的灑金扇扇了兩下︰“邱明臣若不跳出來,這出戲還真唱不下去了呢,左明海不過一個小嘍囉,邱顯臣也算不上什麼,真正操縱著江南官場的人是邱明臣。他若不出來參和,想抓他的把柄,還真難,如今他跳出來了,鎮好一鍋燴 。”

    陳豐道︰“懷清姑娘可是讓爺審姚文財,如今姚文財被邱明臣帶走了,姑娘哪兒可沒法兒交代。”

    不怪陳豐這麼說,平常日子他家爺對懷清姑娘那可是言聽計從,說一不二的,如今審個案子把人審丟了,那位能干嗎。

    慕容曦笑了︰“放心吧,那丫頭比爺精多了,若不是為了釣出邱明臣,何至于一個姚文財審這麼多天,就姚文財這樣兒的,一頓板子打下來,保證什麼都禿嚕了,更何況,剛爺那些話也說給他了,他要是明白,想保住身價性命,自然知道怎麼做,看來這江南的鹽稅案,終于望見頭了。”

    懷清第二次踏進河邊的豪宅,範夫人早迎了出來,挽著她的手進了里頭坐下,叫丫頭奉了茶來才道︰“早想請你過來走走,卻又怕你嫌棄我們江湖人性子粗,這才沒敢相邀。”

    懷清道︰“夫人說哪里話來,懷清倒恨不能自己是個江湖人呢,可以行走四方,快意恩仇,該是何等恣意,怎不比束縛于後宅閨閣之中強。”

    範夫人笑了起來︰“當初我一瞧你,就跟我們當家的說,張家這丫頭性子爽利,真該是咱們鹽幫的人,卻不防生在了官宦之家,倒拘了她的性子。”

    懷清道︰“夫人這話極是。”

    兩人說笑了一陣兒,懷清正斟酌如何開口,卻聽範夫人道︰“剛說你是個爽利性子,這會兒就變了,我知你來必然有事,我性子急不好猜,只管說便了。”

    懷清笑了一聲道︰“如此,懷清就直說了,那日陳大人開棺驗屍,想必夫人聽說了。”

    範夫人道︰“雖陳大人任職期間,跟我鹽幫雖有幾次沖突,但我們當家的說,陳大人是難得的好官,清官,只不過在江南恐待不住,卻也沒想到會是如此結果。”

    懷清道︰“陳大人如今雖已正名,案子卻仍未破,殺害陳大人的凶手尚未尋到,懷清也不瞞夫人,邱顯臣口口聲聲說,陳大人之死系鹽幫所為,叫家兄提審幫主。”

    範夫人深深看著懷清道︰“姑娘也覺是鹽幫所為嗎?”

    懷清道︰“若懷清覺得是鹽幫作為,今兒也不用跑這一趟了,雖陳大人跟鹽幫有些沖突,鹽幫也不會傻到背負殺害朝廷命官的罪名,此事之于鹽幫百害而無一利,自然不是鹽幫所為,而就陳大人的傷處來看,能一刀斃命的,恐也不是尋常人,懷清猜是江湖上的殺手,家兄是朝廷命官,江湖上的門路不清楚,更不明白,懷清此來是想請幫主幫個忙,尋到殺害陳大人的凶手,借此找出幕後主使之人繩之以法,背後主使之人若獲罪,江南數年的鹽稅案就能結了,之于鹽幫只有利而無害……”。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9 10:45 PM

第88章

    範夫人站起來道︰“當家的,我就說懷清跟那些當官的不一樣,如何,我沒說錯吧。“

    懷清一愣,急忙站起來,只見里屋的簾子打起,幫主範江走了出來,懷清忙見禮,範江道︰“姑娘不必多禮,江湖人不講究這些,邱家兄弟勾結鹽商販賣私鹽,想讓鹽漕兩幫沿途相護,鹽漕兩幫的幫規頭一條就是不跟朝廷斗,朝廷明令禁止不許販私鹽,他邱明臣知法犯法,一張鹽引不過三百斤鹽,他能走三千斤,甚至三萬斤,所獲利潤跟鹽商分成,再按品級分給江南的大小官員,他自己如此,我鹽幫兄弟為了糊口,不過販了十斤鹽就被總督衙門的人打成了重傷,如今還躺在炕上呢,我鹽幫跟他邱明臣不共戴天,如今殺害朝廷命官的屎盆子,還想往鹽幫身上扣,真當我鹽幫好欺負不成,姑娘放心,此事交于鹽幫,不出十日,在下必然把人找出來交給姑娘。”

    待懷清走了,範夫人道︰“咱們這位府台大人,倒是個大大的清官,來了揚州還不到半年呢,鹽商都不敢走私鹽了。”

    範江道︰“皇上決意肅清江南官場,邱家兄弟作惡多端,已是窮途末路,卻還想著把鹽幫拽下去,實在陰險,不過,張懷濟此舉雖合了聖意,卻得罪了江南的大小官員,皇上便肅清官場,也不可能把江南的官都殺了,留下來的,怎能不懷恨在心,張懷濟只要在官場一天,就不可能沒有把柄,一旦讓這些人捏住把柄,張懷濟這個官能不能當下去真難說。”

    範夫人道︰“我卻不這麼認為,若沒有他妹子,張懷濟這個揚州知府也當不成這樣,葛連升的老娘是這丫頭治好的,葛連升前頭中的炭毒,也是拜這丫頭所賜方能痊愈,若不是有這兩個救命之恩,葛連升如何肯倒戈相向,若無葛連升幫忙,張懷濟這個揚州知府就是空架子,恐怕寸步難行,且,這丫頭跟六皇子的關系可不一般,說不定將來就是王妃,那些官便再恨張懷濟,有這丫頭在,也不能把張懷濟怎麼著了。”

    範江道︰“你當是咱們江湖呢,不講究出身,只說一個義字,皇子娶妃最看重的是門第,以張家丫頭的出身門第,側妃都難,更不要說正頭王妃了,想都別想。”

    範夫人嘆道︰“若如此說,這丫頭的難還在後頭呢。”

    果然,鹽幫的辦事效率高,不出十日便尋出了殺害陳大人的殺手,殺手叫路大勇,是殺手門的叛徒,方才接了這個活兒,殺人之後恐邱顯臣滅口,跑到山里貓了起來,多虧鹽幫兄弟多,才尋出他來。

    路大勇歸案,並未進揚州大牢,而是囚禁于陸府,讓六皇子的侍衛看著,另一頭左明海卻中毒了。

    左明海羈押在大牢里,這毒中的實在蹊蹺,葛連升怕人再出事,把左明海從牢里提出來送去了陸府,畢竟如今六皇子這兒最穩妥。

    葛連升使人給懷清送信的時候,余雋正好在,上回葛連升中炭毒,正趕上慶福堂有事兒脫不開身,錯過了好機會,如今怎肯放過,顛顛兒的跟著懷清來了。

    巧也巧在,這左明海中的也是炭毒,這個法子中毒的人,死亡率雖不高,卻大多數都會變成傻子,既滅了口,又無聲無息,怪不得邱家兄弟屢試不爽。

    懷清看了左明海的癥狀,跟當初葛連升大同小異,或許大牢里四下撒氣漏風,左明海的癥狀還更輕一些。

    懷清這才放了心,先用補氣扶正,化痰開竅之方,三劑後再瞧,神智已清,說話如常,能下床走動了,食欲也增強不少,卻仍有頭痛頭眩之癥,時而傻笑,懷清便讓余雋去給他號脈。

    余雋巴不得有這麼個案例,讓自己長長見識,忙過去認真瞧,一遍瞧脈,一邊兒看病人舌苔,過了會兒方跟懷清道︰“舌質晦暗轉為稍紅,苔薄黃,脈弦數有力。”

    懷清問旁邊的小廝︰“夜里可有遺尿?”

    小廝答道︰“遺了兩回。”

    懷清點點頭,本要開方,見余雋眼巴巴盯著自己,不禁好笑,開口解說︰“剛你所說脈象舌苔,證明正氣恢復,淤血亦除,卻有遺尿,這是腎陰虧損,水不涵木,以致肝陽偏亢之癥,該用……”

    懷清還沒說完,余雋接口道︰“該用養陰平肝,補腎通竅之法。”

    懷清點點頭,提筆寫下一方遞給他,余雋一看,見是,沙參三錢,荷葉三錢,生地無錢,杭芍三錢,牡蠣一兩二錢,益智仁二錢,菟絲子二錢,黃芩二錢,菖蒲二錢,水煎服,此正是養陰平肝補腎通竅之良方。

    懷清道︰“此方吃三劑,遺尿該沒了,若仍有肝陽上亢之表癥,便要重于平肝潛陽,仍是這個方子去沙參,牡蠣,益智仁,菟絲子,菖蒲,再加天麻二錢,石決明五錢,竹葉二錢,甘草一錢,此毒可解。”

    余雋想了一會兒拍手道︰“此方甚妙,竟想不出再比這方子更適合的了,你這丫頭的醫術又見增長了。”

    懷清搖頭道︰“哪是我的醫術,多虧了你給我的那本醫案,瞧了這位蘇太醫的方子,懷清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蘇太醫才可稱得上神醫,可惜死了,若活著,我倒想拜他為師。”

    余雋笑道︰“你算了吧,雖說蘇毓敏的醫術的確神乎其技,你卻也不差,且,你與他用藥的手法很有些像,故此,當初我才疑心你與他有什麼淵源。”

    很像嗎?懷清翻開那醫案看了看,雖是匆促謄抄,卻也抄的極全,且不止自己要看的那個解毒之案,舉凡這位蘇太醫留下的醫案,慕容罡都給她抄了一遍。

    想起慕容罡,懷清忍不住拿出荷包里那枚小印來擺弄一會兒,尋了印泥出來,沾了按在紙上,在旁邊寫了一個清,兩相對比,不禁失笑,把紙團了丟到一邊兒。

    翻過這頁醫案,卻忽被一個案子吸引,是中毒的案子,劇毒鶴頂紅,上頭記載著並未救治成功,後頭卻有一行小字,從墨跡深淺來看,像是後來記上去的,寫著︰若行針,將毒逼在一處,慢慢解之可保性命無虞。

    看到這行小字,懷清腦子里卻忽劃過一個影子,記得那年在桑園村,見過一個燒傷中毒的老人,燒傷?中毒?余雋說過當年淑妃一案,太醫院院正蘇毓敏獲罪關于天牢,後天牢失火,蘇太醫葬身火海,若當年那場大火中蘇毓敏僥幸生還,會不會……

    懷清給自己這個想法嚇到了,那個老丈若是僥幸得生的蘇太醫,為什麼會去桑園村自己家的老宅,說是爺爺給他瞧病,以他的醫術,哪里還用得著別人出手,若他都不能治的病癥,也唯有一死了,莫非他跟張家有什麼關系嗎,不,不可能,張家跟太醫根本八竿子打不著。

    而且,那個人也不一定就是蘇毓敏,這一切不過是自己瞎猜的罷了,懷清搖搖頭,也再沒心思看醫案,合上上床睡覺去了。

    左明海終于緩了過來,心里頭這個恨啊,暗道,邱家兄弟夠狠的,這是要滅口啊,自己總歸不過一死,死了也不能讓他們兄弟好過。

    想到此,跟旁邊的小廝道︰“去請六皇子,我有要緊話兒說。”

    張懷濟跟葛連升伴著慕容曦一塊兒過來的,左明海看見葛連升,心里不禁暗暗嘆息,還是葛連升這廝精啊,一看勢頭不好,立馬倒戈,跟張懷濟站在了一頭,就算前頭有些舊惡,幫著張懷濟破案有功,將來大不了功過相抵,人家一點兒事兒都沒有,自己呢,人贓俱獲,百口莫辯,還差點兒被邱家兄弟滅了口,這人比人真得死。

    慕容曦往椅子上一坐,看了左明海一眼︰“怎麼著,左大人想開了?”

    左明海忽升起一個奢望,開口道︰“若我全招出來,能不能保在下一條命。”

    慕容曦目光一閃道,︰“左明海,你自己做過什麼,自己應該相當清楚,若按律法,夠你死一百次的,便皇上一顆仁心也有底線。”

    眼瞅著左明海眼里的光芒隱沒,慕容曦話音一轉道︰“不過呢,你若老實交代幫著除了江南的逆臣,也算立了一功,便不能保你的命,爺倒是可以替你說個情兒,赦了你兒子,也給你左家留下一支香火,省的斷子絕孫。”

    左明海猛地抬起頭︰“六皇子此話當真?”

    慕容曦嗤一聲︰“怎麼你們這些人總愛問爺這個,再說一遍,爺從不打謊。”

    左明海這才道︰“預提鹽引的一千萬兩銀子算什麼,真正的大頭是販私鹽所得,每張鹽引三百斤,卻可走三千斤鹽,多走了十倍的私鹽,一綱鹽是二十萬鹽引,江南每年走的何止一綱鹽,正是鹽引不夠使了才賄賂鹽官,預提下一年的鹽引,以至寅吃卯糧,這中間的鹽稅不過區區一千萬兩銀子,販賣私鹽所得何止千萬之數。”

    說著看向懷濟︰“張大人曾任南陽知縣,該知道邱家去年新修了祖墳,還有許克善,許克善雖不是江南的官兒,卻一樣拿著每年私鹽的分紅銀子,大人可知其中原因?”

    懷濟一愣︰“許克善跟此案有牽連?”

    左明海道︰“豈止有牽連,當初南陽縣山匪劫稅銀一事,便是邱顯臣授意的,邱顯臣貪婪無度,打起了朝廷稅銀的主意,跟許克善私下商量好,劫了稅銀五五分成,後許克善壞事,邱明臣數落了邱顯臣一頓,使人弄死許克善滅了口,火才沒燒到江南來,許克善壞事之前,邱家兄弟每年都往南陽運送金銀,許克善做了幾年南陽守備,邱家兄弟便運了幾年的金銀,直到張大人到南陽任知縣,剿了山匪,邱明臣為求謹慎才沒再運,而去年卻遣人回去修墳,人家祖墳里埋的都是祖宗,他邱家祖墳里埋的卻是金銀,邱家兄弟此事做的甚隱秘,修了墳後,那些人都給邱家兄弟滅了口,僥幸跑出來一個,給我遇上,才知這些事兒。”

    懷濟愕然︰“你是說邱家貪的那些銀子都在南陽?”

    左明海道︰“邱顯臣是個草包,邱明臣卻老謀深算,早就防著皇上徹查江南的鹽稅案了,怎會把金銀放在身邊,如此,便將來壞了事,抓不住證據,也不能輕易定罪。”

    六皇子點點頭道︰“的確老謀深算,爺竟不知當初南陽的許克善還跟江南的鹽稅案有牽連。”

    左明海道︰“何止南陽,京城六部也有邱家兄弟的耳目,不然,陸興怎會死在大理寺的天牢中,許克善又怎會給人滅了口。”

    慕容曦道︰“邱明臣果真膽大包天。”叫人把左明海招供的這些記下來讓他畫押,留為證據。

    這里剛料理清楚,陳豐進來低聲道︰“恐江南有變,老奴探得江蘇布政司正暗暗調動兵馬。”慕容曦道︰“邱明臣這是知道事情敗露,想狗急跳牆,不過一個看家的奴才罷了,竟敢造反不成,爺就不信收拾不了個奴才,他既然先動了,咱們也不能挺著。”

    說著,從腰里拿出一塊東西,左明海驚呼一聲︰“調兵的虎符。”

    慕容曦笑了︰“算你醒悟的快,爺離開京城那天,父皇就把這個交給了爺,只他邱明臣有異動,當即拿下,這江南天高皇帝遠,終究是我大燕的江南,他邱明臣想弄個小朝廷,做夢。”

    說著遞給陳豐︰“速去調集兵馬,明日爺在兩江總督府等著。”

    陳豐領命而去,慕容曦看向懷濟︰“張大人,當初在南陽爺可在引鳳樓唱了一出除奸記,如今在江南,爺也不能就這麼無聲無息的不是,既他邱明臣搭了這麼大的戲台,爺若不捧場,多沒意思,這檔子熱鬧,爺算又趕上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9 10:51 PM

第89章

    兩江總督府內,邱明臣來回走了數趟,見邱顯臣進來忙問︰“姚文財如何?”

    邱顯臣搖搖頭︰“郎中來了十幾個,都不知是何病癥,問姚文財可是慕容曦下毒,卻也矢口否認。”

    邱明臣冷笑一聲道︰“姚文財這只老狐狸,不定已被慕容曦說動了心思,要當牆頭草呢。”

    邱顯臣道︰“姚文財跟咱們合作多年,若是咱們事敗,皇上又豈會放過他。”

    邱明臣道︰“這話兒就難說了,帝王之術莫不在于取舍有度,當年為了北征平亂,皇上才由得咱們哥倆在江南折騰,因為得用江南的鹽稅做軍費,如今北亂已平,江南自然就成了皇上的心腹大患,皇上當初既動了許克善,就是要動江南,才先派了陳延更跟夏士英,後來了張懷濟,且把六皇子遣來江南,明著是讓六皇子來做買賣,暗里還是沖著你我來的,恐你我兄弟此次難逃一死。”

    邱顯臣咬咬牙道︰“既如此,咱們不如一搏。”

    邱明臣一震︰“你的意思莫不是……”

    邱顯臣道︰“既終逃不過一死,不如舍了身家性命跟他拼了,哥哥是兩江總督,江南的文武官員都在咱們的掌握之中,要銀子有銀子,要兵有兵……”邱顯臣話未說完,他哥掄起胳膊就給了他巴掌,打的邱顯臣眼前直冒金星。

    邱明臣指著他道︰“你,你想造反?”

    邱顯臣捂著臉頗委屈的道︰“不造反難道要坐以待斃,如今證據可都鑽在張懷濟跟慕容曦手里,且,我剛得了信兒,路大勇被範江拿住送給了慕容曦,左明海又在他們手里,姚文財等一眾鹽商還不是牆頭草,咱們兄弟得勢的時候言聽計從,如今一見勢頭不好,一個個恨不能撇清干系自保,大哥若不造反,哪還有第二條路可走。”

    邱明臣道︰“你就不想想爹還在京城,造反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邱顯臣道︰“大哥怎糊涂了,就憑如今張懷濟跟慕容曦手里的證據,你我兄弟也絕難活命,與其讓皇上殺頭滅族,不如咱們先造反,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邱明臣踉蹌的退了一步,頹然坐在椅子上︰“當年我離京之時,皇上握著我的手殷殷囑托之言尚在耳邊,作為臣子不能忠君,作為人子不能盡孝,我邱明臣還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邱顯臣道︰“大哥便想死,難道就不想想姪子,他才多大,更何況,如今縱大哥一死恐也難保清名,皇上千方百計的要肅清江南官場,怎會放過哥哥,便大哥一死,這罪名也必然扣在大哥頭上,與其如此何必要死,不為自己,也要為咱們邱家的兒孫想想,難道大哥忍心看著邱家斷子絕孫不成。”

    邱明臣目光一厲,忽指著他道︰“我當初就說,適可而止,適可而止,若不是你等貪得無厭,打朝廷稅銀的主意,如何會有今日的禍事。”

    邱顯臣臉色一僵︰“便顯臣有錯處,莫非大哥以為皇上會放過咱們哥倆不成,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這個理兒不用弟弟說給大哥吧,大哥位列兩江總督,官高權重,朝廷用兵之時用得著大哥,皇上自然能忍,如今天下太平,大哥這個兩江總督早就成了皇上的眼中釘肉中刺,不除不足以後快,皇上既然卸磨殺驢,大哥造反有什麼不對。”

    邱明臣嘆口氣︰“終究做了不臣之人。”

    邱顯臣見說動大哥,忙道︰“既要造反,頭一個就拿慕容曦祭旗,明天正是大哥的壽日,不如在總督府擺宴,遍邀江南官員,到時候先殺張懷濟後斬慕容曦,大哥,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若事成,咱們兄弟也是真龍。”

    張懷濟拿著貼子道︰“邱明臣已存不臣之心,這宴無好宴啊,六皇子謹防邱家兄弟狗急跳牆。”

    慕容曦嗤一聲道︰“爺給邱明臣一百個膽兒,他敢動爺一下試試。”

    懷清道︰“我也去。”

    慕容曦眉頭一皺︰“不成。”

    懷清挑眉看著他︰“我怎不能去?”

