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賣報小郎君 -【大奉打更人】《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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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pd 發表於 2020-6-3 12:47 AM

第四十五章 大哥真討厭

  觀星樓,八卦台。

  白衣、白髮、白鬍子的監正坐在案前,手裡捻著一杯酒,無聲的眺望京城西北方向。

  左邊還有一張桌案,案上擺滿了美味佳餚,案前坐著鵝蛋臉大眼睛,五官精緻,甜美暗藏的褚采薇。

  她一邊吃東西,一邊喋喋不休的說話:「師父,我什麼時候能踏入六品,成為煉金術師啊。」

  監正笑著回答:「你什麼時候不顧著吃,肯安心修行,時機就到了。」

  褚采薇為難道:「那這輩子都不太可能了呀。」

  她嚥下食物,繼續叨叨:「對了,那假銀很容易燃燒,且丟水裡就爆炸,根本無法保存嘛。這樣不好向皇帝交差。」

  監正大人輕聲道:「皇帝老兒吃飽了撐著,讓他滾犢子就是。」

  褚采薇吐了吐小舌尖:「徒兒可不敢說這話,您自己去。」

  監正笑容和藹。

  「師父,四師兄都快魔怔了,您也不管管。沒事總往城外跑,說什麼煉金術奧義的大門已經朝他敞開了。」

  「……」

  「師父,我覺得許七安這個小快手挺不錯,咱就不能把他收到司天監?哦,您不知道他是誰,就是破了稅銀案那人…」

  「…」

  「師父,什麼是嫁接啊。」

  監正嘆了口氣:「采薇啊。」

  「師父你說。」

  「吃東西都堵不住你的嘴嗎。」

  「哦。」

  幾秒後…

  「師父,你怎麼老是往那邊看。」

  「采薇啊,師父有些遺憾。」

  「師父你說。」

  「師父怎麼就不會儒家的禁言術呢。」

  「嘻嘻…」褚采薇臉上得意的表情剛浮現,忽然發現案上的食物在剎那間腐敗,散發出難聞的餿味。

  她小嘴一癟,要哭的表情,心疼的無法呼吸:「師父,我錯了。你快變回來。」

  監正依舊眺望西北方向,笑呵呵的說:「師父就再教你一個道理,在煉金術的領域裡,絕大部分轉換都是不可逆的。」

  褚采薇一邊抹眼淚,一邊哭唧唧的走人,「我再也不來陪你這個糟老頭子了。」

  ……

  竹林邊的雅閣,院長趙守沉聲道:「此地三十丈內禁止靠近。」

  說話的同時,他揮了揮袖子,清氣膨脹,將雅閣方圓三十丈籠罩。

  做完這些,他回身,看著被召集過來的三位大儒。

  李慕白手裡捧著茶杯,臉色嚴肅,「詢問過了,當時並沒有學生在亞聖學宮附近,也沒無法得知有誰進入其中。

  「石碑上的字跡,不屬於書院任何一位學子。能寫出這麼醜的字,我不認為是我們學院教出來的。」

  說到這裡,李慕白有些心虛,倘若不是學院的學子,今天又在學院內的,除了那個便宜弟子,還有誰?

  「篤篤…」

  這時候,張慎敲了敲桌面,這位大儒收起了所有的玩世不恭,面無表情的反駁摯友:

  「字跡是可以偽裝的,醜陋的字更是如此。」

  陳泰忽然問道:「那麼,偽裝字跡的理由是什麼?那塊碑豎在那裡十幾年了,學院裡的師生都嘗試過,都樂意當這個英雄。沒理由偽裝字跡。

  「而且,當時許辭舊和許寧宴兄弟倆恰好在遊山。」

  三位大儒討論完,很長時間沒有說話。

  李慕白喝了口杯裡的茶水,喟嘆道:「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慚愧啊,我這些年早已斷了仕途的念頭,一心只想流芳百世,在青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純靖兄高風亮節。」張慎豎起大拇指,表揚一番,接著說:「勸學詩就交給我來指導吧。」

  李慕白當即改口:「為國為民,與名垂青史也不矛盾。」

  院長趙守一愣,凝視著李慕白,眼中清光閃爍,詫異道:「你快立命了?!」

  「!!!」陳泰和張慎一震。

  李慕白笑著撫鬚:「剎那頓悟,豁然開朗。」

  其他兩位大儒瞬間就酸了。

  被院長趙守點破後,兩人頓時察覺出李慕白氣息出現的微妙變化。

  三品立命境,是一個尋找人生目標的境界,有人讀書是為功名,有人為利祿,有人為福澤後世…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

  院長趙守的道,是為儒家開創新的流派,為天下千千萬的讀書人,打破思想的禁錮,找出一條新的道路。

  所以,他一日達不成這個目標,一日無法突破到二品境。

  其他人沒有問李慕白的人生目標,因為這時候的他,自身也處在一個朦朧的狀態裡。

  張慎和陳泰對視一眼,心裡暗暗決定,今日後在亞聖學宮閉關悟道,不出來了。

  「至今日起,亞聖學宮禁止學子入內。」趙守內蘊神華的雙眼,掃過在場的大儒,道:「這件事,不准外傳。我要對你們三人立言。」

  三位大儒互看彼此,微微頷首。

  趙守氣沉丹田,力聚舌尖:「君子當三緘其口。」

  ……

  兩騎飛快馳騁,臨近京城時,兄弟倆放慢速度,讓馬匹小跑著趕路。

  他們租的是劣馬,只比駑馬好一點,優點是便宜,缺點就是體力不行。

  無法保持長時間的高速奔跑。

  跑死了,還得賠十幾兩銀子。兄弟倆都是對自己錢包很有逼數的人。

  許新年吐出一口濁氣,終於問出心裡的疑惑:「大哥是否該解釋一下。」

  他指的是那段驚世駭俗的格言。

  「你想要我解釋什麼?」許七安反問。

  「大哥只是啟蒙而已,如何說出那般驚天地泣鬼神的話?」許新年驕傲的抬起下巴:

  「那是讀書人才能說的話。」

  瞧把你得意的…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是吧…老子好歹是九年義務教育兼警校畢業……而且還是資深鍵盤俠,深受鍵盤文化薰陶,什麼都懂一點……真比拚知識儲量,你們這些讀書人在我面前只能算弟弟!

  許七安很想把這個槽給吐出來。

  他沉吟片刻,換了個說法:「辭舊也覺得,當下儒家的思想有些問題,可當我問你,讀書人該做什麼時,你的回答依舊是符合時代的標準回覆。」

  這一句,讓許新年陷入了沉思。

  「這是思想的局限性,你們讀書人受著某種思想的薰陶,久而久之,就變成了它的形狀。即使意識到不對,也很難掙脫出來。」許七安侃侃而談:

  「咱們可以換個說法:思想禁錮。」

  「思想禁錮…」許辭舊喃喃的重複這四個字。

  「雲鹿書院的院長同樣被思想禁錮著,被程氏的學術影響著,他想要突破,想要找到新的流派,但他自己身在漩渦,又如何帶領天下讀書人脫離漩渦呢?」

  「真正能做到的,只有身在漩渦之外的人。

  「可能正是因為大哥我沒有讀過多少書,才能劍走偏鋒,才能標新立異,才能不受程氏理學的禁錮。」

  當然,我也有思想禁錮,來自21世紀的思想禁錮,只不過沒有人給我當頭棒喝而已…許七安在心裡說。

  思想禁錮這東西,說白了就是三觀,而三觀是時代造成的。你身在這個時代,受其薰陶,不會覺得這有什麼問題。只有時間尺度達到一定距離,才能高屋建瓴,發現問題。

  許辭舊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他開始了思考,開始了格物,過了一炷香時間,他神采奕奕的看著許七安:

  「大哥一番話,讓我豁然開朗。」

  大哥真厲害。

  悟性很強大…許七安心裡做出評價,表面不當一回事,反而露出嘲笑神色:

  「可惜啊,你沒有繼承我許家的優良基因,你繼承的是李家的。」

  大哥真討厭…許辭舊忽然不想和他說話了。

  這話讓娘聽了去,又要氣的拍桌子罵:這小混球就是跟老娘八字相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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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買首飾

  返回京城,把馬匹還給馬行,收回押金後,許七安走出鋪子的大門,說道:

  「辭舊你先回去,我還有事。」

  許新年點點頭,沒有多問,獨自沿著長街往家的方向離開。

  許七安在街邊買了份桂花糕,邊走邊吃,不多時,抵達了一家首飾鋪:

  寶器軒!

  寶器軒的老闆是位秀才,其實讀書人做生意的情況非常普遍,尤其是那些豪門貴冑,光靠收田租,是無法支撐一個大家族糜爛的生活開支的。

  京城裡的大商舖、青樓等賺錢行業,背後都有貴族的身影。

  「大奉商業明明空前發達,偏偏沉重賦稅卻壓在農民身上…我有理由懷疑這是門閥貴族們在搞事情。」

  「種田能種出多少銀子,想要富,肯定得從商人身上薅羊毛啊。」

  「想要讓百姓過的更好,讓大奉國庫更富有,就一定要改革,但朝堂之上袞袞諸公,哪裡輪得到我這個小小胥吏說話。嗯,訂個小目標,先把二郎培養成大奉首輔…」

  想到將來傲嬌的小老弟將來位極人臣的模樣,許七安嘴角不由自主的翹了翹。

  許七安踏入鋪子,目光掠過櫃檯,一件件擺在紅絲綢上的首飾映入眼中。

  釵、鈿、笄、簪、步搖、華勝…眼花繚亂。

  其中以金質的最貴,玉質的得看種類,貴的勝過黃金,便宜的則與銀質差不多。

  許七安摸了摸自己兜裡的三錢銀子,心裡嘀咕,這點錢根本買不到什麼珍貴首飾啊。

  他正感慨著缺錢,腳下踩到了硬疙瘩,很自然的就撿起來,面不改色的揣兜裡。

  可能是太順其自然了,沒有人因此留意他。

  「一錢銀子沒卵用啊,一錢金子還差不多。」

  他有種前世逛奢侈品店的感覺,反正都是買不起,唯一不同是現在的店家很矜持,沒有前世的服務員那麼討厭,恨不得黏著你,讓你立刻消費。

  「店家,你們這裡有折扣嗎?」許七安敲了敲櫃檯。

  店家是位蓄山羊鬍子的老人,一身書生打扮,聞言並不驚訝。

  店家指著掛在牆上的簽,笑瞇瞇道:「客觀要是能解開字謎,店裡的玩意兒可以折半於你。」

  這個規矩是寶器軒的特色。

  猜字謎打半折…有趣……許七安走到木簽前,掃了眼上面的字謎:雲破月來花弄影!