    慕容曦道︰“這可是鴻門宴,回頭邱家兄弟狗急跳牆,動了手,到時候刀劍無眼,傷了你怎麼好。”

    懷清笑了︰“剛你不還說邱明臣沒這樣的膽子嗎。”

    “呃……”慕容曦摸了摸鼻子咳嗽一聲,他那是給自己壯膽呢好不好,此一行不亞于龍潭虎穴,他哪舍得讓這丫頭涉險呢。

    懷清一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的什麼︰“放心吧,到時候我一準躲在六皇子跟哥身後。”

    慕容曦嘆口氣道︰“早晚爺的頭發得白了,操心啊。”

    噗嗤……甘草忍不住笑出聲,懷清臉一紅,白了他一眼,心說,上回在南陽引鳳樓的熱鬧自己就沒趕上直播,這回自然不能錯過。

    今夜兩江總督府燈火通明,前廳內大開筵宴,招待江南的大小官員,懷清跟在慕容曦懷濟身後,剛下車,就見邱明臣迎了上來。

    見了慕容曦拱手道︰“六皇子賞光,鄙府蓬蓽生輝啊。”

    慕容曦道︰“邱大人的五十大壽,爺若不來捧場,恐說不過去。”寒暄過後入內坐了首席。

    懷清掃了一眼周圍,江南的官員來的真叫齊全,一個個坐在哪兒,面上帶著笑,眉宇間卻都心事重重的。

    想想也能理解,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這些江南的官也該站隊了,若站在朝廷一邊兒,又要糾結過去貪的銀子,怕皇上秋後算賬,落個丟官罷職還好說,恐怕身家性命也難保,若站在邱家兄弟一頭,那就是造反的逆臣,可是誅九族的罪過。

    這些人得多是科舉出仕,雖說貪字當頭,干了不少壞事,骨子里還有些許文人的執拗,當個貪官容易,若真讓他們造反卻難上加難,所以,今兒這個鴻門宴無異于把這些人架在火上烤。

    慕容曦唰的打開手里的折扇,扇了兩下道︰“來的人真不少啊,爺瞧著江南的官兒都來了吧,這要是一鍋燴了,江南的百姓可樂了,從此江南的衙門里再沒貪官了。”

    噗……夏士英剛喝進去的茶差點都噴了,忙咳嗽兩聲掩飾過去,懷清也忍不住想笑,慕容曦這張嘴真是陰損非常,這一句話把江南的官兒都罵進去了。

    邱明臣臉色有些不好看,呵呵笑了兩聲︰“六皇子說笑了。”

    慕容曦卻道︰“爺可不是說笑,邱大人今兒把江南的官兒都請來,是給大人過壽呢,還是別有居心就難說了。”

    “你……”邱顯臣臉色一變,剛要發作,啪就挨了一巴掌,慕容曦甩了甩手︰“這是爺教教邱大人什麼是上下尊卑,你邱顯臣不過一個江甦巡撫,做的是我大燕的官,當的是我慕容家的奴才,敢指著爺的鼻子說話,誰給了你這麼大的膽子,還是說想造反?”

    邱顯臣捂著臉,正要說什麼,給邱明臣喝住︰“六皇子說的是,以下犯上該當有此教訓。”

    “大哥……”邱顯臣就不明白,都說要造反了還這麼受慕容曦的氣做什麼,卻見大哥的臉色沉的嚇人,不敢再說什麼悻悻然退到一邊。懷清還是頭一回見慕容曦耍橫,能橫的如此渾然天成,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這一個插曲把江南各位官員看的心驚膽戰,早就明白的,心里跳的跟得了心髒病似的,琢磨今兒晚上不知能不能保住這條命呢,剛明白過來的,心都涼了,這就是鴻門宴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們這些官怎麼選都是錯。

    一時上了酒菜,邱明臣端起酒杯來道︰“各位大人光臨寒舍,喝一杯明臣的壽酒,明臣這里謝各位了。”

    說著一仰脖乾了,又倒了一杯,忽的朝著北邊跪下頗有些激動的道︰“皇上,萬歲,當年明臣來江南之時,皇上說過得話,明臣歷歷在目,明臣……”說著竟有些哽咽。

    懷清在一邊看著,覺得這些當官的也真不容易,不管官當的如何,頭一樣得會演戲,尤其這邱家的人,前頭的邱閣老也是這般,說的比唱的還好聽,實際卻一肚子壞水,要不生出這麼倆混蛋來呢。

    邱明臣還未說下去,慕容曦卻接過話頭道︰“邱大人可知爺離京前,父皇說了什麼?”

    邱明臣一愣︰“皇上說了什麼?”

    慕容曦看著他道︰“父皇說明臣坐鎮江南十數載,便沒功勞也有苦勞,當年他離京之時,朕與他約定,朕當明君,他為良臣,父皇讓爺問問大人,如今十幾年過去,不知大人可還記得當年之約?”

    邱明臣頓時面有愧色,邱顯臣一見不好,忙道︰“皇上若記得大哥之功,又怎會心心念念的除掉大哥,飛鳥盡,良弓藏,皇上若不仁,休怪我等不義,有道是官逼民反,我們兄弟也不能坐以待斃。”

    慕容曦冷笑一聲︰“官逼民反,倒要問問邱大人,你算是官還是民?你從科舉出仕,在我大燕為官數十載,就是為了今日的不臣之心嗎,你邱顯臣高官厚祿怎麼來的,你是不是忘了,當的是我大燕的官兒,食的是我慕容家的俸祿,吃著主子,喝著主子,到頭來還想造反,邱顯臣,狗都知道忠心護主,你連個畜生都不如,還敢在爺跟前狂吠,說什麼官逼民反,這話說出去,豈不要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你……”邱顯臣一張老臉漲得通紅︰“慕容曦,你再說什麼也晚了,今兒我們兄弟就要殺你祭旗,來人把慕容曦給我拿下。”

    邱顯臣一句話,外頭呼啦啦進來數十甲冑鮮明的兵,人人手中拿著長矛,帶頭的正是江蘇布政使岳曾,手里明晃晃的寶劍指向慕容曦。

    夏士英先一步擋在跟前︰“岳曾,你大膽,想要造反不成。”

    岳曾道︰“不造反也活不成,還不如造反,或許有一線生機。”

    夏士英臉色一沉︰“只要我夏士英在,豈容你放肆。”說著腰上寶劍出鞘,一道寒光架住岳曾的劍。

    邱顯臣道︰“磨蹭什麼,還不給我一起上。”當兵的剛要往前擁,葛連升厲聲喝道︰“此是六皇子,你們當的是大燕的兵,如何聽逆賊之言,造反可是殺頭滅族之罪,莫非忘了你們的家里的父母兄弟。”

    邱顯臣道︰“休聽他一派胡言,不造反也是死,索性反了,先殺了慕容曦,再殺上京城,你們一個個都是開國的功臣。”

    懷清開口道︰“皇上早有旨意,江南一案只追究主犯,其余眾人從輕發落,六皇子,在下說的可是。”

    慕容曦心說,這丫頭瘋了,假傳聖旨的事都敢做,不過這話父皇的確交代過,卻也瞪了她一眼道︰“父皇的確有此口諭。”

    慕容曦此話一出口,那些兵一聽能保住命,都猶豫了,正猶豫的功夫,忽外頭馬嘶之聲不絕于耳。

    管家蹬蹬蹬從外頭跑進來︰“總督大,大人,外頭來了數萬兵馬,高舉火把說是來捉拿造反的逆臣。”

    邱家兄弟臉色慘白,布政司岳曾一愣的功夫,夏士英出腳踢掉他手里的寶劍,反身把他擒下。

    邱顯臣見事敗,忽的沖上來,眾人都以為他是想趁機對六皇子不利,殊不知,他卻是沖著懷清來了。

    懷清也是沒想到邱顯臣會對自己下手,一疏忽給他抓住,一把匕首橫在她脖子上,見慕容曦臉色大變,邱顯臣道︰“慕容曦,想要這丫頭的命,就給我退後,退後,啊……”話音未落就聽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只見眉心處插著一只弩箭,一箭斃命,深可見骨,可見用弩之人箭法如神,而這只弩箭射來的方向,眾人齊齊看向外面,只見火把映照中走出一人。

    懷清愣愣看著他,竟是慕容罡,慕容罡把弓弩遞給旁邊的可喜,手里的聖旨打開︰“邱明臣接旨,念在邱明臣在江南十數年之功,罷免兩江總督之職,著六皇子押回京候審。”邱明臣噗通跪在地上︰“罪臣接旨,吾皇萬歲萬萬歲。”

    慕容罡掃了眼四周︰“至于其余官員,父皇也有口諭,主動交代的,不追舊惡。”

    懷清愕然看著他,雖剛才情急之下,自己說從輕發落,卻也沒想到皇上竟然來了個不追舊惡,這不是從輕發落,這根本是睜只眼閉只眼的放過去了。

    慕容罡目光一閃跟慕容曦道︰“六弟,父皇招了雲貴總督進京,想來不日便到京城。”

    慕容曦臉有喜色︰“果真嗎?”

    慕容罡點點頭︰“四哥還能哄你不成,且,邱明臣一案事關重大,父皇想親審,六弟還是不要耽擱了,即刻啟程吧。”

    慕容曦點點頭,伸手拉過懷清到一邊兒道︰“看來爺又要回京了。”

    懷清道︰“雲貴總督是你的……”

    慕容曦道︰“是爺的舅舅。”

    懷清點點頭,怪不得慕容曦一聽雲貴總督進京那麼高興呢,慕容曦道︰“本來還想把咱們那個館子開起來呢,如今看來還要再等等了。”

    懷清點點頭︰“你先回京見你舅舅吧,這事兒不著急。”

    慕容曦瞥了眼慕容罡,湊近懷清低聲道︰“爺雖不在江南,你這丫頭也給爺安分些,尤其不可與四哥走的過近。”懷清白了他一眼,卻還是點點頭。

    慕容曦當夜便押著邱明臣回京了,慕容罡留下來收拾殘局,有些官能既往不咎,有些官卻萬萬不能放過,例如江蘇布政使岳曾,都沒等皇上御筆勾決,直接問斬,抄家滅九族。

    皇上的手段的確了得,一則軟,一則硬,輕飄飄就把江南的鹽稅案結了,江南的眾多貪官,把貪污的銀子往上一交,就算完事了,該當官的還當官,懷濟這個把江南官場攪的天翻地覆的揚州知府,皇上也沒賞。

    懷濟倒沒什麼,懷清心里真有些想不通,以至于慕容罡來府衙多次,懷清也沒跟他見上一面,甘草偷瞄了她一眼,低聲道︰“少東家清姑娘去憩閑閣呢。”

    懷清揮揮手︰“不去。”余雋哪是請她,分明就是為了慕容罡。

    甘草道︰“姑娘何必如此,說起來,四皇子可是姑娘的救命恩人,那天在總督府若不是四皇子一箭射過來,邱顯臣手里那匕首歪一歪,姑娘的命可就沒了,于情于理,姑娘也該謝謝四皇子的救命之恩。”

    懷清放下手里的書,看向她︰“甘草,你是希望你家姑娘腳踩兩條船嗎?”

    甘草低下頭︰“奴婢沒這個意思。”

    懷清嘆口氣道︰“如今想來,前頭跟四皇子卻有些接觸過多,畢竟男女有別。”

    甘草道︰“姑娘何時在意過什麼男女有別了。”

    懷清道︰“以前可以不在意,以後卻該在意了。”

    甘草道︰“是因六皇子。”

    懷清道︰“君子一諾千金,我雖不是君子,也該信守承諾,既答應了慕容曦,就跟四皇子撇清些的好,以免誤會。”

    甘草道︰“那奴婢去回了少東家。”

    懷清道︰“等等。”說著去里屋拿出裝小印的荷包遞給她,這些交給余雋,他知道該怎麼辦,甘草點點頭,知道這東西一還回去,姑娘跟四皇子就真撇清了……。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9 10:59 PM

第90章

    余雋把荷包遞給慕容罡低聲勸道︰“表兄,我看還是算了吧,天涯何處無芳草呢。”

    四皇子接過荷包沒說什麼。

    余雋端詳他半晌兒小心的道︰“表兄你還好吧。”四皇子點點頭︰“我很好,明天我也該回京了。”

    次日一早,慕容罡出了揚州城,撥開窗簾回頭望了望,不禁嘆了口氣,可喜道︰“爺,您真放得下懷清姑娘啊。”慕容罡沒說話,半晌兒方道︰“蘇毓敏之事不可萬萬對人言。”

    可喜道︰“奴才省的。”

    雖說早有懷疑,可真查出來也讓人心驚不已,誰能想到張懷清有可能是蘇毓敏的孫女,太后曾親自賜名的蘇元容,說起這事,不得不說蘇毓敏老謀深算,估計知道自己的結果,故此一早就安置好了退路,淑妃還沒出事呢,蘇毓敏就把自己孫女送走了,至于送到哪兒,誰都不知道。

    且蘇毓敏也並沒死,當年天牢失火,他借機逃了出去,義莊周圍有個老漢曾救過一個燒傷之人,言道,那人燒傷的甚為嚴重,都看不出人樣兒了,當時救了他,後來是他自己開方子抓藥治傷,才保住一條命,有如此高超的醫術,又是燒傷,還在義莊附近不是蘇毓敏真想不出別人來。

    而且,若他不去桑園村,還真不會想到張懷清就是蘇元容,桑園村一共幾十戶人,蘇毓敏那樣兒的只去過一次就有人記得。

    再往深里查,蘇毓敏曾廣拜天下名醫,張懷清的太爺爺,當年在鄧州府頗有名氣,蘇毓敏年少時曾拜在張懷清的太爺爺門下,學過幾年醫,故此,蘇毓敏跟張懷清的爺爺該算師兄弟,雖多年不曾來往,若有事相托,張懷清的爺爺也必然不會袖手旁觀。

    不過尚有一事說不通,據桑園村的村民說,張懷清的娘當年是懷了身孕,足月得女,這麼說來,張懷清又不像蘇元容,可懷清這一身醫術又不得不讓人懷疑,故此,這件事真叫人說不清道不明。

    本說還往下查,爺卻交代掩埋痕跡,不可再追查此事,可喜心里也明白,此事干系重大,再追查下去,不定會查出什麼來呢,到時候若翻出當年淑妃之事,又是軒然大波,更要緊的是于張懷清不利。

    因淑妃之死,皇上深恨蘇毓敏,若一旦疑心張懷清就是蘇元容,便有爺護著,張懷清的小命也難保,故此,此事最好還是隱下去妥當。

    只不過,蘇毓敏既千方百計保住自己的命,想來並不是為了苟活世上,若他有什麼心思,這件事恐還是要翻出來。

    可喜有時候覺得,這人的命數真難說,誰能想到八竿子打不著的張懷清會跟淑妃一案有牽連呢,而淑妃一案又牽扯宮闈秘事,張懷清卻又跟兩位皇子糾纏在一起,這一樁一件,莫非都是前生種下的因。

    四皇子從懷里拿出荷包倒出一枚小印看了看,有一枚曾經用過,上頭尚有些乾了的印泥,慕容罡湊到嘴邊哈了哈,在手心印下,看著那個清字清晰的印在手心,握了握拳又鬆開了。可喜暗嘆了口氣,到底爺還是放不下啊。

    “韓章給六皇子請安。”慕容曦緊走兩步扶住他道︰“舅舅好容易進京,還跟外甥如此外道做甚,這些虛禮就免了吧。”

    韓章道︰“有道是禮不可費。”

    慕容曦笑了︰“什麼禮兒,爺這兒沒禮兒,府中已備下宴席,咱們舅甥兒倆今日一醉方休。”

    兩人進府入席,酒過三巡,韓章上下打量慕容曦半晌兒道︰“你呀,如今也該多想想怎麼給皇上辦差了。”

    慕容曦道︰“辦差有甚意思,哪如這麼著逍遙。”

    韓章道︰“既如此,這回何必去江南染這一水。”

    慕容曦笑了︰“江南有爺的心尖子,爺不去回頭人跑了怎麼辦。”

    韓章愕然︰“你是說女子,是何人之女?”

    慕容曦道︰“是揚州知府張懷濟的妹子。”

    “揚州知府?張懷濟?怎沒聽說過?是哪府里的?”

    慕容曦搖搖頭︰“舅舅別想了,哪府里的也不是,張懷濟是寒門出仕,原先是鄧州府的驛丞,後任南陽知縣,今年剛升的揚州知府,不過這丫頭卻極聰明,且一身好醫術,說話也有意思,模樣兒也可爺的心,回頭舅舅見了就知道了。”

    韓章皺了眉︰“莫非你想娶她為妃?”

    慕容曦點點頭︰“爺正有此意。”

    “不可,絕不可。”韓章蹭一下站了起來,慕容曦愣了楞︰“為何不可?”

    韓章道︰“你可是皇子,她一個寒門女子如何配得上,便侍妾都不夠格,何況是王妃,還是說你想納她為側妃?”

    慕容曦搖搖頭︰“她跟爺說了此生若嫁,丈夫必不可再有旁人。”

    韓章倒抽了一口涼氣︰“三妻四妾自古有之,她何敢口出此狂言,簡直放肆之極。”

    慕容曦皺了皺眉︰“舅舅爺不許你如此說懷清,爺喜歡她,這輩子有她一個足矣。”

    韓章道︰“好,好,好,真有骨氣,身為皇子只貪慕兒女情長,真對得起你死去的母妃,妹妹啊,你的冤仇此生再別想昭雪了。”

    “冤仇?什麼冤仇?”

    韓章道︰“你真以為你母妃之死是因太醫誤診嗎?”

    慕容曦臉色略變︰“難道不是嗎?”

    韓章冷笑了一聲︰“蘇毓敏當年可有神醫之稱,中了砒霜之毒他都能救,你母妃不過產後失調,如何會丟了命?”

    慕容曦看了他良久道︰“蘇毓敏已燒死在天牢,蘇家也抄家滅族,舅舅還讓爺報什麼仇?”

    韓章道︰“可蘇毓敏的孫女還活在世上,更何況,蘇毓敏區區一個太醫,若背後無指使之人怎敢謀害皇上的寵妃。”

    慕容曦︰“舅舅是說蘇毓敏身後另有主謀?”

    韓章點點頭︰“此事舅舅查了十年,都沒查出蛛絲馬跡,涉案之人一夜之間都被滅了口,舅舅不能在京城久待,故此,有些事心有余而力不足,之前念著你年紀小,便未跟你說這些,如今也該讓你知道真相了。”

    慕容曦揮揮手,伺候的人都下去,才道︰“舅舅心里猜著害死母妃的真凶是何人?”

    韓章恨聲道︰“這還用猜嗎,你母妃當年寵冠後宮,公主一落生皇上便親自下旨封長慶公主,如此榮寵已遠超皇後,皇后如何肯甘心,更怕你母妃持續得寵下去,皇上會立你為太子,皇后會眼睜睜看著這樣的事兒發生嗎,只有你母妃一死,你孤立無援,方能保住四皇子之位。”

    慕容曦道︰“舅舅說的這些可當真?”

    韓章道︰“若不信可問秦嬤嬤,她是你母妃跟前的舊人,當初舅舅極力周旋要出她來,也是為了保她一命。”

    慕容曦沉默半晌兒道︰“舅舅是想讓我跟四哥爭奪皇位嗎?”

    韓章道︰“舅舅知道你的性子,不想爭,可你就不想想,縱你不爭,若四皇子繼位,皇后便是太后,皇上在的時候,她不敢動你,皇上龍馭賓天之後呢,以她的陰險狠毒,會放過你嗎。”

    慕容曦道︰“便依舅舅之意,爺如何能跟四哥爭?”

    韓章道︰“你是皇上最寵的皇子,緊憑這一點你就能跟四皇子斗上一斗,余家再有錢,手里卻沒有兵權,而我大燕在軍中最有影響力的當數護國公,若你的王妃出自護國公府,咱們手里就多了一分勝算。”

    慕容曦道︰“舅舅莫非忘了,余家跟護國公府早定下了親事,且,護國公府至今並無嫡出貴女。”

    韓章道︰“舅舅打聽過了,護國公府雖無嫡出閨女,卻有兩個庶出之女,若六皇子肯娶一個為妃,護國公府必然深以為榮,也會全力助你奪嫡。”

    “奪嫡?慢著,舅舅我可沒應此事。”

    韓章臉色略沉︰“舅舅話已至此,你自己好好想想,若甘心當一個不孝子,舅舅也只當沒你這個外甥。”撂下話拂袖而去。

    慕容曦活了二十多年,心情就從沒這麼糟糕過,甚至當初母妃死的時候,他只是覺得難過,如今卻是痛心糾結。

    他覺得,本來好好的日子忽然見就變成了一團亂麻,他原先計劃的蠻好,尋個時機跟父皇說清楚自己要娶懷清的決心,以父皇對自己的疼愛,或許會應,然後,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娶那丫頭過門,兩人或開個面館,或看她行醫,或者兩人也可出去走走,江南泛舟,漠北策馬,大燕的江山盡在兩人足下,該是何等快活之事。

    卻又想起了母妃,母妃臨死前的憔悴絕望,心里一陣煩亂,信步走到湖邊,見有一對鴛鴦依偎在一起,不禁想起了自己跟懷清,惱起來彎腰撿起一塊石子丟過去,本來成雙成對的鴛鴦撲稜稜分開。

    忽聽秦嬤嬤道︰“爺還是跟小時候一般調皮,老奴還記得當年還在宮里頭住著,那時候爺還不大呢,一吃了飯就跑沒影兒了,還專愛往水邊跑,娘娘擔心爺掉到水里,便遣老奴跟著爺,老奴方知,爺去河邊是禍害那些鴛鴦去了,手里不知從哪兒尋了個木頭棍子,沿著水邊走,只瞧見在一起的鴛鴦,就非得拿木棍打散了不可,真真調皮呢。”

    慕容曦側頭看向她︰“嬤嬤母妃去了這麼些年,爺一直以為蘇毓敏一死。蘇家抄家滅門,母妃泉下有知也可瞑目了,如今舅舅說,害死母妃的另有其人,爺若不跟四哥爭奪皇位就是不孝,若爭皇位,便要娶護國公府的姑娘為妃,可爺心里愛的是懷清,就只愛她一個,先頭爺還不知自己如此稀罕她,直到她跟爺大吵了一架,爺方知,這世上的人不用多,只得一人爺一生就足了,爺心里裝著她,只一個她,又怎能娶別人。”

    秦嬤嬤道︰“懷清姑娘的確與別的姑娘不同,不過,爺也不用煩惱,或許有兩全其美的主意,自古男人就該三妻四妾啊,更何況爺是皇子,怎可能只娶一位王妃,爺心里如此愛她,懷清姑娘還求什麼,女子三從四德,在家從父,出嫁從夫,賢良淑德是本分,更應知道爺是皇子,當為皇家開枝散葉多子才能多福,哪有只娶一個的道理。”

    慕容曦道︰“嬤嬤不了解她,女子的三從四德她從來嗤之以鼻。”

    秦嬤嬤想了想道︰“老奴倒有個主意,或許能兩全。”

    慕容曦道︰“什麼主意,快說。”

    秦嬤嬤道︰“爺不如請皇上賜婚,一氣兒娶兩個進門,一位是護國公府的姑娘,一位懷清姑娘,至于誰正誰側,就看皇上的意思了。”

    慕容曦急忙搖頭︰“不可,不可,那丫頭性子執拗著呢,且說一不二,怎會與人共夫。”

    秦嬤嬤道︰“萬歲爺下旨賜婚,就是聖旨,她若抗旨可是殺頭滅族之罪,縱她豁的出去,難道不顧念她哥,爺不一直說,懷清姑娘最要緊她哥嗎,便為了他哥的前程,她也不會做出如此莽撞之事,至于過後如何,爺心里愛她,過了門好好哄哄她不就是了,夫妻之間關了門有什麼不能商議的。”

    慕容曦雖覺此事有些不妥,可想起母妃還有他妹子長慶公主,不免咬了咬牙,大不了自己跟她發誓,此生不踫赫連家的女人便了,只給她一個名分,自己跟懷清該怎麼樣還怎麼樣。

    想到此,定了主意,次日進宮,皇上一見他便道︰“江南的事兒辦得好,倒讓朕對你這小子刮目相看了,說說吧,想要什麼獎賞?朕都應你。”

    慕容曦眼楮一亮︰“父皇此話當真?”

    皇上抬頭看了他一眼道︰“朕何時誆騙過你?”

    慕容曦嘿嘿一笑︰“父皇金口玉言,自然不會誆騙兒臣,知道父皇疼兒臣,那兒臣可就說了。”

    一句話說的皇上嗤一聲樂了︰“說吧,又瞧上朕這兒什麼東西了。”

    慕容曦道︰“瞧父皇說的,合著兒臣就惦記父皇的東西不成,兒臣是想成親了。”

    葉之春正走到御書房外,聽見慕容曦這句,一愣不免停住腳步,暗道,莫非慕容曦要娶懷清,卻聽慕容曦道︰“兒臣瞧上了兩個,一個是護國公府的姑娘,一個是揚州知府張懷濟的妹子,兒臣想一氣娶她們倆。”

    葉之春聞言大驚……。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9 11:06 PM

第91章

    葉之春的心情極為復雜,雖知六皇子看上的人是懷清,卻也沒想到,他會如此直截了當的說出來,而且,葉之春覺得六皇子今兒不太對勁兒。

    諸位皇子里數著慕容曦最浪蕩,也沒有爭位之心,因此,才更得皇上寵愛,可是今兒他卻要求娶護國公府的小姐。

    護國公赫連恭雖如今不掌兵權,在軍中的影響力卻不減當年,如今大燕帶兵的,大都是護國公麾下之人,所以說,大燕的兵權幾乎算掌握在護國公手里,而這些皇子若有奪嫡爭位之心,頭一個要拉攏的便是護國公府,拉攏的法子最直接最緊密便是聯姻。

    可到底下這一輩兒上,卻並無嫡出貴女,兩個姑娘都是侍妾所出,且堂而皇之的求娶護國公府的姑娘,也太明目張膽了,故此才沒人打護國公府的主意,卻不想六皇子倒是頭一個。

    莫非慕容曦背後一定有人攛掇不成,幾位皇子之中,也唯有六皇子求娶護國公府的姑娘,皇上不會往別處想,哪怕四皇子若敢如此求娶,恐皇上都要疑心,慕容曦卻是個例外。

    若慕容曦只說瞧上護國公府的姑娘了,葉之春會以為他是真瞧上了,可又牽連上懷清,就由不得他不多想了。

    慕容曦跟懷清之間,葉之春比皇上更清楚,慕容曦千里迢迢跑去江南,恐怕就是為了懷清,他開口求娶懷清,葉之春一點都不意外,但是一氣兒娶兩個,既不像慕容曦會做出來的事兒,懷清也不可能答應,那丫頭別看出身寒門,骨子里卻極驕傲,怎肯與人做小。

    若皇上應了六皇子,正妃之位也當屬護國公府,懷清至多是個側妃,而六皇子忽然性情大變,是什麼原因?

    正想著,忽聽海壽小聲道︰“皇上前兒剛召了雲貴總督韓大人來京,說起了六皇子成親之事,六皇子一直不肯娶妃,皇上前兒還愁呢,不知今兒怎就開竅了。”

    雲貴總督韓章,當年韓章不過是四品知府,之所以能有今日之位,皆拜淑妃所賜,莫非韓章跟六皇子說了什麼。

    葉之春忍不住皺眉,難道他還想翻出當年的淑妃一案,翻出這個案子于他有什麼好處,想來韓章是不滿足于如今的官位了,而他已官至一品,封疆大吏,不滿足難道還想封王不成,聖祖爺當年就立下了異姓不可封王的規矩,想打破這個規矩,唯有當六皇子繼位才有可能,難道他打的是這個主意。

    若真如此,卻是上趕著找死呢,皇上再深愛淑妃,到底是大燕的聖主,想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搞事兒,恐落個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或許還會牽連六皇,就是不知道皇上會不會應這樁看似荒唐的婚事了。

    卻聽皇上笑了起來︰“老六,前頭你跟朕說不想娶王妃,朕還愁呢,如今你們兄弟里就你就跟老四還沒成家,所謂成家立業,便咱們皇家也一樣,不娶媳婦兒就永遠是個孩子,朕還指望你們為朕分憂呢,可也沒有你這樣兒的,不娶是不娶,這一說娶媳婦兒,一氣兒就想娶倆,你也不怕貪多嚼不爛。”

    海壽在外頭聽著險些沒笑出來,忙捂著嘴,葉之春也忍不住莞爾,卻也不禁暗暗點頭,到底皇上偏向六皇子,這份家常父子之情,在其他皇子跟前可極少見。

    慕容曦道︰“父皇不總囑咐我們兄弟幾個應該開枝散葉嗎,兒臣娶兩個媳婦兒不正好,如今兒臣一氣兒娶倆,說不定,明年父皇一氣兒就能添倆皇孫,有道是好事成雙,多子多福,這麼著多好啊。”

    海壽忍不住道︰“到底是六皇子,這張嘴都能說出花來。”

    皇上給他的歪禮逗樂了,想了想道︰“娶媳婦兒是好事,你也不小了,娶了王妃有個人管著,也省的成天往外頭跑,只不過這正妃卻不可輕忽,護國公府的那兩個丫頭,朕倒是見過幾次,雖是庶出,容貌性情也算出挑,而且,護國公府跟余家早定了一門親事,朕倒不知你瞧上的是哪個?”

    慕容曦一愣,心說我哪兒知道啊,卻一想凡事兒總得有個前來後到,便親事也一樣,橫是不能因為自己看上赫連家的姑娘,就得搶了余雋的媳婦兒,這從哪兒也說不過去啊,既是先許的余家,想來該是大女兒,自己就說瞧上二姑娘得了。

    想到此,便道︰“兒臣瞧上的是赫連府的二姑娘。”

    皇上忽的笑了起來︰“朕還只當你不走這些心思呢,原來是瞧上了那丫頭,那丫頭的姿色是比她姐強些,且是個才女,聞聽琴棋書畫樣樣拿得出手,老六你倒是好眼力啊。”

    慕容曦愣了愣︰“父皇,還有一個呢。”

    皇上道︰“至于張懷濟那個妹子就算了,雖張懷濟有功,到底那丫頭出身差了些,且,朕雖想抱皇孫,你一氣兒娶倆卻也不妥,好歹是護國公府的姑娘,當有些體面。”

    慕容曦臉色一變︰“父皇……”

    皇上揮揮手︰“此事就這般定了,你先去吧,朕還有政事要議,海壽,之春可到了?”

    海公公忙道︰“葉大人來一會兒了。”

    忙跟葉之春道︰“葉大人您快進去吧。”

    葉之春邁進來跪在地上叩頭,皇上招招手道︰“起來吧。”把手邊的折子遞給葉之春︰“你看看這是老四叫人送回來密折,南陽邱家的祖墳里起出五萬兩金子,是金子啊,朕自思待邱明臣不薄,朕尚記得當年他去江南之時,跟朕說的那些話,這才幾年就貪了這麼多銀子。”

    葉之春道︰“貪字當頭,失了本心,有如今的下場也是咎由自取,萬歲爺何必如此。”說著瞥了眼仍跪在地上的慕容曦。

    皇上瞪著慕容曦︰“朕不是已準了你的親事,還不回府樂去,在這兒做什麼?”

    慕容曦道︰“父皇,兒臣想娶懷清。”

    皇上臉色略沉︰“老六你倒是看上護國公府的二丫頭還是張懷濟的妹子?”

    慕容曦道︰“父皇若只準兒臣娶其一,兒臣要娶懷清。”

    皇上目光略深︰“老六,朕倒是想不明白了,若你一開始瞧上的人是張懷濟的妹子,何故來求朕成全你跟赫連府的丫頭。”

    “這……”慕容曦有些不知怎麼回答,慕容曦也不傻,舅舅之所以讓他跟護國公府結親,就是看中了赫連恭在軍中的影響力,舅舅明白的事兒,父皇又怎瞧不出,之前之所以未疑心,是因熟知自己過往的性子未多想,如今自己執意要娶懷清,父皇如何能不生疑。

    自己倒是不在意,卻舅舅又該如何,父皇最忌諱的便是外戚干政,余家尚且千方百計的避嫌,更何況自己,此事萬萬不能牽連舅舅,卻自己跟懷清……

    慕容曦此時方知自己想的太過簡單,聽了秦嬤嬤的話,便興匆匆來求賜婚,卻忘了父皇連葉若瑤都沒瞧上,怎會點頭自己跟懷清,如今弄巧成拙,這件事卻如何收場。

    腦子里忽劃過懷清的臉,慕容曦咬了咬牙道︰“回父皇,兒臣心里愛的人是……”慕容曦懷清兩個字未出口,葉之春忽的接過去道︰“原來六皇子心儀之人是赫連府的二姑娘,倒真是一樁良緣,微臣這里先恭賀六皇子了。”

    兩句話截住了慕容曦的話頭,卻跟皇上道︰“微臣聽說江南的鹽商聯名給邱明臣脫罪,怎會有此事。”

    皇上哼了一聲道︰“都說無奸不商,這些鹽商哪是給邱明臣脫罪,是想要朕一句話呢,怕朕追究他們的行賄之罪,他們不止給邱明臣脫罪,還順道告了張懷濟的刁狀,說張懷濟勾結鹽幫為難江南的鹽商,說起這個,朕倒不知,張懷濟這個揚州知府跟那些江湖人怎牽扯到了一起。”

    慕容曦心里暗驚,父皇莫不是疑心張懷濟跟鹽幫勾結,想著看向葉之春,見葉之春眸光閃了閃,仿佛大有深意,慕容曦頹然告退。

    等他出去,皇上才道︰“之春,你不會怨朕吧。”

    葉之春一驚,忙跪下︰“微臣不敢。”

    皇上扶他起來︰“你我之間何必如此,你那丫頭朕瞧著長起來的,容貌品性都算得上萬里挑一,只可惜性子軟了些,老六是個不定性的,若瑤哪里拘管的住他,倒是赫連家那個二丫頭,朕瞧那性子配給老六到正好,說不準就能把老六給轄制住了,也省的他在出去胡作非為。”

    葉之春心說就慕容曦那個性子,估摸也就懷清能轄制住,赫連府那位二姑娘雖有些悍名兒在外,又哪比得上懷清的聰明,真要是比悍,六皇子的性子上來,管你是誰,這要是真成了,瞅著吧,往後有得鬧了。

    不過往後的事兒便跟自己無關了,只慕容曦別把張懷濟兄妹連累了就成,只張懷濟到底年輕,甚為揚州知府卻跟鹽幫扯上關系,還叫那些鹽商告了一狀,怪不得懷濟立了這麼大功,皇上這兒也沒說賞呢,這是對懷濟心存不瞞了啊。

    而且,這回肅清江南官場,懷清可把江南上下的大小官兒都得罪遍了,再在江南待著一準兒沒好兒,那些官雖說保住了官位卻也幾乎傾家蕩產,沒個不恨懷濟的,有道是眾口鑠金積毀銷骨,便懷濟這個官當得再清廉也沒用,早晚給他們逮到把柄,到時候牆倒眾人推,懷濟的命能不能保住都兩說。

    故此,葉之春正想招兒把張懷濟從江南調出來呢,這當口若因為慕容曦皇上再遷怒懷濟,可就成了火上澆油。

    皇上看了他一眼淡聲道︰“那年正月里老太君來京,給朕做吃食的那丫頭可是張懷清?”

    葉之春愣了一下忙道︰“正是,當年她醫好了老太君的陳年舊疾,又治好了瑤兒的跛足,老太君便把她跟若瑤一樣看待了,張懷濟任南陽知縣的時候,因南陽離著鄧州府不遠,隔三差五老太君便人去接她府里作伴說話兒。”

    皇上倒是也聽老太君說過,那丫頭醫好了老人家的咳疾,卻沒想到葉若瑤的腿也是她治好了,他略回想了一下她的樣子,記得是個十四五的小丫頭,打扮的甚簡單,倒是那份難得的從容,如今還有些印象。

    若說治好了老太君的舊疾是巧合,若瑤那個跛足,之春可是糟心了好些年,太醫院的有一個算一個都去了,也沒見治好,那麼個小丫頭怎學的如此一身好醫術。

    忽想起前些日子為了解揚州通判葛連升的炭毒,老四奏請謄抄蘇毓敏醫案的事兒,醫治葛連升之毒的人莫非也是她。

    想起什麼,忽問道︰“那丫頭今年多大了?是哪里人?”

    葉之春忙道︰“比若瑤生日小些,卻隔了年,今年十六了,是鄧州城外桑園村的人,據說是醫聖後人,祖上世代行醫。“

    皇上點點頭︰“莫怪她這一身好醫術呢,原來是家傳,可惜是個女子,不然可進太醫院,如此說來,張懷濟也通醫術?”

    皇上一提此事葉之春倒忽有主意了,開口道︰“張懷濟雖遠不如他妹子,卻也通曉歧黃之術。”悄悄瞄了皇上一眼小聲道︰“臣聽說四川今年又鬧瘟疫。”

    提起此事皇上皺了皺眉︰“蜀地多雨,一到春秋兩季便易發瘟疫,屢治不絕,朕正憂心此事,益州知府彭如珍的老娘病逝,他奏請回鄉丁憂,彭如珍在益州兩任,熟知益州境況,如今他一走,朕倒不知要遣何人接任他了”

    葉之春道︰“微臣給萬歲爺舉薦一人。”皇上看向他︰“何人?”葉之春道︰“揚州知府張懷濟。”

    慕容曦從宮里一回府就看見他舅舅,韓章迎上來道︰“如何?”

    慕容曦頹然坐在椅子上半晌兒方道︰“父皇應了護國公府的親事。”

    韓章大喜︰“如此便好。”

    “好什麼?”慕容曦抬頭看著他︰“父皇不允我娶懷清之事。”

    韓章道︰“張懷濟得罪了江南大小官員,往後哪有他的好果子吃,官位保不保的住都兩說,娶他妹子之于你只是拖累,不如不娶。”

    慕容曦蹭一下站起來︰“舅舅,我心里只愛她一個,此生若不能娶懷清,爺縱然盡得天下,又有什麼意思。”

    韓章愕然︰“糊涂啊,兒女情長,英雄氣短,那張懷清簡直就是禍水,怎把你迷成這般。”

    慕容曦道︰“不管如何,爺都要娶她為妃,不行,爺還要進宮,跟皇上說清此事,什麼護國公府的二姑娘,爺才瞧不上,爺只愛懷清。“說著站起來又要往外走。

    韓章急忙拉住他︰“既如此,剛怎不說清。”

    慕容曦道︰“葉之春提起張懷濟跟鹽幫之事,爺瞧父皇神色頗有些惱意,爺若當時說出跟懷清的事,豈不是火上澆油。”

    韓章道︰“既你知道是火上澆油,如今再去還不是一樣的結果。”

    慕容曦道︰“爺顧不得了。”

    韓章忙道︰“皇上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若你此時貿然進宮,恐不止你跟那丫頭的事成不了,還要牽連張懷濟,此事不如從長計議。”

    “從長計議,如何從長計議?舅舅不知那丫頭的性子,昨兒是爺糊涂了,聽了舅舅跟秦嬤嬤的話兒,以為是兩全之計,如今想來,那丫頭的性子倔強說一不二,如何肯依,此事若讓她知道,恐再不搭理爺了。”

    韓章心里暗驚,倒不想他用情如此之深,忽的松開他道︰“既如此,舅舅也不攔著你。”慕容曦剛往前走了幾步,忽聽他舅舅道︰“你可知張懷清那丫頭的身世?”

    慕容曦一愣轉回身︰“什麼身世,她就是揚州知府張懷濟妹子。”

    韓章冷笑了一聲︰“是不是張懷濟的妹子就兩說了,昨兒夜里舅舅才接到密報,舅舅查了十幾年的事兒有了眉目,蘇毓敏曾拜在張懷濟的太爺爺門下學醫,而十六年前的臘月,蘇毓敏把自己的孫女送走,正月里張懷濟的妹子便落生了,你不覺得這過于巧合了嗎。”

    慕容曦定定望著他︰“舅舅想說什麼?”

    韓章道︰“舅舅想說什麼不打緊,重要的是,若張懷濟的妹子就是蘇毓敏的孫女,難道你想娶仇人的孫女不成。”

    慕容曦身子晃了晃伸手撐住門框︰“僅憑蘇毓敏曾拜在張懷濟的太爺爺門下學醫之事,就斷定懷清是蘇毓敏的孫女,豈不太牽強。”

    韓章道︰“若證明此事卻也不難,當年蘇元容滿月之時,太后聽人說那孩子逗趣,剛落生沒幾天便會笑,太后心里稀罕,便讓蘇毓敏的夫人抱進了宮,當時長慶公主未足月便去了,你母妃正想孩子,聽說蘇毓敏的孫女跟長慶公主的生日不差幾天,便叫秦嬤嬤抱進了儲秀宮,見那孩子身上灑了奶漬,叫秦嬤嬤給她洗澡,秦嬤嬤親眼所見,她左胸之上有朱砂記,若不信舅舅之言,可自己分辨,若有胎記定是蘇毓敏的孫女無疑,若無胎記,就算舅舅錯了,到時再不阻你娶她為妃……”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9 11:14 PM

第92章

    陳皮進來道︰“姑娘真不該給那姚文財送藥,就讓他渾身都爛了才好,明明知道邱明臣罪大惡極,卻還糾集江南的鹽商為邱明臣脫罪,還告了大爺的刁狀,簡直不是東西,虧了姑娘還讓奴才巴巴的給他送藥。”

    懷清道︰“他不是為了給邱明臣脫罪,是想要皇上一句話呢。”

    陳皮︰“什麼話兒?”