  憑藉豐厚的知識儲量和邏輯推理能力,他很快解出了字謎。

  「有些首飾光重量就好幾錢了,再加上人工費…」

  許七安估算了一下,發現就算打半折,他依舊買不起太好的首飾。

  但他很快就有了辦法。

  能來寶器軒買首飾的女子,家境都殷實的很,且讀過幾年書,至少不是目不識丁的女子。

  這樣的女子都有個毛病:半桶水叮噹響。

  覺得自己是文化人,喜歡附庸風雅,因此,對於寶器軒的小把戲尤為沉迷。

  同樣價位的首飾,她們喜歡來寶器軒買,不為別的,就是為瞭解一解字謎。

  解開字謎的話,店家會在木簽下方刻上正確的謎題,然後連帶首飾一起贈給客人。

  沒解開倒也罷了,一旦給她們解開一兩個字謎,就可以與閨中密友吹牛皮了。

  這是許七安聽了旁側兩名妙齡女子的談論,分析出的店家套路。

  不愧是秀才開的鋪子,懂的如何吸引高端客戶群體。

  「玉姐姐,這裡的字謎我沒一個能解的,好難呀。」

  「妹妹說的是,店家是有功名的秀才老爺,出的題自然難,等閒讀書人都未必能解開呢。」

  「玉姐姐,我家郎君也是這麼說,我要是能解開字謎,拿走木簽,定讓郎君刮目相看。」

  「癡人說夢。」

  「哎呀,你討厭…」

  兩位良家小娘子,朝著木簽愁眉苦臉了好一陣子,嘟嘟嚷嚷的碎碎念。

  她們穿衣打扮都頗為精緻,想來家境都是極好的,也受過一定的教育,不然不會嘗試解字謎。

  「兩位娘子。」

  忽然,一個男人的聲音在旁側響起。

  兩位容貌秀麗的小娘子警惕的轉頭,看見面孔俊朗,身材昂藏的許七安後,警惕之色稍稍降低,但沒有說話。

  大奉王朝的風氣相對自由,但大街上與陌生男子攀談,依舊是很失禮的行為。

  許七安不在意,開門見山的道出心意:「在下可以為兩位娘子解字謎,但省下來的銀子兩位娘子得分我一半,省下來五錢銀子,你得分我兩錢半。省下來四錢銀子,你得分我兩錢。」

  聽見許七安的提議,店家詫異的抬頭,認真審視了他片刻,嗤笑一聲,不再搭理。

  這人雖然穿著書生袍子,但只要仔細觀察,看體格和膚色,就知道是打腫臉充胖子的貨色。

  你見過哪家的書生體壯如牛,皮膚是小麥色的?

  那儒衫根本不合身。

  對於許七安的提議,年紀稍小的女子,眼睛亮晶晶的,頗為意動。

  年紀稍大些的,更端莊矜持,也更謹慎疏遠,淡淡道:「公子自便,若是真解開了字謎,奴家也不會賴賬就是。」

  距離感極強。

  「兩位娘子選一個。」許七安笑道。

  年紀稍大的女子有些猶豫,年紀稍小些的,躍躍欲試,見身邊的姐姐沒有反對,便指著其中一塊木簽:「雲破月來花弄影。」

  嗓音軟濡。

  許七安當即道:「能者多勞的『能』。」

  兩名小娘子下意識的扭頭看向店家,店家瞠目結舌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當下,那位年紀小的娘子便買下了一枚金釵,喜滋滋的拽在手裡。看許七安的眼睛,變的亮晶晶的。

  她收好木簽後,眼睛一轉,語氣熟絡了幾分,道:「公子還能繼續為奴家解字謎嗎。」

  「蓮兒…」被稱為玉姐姐的女子拉扯了一下她的衣袖。

  「玉姐姐,咱們兩個一起來的,我有,你沒有,那多不好。」說完,叫蓮兒的良家期待的看著許七安。

  求之不得…許七安露出暖男的笑容:「沒問題,娘子再選一個。」

  「東雀東南飛。」她指著一塊木簽。

  「孫!」許七安道。

  「……」店家傻眼了。

  「謝過公子…」

  兩位小娘挑了心儀的首飾,心滿意足的離開舖子。

  許七安耳力驚人,聽到那個叫蓮兒的女子說:「這位公子真有才華,且高大英俊,比我郎君要壯實多了。」

  「莫說胡話。」年長的女子訓斥。

  她似乎害怕被許七安聽見,上前來糾纏,拉扯著蓮兒迅速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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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日常氣嬸嬸