    懷清把手里的筆放下抬起頭來︰“不追究他們的行賄之罪,若皇上不應,估計他們就能干出哄抬鹽價之事,以此來跟皇上談條件。”

    陳皮嗤一聲道︰“咱們皇上可是聖明天子,如何會受他們這些鹽商的要挾。”

    懷清道︰“江南是大燕最富庶之地,若鹽商哄抬鹽價,便是大亂子,皇上自然以安撫為主,若不是如此,依皇上的性子,江南這些官大多數都得殺頭抄家,雖說一時大快人心,可後頭爛攤子卻難收拾了。”

    陳皮撓撓頭︰“姑娘這麼說陳皮倒越發聽不懂了,之前姑娘不還替咱們大爺不平了嗎,怎如今變了。”

    懷清道︰“不是我變了,是想通了,皇上並不是戲文里的皇上,不用瞻前顧後,只圖一個爽快,皇上是一國之君,要管的是整個大燕,並非一人一地,自然要權衡利弊,挑一個最為穩妥的解決之道才是。”

    甘草道︰“照姑娘這麼說,咱們家大爺幹了這麼多事,合著半點兒功勞都沒有,奴婢還說大爺立了這麼大功,怎麼也得升官才是。”

    懷清搖搖頭︰“升官就別想了啊,不降職就念佛吧。”

    銀翹把茶遞在懷清手里︰“若咱們大爺這樣的清官都降職,皇上可成了昏君。”

    懷清忙喝一聲︰“不許胡說。”銀翹吐了吐舌頭,懷清嘆了口氣道︰“哥是犯了眾怒,江南的大小官員心里恨死了哥哥,甚至那些鹽商,也會把這大半年的損失記在哥哥頭上,哥哥有功不能賞,無罪不該罰,估計皇上這會兒正為難呢。”

    陳皮一聽就著急了︰“若真如此,咱們大爺以後怎麼辦?姑娘怎一點兒都不著急。”

    懷清道︰“便我急死了有什麼用,不過你們也不用怕,皇上雖要權衡利弊,到底是個聖明君主,哥哥是一心為民的清官,皇上不會把哥哥如何的。”

    甘草嘟嘟嘴道︰“這江南的人真壞,鹽商壞,當官的也壞,還是南陽好,大爺這個揚州知府當得實在憋屈,真不如還回南陽當知縣呢。”

    懷清樂了︰“這當官莫不盼著步步高升,你倒個別。”

    甘草道︰“不是因為這個,是這江南沒好人……”話音剛落就聽外頭夏夫人道︰“誰說江南沒好人了,我難道不是。”

    懷清忙應了出去︰“夫人來了怎也沒叫人通報一聲,不然,懷清去大門口迎著夫人了。”

    夏夫人道︰“就是怕勞動你,我才自己進來的。”說著上下打量她一遭道︰“近日怎不見你出門了,莫非六皇子一走,你這丫頭連出去逛的心思都沒了。”

    提起慕容曦,懷清忍不住有些惆悵,那日他匆匆就去了,如今快一個月了,卻連封信都沒有,懷清發現,女人就不該動心,一旦動心便失了立場,會胡思亂想,即便現實如自己,也不能免俗,這就是女人心。

    夏夫人目光閃了閃道︰“今兒我來是有幾句要緊話要跟你說。”

    懷清一愣,叫甘草幾個人下去︰“什麼要緊話兒,夫人只管說便是。”

    夏夫人略遲疑方道︰“想來此事也瞞不過你太久,京里傳了些信兒來,說六皇子要娶護國公府的二小姐為妃呢。”

    啪……懷清手里的茶盞應聲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雖說懷清心動了,可內心深處對于自己跟慕容曦的未來,仍然沒什麼信心,可就算沒信心,也沒想到一個月前還在自己跟前轉悠的男人,轉眼就要娶別人,且,就在自己認清動心之際,這真是天大的諷刺。

    夏夫人忙道︰“這些不過隱約傳出來的小道消息,真格的還不知道呢,或許是個誤會也未可知。”

    懷清道︰“夫人不用擔心,懷清沒事兒。”

    夏夫人一走甘草就忙跑進來,看著懷清擔心的道︰“姑娘……”

    懷清忍不住笑了起來︰“甘草,到底還是你家姑娘傻啊,我還等著他給我寫信呢,殊不知人家已經要成親了。”

    甘草道︰“夏夫人不也說可能是誤會嗎。”

    懷清道︰“夏夫人那是撿著好聽的說,此事都傳到江南了怎會有假,得了,這樣也好,省的我跟他們再有糾纏,從此各過各的日子倒拎清。”

    姑娘……甘草還想勸,懷清揮揮手︰“我想自己待會兒。”

    甘草沒轍只得退了出去,懷清緩緩坐在炕上,抬起手腕,微微一晃,腕子上那串剔透的貓眼兒手鏈在窗外的光線下熠熠生輝。

    懷清嘆了口氣,屯下來放到一邊兒,轉過天兒把手鏈放到一個小匣子里,讓陳皮送到慶福堂交給余雋,余家有專門送信之人,從這里到京城比加急還快,既分了,這東西還是盡快還回去的好,也省的瞧著膈應的慌。

    不想陳皮去了一趟,又原封不動的拿回來了,懷清問他︰“莫非沒見著余雋?”

    陳皮道︰“掌櫃的說少東家今兒一早就走了,說是益州鬧瘟疫,慶福堂的伙計死了十幾個,少東家趕著料理此事去了。”

    懷清一愣︰“益州?蜀地?去年不鬧一回了嗎?”

    陳皮道︰“可是說呢,掌櫃的說,蜀地多雨,一到春秋兩季便易鬧瘟疫,一鬧起來,就不知死多少人呢,還聽說,益州知府大人的親娘都死在這回的瘟疫上了。”

    話音剛落忽見懷濟進來道︰“吏部下了公文調我回京,揚州府衙的事兒暫交給府丞代為掌管。”

    懷清道︰“可還說了什麼?”懷濟搖搖頭。

    懷清如今是真不想回京,可不回去也沒法兒,懷清倒是覺得,回京之于哥哥是好事兒,若再在江南待著肯定沒好兒,回京倒是自保的妙招兒,只不過這個妙招真不知是誰想出來的,肯定不是皇上,莫非是葉之春。

    自從到了江南,基本上十天之內必然會有若瑤寫來的信,每次都是洋洋灑灑兩頁紙,細細看來卻也沒什麼大事,多是日常小事,例如,老太太是身體如何,吃的什麼?喝的什麼?前兩日身上不爽利,王泰豐來了開了藥,吃了四劑方好,老太君便說,若是我家懷清丫頭在,哪用得著喝這麼些苦藥湯子,然後私下里說王泰豐是庸醫,太醫院養的都是一幫沒用的老廢物,王泰豐再來,老太君一點兒好臉兒都沒有。

    若瑤說起這些來鮮活非常,懷清一邊兒看著信,老太君的樣子就都在腦子里了,還有就是寶哥兄妹的調皮事兒,再有便是若瑤的瑣碎小事兒,卻字里行間也說了幾句葉之春。

    聽若瑤信里的意思,仿佛葉之春對若瑤跟哥哥的事兒不跟之前一樣反對了,對于葉之春的轉變,懷清很是意外,在懷清印象里,葉之春是個相當有主見的人,基本上說一不二,而他不接受懷濟當女婿,也在情理之中,畢竟張家的門第跟葉府的確有些不搭,上次見他的時候,他還一心要把若瑤嫁給慕容曦呢,這才大半年的時間怎就變了,莫非是老太君,這是懷清唯一能想到的理由。

    其實這事兒不止懷清納悶,就算是葉夫人萬夢雪也覺得稀奇,這天葉之春回來說起張懷濟要到益州任知府的事兒,葉夫人訝異的道︰“我還以為老爺把張懷濟丟在江南不管了呢。”

    葉之春道︰“這是什麼話兒,懷濟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人,自然該多照管著些,更何況,懷濟能力卓絕,是我大燕難得的棟梁之才。”

    葉夫人嗤一聲笑了︰“既老爺如此喜歡他,為何就不接受他當女婿,這樣的青年才俊棟梁之才,不正配若瑤嗎,況,兩人還情投意合,雖說張懷濟是寒門出身,可年紀輕輕便做到了四品知府,前途不可限量,老爺您二十三的時候,做到了什麼官位可還記得?”

    葉之春的臉色有些不自在︰“多老早的事兒了,提這些做什麼?”

    葉夫人掩嘴笑了一聲︰“聽老太君說過老爺二十三的時候外放了平武縣去當知縣,三年任期滿,回京一瞧又黑又瘦,老太君險些都沒認出來呢,故此,記得異常清楚,前兒還說來著。”

    葉之春握拳咳嗽了一聲道︰“老太君的記性倒好。”

    葉夫人道︰“這些不過笑話,倒是若瑤的婚事,老爺該仔細斟酌,若瑤的娘當年那般害若瑤,若不是遇上懷清,若瑤這一輩子都要跛著腳走路了,且,之前若瑤什麼樣兒,老爺莫非忘了,成天悶在屋子里不出門,也不愛說話兒,暮氣沉沉像個行將就木的老太太,哪有半點小姑娘的樣兒,後來跟懷清成了姐妹,才漸漸開朗起來,雖人都說低娶高嫁,那不過是為了家族的利益,拿著自家的女孩兒去換罷了,何時顧及女兒的幸福,女人在家從夫,出嫁從夫,若攤上個胡作非為的丈夫,便地位再高,爵位再顯,有什麼用。”

    說道這兒,葉夫人偷瞄了丈夫一眼,見丈夫面露沉思之態,知道他聽進去了,便又道︰“懷濟性情人品,老爺是看在眼里的,二十三歲的男子,房里頭連個伺候的丫頭都沒有,可著大燕能有幾個,雖說爹娘死的早些,可從瑤兒的這兒想,過了門不用伺候公婆晨昏定省,豈不輕松得多,女孩兒家出嫁,最忐忑的莫不是怕遇上為難的公婆跟刁鑽的小姑子,張懷濟這兒爹娘早喪,便沒了這些顧慮,至于小姑子,懷清跟若瑤親如姐妹,若是成了姑嫂,只能更親更近,萬不會刁難瑤兒,更何況,懷濟如今二十三便做到四品,只要老爺關照著女婿些,仕途還不是一帆風順,瑤兒嫁過去也不委屈,這樣妥帖的好親事,可是打著燈籠都難找呢,偏老爺還不樂意,我倒不知老爺是怎樣的心腸了。”

    葉之春抬起頭看了她半晌兒,忽柔聲道︰“夢雪你身為繼母能如此為瑤兒著想,倒叫我這個當爹爹羞愧難當了,前頭是我鑽了牛角尖,想著把瑤兒嫁給六皇子,能保葉家無虞,卻忽略了瑤兒的幸福,著實不該。”

    葉夫人道︰“雖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卻還有一句話說命中有時終須有,命中無時莫強求,老爺只要盡了本心,以後如看造化就是了,何必把親生女兒搭進去,依著我,就順了瑤兒的心思吧,這孩子攤上那麼一個親娘,前頭十幾年過的已是萬分不幸,你這個當爹的就心疼心疼女兒,只她過的好兒,比什麼不強。”

    葉之春點點頭︰“如今想來倒是我的不是了,只不過,即便我應了這樁親事,也不急在一時,懷濟回京待不了幾日,便要入川,等他在益州站住了腳兒,再商談婚事也不晚。”

    葉夫人暗松了一口氣,不管如何,到底是應了,轉過天兒,葉夫人便去了若瑤哪兒,跟若瑤把這事兒說了,若瑤哪想到會有如此意外之喜,一時竟有些不信,怔愣半天都沒說出一句話。

    葉夫人笑道︰“莫非是高興傻了。”

    若瑤方才回神,見繼母笑吟吟盯著他,小臉騰一下紅了,扭捏了一會兒站起來正色道︰“若瑤謝母親成全之恩。”說著盈盈下拜。

    葉夫人忙攙著她坐在跟前道︰“何用如此,其實老爺也是心疼你,若不然也不會應了此事。”說著頓了頓道︰“你跟懷濟的事兒總算落了譜,倒是懷清的事兒可麻煩,懷清丫頭性子烈,這次回京你多勸著她些,若不想跟六皇子再有牽扯,便早早撇清的好,護國公府二姑娘可是有了名兒的悍,怕回頭她知道此事,要尋懷清的麻煩。”

    若瑤點點頭︰“我省的,其實懷清從來也沒主動招惹過誰,都是六皇子上趕著懷清,如今卻又大張旗鼓的娶別人,怪不得都說他浪蕩紈褲呢,倒真不白瞎了這個名聲……”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29 11:25 PM

第93章

    “姑娘,大爺這是瞅什麼呢,外頭可落雨了,奴婢去喚大爺進艙里來吧。”說著就要出去,懷清拉著她搖搖頭︰“讓哥在船頭待一會兒吧,就快出揚州城了。”

    懷清知道她哥看什麼呢,懷濟來揚州之前跟她說過很多,當日皇上之所以欽點他揚州知府,就是因為哥對江南鹽政的觀點,打動了皇上,而懷濟對于鹽政並不單單只找回虧空的鹽稅而已,懷濟想改革大燕的鹽制。

    他總說綱鹽制才是造成江南鹽稅虧空的根源,正是因為私鹽的暴利,才會使得這些鹽商跟官府勾結,用重金行賄拿到鹽引販賣私鹽,所獲利者只有官和商,而老百姓卻更水深火熱,因鹽商壟斷操縱了鹽市,所獲得巨額利潤等于是從老百姓手里摳出來的,盤剝百姓而肥己,長此以往,鹽商越賺,官員越貪,而老百姓的日子也會越發難過。

    所以,為了天下萬民也該改革綱鹽制,懷清曾見過她哥洋洋灑灑寫的幾本奏折,力陳綱鹽制弊端,更提出了鹽票改革法,只可惜哥哥躊躇滿志,這些奏折還未來得及上奏御覽,就離開了揚州,故此,哥哥心里這份不舍跟遺憾,常人不能理解,懷清卻感同身受。

    當初在南陽的時候,她親眼目睹哥哥上下奔忙,就為了給南陽的百姓借春播種子,跑遍了南陽城,正是哥哥這份執拗,才有如今南陽的富足繁華,而這個揚州知府滿打滿算,哥哥才當了半年,心中的想法跟抱負還沒來不及實現,便離開了江南,壯志未酬哥哥自然滿心遺憾。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葉之春不再執意反對若瑤跟哥哥的事兒,有情人終于有望圓滿了,雖然懷清不知道葉之春怎麼想開的,到底是想開了,懷濟情場得意,仕途失意一些,也算某種程度的互補了。

    銀翹把茶水遞過來低聲道︰“這江南沒意思的緊,奴婢情願一輩子也不要來了。”

    懷清忍不住失笑︰“其實江南很好,不然,也不會有上有天堂下有蘇杭之說了,只不過咱們來的時機不對,趕上的爛事兒也多,你才如此想。”

    銀翹撇了撇嘴道︰“什麼天堂啊,奴婢倒是覺得簡直就是閻王殿,一眼看過去都是鬼,不過,咱們這次回京是住官驛里嗎?”

    懷清搖搖頭︰“葉大人今年開春調入京城任左都御史,若瑤跟老太君早挪到了京城葉府,就讓哥哥一個住官驛,我去跟若瑤作伴兒,這一晃眼兒的功夫,大半年不見她了,心里還真想她呢。”

    甘草道︰“若瑤小姐若知道不定怎麼歡喜呢,信里頭可是天天催著姑娘去陪她說話兒呢,只是六皇子哪兒……”

    說著偷瞄了懷清一眼,懷清臉色淡了淡道︰“提他作什麼?”

    甘草道︰“奴婢只是覺得奇怪,六皇子走的時候還心心念念舍不得呢,怎這剛回京就說要娶護國公府的姑娘,若想娶還等到這會兒做什麼,皇上不是一直催著六皇子娶妃嗎,莫非這里頭有什麼誤會不成,亦或是有難言之隱。”

    誤會?難言之隱?懷清嗤一聲笑了︰“甘草你記著,若一個人真心愛你,根本不會有什麼誤會和難言之隱,若有,便再不值一顧,更何況,我跟他這樣或許是最好的結果,此事不可再提。”見懷清臉色板了起來,甘草也再不敢說。

    兄妹倆從揚州走的時候是八月初,船行十日到京城正好是中秋節前一天,剛下了船,就見張婆子領著車馬在碼頭上候著呢。

    一見人來了,忙幾步上前行禮︰“老奴給張大人請安,給姑娘請安。”

    懷清道︰“媽媽怎在這里?”

    張婆子笑道︰“可是說呢,自打老爺跟老太君說姑娘八月初四上的船,老太君便掐著指頭算著,從前兒就派了小子來碼頭打聽,得了準信知道今兒到,就讓老奴過來接姑娘回去,老太君這些日子總念叨說,再不見懷清丫頭,都忘了長的什麼樣兒。”

    懷清側頭看了看哥哥,懷濟道︰“小妹去吧,這麼些人呢,又住在官驛里不用你安置。”

    懷清點點頭,交代陳皮幾句,帶著甘草上了葉府的馬車,馬車里張婆子打量懷清一遭道︰“怨不得老太君說呢,這才半年多不見,姑娘可又長高了不少,剛遠遠瞧著姑娘,老奴差點兒都不敢認了。”

    懷清道︰“老太君的身子可好?”

    張婆子道︰“前幾個月鬧了場病,是太醫院王泰豐來請脈開的方子,老太君可沒給王太醫好臉兒,心心念念惦記著姑娘呢,說若姑娘在早好了。”

    懷清莞爾︰“老太君如今年紀大了,性子倒越發成了孩子,這事兒若瑤信里頭提了,其實王太醫的醫術頗精湛,且不喜用峻猛之藥,正適合老太君的病癥。”

    張婆子道︰“可不是,咱們老太君如今的脾性,我瞧著倒跟寶哥兒有幾分像呢。”

    懷清忍不住笑了起來,張婆子道︰“不過老太君最惦記姑娘了,一聽說姑娘回來,高興的好幾天都沒睡好覺呢,還有小姐,這一老一小成天坐在一起,就掰著手指頭算,姑娘哪天能回來,恨不能姑娘的船一日便到京城才好呢。”

    聽了這些,懷清心里一熱,當初之所以跟葉府疏遠,也是無奈之舉,葉之春既不接受哥哥這個女婿,自己若跟葉府走的太近,難免葉之春多想,只不過如今想想,自己做的卻有些過,雖葉之春如此,老太君卻是真心疼自己的,若瑤就更不用說了,便是葉夫人對自己也好,為了哥哥疏遠葉府,的確是自己做的不對。

    進城換了轎子直入了葉府儀門外,懷清剛下轎便見若瑤迎了上來︰“可來了,再不來,我都要去碼頭接你去了。”

    挽著懷清的手上下打量半晌道︰“倒是江南的水養人,記得你在南陽那會兒,我去找你,剛一見可嚇了一跳,心說哪兒鑽出來個黑猴兒啊,瞧如今這肉皮兒細粉兒的,一掐都能掐出水兒來。”

    葉兒道︰“不止肉皮細粉,個頭也高了呢,上回懷清姑娘可是跟小姐一邊兒高矮,如今竟高出小姐半個頭了。”

    若瑤踮起腳尖比了比道︰“可真是。”

    張婆子忙道︰“你們姐倆兒有的是說話兒的時候,老太君這會兒在里頭不定多著急呢,小姐快跟懷清姑娘進去吧。”

    若瑤點點頭︰“倒是忘了老太君這茬兒了。”

    兩人挽著手親親熱熱的進了老太君的院子,剛到廊下就聽里頭老太君一疊聲道︰“怎還沒到呢,快著去個人瞧瞧,可真要急死人了。”

    懷清道︰“不用瞧了,懷清來了。”說著邁腳進去,到了老太君跟前行禮︰“懷清給老太君請安。”卻給老太君一把摟在懷里道︰“你這丫頭一去大半年不見影兒,可把老婆子想壞了,想壞了……”

    周圍的人眼眶都有些酸,舉凡老太君跟前兒的人,哪個不知老太君最疼懷清,真說起來,比若瑤若瑾這兩個正牌的孫女還疼呢,時不時的便說,懷清如何如何,懷清怎麼著怎麼著,這院子里的人早都習慣了,故此,見這樣的場面也不覺的多稀奇。

    老太君拉著懷清的手,叫她坐在自己跟前,仔細端詳她半晌,心疼的道︰“不定在揚州受了多少罪呢,瞧這張小臉兒都瘦了兩圈,如今回來可得好好補補,張婆子快去告訴灶房,今兒別照著這丫頭的菜譜了,多做些好吃的來。”

    懷清道︰“老太君莫不是想趁著懷清回來打牙祭開齋吧。”

    老太君噗嗤一聲樂了︰“還是懷清丫頭知道我的心思,這大半年吃的你那個菜譜,身子骨倒是堅朗了,可肚子里的饞蟲卻沒法兒交代,不過就今兒一天罷了,就當喂喂肚子的饞蟲了。”

    一句話說的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來,這里正說著,忽外頭葉安走了進來,瞄了懷清一眼道︰“六皇子來了,說找懷清姑娘有事兒。”

    若瑤道︰“雖是六皇子也該知道男女有別,沒說他想見就能見的,安叔你就出去這麼說。”

    這葉安頗為難,慕容曦可是皇子,自己一個奴才哪敢這麼跟他說話啊。

    老太君卻看向懷清︰“依著我,你就去見見他,什麼話兒說清楚了才好,這麼牽連著總歸不是個事兒。”

    若瑤忙道︰“老太君……”

    老太君揮揮手︰“這是懷清的事兒,就讓她自己瞧著辦吧。”若瑤欲言又止,看向懷清,懷清點點頭去了。

    慕容曦糾結了很久,他甚至不敢去證明懷清身上到底有沒有那塊胎記,他心里怕她真是蘇毓敏的孫女,蘇毓敏是害死母妃的凶手,若懷清是蘇毓敏的後人,自己跟她便再無機會,而如果自己不去證明此事,就這麼糊涂下去,或許是目前唯一的法子。

    至于他舅舅哪兒,只要自己肯娶護國公府的姑娘,相信舅舅也能理解他的情之所至,畢竟蘇毓敏已經死了,而讓自己對懷清放手,怎麼可能,她可是他的心尖子。

    懷清一到前廳就看見來回走動異常煩躁的慕容曦,這樣的慕容曦很是陌生,懷清印象里,即便他頂著紈褲浪蕩的名聲,卻一直過著比任何人都要真實的生活,他的真實恣意,讓自己覺得這個世界並不虛幻,而自己也跟所有女人一樣,傻的漸漸喜歡上了他。

    即便知道兩人或許沒有結果,但懷清依然決定把握現在,可就在她決定把握的時候,他卻要娶護國公府的姑娘,想想真是諷刺。

    懷清一走進去,慕容曦便伸手來牽她,懷清避開蹲身一福︰“民女給六皇子請安。”

    慕容曦一愣︰“你我之間何必如此外道。”

    懷清抿了抿唇不說話,把手里的盒子放到桌子上,慕容曦打開一看臉色頓變,拿出那條手鏈望著她道︰“你這是做什麼,莫非不喜歡了?”

    懷清道︰“懷清一介民女配不上如此貴重的東西,還請六皇子另贈她人吧。”

    慕容曦緊緊皺起了眉頭︰“你莫不是聽到了什麼話兒?”

    懷清猛地抬頭看著他︰“懷清不明白六皇子說的什麼?”

    慕容曦更為煩躁,來回走了兩趟道︰“小丫頭,你知爺心里愛的是你不就好了,別人在爺心里無足輕重。”

    若之前懷清還存著一絲奢望,聽了慕容曦這句話,懷清的心徹底涼了,而且,懷清也終于明白慕容曦畢竟還是個古代的男人,在他的意識里根本就沒有一心一意這會子事兒,即便心里喜歡的是自己,或者也下過決心,末了該怎麼著還是怎麼著,倒是自己犯了回傻,竟相信了他那些話,如今想來簡直愚蠢之極。

    懷清笑了,笑的頗淡,這個笑卻看的慕容曦膽戰心驚,笑過之後懷清道︰“那年在這府外頭我說的那些話,莫非六皇子都忘了不成?”

    慕容曦道︰“爺沒忘,爺知道你想說什麼,可爺有不能對你言明的苦衷,看在爺如此愛你的份上退一步又如何……”

    慕容曦沒說完就被懷清打斷︰“有些事兒可以退一步,但有些事兒絕不可以退。”

    慕容曦道︰“爺應你即便娶了她,這輩子也不會踫她,甚至可以不理會她,如此總可以了吧。”

    懷清道︰“慕容曦即便所有人都說你紈褲浪蕩,可我一直覺得你是個真性情之人,可你這幾句話卻讓張懷清真看不起你,你既然娶了她,她就是你的王妃,你的妻子,若你不能善待她,娶她回來豈不是害了她。”

    慕容曦煩躁的道︰“莫非你是讓爺對她好不成?”

    懷清道︰“你們夫妻之間的好歹跟懷清有甚干系,只懷清還是那句話,此一生懷清若尋不到那個一心人,情願終身不嫁。”

    慕容曦忽的冷笑了一聲︰“你嘴上說的好聽,說到底,爭的還不是王妃的名份嗎。”

    懷清嗤一聲笑了︰“慕容曦隨便你怎麼想,此次後,你我只當不相識,民女告退。”撂下話往外走,剛走到門邊就被慕容曦抓住手腕︰“你莫非瞧上了四哥,你以為四哥就會只娶你一個嗎?”

    懷清愣了一下,不禁皺眉︰“你們兄弟便把全大燕的女子都娶了,跟懷清有甚干系,懷清在這里預祝你們妻妾成群,多子多福。”

    慕容曦咬著牙道︰“你別不承認,你跟四哥早有來往,不然,他怎會如此處處護你。”

    懷清有些不耐︰“你樂意怎麼想是你的事兒。”

    “我的事兒?張懷清,爺早先倒沒看出來,你竟然是個如此有野心的女人,想來若是四哥娶你當側妃也使得了。”

    懷清懶得再搭理他,一用力甩開他走了出去,剛下了台階就聽啪一聲,懷清低頭,那串貓眼項鏈從屋里扔了出來,砸在院里的青磚上摔的四分五裂,日頭下那破碎的貓眼石折射出異常璀璨的光,頗有些刺眼。

    懷清心下反而平靜了,有種終于解脫了的感覺,並未停留,舉步出了前廳。

    慕容曦臉色極難看,站在那兒望著懷清的背影,心里說不出是悔是恨,陳豐低聲道︰“懷清姑娘的性子爺是清楚的,剛爺實在不該說那些氣話。”

    慕容曦道︰“爺不知道她哪來的這麼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就不看看大燕有多少男子,哪個不是三妻四妾,怎到爺這兒就非得娶她一個不可,況她還是甦……”說到此停住話頭︰“她既如此決絕,爺何必上趕著她,如此一撇兩清也好。”說著幾步邁了出去。

    陳豐暗暗嘆了口氣,爺這話上次可也說過,後來怎麼著,還不是千里迢迢去江南找人去了嗎,說這些話是騙別人還是哄自己呢。

    陳豐跟出去,看了眼散落在地上貓眼石,彎腰一顆一顆的撿了起來,碎了的也都找齊全了,裝進荷包里,回頭爺若後悔了,好歹也有個物件兒。

    慕容曦一氣之下出了葉府,剛出來,迎頭卻正踫上可喜兒,手里提著個老大的食盒子,正往里頭進呢,見慕容曦出來,忙放下食盒跪下磕頭行禮︰“奴才可喜給六爺請安。”

    慕容曦瞥了眼他旁邊的食盒冷聲道︰“你來這兒做什麼?”

    可喜眼珠子轉了轉道︰“呃,那個老太君愛吃我們四王府里的松仁月餅,明兒就是中秋了,爺讓奴才送些來,也應應景兒。”

    松仁月餅?糊弄誰呢,松仁那麼硬老太君的牙口能嚼的了嗎,況那丫頭前腳到京,後腳四哥這月餅就送來了,當他是傻子不成。

    越想越惱,一抬腳踹翻了食盒,食盒里頭碼放的整整齊齊的幾碟子月餅,咕嚕嚕滾在地上,慕容曦頗無恥的道︰“爺的腳忽然不停使喚,對不住了。”撂下話走了。

    可喜苦著臉看著滿地的月餅,一個個撿了起來,自然不能送進葉府了,先回去跟爺回了再說吧,真不知六爺抽什麼風。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30 01:10 PM

第94章

    四皇子慕容罡挑挑眉︰“老六踹翻了食盒?”

    可喜忙點頭︰“可不是嗎,不知道六爺抽什麼風呢,奴才說是給老太君送的松仁月餅,六爺就惱起來,一抬腳踹翻了,奴才只得先回來了。”說著忽想到什麼道︰“莫不是六爺跟懷清姑娘鬧翻了,才這般生氣。”

    四皇子淡聲道︰“再去讓灶房重新做了送過去。”

    可喜應了一聲出了松濤苑,心說,爺倒是真沉得住氣啊,都惦記懷清姑娘幾年了,如今好容易有機會還不趁虛而入,送什麼月餅啊。

    四皇子把桌上的醫案翻了一頁,這是太醫院歷年的醫案,他借出來謄抄一遍,回頭得空給那丫頭送去,想來應該有用。

    陪著老太君吃了飯,說了會兒話兒,瞧著老太君乏了,懷清才跟若瑤告退出來,進了若瑤的屋子,葉兒叫人上了茶來,若瑤方道︰“虧得六皇子還好意思來找你,前頭瞧他還有點兒心,卻不想後來干出這樣的事兒來,你不知道,那天爹從宮里回來說六皇子求娶你跟護國公的二姑娘,竟一氣兒要娶你們兩個,我就氣的不行。”

    懷清一愣︰“你說他同時求娶?”

    若瑤點點頭︰“說起來這事兒也有些讓人想不透,不過我爹說六皇子的舅舅雲貴總督韓章奉詔來京了,莫非跟他舅舅有關系。”

    懷清道︰“得了,還提他做什麼,說說我哥的事兒吧,皇上怎把我哥忽然調回來了。”

    若瑤道︰“因江南鹽稅的事兒,懷濟大哥得罪了江南的大小官員,爹怕懷濟大哥吃虧,正趕上益州鬧瘟疫,便趁機保舉懷濟大哥去益州任知府,雖說益州不如江南繁盛,到底省心些。”

    懷清忽的看著若瑤笑道︰“葉大人此舉倒有些耐人尋味,我記得半年前還恨不能把我哥調的遠遠呢,怎如今倒替我哥打算起來了,莫非是瞧著姐姐的面子。”

    若瑤臉一紅低聲道︰“爹終究是疼我的,不過,此事也多虧母親暗里周全。”

    懷清道︰“葉夫人倒是一心為你著想。”

    若瑤點點頭︰“快別說我了,說說你,跟六皇子這般,以後怎麼個打算?”

    懷清嘆口氣︰“什麼打算,走一步瞧一步吧。”

    若瑤道︰“我記得你跟四皇子……”正說著葉兒提著個食盒進來道︰“四王府巴巴的送了一食盒子松仁月餅來,老太君讓人送到了這兒來,小姐可從來不吃松仁的。”

    若瑤看了懷清一眼道︰“我是不吃,如今這兒卻有一個人愛吃。”

    甘草點頭︰“可是,我們家姑娘最喜歡吃這個,去年中秋的時候,四王府送來一盒子點心里有幾塊松仁月餅,我們姑娘吃了喜歡的緊呢。”

    若瑤湊近懷清道︰“你這丫頭的行情倒好,一個六皇子還沒涼呢,四皇子的松仁月餅又巴巴的送來了。”

    懷清皺了皺眉︰“我倒巴不得他們都別搭理我才好。”

    若瑤笑道︰“這話兒叫京城的閨秀們聽見,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不過,皇后屬意余家的姑娘,恐旁人難進四王府。”

    懷清推了她一把︰“說什麼呢,誰想進四王府了。”

    若瑤道︰“好,好,不進就不進,你想怎麼著都成。”

    兩人正說話兒,葉夫人一腳邁進來道︰“護國公府的哥兒病了,太醫氣瞧了幾回也沒見好,不知怎麼聽說懷清回來了,派了人來請姑娘過去,我這兒來問問你去不去?”

    若瑤忙道︰“是不是那位二姑娘聽說了什麼,要尋懷清的麻煩呢。”

    葉夫人道︰“皇上的賜婚旨還沒下呢,那丫頭哪會知道懷清,況且是夫人跟前的人親自過來請的。”

    懷清站起來道︰“說起來我跟那孩子也有些緣分,既人家上門了,我就去瞧瞧吧。”

    葉夫人道︰“反正我也無事,陪你走一趟也好。”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30 01:14 PM

第95章

    說起來這是懷清第二次來護國公府,剛到廊下便聽見孩子的啼哭聲,伴著哭聲有一個哄孩子的聲音,柔柔細細的頗好聽。

    丫頭打起簾子,懷清跟葉夫人進去,赫連夫人上官氏一見她們進來,卻也沒把孩子交給奶娘,仍自己抱著,跟葉夫人寒暄幾句看向懷清,不覺愣了愣,上回她來給自己瞧病,自己正在昏迷之中,雖聽說年紀不大,卻也沒想到這麼小。

    瞧著不過十六七的樣兒,秀眉明眸皮膚雪白,更難得是行止有度氣質出眾,且不知怎麼,自己瞧她卻竟有些面善,仿佛哪里見過一般。

    葉夫人道︰“這就是懷清,上次給夫人瞧病的便是她。”

    上官氏道︰“上次多虧姑娘救了我一命,本想過後請姑娘過來好生謝謝姑娘大恩,不想你已不在京城了,倒讓我遺憾了好些時候,今兒一聽說姑娘里來了京城,便叫人去請姑娘過來,一個是想謝謝姑娘的救命之恩,二一個,也是想讓姑娘瞧瞧哥兒的病癥,折騰幾日了,太醫來了不少,卻總不見好。”

    懷清道︰“治病救人本就是郎中的本分,夫人不用客氣,還是先來瞧瞧哥兒吧。”

    上官氏急忙把孩子抱過來道︰“這都幾天了,摸著身上仍有些熱,先頭有些拉肚子,後好了些,轉為稀便,一日有兩三次,精神還好,就是總哭,還不到一歲的孩子,也不會說不會道的,只知道哭,有時候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臉漲紅的仿佛要憋過氣去一般,真真急死人了”

    說著聲音有些哽咽,想來是極疼孩子,想想也是,上回定南侯府的夫人跟懷清說過,這位妹子命不濟,前頭生的兒子沒養大就夭折了,這都十幾年了,才又有了身孕,且是那般死去活來生下的孩子,自是比別的母親更心疼些。

    懷清仔細觀察了孩子一會兒,伸手按住孩子的指頭瞧了瞧,湊近孩子小嘴看了看,見口腔內隱約有些膿包疹子一樣的東西,且舌質紅而少苔,摸了摸孩子的脈,脈象細數,乃本虛標實之癥。

    懷清記得現代的時候,一個朋友姐姐家的孩子病了,去找過她,她帶著娘倆兒去了兒科,那孩子比護國公府的公子要大上些,癥狀卻極為相當,也是嘴里生了膿包疹子一樣的東西,想來是疼的,成宿成宿的哭。

    兒科的主任說是痘疹性口腔炎,後吊了七八天水,才消了炎癥,她回去便問爺爺,爺爺嘆口氣道︰“如今的西醫誤人,動不動就輸液消炎,那些消炎藥用西醫的話說,肝代謝副作用大,成人還罷,抵抗力強些,不至于如何,那麼大點兒的孩子,臟器還沒長成呢就輸液,也不怕把孩子治壞了。”

    懷清道︰“孩子發燒了,掛水快些。”

    她爺爺當時頗嗤之以鼻的道︰“只藥對癥中醫也不慢,什麼痘疹性口腔炎,就是消化不良,孩子太小,不定就是吃了什麼不消化,用小兒牛黃散兩劑可愈,哪用輸這麼多天液。

    看見這孩子,懷清忽想起這件事來,兩個孩子的癥狀頗為相似,區別只是,護國公府的這個,多了腹瀉的表癥。

    上官氏忙問︰“如何,是什麼癥候?”

    懷清道︰“公子有腹瀉的表癥,卻又實火旺盛,乃是脾虛泄瀉為本,心脾蘊熱為標,公子又持續發熱,可見癥急,急則治標,應先清心脾之濕熱,再議整腸止瀉。”

    懷清說了一大篇子話,見赫連府人霧煞煞仿佛沒聽明白,又道︰“公子的病說穿了就是消化不良,積熱難散以致生了口瘡,夫人瞧公子嘴里有幾處膿包,雖不明顯,仔細瞧卻也看得見,想是因口瘡疼,才不住啼哭。”

    赫連夫人忙去瞧孩子的嘴,見果真有幾處膿包,因小所以自己沒注意,赫連夫人心疼的不行,聽見孩子哭又心疼。

    葉夫人怕她著急勸道︰“夫人不必憂心,小孩子家最易生口瘡,多是食火兒,上次我家寶哥兒也是鬧病,懷清說餓兩頓就好了,果就好了。”

    說著看向懷清道︰“可用什麼藥?”

    甘草早鋪了紙,懷清寫了一個方子,炒澤瀉一錢,陳皮一錢,黃柏一錢,黃連半錢,花粉一錢半,白紙半錢,竹葉半錢︰“除了這些還要加上小兒牛黃散,每日兩次,至于外用,可用珠黃消疳散涂抹患處,此散止疼,清熱,解毒,有奇效。”

    葉夫人忙接過方子叫管家去慶福堂抓藥,順便買懷清說的那兩味成藥來,不多會兒藥買回來,懷清給小小伙上了藥,又灌了小兒牛黃散跟熬好的藥,孩子漸漸止住了哭聲。

    想來這幾天沒少折騰,孩子早累的沒了魂兒,剛睡不著是因為嘴疼,如今上了藥涼絲絲的止了痛,便再撐不住,吃了藥沒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赫連夫人抱著他直到他睡熟了才交給奶娘抱去睡覺,自己讓著懷清跟葉夫人做到外間炕上,叫丫頭上了茶來,跟懷清道︰“也不怕你惱,剛一瞧你是這麼個年輕的小丫頭,我真有些不信你有多高明的醫術呢,如今倒是心服口服了,那些太醫來了多少次都沒見有用,你這才下了藥就睡安穩了。”

    懷清道︰“夫人若想公子平安少病,日後少喂他些才好,小孩子內火盛,餓一頓倒沒什麼,若是消化不良積了火,便要鬧病了。”

    赫連夫人叫人喚了奶娘過來︰“這幾日你喂哥兒吃了什麼不成?”

    奶娘忙道︰“夫人怎忘了,三天前奴婢抱著哥兒來給夫人請安,夫人正吃早上飯,炕桌上有一碗蒸蛋,哥兒瞧見了非要吃,夫人舀了一勺喂哥兒吃了,晚上哥兒就發起熱來了。”

    葉夫人想了想道︰“你這一說我倒記起來了,是有這麼檔子事兒,行了,你下去吧,好好照顧哥兒,若有閃失,決不饒你。”

    奶娘忙退了下去,赫連夫人看著懷清道︰“姑娘真神了,怎就知道哥兒吃了雞蛋羹。”

    懷清道︰“懷清也並不知道公子吃蒸蛋兒的事兒,至于消化不良,是從脈上瞧出來的。”

    葉夫人道︰“說起來,若沒有你,這會兒我能不能坐在這兒都兩說呢”

    葉夫人笑道︰“這丫頭別看醫術高臉皮兒卻薄,夫人總這麼說,她可不好意思了。”

    赫連夫人笑了起來︰“倒是這丫頭跟旁人不同,我瞧著還有些面善,仿佛哪里見過一般,姑娘可是哪兒的人?”

    懷清道︰“民女是鄧州府桑園村人士。”

    鄧州府?赫連夫人略沉吟半晌道︰“你說你先救了我的命,這又幫著哥兒治病,真不知該怎麼謝你才好。”

    懷清站起來道︰“夫人的心意懷清心領了,這一個謝字,懷清實不敢當。”

    赫連夫人笑道︰“不謝怎麼成,我記得姐姐把她那個鐲子給了你,那鐲子可不是單著的,原是緬甸的貢品,皇上見一紅一綠,便賜名鴛鴦玉,後太后賞給了我們姐妹,既然姐姐那塊綠翠給了你,我這個也給你吧,也讓它們湊個對兒,方才圓滿。”

    說著從手腕子上褪下一只紅翡的鐲子,不由分說套在懷清手上,懷清沒想到赫連夫人如此快,一愣神兒的功夫,手腕子上已經多了一個紅彤彤的鐲子。

    懷清雖猜到這鐲子便來歷不凡,卻也沒想到是太后賞下的,且,四通當的老高頭也說自己那個翠玉的鐲子,算得上百年難遇的好東西,老高頭可是有了名兒的眼毒,他都如此說了,這鐲子的價值可想而知。

    想到此,忙要往下屯還給赫連夫人,卻給她拉著手道︰“若再推辭,我就惱了。”

    葉夫人也道︰“既是赫連夫人的一番心意,你就拿著吧。”懷清這才攏在腕子上,說了會兒話兒,見赫連夫人有些疲倦之意,想來這兩日讓兒子鬧的,沒睡好,懷清跟葉夫人尋了個借口告辭出來,到了門口剛要上車,就見那邊兒來了一乘小轎兒,旁邊跟著兩個婆子跟著。

    到了跟前,轎簾打開,從里頭下來一位妙齡少女,瞧年紀跟懷清相若,膚色白皙,身段婀娜,兩道細眉微微斜挑,更顯出一雙丹鳳眼來,瞧著有幾分凌厲之態,神情也有些倨傲。

    見了葉夫人蹲身行禮,葉夫人道︰“二姑娘這是從哪兒來?”