  就這樣,許七安得了一兩四錢銀子,加上自己原本的三錢和撿來的一錢,總共二兩。

  而許七安看中的金步搖,得十兩銀子。

  他如法炮製的又幫了三位小娘子解字謎,總算湊足五兩銀子。

  「應該夠買一支金步搖了,但我還得給嬸嬸買一個…」

  「公子?」店家臉色蒼白的呼喚打斷了沉思的許七安。

  許七安沉默看他。

  「公子可否高抬貴手?」

  「店家這話就沒意思了,規矩是你定的。」

  「公子想要什麼直說吧。」

  「我想買兩支金步搖,但只夠一支的銀子…嗯,還是半價那種。」

  「我,我送公子了。」店家咬牙切齒。

  「那多不好意思。」

  「……您以後別再來,老朽就感激不盡了。」

  是不是玩不起?許七安心滿意足的懷揣著兩支金步搖走了。

  真不是想白嫖,許某不是那樣的人,奈何店長過於客氣。

  至於店長的感受,他不在乎,能開的起這樣的鋪子,二三十兩銀子固然肉疼,但也不算太大損失。

  而且,既然玩這種套路,受益於套路,那也得做好碰到高手的心裡準備。

  沒道理只有你能賺別人錢,別人就不能薅你羊毛。

  離開舖子不久,他突然背後寒毛豎起,毛孔像是有細密的針扎入。

  這讓他心臟加速跳動,腎上腺素分泌。

  有人在跟蹤我…在注視著我…暗藏敵意…許七安隱約有了明悟。

  許七安不動聲色,假裝什麼事情都沒發生,心裡則在盤算。

  是誰跟蹤我…寶器軒?顯然不是,雖然店家看起來很想暴揍我一頓,但能讓我毛骨悚然的高手,絕對是有背景的,區區一個寶器軒,沒這樣的人才。

  雲鹿書院?也不對啊,雲鹿書院的大儒們,爭著搶著要收我做座下吹簫童子。又怎麼會對我隱含敵意。

  是周府!

  這個階段,如果有人對他抱著敵意,暗中監視,那絕對是周府。

  許七安心裡凜然,前世的經驗告訴他,一旦你被人跟蹤監視,那說明對方近期內就會出手,甚至是今晚。

  「拜訪雲鹿書院的打算是正確的,即使我和二叔身手都不弱,但家中女眷是累贅…」

  許七安臉色凝重,對付周府的計劃刻不容緩。

  返回許府,許七安立刻從櫃子裡翻出司天監宋卿那裡等價交換(白嫖)來的軍弩掛在腰上,護心鏡綁在胸口。

  這才獲得了些許的安全感。

  翻牆到主宅,在後院看到許鈴音在趕一群鵝,她插著腰,用力跺腳,嚇的小鵝驚慌失措,嘎嘎嘎的四處亂竄。

  「大哥大哥,你看我威風嗎。」許鈴音瞅見大哥回來,愈發得意。

  「哪來的鵝?」許七安愣了愣,今早離家時分明還沒有的。

  「娘讓人買的,說自己家養…」許鈴音歪了歪頭,嬌聲道:「我忘記後面的了。」

  應該是自己家養比外面買要便宜…許七安「哦」了一聲,說:「你小心點,別把鵝給踩死了。沒有大鵝嗎?」

  「大鵝在那邊,我去趕出來。」許鈴音自告奮勇的邁著小短腿鑽進花圃裡。

  幾秒後,小孩子殺豬般的叫聲傳出來了。

  灌木叢劇烈晃動,許鈴音嗷嗷嗷的哭著逃出來,腳上拖著一隻大白鵝,死死咬住她的小短腿。

  她一臉馬上就要死掉的樣子,「大哥救命…」

  許七安袖手旁觀,笑出豬叫聲。

  ……

  黃昏,許二叔散值回來,一身戎裝,腰懸長刀和軍弩,鷹顧狼視,與穿常服時的氣質截然不同。

  爺仨來到書房,綠娥奉上熱茶後,乖巧的退走。

  許辭舊道:「我與大哥已經打點妥當,明日就可以送娘和妹妹去書院,正好鈴音也要啟蒙了,父親請的先生水平不太行,教不了她,書院的先生就沒問題。」

  鈴音聽到這個好消息,一定高興的哭出來…許七安沒來由的就想到了前世送熱心腸小朋友一箱習題集的趣味笑話。

  許二叔大喜過望,這無疑解決了他一樁心病,家中女眷能得到妥善安置,他才沒有後顧之憂。

  「辭舊,多虧了你啊。爹就知道,讓你讀書是這輩子做過最正確的事。」

  許辭舊有些汗顏:「爹,是大哥的功勞,與我無關。」

  「寧宴?」許二叔意外的看向侄兒。

  聽完兒子的解釋,許二叔就惋惜的說:「寧宴啊,二叔這輩子做的最大錯事就是送你練武。」

  許二叔現在已經相信侄兒是枚讀書種子。

  我只是把上輩子學的知識有效利用而已…許七安沉聲道:「有件事要告訴二叔,我剛回來時,被人跟蹤了。辭舊,你呢?」

  父子倆表情一變。

  許新年皺了皺眉:「就算被人跟蹤,我又如何得知?」

  他只是個開竅境的書生。

  許二叔站了起來,有些焦躁的來回踱步,沉聲道:「寧宴,今晚你留宿府裡,我們叔侄倆住的近些,這樣好照應。

  「另外,我晚些時候出門一趟,去御刀衛那裡只會一聲,讓他們晚上加強附近的巡邏強度。」

  許新年和許七安對視一眼,心情沉重。

  ……

  吃飯時,許七安看了眼吃相優雅的妹妹許玲月,咳嗽一聲,吸引一家人的注意。

  他從懷裡摸出一只雕刻「寶器軒」三個字的紅木小盒,徐徐拉開匣子,這是一支做工精細的金步搖,簪首是雕工精美的花朵,鑲嵌珍珠,垂下一道道纖細的金質流蘇。

  不看樣式,單是黃金的份量就讓一家人側目。

  許玲月和嬸嬸直接看呆了,兩雙卡姿蘭大眼睛牢牢盯著金步搖。

  金步搖這種首飾,因做工精細,材料貴重,向來被富貴人家的千金和婦人追捧,尋常女子戴不起這麼好的首飾。

  嬸嬸以前就有一支雕花金步搖,很是寶貝。

  許七安一個單身狗,自然不會平白無故的買金步搖,家裡就兩個女人適合戴,而嬸嬸作為一家主母…

  嬸嬸漂亮的臉蛋綻放出笑容,眼神轉為柔和:「還算你有點良心,拿來吧…」

  話音方落,許七安把金步搖放在許玲月的面前:「妹子,送你的!」

  許玲月睜大了眼睛,有些難以置信,寶器軒的首飾在這一片很出名,做工精細考究,極受附近有錢人家的姑娘、婦人喜愛。

  「謝謝大哥。」她清麗的臉龐露出了由衷的笑容,眼睛彎彎的,像月牙兒。

  嬸嬸嬌軀顫抖,高聳的胸脯一起一伏,紅著眼眶,發狠的質問許二叔:

  「說,你要侄兒還是要我。」

  她和這個小混蛋勢不兩立。

  許二叔狠狠瞪了眼侄兒,連忙給妻子夾菜:「消消氣,別跟這個臭小子一般見識。」

  許七安感覺小腿給人踢了一腳,便抬頭看了眼身側的許新年。

  許二郎自顧自的低頭吃飯。

  PS:昨晚做了個夢,我坐在天台邊,底下一群讀者喊我:賣報的,快下來,我們答應給你推薦票了。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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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嬸嬸:哼,小王八蛋還算有良心

  嬸嬸生氣了,美艷的臉龐如罩寒霜,哄不好的那種。

  許二叔頭皮發麻,抱怨道:「寧宴,你有銀子補貼家用多好,犯得著買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

  他打算通過diss侄兒,在妻子那裡找回認同感,消彌她的怒氣。

  許玲月淡淡道:「家裡又不缺衣短食,爹爹吃的飯裡還有大哥的俸米在裡面呢。」

  許二叔被女兒噎的說不出話來,於是再次轉移話題:「寧宴你哪來的銀子?」

  許七安道:「我看妹妹頭上的首飾過於廉價,便記在心裡,縮衣節食,攢了些銀子,再加上寶器軒有猜字謎半價的遊戲…」

  總不好說首飾是白嫖來的,他可不想和許辭舊一樣,社會性死亡。

  許玲月端著碗的手輕輕一顫,芳心頓時柔軟的要化了,眼波盈盈的凝視著許七安。

  這個家裡,只有大哥才把她放在心尖上,父親和二哥從來都不覺得她戴廉價首飾有什麼問題。

  女兒家也是要門面的。

  「大哥,好看嗎。」她把金步搖插在髮髻上,燭光映著少女尖俏的瓜子臉,五官精緻,眸子黑亮水靈,活色生香。

  嬸嬸更酸了。

  許七安也酸了,他看了眼左側的許二郎,小老弟穿著藏青色袍子,烏黑靚麗的長髮用碧綠玉簪紮起,唇紅齒白,俊美無儔。

  又看了眼戴上金步搖後,燦燦生輝的妹子,以及嬸嬸這位豐腴的美婦人。

  一家人的顏值都是被天使吻過的,就我是平平無奇咯?

  當他看到五官頗似許二叔,顯得鐵憨憨的小豆丁,不酸了。

  「來,鈴音吃肉。」許七安給她夾了塊肥肉,又給許玲月夾了筷瘦肉。

  「大哥真好。」

  「大哥看你最順眼。」

  「那大哥為什麼剛才不救我。」小豆丁想起大哥剛才非但不救她,還大聲嘲笑。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只有吃苦才能成為天下無敵的高手。」

  「那有沒有不吃苦就天下無敵的。」

  「有,在夢裡。」

  ……

  飯吃的差不多時,嬸嬸淡淡道:「過了年,寧宴就二十了吧。」

  「呦,嬸嬸竟然還記得我的年紀。」許七安表示很驚訝。

  嬸嬸傲嬌的不理他,扭頭與許二叔說:「老爺,得給寧宴配一門婚事。」

  許玲月和許新年同時抬起頭,盯著母親。

  許七安自己反而最遲鈍,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然後是難以置信。

  倒霉嬸嬸竟然對我這個侄兒的婚事上心了,明天太陽要從西邊出來嗎?