    懷清一愣,二姑娘?莫非這位就是慕容曦要娶的王妃……。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30 01:21 PM

第96章

    赫連清仿佛有些臉紅開口道︰“去觀音廟上香了。”

    旁邊的婆子道︰“姑娘是瞧著小少爺近日鬧病,心里頭著急,便去廟里給小少爺祈福去了。”

    赫連清仿佛愣了一下方道︰“輝哥兒鬧病,母親心里急的什麼似的,清兒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去廟里給輝弟祈福了,這位是……”

    說著看向懷清,葉夫人目光閃了閃道︰“這是懷清,給貴府少爺瞧病的郎中。”

    懷清蹲身施禮︰“懷清見過二姑娘。”

    赫連清只掃了懷清一眼,跟葉夫人點點頭便進府了,等她進去甘草才小聲道︰“倒真是傲,用眼皮子夾姑娘呢。”

    懷清抬頭看了看門樓子上敕造國公府的匾︰“國公爺的孫女,一落生就比別人高貴,自然要傲氣些。”

    葉夫人道︰“你別看這位二姑娘如今這樣兒,小時候可厲害呢,七歲的時候跟著嫡母去伯爵府,就跟伯爵府的少爺打了一架,那位少爺比她可還大兩歲呢,硬是沒佔著便宜,故此得了悍名兒,你以後見了她小心些才是。”

    懷清道︰“她是護國公府的小姐,我跟她有甚交集。”

    葉夫人道︰“這丫頭心眼兒不大,你瞧她那臉色,剛才去觀音廟哪是給小少爺祈福,說不得是聽見要嫁六皇子的信兒,心里頭歡喜,去廟里求姻緣平順去了,她心里看重這門親事,若她知道你跟六皇子之前的事兒,不定要尋你的麻煩,你別不當回事兒。”

    懷清道︰“過些日子我就跟著哥去益州了,她若想無事生非尋我的麻煩,那就去蜀地好了。”

    葉夫人笑了︰“你呀,一年到頭四處跑,老太君昨兒還說,益州那邊如今正鬧瘟疫,怪亂的,叫你這回來了就留在京城呢。”

    懷清嘆口氣道︰“若留在京城恐更不消停,更何況,正因益州那邊鬧瘟疫,我才要跟著哥哥去,好歹也是個幫手。”葉夫人知道她有主意,便不再勸,兩人上車回葉府了。

    赫連清進了垂花門方問︰“怎找這麼個丫頭來瞧輝哥兒的病,難道她比太醫還厲害?”

    奶娘道︰“二姑娘可還記得去年夫人難產的事兒?”

    赫連清點點頭︰“記得,太醫院的王太醫說不成了,後來不知怎麼就活了過來,卻折騰的滿府都是紅花的味兒,好些日子都未散盡呢。”

    奶娘道︰“那救了夫人一條命的便是這丫頭,她是揚州知府張懷濟的妹子,聽說張家是醫聖的後人,一身醫術比太醫都強。”

    赫連清撇了撇嘴︰“這話如何能信,不定是江湖郎中隨便杜撰來哄騙人的伎倆罷了,姓張的便是醫聖後人,那若姓李祖宗難道是李白不成,且,便果真跟醫聖有些干系,也該是她哥承繼門庭,怎會讓她一個丫頭拋頭露面的行醫,可像什麼話兒。”

    奶娘道︰“姑娘不知,張懷濟是寒門出仕,原先就是鄧州府一個不入流的驛丞,後不知怎麼攀上了葉府,才步步高升,這才二十三就做到了四品知府,算得上青年才俊朝廷棟梁呢。”

    朝廷棟梁?赫連清嗤一聲︰“一個寒門子弟,若不是攀上葉府,想來一輩子也就是個不入流的驛丞,是不是青年才俊不知道,這攀高枝的手段倒是登峰造極了,你瞧剛那丫頭見了本姑娘,雖行禮,卻眉眼兒淡淡,顯是沒把本姑娘放在眼里呢,以為會瞧病就了不得了,說下大天來,不就是個知府的妹子嗎。”

    奶娘自然知道二姑娘的脾性,平常眼高于頂,輕易瞧不上誰,便跟別府的姑娘偶爾踫面,也都顧忌她是國公府的小姐,多避讓著她,如今見張懷清並無絲毫討好之意,自然心有不滿,便勸道︰“姑娘跟她一個瞧病的郎中計較什麼,等皇上的賜婚旨一下,姑娘便是六王妃了,便咱們府的大姑娘也給姑娘遠遠比下去了呢,那余家再顯赫,不就是個做買賣的嗎,哪比得上王府啊。”

    這話說到了赫連清心里頭去,這才把剛那點兒小不爽丟開,邁腳進里頭給嫡母請安去了。

    葉夫人夜里跟葉之春說起此事,葉之春道︰“因淑妃之事,皇上對六皇子心懷愧疚,自然想給他配一門好親事,懷清的出身,她哥哥的官位,都入不了皇上的眼,倒是護國公府,皇上頗為看重,且,因護國公在軍中的影響力,把郝連家的姑娘嫁給哪位皇子都不妥。”

    葉夫人道︰“既如此,又怎會賜婚六皇子。”

    葉之春道︰“六皇子性子浪蕩,無爭位之心,想來這才是皇上賜婚的原因。”

    葉夫人道︰“我瞧著卻不像,若無爭位之心娶赫連清做什麼,只有眼楮的都能看出來六皇子喜歡的是懷清,若不然,也不會求皇上賜婚了。”

    葉之春道︰“便六皇子沒有爭位之心,咱們那位雲貴總督韓大人的野心卻不小,當年若不是把親妹子獻給皇上,想來這個雲貴總督也輪不上他,這人野心勃勃,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豈肯放棄,更何況,皇上如今未立太子,就是說所有的皇子都有機會,區別只在于機會大小而已,而六皇子作為皇上最寵的皇子,除了四皇子,或許是最有機會的一個,若六皇子能繼位,他就成了皇上的舅舅。”

    葉夫人想不通︰“他如今已做到一品大員,便成了皇上的舅舅能怎麼樣,再往上升,難道想封王,我大燕自聖祖便定了規矩,異性不可封王,他若有此想頭,簡直是異想天開,且皇上聖明,又豈會讓他胡來”

    葉之春道︰“韓章這個人志大才疏,做到雲貴總督已是托了淑妃的福,若老老實實的當官,落個安穩的結果也不難,若有不該有的想頭,就是上趕著找死,而且,江南的事兒皇上可替他壓下來了。”

    葉夫人一愣︰“江南什麼事兒?”

    葉之春意味深長的道︰“江南虧空的一千多萬兩鹽稅,還差四百萬兩不知所蹤。”

    葉夫人道︰“莫非韓章跟邱明臣有勾結?”

    葉之春︰“這就難說了,邱明臣是皇上親審的,當時只有海總管在旁,具體說了什麼,旁人怎知道,皇上提審之後,邱明臣便在牢中自盡了。”

    葉夫人︰“如此也不能說就跟韓章有勾結啊。”

    葉之春目光閃了閃︰“邱明臣的家是四皇子抄的,金子藏在了南陽邱家的祖墳里,卻有數十盆極品茶花,一並押送來京,品相比雲南每年貢上的還要好,要知道這茶花雲南才是產地,別處可沒有,且,江南的私鹽有大半都進了雲貴,如今這麼著,只不過皇上給他個體面,裝不知道罷了。”

    葉夫人道︰“若這般說,皇上召他進京是……”

    葉之春點點頭︰“是想敲打他,讓他適可而止。”

    葉夫人嘆口氣︰“這麼多年了,皇上終究還是放不下淑妃,以皇上的性子,若換二一個,哪還會敲打,說不定早就抄家殺頭了。”

    葉之春︰“我瞧皇上近兩年的性子變了不少,想來是有了年紀的緣故,不像年輕那會兒殺伐果斷,凡事多會留情面,尤其對這些老臣子。”

    葉夫人︰“給這些貪官留了情面,卻讓那些干實事兒官員如何自處。”

    葉之春道︰“我知道你是為了懷濟鳴不平,懷濟雖有治國之才,年紀資歷都是硬傷,若照著他在江南立的功,皇上必然要封賞,如今他已官至四品,再封賞,就是三品,二十三歲就做到三品大員,便他果真有能力,也難免會被人詬病,其他官員便面兒上不說,暗里不定怎麼想呢,若惹了眾怒于他卻沒半分好處,就像他這回在江南,明明立了大功,那些官員鹽商卻聯名參奏他勾結鹽幫,險些就獲罪了。”

    葉夫人嘆了口氣,忽的笑看著他道︰“我先頭只說老爺瞧不上他,如今看來,倒是處處替他打算的。”

    葉之春道︰“便瑤兒不嫁給他,懷濟也是我所欣賞之人,他為官清正一心為民,如今我大燕想找一個這樣的官兒卻難了。”

    葉夫人笑道︰“依我看,張懷濟這個官當得卻省心之極,不管在南陽還是江南,若沒有懷清,恐他也做不成這些大事。”

    葉之春難得笑了一聲點點頭︰“這倒是,那丫頭的確聰明的緊。”

    葉夫人︰“可有時候,再聰明沒個好出身也無濟于事。”

    葉之春知道她說的是六皇子的事兒,搖搖頭道︰“這姻緣雖是天定,卻也要看人為,六皇子雖喜歡懷清,到底不甚了解這丫頭,若果真知道這丫頭的性子,也不會有求賜婚之事了,終究跟這丫頭錯過了,倒是四皇子,或許有戲。”

    葉夫人愕然︰“四皇子?怎麼可能?沒見他跟懷清有什麼干系啊。”

    葉之春︰“這事兒如今雖不知結果如何,也說不定就能成了。”

    葉夫人忙搖頭︰“六皇子是淑妃所出,皇上都不應他娶懷清,四皇子可是皇后所出嫡子,繼位的機會最大,皇上如何會把懷清許給四皇子,更何況,以懷清的性子,也絕無可能做側妃,這里頭還有皇后呢。”

    葉之春道︰“雖如此,四皇子卻是性格剛毅,百折不回的脾氣,從小便跟別的皇子不同,喜好什麼從來不變,更何況人了,只要他想,沒什麼不成的。”

    葉夫人忽想起那盒子松仁月餅來,懷清前腳進葉府,後腳四王府就送來一盒子松仁月餅,說是給老太君的,那松仁兒廢牙,老太嫌硬從來不踫,卻收了,卻一轉手就讓人送去了若瑤院里,如今想想,莫不是這松仁月餅不是給老太君的,而是懷清。

    不直接說送給懷清,估摸是怕惹人閑話,對懷清不利,如此細微之處都替懷清想好了,這可是把懷清放在了心尖子上啊,一點兒委屈都不想讓她受,莫非懷清末了會跟了四皇子……

    懷清的目光從書上抽回,不自覺放在桌子上的月餅上,松仁月餅她原先並不大喜歡,總覺得有些油,不想慕容罡府里的廚子,卻做得極好吃,酥餅做得松脆香甜,里頭的松仁也沒那麼油,故此自己倒喜歡上了,只不過也只限于慕容罡府里做的,那天在船上甘草一提過中秋,自己還有些饞呢,不想進了葉府便有的吃。

    懷清拿起一個咬了一口,好吃的讓她恨不能連舌頭都吞下去,都說自己會吃,能鼓搗幾個菜,其實認真說起來,自己那些不過是些家常菜罷了,慕容罡才是真正的吃貨,這樣的小點心都能做成如此,更不要說別的了。

    而自己也是吃過四王府幾頓飯的,菜品不多,卻樣樣精致,色香味俱全,還能照顧到她的喜好,當初她差點兒都舍不得走了呢,想想真挺沒出息的。

    若瑤在她對面做針線活兒,做的是懷濟的衣裳,已大致縫好了,只把襟口的邊兒包上就差不多,明兒再有一天就成了,吏部的文書還沒下來,故此也不必急在一時。

    若瑤把收了針線,抬頭正看見懷清一邊吃松仁月餅,一邊發呆,把桌上的茶推了過去︰“大晚上的吃這麼多甜食,可不好克化,回頭積了食要鬧肚子疼的,快喝點兒茶吧。”

    懷清回神︰“這月餅不算太甜,還好。”

    若瑤湊過去道︰“你跟我說實話,你跟四皇子到底怎麼回事兒,怎你喜歡吃什麼,他如此清楚。”

    懷清道︰“什麼我喜歡吃什麼,不說這松仁月餅是給老太君的嗎?”

    若瑤噗嗤一聲樂了︰“算了吧你,老太君如今年紀大了,就喜歡吃軟爛的,哪會踫這個,且,去年中秋可沒見四王府送這個來,怎今年你一進葉府,這月餅就到了,若說不是特意給你做的,誰信啊。”

    懷清沒轍的看了她半晌兒,忽的笑了起來,若瑤給她笑的有些毛︰“你,你笑什麼?”

    懷清眨了眨眼︰“我記得我們桑園村有一家姑娘在家的時候倒順遂,後嫁了人,婆家有個厲害的小姑子,天天尋她的麻煩,那日子過得慘不忍睹。”

    若瑤愣了愣︰“好端端的做什麼說這個?”

    懷清嘻嘻一笑︰“趕明兒你嫁給我哥,我可就成了你的小姑子,姐姐難道不該好好討好我,要不然,我也跟那個小姑子似的處處刁難你,姐姐可沒好日子過了。”

    若瑤給她說的臉通紅,低下頭道︰“胡,胡說什麼?誰說要嫁給你哥了。”

    懷清一伸手把她做了半截的衣裳拿了過來︰“姐姐這可是口不應心,若不嫁給我哥,這衣裳是給哪個做的?”

    若瑤臉更紅︰“還沒包邊兒呢,你別扯壞了。”說著過去搶,懷清卻利落的一轉身跑到一邊兒,手里的衣裳一抖,穿在了自己身上,從那邊兒案上拿了把扇子,唰的打開扇了兩下,又闔上,走到若瑤跟前,扇子一轉,扇柄撐住若瑤的下巴︰“這位姑娘生的傾國傾城,在下一見傾心,來,讓本公子香一個。”

    說著真個湊過嘴去,她穿著男人的袍子,手里還拿了把扇子,且做出的動作,說的話兒,竟把那些浮浪子弟演的活靈活現,葉兒跟甘草早笑的彎了腰,若瑤也撐不住,笑倒在炕上,指著她道︰“老天真是有眼,把你生成女孩兒,若當了男子,不定要禍害多少姑娘呢,你這個樣兒真不知從哪兒學來的,哎呦,可笑死我了。”

    懷清道︰“這個哪用學,戲文里不都是這麼唱的嗎。”說著又做了自認風流倜儻的動作,把懷清葉兒甘草笑的直揉肚子。

    忽聽外頭的婆子道︰“姑娘們還沒安置呢,可都起更了。”

    若瑤忙道︰“這就睡了。”跟懷清小聲說︰“都是你,我笑的肚子都疼了,夜了,還是早些睡吧,明兒是中秋,以往在鄧州的時候,皇上都要遣皇子去給老太君問安呢,如今在京城,想必會御駕親臨,有的忙活呢。”

    懷清略皺了皺眉︰“那明兒我就在屋子里看書好了,省的添亂。”

    若瑤端詳她一會兒笑道︰“我倒不知你竟然怕皇上。”

    懷清翻了個白眼道︰“皇上是天下之主,手握生殺大權,說白了,他老人家一句話,說不定我的小命就沒了,能不怕嗎,再說,皇上跟前是非多,我又不是葉府的人,這時候往前湊合什麼,還是在屋子里好了,省的惹出不必要的麻煩來。”

    若瑤想了想點點頭︰“皇上若來六皇子定也要跟來,踫見他心里倒不自在,在屋里待著也好,就怕老太君要讓你過去。”

    懷清道︰“姐姐放心吧,老太君疼我呢。”

    若瑤伸手點了她的額頭一下道︰“可是呢,你說你這丫頭不知怎如此討喜,倒是比我這個正牌的孫女兒都得老太君的意,你去江南這半年,老太君可是天天念著你呢。”

    懷清臭美的摸了摸自己的臉︰“我這叫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若瑤噗嗤一聲樂了︰“是你人見人愛,就怕這愛的人多了也是麻煩。”

    葉兒叫伺候的人進來,兩人方洗漱了,安置睡下不提……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30 01:29 PM

第97章

    次日一早,葉府便忙活了起來,懷清到老太君跟前請了安,陪著說了會兒話便回屋了,接著瞧蘇毓敏的醫案。

    蘇毓敏的醫術的確神乎其技,便這些記錄下來的醫案都讓自己所獲頗多,若能親自跟他請教,想必更好,只可惜這個人是不是活著都難說,雖說自己疑心那個在桑園村張家老宅遇上的老人便是蘇毓敏,到底無法證實。

    更何況,懷清心里也知道,便蘇毓敏當年死里逃生,也是朝廷欽犯,且因淑妃之死,皇上深憎此人,若抓住了必死無疑,跟他有丁點兒干系的人,都別想逃過一劫,而蘇毓敏跟張家的關系,即便懷清想不明白也知道必有些牽連,若此事翻出來,不說哥哥的仕途,恐他們兄妹的命都保不住。

    想到此嘆了口氣,重新翻了一頁,見是一例中毒案,醫案中注明是個美人,懷清大概知道,美人也算是皇上的女人,不過品級較低罷了,想也是,以當年蘇毓敏的職位,尋常宮婢也不可能會輪到他出手,想來這個美人當初是得過一陣寵兒的,卻不知怎麼中了毒。

    往下看,有幾個字引起了懷清的注意,上頭記著︰“初宣太醫診脈,查其本素虧,近因虛火上炎,舌下腫脹,延及兩頤,切其脈澀數模糊,因苦寒清熱太過,深思不寧故每服藥加丹砂五錢,普進一劑,覺胸中有物觸數次,次日又延太醫診治,太醫不知何故,請自己來瞧,一見其癥狀倒與韓嬪同。”

    這句韓嬪同,懷清想了半天,記得慕容曦的娘淑妃是姓韓的,而這醫案也是早年間的,若宮里就一個姓韓的嬪妃,無疑便是後來的淑妃了,而此是中毒的癥狀,怎會與韓嬪同,莫非是有人下毒。

    且這丹砂之毒跟炭毒一樣,頗難發現,且是慢性毒,若一天下一點兒,日積月累早晚要爆發,一旦爆發必死無疑,若淑妃最後的死因是丹砂中毒,就說明從淑妃剛進宮的時候,或者說,剛得寵的時候,便有人下了毒,當然,前提是這里記載的韓嬪就是淑妃,而能想到這個下毒方法的,必然熟知藥理,且又有足夠的權利跟機會,這樣的人仿佛只有一個。

    懷清心里一驚,忽聽外頭甘草道︰“六皇子您不能進去……”甘草的聲音未落,簾子便撩了起來,慕容曦闖了進來。

    懷清緩緩闔上醫案站了起來蹲身行禮︰“給六皇子請安。”卻給慕容曦一把抓住了手腕︰“張懷清你是認真要跟爺分了是不是,你可知,可知……”說著欲言又止,只一雙眼楮死死盯著懷清。

    離得近了,懷清能聞到他身上有股子酒味兒,這樣的慕容曦煩躁之外又添了些許狼狽,懷清著實不能理解,兩人也認識兩年多了,他早該知道自己是什麼人,且,那些話自己早就跟他說的清清楚楚,他既要娶護國公府的姑娘,還來糾纏自己作甚,還做出這樣一個為情所苦的樣兒來,真真虛偽之極。

    懷清用力掙開他冷冷的道︰“即便是六皇子,這般闖入女子閨房也不妥吧,難道六皇子忘了男女有別。”

    “張懷清,你少跟爺說這些沒用的,爺問你,你是不是真要跟爺一拍兩散?”

    懷清再好的脾氣也要爆發了︰“慕容曦,我以為我早就跟你說的很明白了,拿得起放得下方是大丈夫,再說,你如此作為有何意義,皇上不日便給你賜婚,你都要娶王妃了,還來找我做什麼?”

    慕容曦瞪了她良久,忽嘆口氣道︰“小丫頭,咱不鬧了成不,爺就想不明白了,我大燕有這麼多男子,哪一個是只娶一個妻子的,況,我也應了你不踫她,不搭理她,就讓她守著一個王妃的虛名兒過一輩子,咱們倆該怎麼樣還怎麼樣,且,爺跟你說了有苦衷,為什麼你就不能為爺想想呢,爺是皇子,怎麼可能只娶你一個,便爺答應,父皇也不依。”

    懷清冷笑了數聲︰“慕容曦既然你今兒來了,咱們索性就把話說清楚,我從來就沒想過嫁給你,即便在江南的時候也一樣,知道為什麼嗎?”

    慕容曦咬咬牙︰“為什麼?”

    懷清道︰“因為我一早就知道身為皇子的你,不可能只娶我一個,即便你嘴里答應的再痛快,心里也不是這麼想的,你會有很多藉口,會跟大燕千千萬萬的男人作比較,覺得只娶我一個是異想天開,而我張懷清卻只會嫁一心待我之人,若尋不著,懷清情願終身不嫁,若你想以皇子的身份逼迫于我,就算剪了頭發去當姑子也不會跟你,至于你嘴里的苦衷,跟懷清何干。”

    慕容曦倒抽了一口涼氣︰“張懷清,你真如此決絕。”

    懷清笑了,笑的頗諷刺︰“六皇子,當斷不斷必受其亂,我張懷清從來就是個決絕之人,只不過你早先不知道罷了。”

    慕容曦恨聲道︰“你不想嫁給爺,那這輩子就誰也不能嫁,你嫁誰,爺弄死誰,不信咱們走著瞧。”忽聽外頭甘草道︰“四皇子……”

    慕容曦臉上盈滿酸意,看著懷清道︰“鬧半天,前頭說這麼多都是借口,你是瞧上四哥了。”

    懷清皺了皺眉︰“你們兄弟的事兒別把我扯進去。”

    話音剛落,慕容罡便走了進來,目光掃過懷清落在慕容曦身上︰“老六,父皇正找你呢,我可是圍著葉府找了一圈,不想你卻在這兒,快跟我去吧。”

    慕容曦道︰“四哥,如今都到這種地步,做什麼還藏著掖著,還是說你不敢承認,你喜歡她,你那些破石頭頗玩意兒送了她多少,你們私下里來往了多久,當爺是睜眼瞎不成。”

    慕容罡看了他一會兒道︰“六弟當初你下江南之前,四哥的那些話你可還記得?”慕容曦臉色一變,想起那些話心里更堵得難受,老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

    三人正僵持著,忽的海壽一腳邁了進來,見四皇子跟六皇子都在這兒,心里咯噔一下,記得當年在葉府可是親眼瞧見六皇子跟張懷清蹲在灶房里吃烤紅薯,那個親熱勁兒,如今他還記著呢,不過四皇子怎會也在這兒。

    海壽忽想起四皇子可是沒少護著張懷濟,舉凡張懷濟有點兒事兒,四皇子一準幫忙,以前還真沒注意,如今想起來,這里頭弄不好有事兒呢,莫非四皇子也瞧上了這丫頭?