  要知道,娶媳婦是件很隆重的事,三書六禮八抬大轎,都是銀子啊。

  嬸嬸看了眼倒霉侄兒,繼續說:「我覺得綠娥就不錯,打小就在府裡養大,與寧宴也是青梅竹馬。」

  而且還不用花什麼錢…嬸嬸果然還是嬸嬸…

  嬌俏的綠娥『啊』了一聲,霞飛雙頰,有些不知所措。

  愛情來的太快就像龍捲風,把她給刮懵了。

  內心裡,既羞怯窘迫,又隱含一絲絲的歡喜。

  許玲月看了眼在自己面前顯得黯淡無光的大丫鬟,有些不開心,「娘你別擅作主張了,大哥的婚事就讓他自己和二叔商量吧。」

  潛台詞是,娘你在大哥心裡什麼地位,自己沒數嗎。

  嬸嬸對閨女正有奪釵之恨,罵道:「寧宴與綠娥郎才女貌,知根知底,輪得到你一個妹妹反對?」

  許玲月委屈的別過頭去。

  沒有沒有,知根知底就過分,還沒到那一步…許七安剛想表達意見,聽見身邊的小老弟開口了。

  許新年說:「娘是覺得,綠娥嫁了大哥,既免了彩禮錢,又有了理由讓大哥搬出去生活。」

  一擊命中。

  嬸嬸氣道:「你這孩子,從小就不會說話。」

  許二叔蓋棺定論:「行了行了,這事你不用操心,不踏入練氣境,寧宴不會近女色的。」

  綠娥一臉失望,垂下腦袋。

  除了自小伺候的夫人,一家人好像都反對她嫁給大郎。

  ……

  許二叔吃完晚飯,跑了趟御刀衛,後又在書房與侄兒、兒子商量明日事宜。

  回到房中,看見妻子坐在床邊,氣呼呼的模樣。

  「你至於嗎,氣到現在。」許二叔無奈道。

  嬸嬸轉過頭來,瞪著美眸:「你家那個小崽子一點良心都沒有,當初我從你手裡接過他時,他還是小貓一樣大,誰把他拉扯大的?

  「就知道氣我,就知道氣我。何苦把他養這麼大,還不如餵耗子。」

  她正碎碎念著,忽然看見丈夫從懷裡摸出一只木盒遞過來,木盒表面刻著「寶器軒」三個字。

  紅潤的小嘴張了張,茫然又驚愕的看著丈夫。

  「寧宴讓我給你的。」許二叔無奈道:「反正你倆是誰都不肯低頭認輸,他也不好意思給你。所以方才桌上沒有拿出來。」

  嬸嬸心急的打開匣子,裡面是一支份量比閨女的更重,工藝更精美的金步搖。

  她寶貝的握在手裡,小碎步走到銅鏡前,坐在梳妝台上,給自己戴上。

  鵝蛋臉會讓女人顯得端莊,尤其是成了婦人之後。

  瓜子臉的女人則是嬌俏,可一旦成了婦人,就是美艷。

  嬸嬸就屬於後者。

  她喜滋滋的盯著銅鏡裡的自己,輕哼一聲:「那小王八蛋還是有些良心的。」

  許二叔站在房間另一側的窗邊,神色嚴肅的凝視著窗外寂靜的院子,手邊是御刀衛的制式長刀。

  ……

  這一夜平安無事,徹夜無眠的許二叔和許七安如釋重負。

  清早醒來,許玲月照舊穿著單衣,推開窗戶,在清涼的空氣中舒展少女美妙的身姿。

  「小姐,你在窗邊看什麼呢?」

  「沒看什麼。」

  過了一陣…

  「小姐,你是在等什麼嗎?」

  「沒等什麼。」

  「小姐快過來梳妝。」

  「知道…你煩死了。」

  許二叔天亮便離開家門,集結手底下的御刀衛。許七安出門租馬車,許二郎留在家裡指揮僕人整理行禮。

  到了午時左右,兩輛馬車和數十騎出了城門,朝雲鹿書院所在的西北方趕去。

  馬車速度不快,兩個時辰才抵達清雲山腳下。

  許家的三個男人同時鬆口氣。

  「是太草木皆兵了?」許二叔皺眉。

  擅長兵法的許二郎徐徐道:「如果昨日跟蹤大哥的真是周府的人,那麼他們已經錯過了兩次最好下手的機會。

  「但也有可能在周侍郎眼裡,我們只是隨時可以捏死的螻蟻,不急著對付。他有更大的麻煩纏身。」

  輕敵是兵家大忌,但前提是雙方勢均力敵,或者相差沒那麼懸殊。

  許家和周家相比,確實不夠看。

  「但有件事是我們必須要面對的,那就是周侍郎不除,我們必死無疑。」許七安沉聲道。

  小豆丁快樂的笑聲打斷了他們的交談,她從簾子裡探出腦袋,興奮的打量著郊外的景色。

  許鈴音一直以為自己是出來玩的。

  許七安嫌她煩,指著遠處雲鹿書院的建築輪廓,道:「知道那裡是什麼地方個嗎。」

  「不知道呀大哥。」許鈴音咯咯的笑,圓圓的臉蛋彷彿蘋果。

  「那是二哥的書院。」許七安說。

  書院兩個字讓許鈴音警惕了起來,她看著大哥。

  許七安點點頭:「我們準備把你送去讀書,以後都不准回家了。」

  許鈴音小臉蛋上的笑容一點點消失,怔怔的看著大哥。

  她默默的縮回了車廂,幾秒後,裡面傳來嚎啕大哭的聲音。

  「娘,我不要去書院,我不要讀書,嗷嗷嗷…」

  「吵死了,你大哥是騙你的。」

  「大哥為什麼要騙我。」

  「因為他是王八蛋。」

  於是許七安心情就愉快起來了。

  抵達山腳,拾階而上,許七安和許辭舊拜訪了張慎,但迎接他們的是大儒李慕白。

  「老師呢?」許辭舊問道。

  「閉關了。」李慕白掃了眼許七安,不動聲色:「我已經讓人安排好了院子。」

  許辭舊作揖答謝,又道:「舍妹正處在啟蒙階段,先生可否允許她在書院讀書一段時間。」

  這個要求不過分,如果是許玲月想讀書,書院絕對會拒絕,而許鈴音是五歲的稚童,在這個時代,讀書人不排斥給稚童啟蒙,甚至提倡這樣的事。

  只是尋常人家的孩子讀不起書而已。

  李慕白點頭答應。

  ……

  兩日匆匆而過,這天清晨,光顧著應酬同窗的許辭舊和打探消息的許二叔以及連續三天沒有勾欄聽曲的許七安,聚在書房。

  綠娥已經陪著去了雲鹿書院,三個大老爺們誰都不願意幹端茶倒水的事兒。

  他們首次將各自收集的情報匯總,打算制定對付周立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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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社會性死亡