    海壽忍不住多打量了這丫頭幾眼,穿的依舊素淨簡單,頭上也沒什麼珠翠,臉上更是脂粉不施,可越是這麼著,越發顯得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白嫩干淨,配上初顯婀娜的身姿,落落大方的行止,也怪不得兩位皇子都瞧上了呢。

    要說這漂亮的女人還不有的是,身為皇子,最不缺的就是漂亮女人,可這位硬是在漂亮之外,又多幾分說不出來的味道,就是這股子味兒,更顯得她與眾不同,尤其這丫頭還不在乎,不想攀高枝。

    海壽在宮里這些年,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什麼樣兒的手段沒見過,是不是欲擒故縱,一眼就能看出來,先頭自己還有些懷疑,可後來看明白了,這丫頭根本就沒那意思,若真想往上攀,今兒也不會在屋里躲著了。

    這丫頭倒真是個異類,別人一聽說皇上來了,那還不得玩命兒的往前湊合啊,這位倒好,巴不得躲起來呢,偏偏躲起來也沒用,六皇子在前,四皇子在後,兩位爺都惦記著她呢,而且,還有皇上。

    不過,皇上叫她過去,海壽多少明白皇上想做什麼,就是想當著她的面兒給六皇子賜婚,若是這丫頭想跟六皇子有個結果,皇上這招兒絕對夠狠,可如今看來,人家根本沒這意思,倒是六皇子非要糾纏人家。

    慕容罡目光一閃開口道︰“海總管過來是……”

    海壽呵呵笑了兩聲︰“皇上剛吃了一道香菇釀肉,說以前沒吃過這樣的,問是誰做的,老太君說是懷清姑娘想出來的,皇上便想起上回吃的那個香椿雞蛋卷,叫老奴喚姑娘過去,要賞懷清姑娘呢。”

    懷清目光一閃,心說,恐沒這麼簡單,就上次那一回見過皇上之後,懷清就知道,皇上每做一件事兒,每說一句話都不是沒來由的,同理,賞一個人也絕不是心血來潮,皇上沒這麼率性,上次賞自己金錠子就是間接的提醒自己,雖然老太君看重,在他心里自己仍然無足輕重,提示自己要知道本份,而今天傳自己過去,也絕不是因為什麼香菇釀肉,懷清猜,恐怕是因為慕容曦。

    皇上傳自然不敢耽擱,三人跟著海壽出了若瑤的院子,到了老太君哪兒,懷清跪下磕頭︰“民女張懷清叩見萬歲。”

    皇上抬抬手︰“起來吧。”

    懷清站起來,眼觀鼻鼻觀心規矩的站在一邊兒,皇上打量她一遭,暗道,這份氣韻倒頗出挑,若是出身好些賜給老六為妃也過得去,亦或這份從容不迫是裝出來的,不管如何,今兒就得把老六的念頭絕了,也順便提醒這丫頭,以後離老六遠著點兒。

    想到此,開口道︰“朕吃著這道香菇釀肉甚好,老太君說是你想出來的,朕方想起你來,倒是個聰明的丫頭,海壽,朕記得上回番邦進貢來兩柄如意?”

    海壽忙道︰“是,一柄羊脂玉的,一柄黃花梨的,羊脂玉的那柄通體透亮,無一絲瑕疵,真真難得,另一柄雖是黃花梨的,也是巧奪天工。”

    皇上點點頭,看了慕容曦一眼忽轉了話題道︰“老六你也不小了,該成親了,那日你在御書房求朕把護國公府的二姑娘許你為妃,朕今兒應了,海壽叫吏部擬旨賜婚,欽天監擇個最近的吉日,趕在年前把老六的婚事辦了,也算了了朕一樁心事,就把那柄羊脂玉的如意賜給護國公府吧,至于那柄木頭的,雕工好,寓意佳,就賞給這丫頭好了。”

    說著看向懷清︰“你可知朕的意思?”

    懷清心里暗暗冷笑,跪下道︰“木如意古樸典雅藏愚守拙,民女謝萬歲爺賞賜。”

    皇上愣了愣,雖說自己是這個意思,但沒想到她會如此直接的說出來,老太君看了懷清一眼,心里暗暗一嘆,倒是自己錯了,本想著在皇上面前提她一句,不想倒害了她。

    老太君覺得,皇上不是不喜懷清,而是對于六皇子同時求娶她跟護國公府的姑娘心懷不滿,疑心懷清勾引六皇子,故此才有今兒這柄木如意。

    慕容曦看了看地上的懷清,剛要說什麼,給四皇子一把扯住,低聲道︰“你要害她給父皇憎惡不成。”慕容曦愣了愣,臉上有頹然之色。

    懷清謝恩出來,只覺外頭的陽光真是好,里頭那種陰沉沉的氛圍里待的時候長了,非把人弄出憂郁癥來不可。

    懷清再一次的討厭皇宮,討厭皇族,討厭這些自以為是的掌權者,有這些人在,連葉府她都不想待了。

    想到此,也沒回若瑤的院子,而是直接奔著府門來了,甘草忙跟上來,到了門口懷清道︰“不用跟著我,我出去散散一會兒就回來。”

    懷清的臉色極不好看,甘草不敢不聽,只能眼睜睜看著姑娘順著街口轉瞬就沒影兒了,跺了跺腳,卻聽身後腳步聲傳來。

    甘草回頭見是四皇子,忙請安,慕容罡擺擺手問︰“人呢?”甘草指了指街口︰“去那邊兒了。”話音剛落就見四皇子也快步往街角走了過去,不一會兒也沒影了。

    懷清心里憋著一口惡氣從葉府出來,順著大街不知道走了多遠,不知走了多少時候,直到天色暗了下來,走到了護城河邊兒上,在河邊兒站了一會兒,看著眼前的河水琢磨自己要是跳下去。會不會就穿越回去了。

    懷清還是頭一回如此迫切的想回去,回去那個平等有愛的世界,不會有人提醒她守本分的世界,憑什麼啊,就憑他是皇上,就可以任意的羞辱別人,用這種自以為是的方式。

    懷清如今甚至有些憎惡慕容曦了,若不是他自己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便當個種地的老百姓也比現在強啊。

    忽聽後頭一個聲音道︰“你不是想跳河吧。”

    懷清身子一僵,轉身,果然是四皇子慕容罡,懷清滿腔的惡氣終于找到了突破口︰“你跟著我做什麼?也看上我了啊,那你得先回去問問你當皇帝的老子答不答應,還有沒有第二柄木頭如意賞給我,提醒我守本份。”

    懷清這幾句話說的極沖,極沒道理,完全是遷怒,把對皇上對慕容曦的怒意,一股腦發泄在慕容罡頭上。

    四皇子的臉色都沒變一下,就這麼看著她︰“一死了之什麼問題都解決不了,是最沒用的。”他這句話一說,懷清的氣倒消了一些,哼了一聲︰“誰想死了,我還沒活夠呢。”

    四皇子道,︰“若是你不想跳河,不如跟我去喝酒,敢不敢?”

    懷清一愣定定看了他老半天,這句話從這個面癱嘴里說出來,還真有些不可思議,不過這句敢不敢倒真戳中了懷清的不服︰“有什麼不敢的,你還能把我吃了不成,走,去哪兒?”

    四皇子嘴角略上揚道︰“到了就知道了。”

    懷清看著席地坐在河邊兒草地上的慕容罡,不禁道︰“你嘴里喝酒的地兒就是這兒?”慕容罡點點頭︰“今兒是中秋自然要賞月,而這里的月色最好,你瞧。”說著一指前頭︰“天上月,河中明,這樣的月色方可一醉。”

    懷清笑了︰“一醉?酒呢?難不成我們把河水當成酒喝。”

    四皇子一伸手從旁邊兒的草叢里,拽出一個酒壇子來︰“這不是酒嗎。”拍開封泥,頓時一股酒香沖鼻而出,懷清深吸了一口道︰“好酒。”

    慕容罡笑了︰“果真是個識貨的,這是三十年的陳釀。”說著對著壇子口一仰脖喝了幾口,一伸胳膊幾壇子墩在地上,看著懷清。

    懷清從沒見過這樣的慕容罡,她一直以為他是個嚴謹而無趣的人,原來也有這樣灑脫恣意的一面,這樣的慕容罡令懷清輕松了不少,也一屁股坐在地上,提起酒壇咕咚咕咚喝了幾口,又遞回給他。

    就這麼著,慕容罡喝了,她又喝,不一會兒懷清就醉了,覺得渾身發熱腦袋發懵,看著眼前的月亮都成了重影兒的,蹭一下站了起來,跟慕容罡道︰“我跟你說哦,我不止會看病,我還會舞劍,不信,我舞給你看。”說著,彎腰在地上撿起一根兒樹枝兒,嘴里嘟囔一句︰“看你我的倚天劍,把你們這些討厭的人都砍死,砍死……”

    後頭不遠處的可喜直冒汗,心說,甭提啊,這位嘴里討厭的人指定就是皇上了,不過爺今兒這招兒倒是挺高的,這麼下去絕對有戲。

    懷清瞎亂砍了一會兒,丟開樹枝兒直勾勾看著慕容罡氣哼哼的道︰“你們家都沒好人,沒好人。”說著忽的掉下一串眼淚來,然後踉蹌著坐在地上,捂著臉哭了起來。

    一邊兒哭,一邊兒嘟囔︰“我討厭你們,我討厭這里,我想回去,想回去……嗚嗚嗚……”

    慕容罡嘆了口氣一伸手把她攬在自己懷里,半晌兒方用幾不可聞的聲音道︰“可我喜歡你……”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30 01:35 PM

第98章

    懷清睜開眼就看見若瑤的臉,眨了幾下眼忽覺腦袋轉著筋的疼,若瑤扶著她坐起來道︰“你這丫頭瘋了不成,昨天自己跑出去還罷了,怎麼跟四皇子喝上酒了,還喝的爛醉如泥。”

    懷清揉了揉太陽穴,仔細回想了一下,發現自己的記憶就停留在河邊跟慕容罡喝酒的時候,具體自己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一點都記不得了。

    若瑤道︰“老太君昨兒可是後悔的不行,說是害你受了委屈。”

    懷清道︰“不關老太君的事,皇上選在昨天給慕容曦賜婚,是早就想好了,便老太君沒提,也會尋藉口叫我過去。”

    若瑤︰“知道你委屈了,可剛在六皇子身上吃了虧,還不離他們遠些,怎又跟四皇子糾纏在一起了,這傷疤還沒好,就忘了疼了啊。”

    懷清可是領教過若瑤的嘮叨,急忙道︰“那個,我喝了,能先給我口水嗎?”

    若瑤見她這樣又心疼,嘆了口氣叫甘草端了溫水來遞給她︰“我知道你有主意,卻這終生大事可不是玩的,既早知沒有結果,還是離遠些好,六皇子不過是淑妃之子,皇上尚且如此,四皇子可是皇后嫡子,還不知要出什麼事兒呢。”

    懷清道︰“我跟四皇子不是姐姐想的那種關系。”

    若瑤挑挑眉︰“這可新鮮了,大半夜的都一塊兒喝酒了,是什麼關系?”懷清跟她說不清,其實,懷清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跟四皇子是什麼關系,若真要說,她覺得慕容罡像一個可以信賴的朋友,即使兩人依舊有些陌生,但她就是覺得,可以信賴他。

    若瑤拍了她一下︰“反正,以後不可如此莽撞了,起來吧,老太君哪兒可擔心了一宿呢,也該過去讓老太君放放心。”

    到了正院,老太君倒沒說什麼,只是叫懷清陪著吃了晌午飯,說了幾句笑話就讓她回去躺著了。

    懷清出去了,老太君方嘆了口氣︰“這麼個好孩子,也不知到是哪兒戳了皇上的眼,昨兒那場委屈,我都替這丫頭委屈呢。”

    張婆子道︰“皇上也是個當爹的,這當爹的沒有不護犢子的,就算自己兒子是個混賬二賴子,在當爹的眼里也是好的沒挑兒,故此,有什麼不滿意自然不會為難自己的孩子,什麼錯都的往別人身上推,六皇子同時求娶護國公府的姑娘跟懷清,皇上心里不舒坦,這口氣不能出在兒子身上,自然就是懷清姑娘了,說起來,皇上沒直接為難姑娘,只賜了個木如意,也算給老太君面子了。”

    老太君道︰“我倒情願皇上不給我這個情面,你別瞧懷清丫頭平常樂樂呵呵的,卻是個異常驕傲的孩子,便當年在鄧州的時候,何曾見過她跟昨兒似的,她那句藏愚守拙是無奈呢。”

    張婆子︰“這個六皇子,做事兒真不靠譜,先頭那樣兒還以為跟懷清姑娘成了呢,誰知去了一趟江南回來,就看上護國公府的姑娘了,真娶了那個悍丫頭有他的好日過呢。”

    老太君道︰“先頭我就不看好懷清跟六皇子,六皇子的性子不夠安穩,懷清呢,面上穩妥,內里終究是個孩子,這兩人若到一處,好的時候自然好,一旦壞了還怎麼過日子啊,倒是四皇子的性子配懷清正好。”

    張婆子忙道︰“老太君您這話兒怎麼說的,懷清跟六皇子,皇上還不讓呢,能讓她跟了四皇子不成。”

    老太君道︰“有道是姻緣天定,懷清跟六皇子之所以弄到這樣是有緣無份,而懷清跟四皇子,誰又說得準呢,我相信,皇上心里並不厭惡懷清丫頭,之所以如此,也是想切斷六皇子的念想,得了,不說這些了,那丫頭昨兒喝多了酒,小臉兒都銹了,女孩兒家身子最是嬌氣,可不能這麼糟蹋,你讓灶房給她熬點兒粥送過去,別傷了胃。”

    張婆子笑道︰“老奴就知道老太君心疼姑娘,早吩咐下了。”

    話音剛落,葉安一腳邁了進來,臉色頗有些為難的道︰“稟老太君,六皇子又來了,現在前頭廳里頭呢,說要見懷清姑娘,大小姐使丫頭來說姑娘不見,可六皇子就是不走,說不見這懷清姑娘,今兒就不走了。”

    老太君緊緊皺起了眉︰“他還嫌那丫頭的委屈不夠大,怎麼著,還來作什麼?”站起來道“我老婆子過去問問他,還有什麼臉來找懷清丫頭。“

    抬腳就往外走,張婆子忙道︰“小輩兒的事兒,您老跟著摻合不妥當。”

    老太君哼一聲道︰“有什麼不妥當的,他爹不也摻合了嗎,我這個當祖母的怎麼就不能摻合了。”說著已經邁腳走了出去。葉安跟張婆子對看了一眼,心里明白老太君的性子,勸不得,只得跟著去了。

    慕容曦這會兒跟斗敗了的公雞似的,坐在椅子上,人都有些木呆呆的,不知道想什麼呢,老太君進來了都不知道,直到老太君說了句︰“老奴給六皇子見禮。”

    慕容曦方回過神來,這一回神見是老太君,嚇的蹭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雖說老太君曾是父皇的乳母,算是皇家的奴才,可父皇視老太君如母,自己哪當得起老太君這一聲老奴呢,忙道︰“老太君您這是要折煞老六了。”

    老太君道︰“折煞什麼,你是皇子,老婆子是皇家的奴才,這聲老奴,六皇子當得起,只不過,老婆子是奴才,我葉家世世代代也都是皇上的奴才,卻有一個人她不是奴才,老婆子雖當懷清丫頭是孫女一樣兒,到底不是葉家人,雖張家是寒門,卻是清白人家,她哥從科考出仕,官做得再小也是臣子,她不是皇上的家奴,沒得任六皇子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理兒。”

    六皇子臉色白了白︰“爺知她昨兒受了委屈,爺一宿都沒睡好,今兒就是想見見她。”

    老太君道︰“你見她又能如何,她昨兒的委屈怎麼來的,六皇子難道不知嗎,你若為了丫頭好,從今兒起,離她遠遠的自然就好了,做什麼還來找她。”

    慕容曦苦笑一聲︰“若能由的我自己就好了。”

    老太君道︰“由不由的你,老婆子不管,老婆子就知道那丫頭委屈了,那麼心大的丫頭,昨兒委屈的嗚嗚哭,你不心疼,老婆子心疼,六皇子,就算老婆子求你了,往後遠著些吧,葉安送客。”

    慕容曦後退了一步,喃喃的道︰“嗚嗚的哭……她哭了?”

    葉安道︰“六皇子,請……”慕容曦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踉蹌著跑出去了。

    張婆子忙道︰“老太君您剛這幾句話是不是說的重了,回頭若是出點兒什麼事兒……”

    老太君道︰“放心吧,能出什麼事兒,就算六皇子想不開,還有他舅舅呢,韓章指望著他呢。”

    慕容曦從葉府出來游魂一般的回了自己府里,一進來韓章就迎了過來笑道︰“這一大早的跑哪兒去了,你快過來瞧瞧,這是內務府送來的東西,欽天監選了臘月十八的日子,說那日上上大吉,宜嫁娶,盼了這麼多年,終究你要成親了,舅舅也對得住你娘了。”

    成親?慕容曦抬頭看著這些紅彤彤的東西,只覺刺眼非常,惱恨起來,過去摔得摔砸得砸,弄了個亂七八糟,等都砸的差不多了,頹然坐在椅子上看著他舅舅︰“舅舅,爺後悔了,沒了那丫頭,爺還有什麼,有什麼啊……”

    韓章叫人把東西收拾了,坐在他旁邊道︰“你怎麼糊涂了呢,等你當了皇上,莫說那丫頭了,什麼不是你的。”

    慕容曦搖搖頭︰“你不知道那丫頭,她性子硬著呢,此時她定然恨極了爺,連面兒都不想再見,如何還會跟了爺。”

    韓章道︰“這世上哪有什麼烈性女子,只要你足夠強,想要什麼不能到手,女子更容易,便她性子再硬,難道不為她哥打算,只要你繼位,便為了她哥,她也不能跟你擰著,更何況,本來你們就兩情相悅,便如今受了些委屈,往後你對她一好,心不就軟了。”

    慕容曦看著他︰“舅舅,爺不想當皇上,不想繼位,當皇上有什麼好,成天悶在宮里跟做牢似的,有什麼意思?”

    韓章臉色一變︰“難道你想讓你母妃含冤九泉嗎。”

    慕容曦頗有些掙扎︰“即便為了母妃,也不一定非要繼位不可。”

    韓章冷哼了一聲︰“你母妃跟你妹妹是因甦毓敏下毒死的,可這背後的指使之人是誰,不用舅舅再跟你說了吧,想扳倒那位,報這個仇,除此沒有第二條路走,再說,便為了那丫頭也得這麼做。”

    慕容曦一愣,韓章道︰“你知那丫頭昨兒干什麼去了?跟誰在一起?”

    慕容曦︰“誰?”

    韓章冷笑一聲︰“跟你的好四哥,四皇子慕容罡,兩人喝的爛醉,天都快亮了,才被你四哥送回葉府,你在這兒一心惦記著那丫頭,那丫頭說不定早攀上四皇子了,畢竟四皇子是皇后所出的嫡子,那丫頭有心計呢,肯定覺得四皇子能繼位,她跟了四皇子,以後最差也是個皇妃,自然不見你了。”

    慕容曦臉色一沉︰“舅舅,爺不許你這麼詆毀懷清,她不是這樣的人,她從不貪戀榮華富貴,她跟爺說過,如果能選擇,她情願當一個郎中。”

    郎中?韓章諷刺的笑了幾聲︰“女人嘴里說的跟心頭想的從來不是一回事兒,她不這麼說,你怎會喜歡上她。”

    慕容曦蹭的站起來︰“爺還有些事兒,就不陪舅舅說話兒了,舅舅清自便。”撂下話走了。

    韓章知道慕容曦現在想不開,不過,想不開也晚了,開弓沒有回頭箭,既上了這條船就得走下去,更何況勝算頗大,無論如何也不能放棄這個機會。

    葉兒往里頭望了一眼小聲道︰“睡了?”

    若瑤點點頭︰“昨兒喝了那麼多酒,鬧頭疼呢,剛吃了醒酒湯,我讓她再躺下睡會兒,六皇子走了嗎?”