  許二叔的情報如下:

  「周立這幾天很安分,大概是被周侍郎警告過了,沒有任何違法亂紀的舉動,整天與一群衙內縱情聲色,出入在賭坊、酒樓、教坊司等地。

  「此外,我的人跟蹤過程中,發現周立頻繁出入某個宅子,那宅子沒有掛匾,應該是他在外面買的私宅,裡頭住著一個丫鬟,一個婆子,一個看門的老頭。還有一個女人。

  「那女人十有八九是他養在外面的……」

  許新年和許七安沉默的聽著,各自的沉思狀不同,許七安低頭看著地面,指尖無意識的敲擊桌面。

  許新年四十五度角仰天屋頂,無雙攏在袖中,狀如發呆。

  許二叔說完,望向侄兒和兒子,道:「你們有什麼看法。」

  侄兒和兒子默契的不搭理他,彼此對視一眼,許新年說:「我們學院的學子,與國子監的學子不是一路人,彼此輕視、敵視。

  不過同期的舉人偶爾會聚在一起,道統是對立的,但個人可以有交情。」

  同期的舉人也算半個同窗,關係打好了,以後未必用不到。至於道統之爭,與個人利益相比,得靠後。

  「周立這個人,性格囂張跋扈,與國子監的許多同窗都有嫌隙,發生過衝突。但他絕不是無腦紈褲,與他有嫌隙的人,背景都很一般。」

  許七安對此不覺得驚訝,從周立對付他的手段中可以分析,這個衙內辦事方法並不高明,但有效,且有一定的心機和城府。

  他的囂張跋扈只針對背景和勢力比自己低的人。

  「這無疑增加了我們對付他的難度。」許七安嘆息。

  許新年橫了他一眼:「你不要插嘴,聽我說完。」

  「周立對教坊司的浮香姑娘迷戀已久,逢著去教坊司,一定要找浮香姑娘。但屢屢在『打茶圍』時落選。」

  浮香姑娘?那個教坊司的花魁?王捕頭說睡一晚這輩子就值了的美人?許七安精神一振。

  許新年抬起茶杯,看了眼空蕩蕩的杯子,又無奈放下,說道:

  「我原本覺得,可以再玩一次驅虎吞狼。利用周立與同窗的矛盾來制定計劃,但那些同窗份量不夠,而以周立的謹慎,讓他去惹層次更高的衙內,難度太大,幾乎不可能實現。

  「周立去教坊司的次數極多,如果想套出更多情報,那位浮香姑娘是個極好的突破口。」

  篤篤…許七安敲了敲桌面。

  等許二叔和許二郎望來,他沉聲道:「我必須提醒你一件事,無論任何時候,我們都要做減法,越是複雜的計劃,漏洞越多。

  「對付周立,我們不可能有太複雜和精妙的計劃,因為彼此間的差距太大。辭舊,你別陷入思維誤區。」

  讀書人最容易聰明反被聰明誤,算計人的時候,會給自己增加難度,去思考佈局的精妙,手段的高超。

  尤其是自視甚高且熟讀兵法的許辭舊。

  許辭舊眉頭皺了皺,有些認同,又有些不服氣:「大哥有什麼高見?」

  「簡單,越簡單越好。」許七安思索道:「真正沒有痕跡的犯罪是激情殺人,咱們制定計劃也要如此。」

  「怎麼簡單?第一,涉及的人不要多,第二,事情不要太複雜。辭舊,如果周立與某位衙內起了衝突,而那位衙內的父輩又恰好能與周侍郎扳手腕,你會怎麼做?」

  許新年陷入了沉思。

  「好了,你的沉默說明了一切。」許七安揮了揮手,打斷小老弟的思考,小老弟的腦海裡,肯定閃過一大堆宮心計和陰謀算計。

  「我的想法是,我們可以易容喬裝,然後逮著機會直接暴揍那衙內一頓,揚長而去。」

  許平志終於逮住了插嘴的機會,一拍大腿:「寧宴這主意深得我意。」

  兄弟倆同時翻了個白眼。

  許辭舊皺眉道:「就這麼簡單?」

  許七安點頭:「簡單不代表無效,更多的時候,留白反而有好處。被打的衙內會想,自己最近得罪什麼人了?一反思,哦,是周立那王八蛋。

  「而這種事,周立肯定不會承認,但這不重要,大家自由心證,反正矛盾激化了,你打了我,我也要報復。」

  許辭舊是聰明人,悟性高,腦子裡稍稍一過,就明白大哥的意思。

  他微微頷首,神色傲嬌:「還不錯。」

  補充道:「大哥收集到什麼情報了。」

  許七安沒有賣關子,說道:「我打聽到周侍郎的政敵是誰了。」

  許新年和許二叔同時俯身,臉色一下子認真起來,擺出傾聽姿態。

  許七安嗤笑一聲:「戶部尚書。」

  戶部尚書?!許新年心頭一震,瞬間解開了許多疑惑。

  難怪戶部周侍郎要謀劃稅銀,因為他知道自己即將被頂頭上司穿小鞋,急需一筆巨額銀子來填補虧空。

  而正是因為同在戶部,所以戶部尚書能逮住周侍郎的狐狸尾巴。

  「寧宴,你是怎麼知道這種事了。」許二叔有些不信。

  朝堂大佬的爭鬥,等閒人怎麼可能有渠道知道?