    葉兒噗嗤一聲樂了︰“小姐您可不知道,六皇子是讓咱們老太君給趕走的,說的極不客氣,看來昨兒那檔子事兒,可把老太君心疼壞了。”

    若瑤道︰“莫說老太君,我都心疼的不行呢,這丫頭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皇上護著自己的皇子,別人家的姑娘就能這麼肆無忌憚作踐不成。”

    葉兒忙道︰“小姐,皇上的是非可不能說。”

    若瑤道︰“我說的是這個理兒,算了,橫豎這一回絕了念頭也好,省的以後糾纏在一起更麻煩,對了,你去把這半年里我做的東西都收拾起來,回頭……”說著不免有些臉熱。

    葉兒笑著接口︰“回頭張大人走的時候帶了去對不對,小姐放心吧,昨兒就收拾好了,小姐親手做的那些鞋,衣裳,還有扇套兒,荷包,襪子,汗巾一樣兒不少呢,都是成套搭配好的,到時候一打開就能穿,不過,奴婢瞧著張大人穿不著呢,在南陽的時候,可是成天穿著官服,也沒那麼多講究,出了汗袖子一抹就成了,小姐做的這些有大半用不上呢。”

    若瑤道︰“身邊兒終歸沒個底細人伺候著,陳皮雖機靈到底是個小子,懷清又是妹子,不好張羅這些事兒。”

    葉兒道︰“聽小姐的話兒,莫非還盼著張大人跟前有個丫頭不成,小姐可別想不開,回頭真弄一個,小姐哭都找不著地兒。”

    若瑤搖搖頭︰“懷濟大哥不是這樣的人。”

    葉兒嘆道︰“若是小姐早點兒嫁過去,就不用再愁這些事兒了。”

    若瑤臉一紅︰“說什麼呢?”

    葉兒道︰“奴婢可說真的呢,不過,聽夫人探老爺的意思,還要等兩年,姑娘今年可都十七了,再過兩年不都十九了嗎。”

    若瑤問︰“母親親口說的?”

    葉兒點點頭︰“夫人跟前的琥珀親口對我說的,聽見夫人跟老爺說小姐的事兒了。”

    若瑤倒放心了,雖說之前模糊知道爹不再反對自己跟懷濟,沒得著話兒,終歸不踏實,如今到底落在了實處,當初,若瑤還想著此生都不能如願了呢,如今心願得償,晚兩年又怕什麼。

    正說著,忽聽懷清道︰“放心吧,用不著兩年,姐姐必然是我嫂子了。”

    若瑤見懷清走了出來,不禁道︰“好好的叫你睡怎又起來了。”

    懷清道︰“睡不著,還躺著作什麼,都這時候了,索性晚上再補吧,剛甘草說吏部的文書下了,疫情緊耽擱不得,三天後哥便要去上任。”

    若瑤拉著她的手道︰“那你留在京城唄,益州那麼遠,又鬧瘟疫。”

    懷清道︰“你不擔心我哥啊,我要是去了,說不定還能幫幫哥,若我不去把我哥一個人丟在哪兒,不定要出什麼事兒。”

    若瑤不說話了,懷清好笑的看了她一會兒道︰“等什麼時候我哥爭氣點兒,把我的好嫂子娶回家,就再不用我操心了。”

    若瑤一張臉通紅︰“人家這兒跟你說正經的呢。”

    懷清嘆口氣︰“我說的何嘗不是正經的,你放心,回頭我求求老太君,早些把你嫁給我哥,兩下里都省心了。”

    若瑤道︰“不說這個了,你這次去可真要當心了,四川可不比江南,易著濕氣,別回頭病了可麻煩。”

    懷清歪歪頭︰“姐姐是擔心我呢,還是擔心我哥,姐姐只管放心,有我這個大夫在,我哥一定全須全影的回來娶姐姐。”

    懷清記得自己從揚州回來之前,余雋就跑四川去了,便想大略打聽打聽四川的疫情,那些官員上奏的話兒,只能給個耳朵聽聽罷了,當官的最善欺上瞞下,想知道真實消息還得找可靠的人,怎麼去之前也得有點兒準備。

    眼瞅要走了,今兒懷清便來了慶福堂,想尋大掌櫃打聽打聽,不想她一進來,就看見可喜笑嘻嘻的立在哪兒,見了她利落的行禮︰“奴才可喜給姑娘請安了。”

    懷清一愣,想起那天晚上,頗有些不自在,半晌方道︰“你怎在這兒?”

    可喜心說,得,爺那天的心思都白費了,這位根本就往心里去︰“我們爺說姑娘今兒指定得來慶福堂,讓奴才在這兒候著您呢。”

    懷清心說,慕容罡倒是個地里鬼,自己來慶福堂都知道︰“等我做什麼?”

    可喜兒︰“我們爺說有個病人想尋姑娘過去瞧瞧。”

    懷清撇撇嘴︰“既如此,怎不去葉府?”

    可喜道︰“我們家爺說這時候最好避嫌,省的給姑娘惹麻煩。”

    懷清不信的道︰“這話是四皇子說的?”

    可喜嘿嘿一笑︰“姑娘明鑒,這是奴才想的,我們家爺哪會說這樣的話呢。”

    懷清想起那天晚上的事兒,怎麼說也欠慕容榘一個人情,去幫個忙也應該,想到此,點點頭︰“那還不走。”

    可喜大喜,本來還以為這位得別扭呢,不想這麼痛快,忙顛顛兒的帶路上了馬車……
作者: sheauyah    時間: 2016-3-30 01:43 PM

第99章

    懷清下了車就看見等在一旁的慕容罡,仍是一身青衫,負手而立,別樣挺拔。見了自己除了目光閃了閃,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懷清這時候抬頭才發現眼前府邸的門樓子上有將軍府三個大字,懷清愣了楞,指著府門︰“四皇子說的病人是將軍府的人?”慕容罡點點頭。

    懷清道︰“既是將軍府怎不請太醫。”

    慕容罡道︰“王泰豐來了幾次,正是王泰豐推薦了你,說這個病或許你能治,老將軍托人情到了我這兒,不好推辭才勞煩姑娘走這一趟。”

    懷清有些不明白,王泰豐推薦了自己,這人情怎會托到慕容罡這兒,若拖也應該托到老太君哪兒吧,只不過懷清如今頗有些了解慕容罡了,這家伙惜字如金,不想說的,問了也是白費唇舌。更何況,既然都來了還糾結這些做什麼,回頭叫甘草提著藥箱子,自己跟著慕容罡走了進去。

    老將軍雖上了年紀卻仍聲若洪鐘,看得出來當年在戰場上一定是所向披靡的人物,軍人出身,說話不繞彎子,打量懷清兩眼道︰“你這麼個小丫頭會瞧病王泰不是忽悠老夫呢吧。”

    懷清道︰“有道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老將軍怎就知道我不會瞧病呢,難道當郎中還有年紀的限制不成。”

    一句話說的老將軍哼一聲︰“小丫頭這張嘴倒是能說,雖無年齡限制,想來這瞧病跟當兵一樣,新兵蛋子干不成大事,非得有經驗的老將出馬方可打勝仗。”

    懷清道︰“老將軍的話雖有理,怎知在下就沒經驗?”

    老將軍笑了起來︰“你這丫頭看上去不過十六七,就算從娘胎里便學醫,也不過十六七年罷了,更何況,怎可能從娘胎里就學醫。”

    懷清歪歪頭︰“認真算起來,就是從娘胎里開始學的,我太爺爺,祖爺爺,爺爺跟我爹都是郎中,我哥說我娘懷著我的時候,我爹就天天給我說湯頭歌兒,生下來剛會說話,頭一個說出口的就是湯頭歌兒,且,郎中雖說也看經驗,有時候也需天分。”

    老將軍︰“你倒是一點兒都不謙虛,既如此,那老夫先來考考你。”

    可喜在一邊兒不忿了,本來嗎,將軍托了他們家爺,懷清姑娘才來將軍府的,這里頭有好大人情呢,來了不痛快的讓看病,倒難為上了,又不是考狀元,還得過主考這一關。剛要說話兒,瞧見爺的眼色,又憋了回去。

    懷清道︰“老將軍若是問您老身上的病,也不用號脈,在下現在可告知,老將軍身體康健。”

    老將軍哈哈笑了起來︰“小丫頭倒會取巧。”

    懷清道︰“老將軍別忙,在下還有句話沒說呢,雖身體康健,卻有一處舊傷,至今仍困擾著老將軍,時不時的犯一回,便痛苦不堪,尤其陰天下雨的天兒,最是難過。”

    老將軍目光灼灼的盯著她︰“丫頭可知我這舊傷在何處?”

    懷清的目光落在他的左肩上︰“傷在左肩。”

    老將軍身後的老管家道︰“姑娘怎知道的?”

    這已一句話便知懷清說對了,慕容罡微微揚了揚唇角,懷清道︰“便是舊傷最好除根兒,不然,年紀越大越痛苦。”

    老將軍道︰“果然人不可貌相,只憑丫頭一眼能瞧出老夫傷在左肩,就可稱神醫二字。”話音剛落就聽後頭一個女聲道︰“爹真是的,人來了怎還不請進去,倒在這里難為人家。”

    跟著話音兒從里頭走出一個婦人來,瞧年紀有四十上下,一看就是個性子爽利剛毅之人,進來先見過四皇子,才跟懷清道︰“我爹自來如此,姑娘莫在意才是。”

    懷清道︰“不妨事,這就去瞧瞧病人吧。”

    婦人忽有些為難,前頭著急之下,也未顧得多想,王泰豐一說有人能治,就急巴巴的去托付了四皇子,如今人來了,方想起來,人家是位沒出閣的姑娘呢,自己家的病人可是個二十多的男子,況彥兒傷的是骨頭,勢必要有接觸,這男女授受不親,如何診治?

    正猶豫呢,忽聽四皇子開口道︰“懷清常說醫者父母心,醫患之間無男女親疏之分,夫人只管放心。”

    慕容罡一句話,懷清才知道,這病人是個年輕男子,只不過雖自己是這麼想的,可從沒跟他說過啊,他是如何知道的。

    懷清發現,這廝不僅是個地里鬼,還是個百事通,仿佛就沒什麼是他不知道的,卻也道︰“四皇子說的是,夫人還是快帶我瞧瞧病人吧,莫耽擱了。”

    老將軍揮揮手道︰“什麼男女之別,我瞧這丫頭成是個爽利人,如今是沒仗打了,若是出征,老夫一準把這丫頭帶去當軍醫,比皇上派過去那些廢物強多了,若有這丫頭在,你爹也不至于二十多年還帶著舊傷呢。”

    懷清忍不住冒汗,心說,虧了現在沒仗可打了,自己可不想去當什麼軍醫,那麼多大老爺們,自己可伺候不了。

    進了里頭一個小院,剛進了院子,就聽里頭傳來摔東西的聲音,接著便有人大聲喊叫︰“滾,滾,都給我滾出去,什麼藥湯子,喝了也沒用,不喝……”

    懷清一愣,婦人忙道︰“姑娘莫怪,彥兒自打從馬上摔下來就變成這樣了,之前是個頗懂事的孩子。”

    懷清點點頭,這樣的病例現代的時候自己也踫上過,她哥有個高中同學,後來學了建築,年紀輕輕就拿了好幾個國際大獎,被建築界譽為鬼才,後來從高架上摔了下來,雖僥幸保住了命,卻成了癱子,不止從高架上摔下來,也從最風光的地位上摔了下來,脾氣暴躁易怒,常打罵他的妻子,後來他妻子不堪忍受跟人跑了,他也得了憂郁癥。

    所以說,越得意的人,一旦栽倒比常人更難爬起來,這並不是單單身體的問題,需要克服的是心理落差,及時調整心態才可能獲得新生。

    懷清跟在婦人身後走了進去,丫頭剛打起里屋的簾子,迎面便飛過來一只茶盞,懷清愣了一下,心說,今兒真倒霉打,病還沒看呢就讓茶杯開了瓢,下意識閉眼,卻給一只胳膊拽了過去,就聽啪一聲茶杯摔在了地上。

    懷清睜開眼正對上慕容是的目光,婦人忙道︰“對不住,對不住了,我這就勸他。”說著先一步走了進去。

    婦人剛進去,就聽里頭傳來更暴躁的聲音︰“滾,滾,都滾,誰也別管我,別管我……”

    接著是婦人抽泣的聲音︰“娘怎麼能管你,你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便天下的人都不管你,娘也得管你。”

    “我不用你管,不用你管,你也滾……”

    懷清一皺眉,推開慕容是闖了進去,正看見床上的男子一把推開婦人,婦人一個踉蹌摔到旁邊,額角正磕在桌子角上,頓時血就竄了出來。

    老將軍氣的直搓手︰“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懷清忙過去扶著婦人,從下人手里接過干淨的帕子按住,待血不流了,拿開看看,不是很大的口子,方叫甘草取傷藥來給她涂在額頭上,這才去看床上的人。

    看起來氣色還好,生的濃眉大眼,頗精神,只不過眉梢眼角積攢的郁氣,顯得他煩躁不堪,懷清道︰“你發什麼威風,病了就有理了啊,這世上誰欠你的不成。”

    那婦人忙拉扯懷清,懷清卻道︰“就是夫人總由著他使性子才慣壞了他,莫說你的病還有治,便不能治了又如何,至少命還在吧,至少有人一心一意的照顧著你,盼著你好,身為人子,連一個孝字都做不到,活著也是浪費糧食,你不是不讓人管嗎,那你也別在這家里頭待著了,誰也不管你,這就讓人把你扔到大街上,讓你自生自滅,看你還跟誰使少爺脾氣。”

    “姑娘,彥兒只是心情煩悶。”婦人極為心疼的替兒子開脫。

    懷清道︰“他心情煩悶,難道別人就過得舒坦不成,瞧瞧這院子里的人,有一個算一個,誰不活的戰戰兢兢,這麼大的人了,還讓自己娘操心成這樣,讓滿頭蒼發的祖父,舍了老臉上門求人,你如何為人子,為人孫,我都替你臊得慌。”

    懷清一番話說的男子臉上紅一陣兒白一陣,兩只眼珠子狠狠的瞪著懷清,仿佛要把她吃了一般。

    懷清倒樂了︰“你瞪著做什麼,難道我說錯了,若我錯了你說出來,我向你道歉,若我沒錯,你是不是該給你娘說點兒什麼?”

    男子僵了半晌兒,才低不可聞的說了句︰“娘,是彥兒不好。”

    那婦人一聽眼淚唰就落了下來,撲過去道︰“彥兒沒有不好,都是娘不好,娘不好……”母子倆這麼著,倒看得人越發心酸。

    懷清道︰“既然都道過謙了,是不是該讓我瞧瞧病了,看看到底是什麼了不得病,至于如此要死要活的折騰。”

    婦人忙站起來,男子下身的被子撩開,懷清伸手捏了捏他的傷處︰“骨頭接的很好,也長的不錯。”

    婦人道︰“是王泰豐親自接的骨,要說只摔斷了一條腿,卻不知怎麼下半身都不能動了。”

    懷清道︰“可否讓令公子俯臥?”

    婦人看向兒子,那男子別扭的點點頭,婦人叫了兩個力氣大的小廝進來,把兒子翻過去,本就穿著一條輕薄的褻褲,這會兒上頭有蓋上了一層薄棉布,懷清卻一伸手把棉布扯了下去,兩只手指按在腰上的穴位上用力︰“可有知覺?”

    男子搖搖頭,懷清又用力按下去再問︰“可有知覺?”

    男子又搖搖頭,懷清叫甘草取長針,認住腰上的穴位,輕搓慢捻,一邊往里捻,一邊問男子可有知覺,婦人看著那麼長一根針扎了進去,心里不免有些怕,卻也不敢驚動懷清,只得在一旁看著。

    長針下去近七寸,忽男子道︰“有些酸。”

    懷清精神大振,就怕他沒感覺,只要有一點兒感覺就說明有救,懷清又往里捻了一寸,男子這時候也仿佛明白過來,自己的病有救,因為兩年來,還是頭一次腰部以下有感覺,哪怕只是輕微的酸,也令他看見了希望。

    懷清把針緩緩啟出來,甘草麻利的消了毒放好,婦人忙道︰“如何?”

    懷清點點頭道︰“有救,只不過若想痊愈,除了行針之外還需公子下床走動。”

    走動?婦人苦笑一聲︰“若能走動我就不著急了。”

    懷清道︰“說起來,令公子並不是什麼大病,只是摔斷了腿,按說接好骨頭恢復幾個月就能痊愈,之所以躺在炕上,完全是他的心理作用。”

    “心理作用是什麼?”婦人一頭霧水的看著懷清。

    忘了這是古代了,懷清咳嗽了一聲︰“呃,心理作用就是公子下意識不想走。”

    婦人仍不明白,老將軍一著急道︰“你這丫頭說個話兒怎都不痛快,跟那幫太醫院的廢物一樣,非得拐彎抹角之乎者也一通不可,你就直接說,怎麼治吧。”

    懷清道︰“行針十次之後,公子應該能下地走動,至于以後恢復的如何,就要看公子自己的意志力了,能忍著堅持住了,不出一年便可恢復如常,若還跟現在似的,成天躺在炕上裝癱子,恐一輩子都是個癱子。”

    那男子聽了哼一聲道︰“你剛不還說是什麼心理作用,怎還需行針十次方可下地,可見是個庸醫。”

    懷清也不惱,好笑的看著他︰“我說的是兩年前你的狀況,而公子您在床上躺了兩年,便是個沒摔斷腿兒人,躺兩年,肌肉萎縮,血脈不通也會不良于行,故此,如今先得把公子的腰部以下的經脈通開,使得血氣通暢,才可能下地走動。”

    男子閉上嘴不說話了,懷清道︰“只不過,三日後我就要跟我哥去益州,恐不能為公子行針。”

    婦人忙道︰“姑娘這話怎麼說,好容易彥兒有救了,姑娘能不能多留幾日?”

    那男子道︰“不定是推脫之詞,就是嘴上說的好聽罷了。”

    懷清瞪了他一眼,心說,就該讓你當個癱子,嘴巴太壞,老將軍也道︰“丫頭,就算老夫求你了成不成。”

    懷清忙道︰“老將軍,懷清可當不得您這一求,雖我不能行針還有別人呢。”

    老將軍一愣︰“除了你有誰能治彥兒的病?”

    懷清道︰“王太醫的醫術高明,又極精通針灸之術,我曾親眼見他行九寸針,就算在下也只能針行八寸,再往下就不成了,若王太醫肯出手,比在下強得多。”

    婦人道︰“可是正因為王泰豐治不了才舉薦的姑娘。”

    懷清道︰“王太醫是謙虛呢。”

    慕容罡這時候開口︰“可喜兒拿著我的貼兒去請王太醫。”

    不大會兒功夫,王泰豐來了,懷清一見他,便執晚輩禮,王泰豐忙道︰“在下可當不得姑娘的禮兒。”

    懷清道︰“懷清跟余大夫是朋友,余大夫是太醫高徒,懷清自應執晚輩禮。”王泰豐這才受了。

    說起病,王泰豐苦笑一聲道︰“非是在下推辭,只是彥公子這病,非出于病而在于心,著實難治。”

    懷清心說這老頭也夠狡猾的,他早知道這病是心病,俗話說心病難醫,他治不了卻推到了自己頭上。

    懷清道︰“在下倒是有個法子,或許能破公子的心病。”

    王泰豐忙問︰“什麼法子?”

    懷清忍不住笑了兩聲,跟婦人道︰“從明兒行針起,讓令公子每日抄十遍孝經。”

    慕容罡都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可喜心說,這位可夠損的啊,病人都躺在炕上兩年了,每天還得抄寫十遍孝經,這不上趕著受罪嗎,再說,這腿的毛病,抄書有什麼用啊。

    懷清從將軍府出來,上了車方道︰“不對啊,那婦人跟老將軍明明是一對親父女,那位公子怎會是老將軍的孫子?”

    慕容罡目光閃了閃︰“老將軍膝下只得一女,女婿正是如今的川陝總督尹繼泰。”

    懷清一愣︰“誰?你說誰?尹繼泰?川陝總督?”

    懷清心說,這可真是治病治到冤家頭上了,自己跟這位總督大人的二公子,可是打過兩回交道了,第一回慕容曦捏斷了那混賬的手腕,第二回聽說給嚇尿了褲子,就這兩回,自己跟尹府的疙瘩就算系上了,這怎麼又踫上了。

    懷清道︰“里頭哪位夫人是?”

    慕容罡︰“尹夫人。”懷清又問︰“那位公子?”慕容罡︰“尹府的大公子尹進彥。”

    懷清嘴角抽了抽,心說,這叫什麼事兒呢,卻聽慕容罡低聲說了句︰“這次你哥哥任益州知府,正在尹繼泰的轄管之內。”

    這一句話懷清就明白了,為什麼慕容罡今兒非讓自己來給尹進彥瞧病不可,不得不說,慕容罡的心機城府真是常人難及,明明就是為了讓尹府欠自己一個人情,以後到益州好辦事兒,卻讓他做的水到渠成。

    而且,他是不是對自己太好了,這麼想著,懷清就問了出來︰“你,你為什麼對我如此?”

    慕容罡深深看了她良久,方淡淡說了句︰“不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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