  「司天監的采薇姑娘告訴我的。」許七安說。

  而代價只是一根糖葫蘆,一隻燒鵝腿,一份酒釀丸子以及一碗魚丸湯…他無聲的在心裡補充一句。

  大眼美人很好收買,這是優點。缺點就是她無心朝政,司天監也不插手朝政,因此知道的有限。

  這樣很不好,采薇姑娘你缺一本《許大郎賢內助的自我修養》,回頭我寫給你。

  許七安拍了拍手,打斷沉思狀態中的堂弟,說道:

  「這麼看來,咱們收集的信息還不足以制定出詳細的計劃,不過沒事,一口吃不成胖子,下一步怎麼做?」

  許新年想了想:「我建議去教坊司,從花魁浮香那裡打探消息…這件事我肯定不行,我從不去煙花之地。」

  大奉官員狎妓成風,但對於沒有官身的學子,又是另一套標準了。

  你科舉的道路還沒走到頭呢,就想著玩女人?一看就是不靠譜的,將來別想有好前途了。

  這就像我以前讀書時,家長不讓學生上網玩遊戲,如果哪位學生整天泡網吧,那他就是個準社會渣滓…許七安往椅子上一靠,看向一邊,用輕鬆的語氣說道:

  「我肯定也不能去,因為我還沒踏入練氣境。」

  那麼問題來了,誰負責去教坊司打探消息?

  兄弟倆默契的把目光投向許二叔。

  「看我幹嘛,老子是會去教坊司的人嗎?老子連字都不認識,去了自討沒趣?」許二叔表示自己不是那種留戀煙花之地的人。

  見父親不願意,許新年又把鍋甩給了許七安:「大哥詩寫的,在教坊司極受歡迎。」

  許二叔當即否決兒子的提議,皺著眉頭說:「你大哥是個連勾欄都不去的老實人,讓他去教坊司打探,別到時候陷在裡面,事兒沒辦成,身子還會被勾欄裡的女人佔了去。」

  對於煉精巔峰的武夫來說,沒踏入練氣境前破身,確實是件損失巨大的事兒。

  從不去勾欄聽曲的許七安點點頭,表示自己不是那樣的人。

  許二叔說:「要不辭舊你去。」他還是覺得,教坊司這種地方,就該是讀書人去才合適。

  這是固有觀念。

  許辭舊呵了一聲。

  許二叔拒絕去教坊司,除了那裡是文人的地盤,不喜歡粗坯,還有一個原因。

  許辭舊拒絕去教坊司,除了學子要注意名聲和風評外,還有一個原因。

  許七安拒絕去教坊司,除了從不去勾欄聽曲外,還有一個原因。

  社會性死亡!

  三人互相對視,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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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pd 發表於 2020-6-3 01:02 AM

第五十章 投壺

  為什麼都害怕社會性死亡呢,這裡牽扯到內城的一個規則,內城和外城不同,後者沒有宵禁。

  而前者因為住的都是體面人,為了達官顯貴們的安全,黃昏擊鼓之後,街上就不能再有人了。

  眾所周知,教坊司是夜裡上班的。

  這意味著,去教坊司可不僅僅只是打探消息,你還得留宿在裡頭。

  這就是為什麼許平志反對許七安去教坊司,本來就是年輕氣盛的小伙,留宿教坊司,人家姑娘一逗弄,誰忍得住?

  因此,誰去教坊司,誰就得去嫖。

  而在座的三個男人都是有人設的:

  正人君子許辭舊。

  不去勾欄許七安。

  顧家愛妻許平志。

  三人心裡都清楚的知道一件事,即使事出有因,嫖就是嫖了,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雖然我上輩子沒有嫖過,但我能想像自己去嫖然後被警察蜀黍打電話通知父母的尷尬…簡直是不想活了……許七安坐姿端正,臉色嚴肅正派。

  腦海裡浮現一些關於青樓裡的趣事,某次勾欄聽曲時,王捕頭起了個話題,朝裡的某位官員去教坊司睡姑娘,結果打茶圍的時候,遇到了自己的兒子。

  父子同穴,場面甚是尷尬。

  第二天就傳遍京城官場了,引為笑談,以致於連王捕頭都從朱縣令那裡聽說了此事。

  對於這個重視三綱五常以及名聲的時代而言,發生這種事,是臉皮不能承受之重。

  許七安看著許二叔和許二郎,腦海裡不由自主的浮現畫面:

  許新年:「呦,爹,您也來啦,今兒這姑娘讓給我,明兒她歸你。」

  許二叔:「滾,誰才是老子?我先睡。」

  許七安:「你們都退下,我要獨上其身。」

  想想就不寒而慄啊…許七安咳嗽一聲:「教坊司的事先擱置,我們繼續打探消息,畢竟教坊司不是非去不可,我們也不確定是否真的能從浮香花魁那裡打探到有利的消息。

  「後天重新坐下來匯總消息,如果沒有額外收穫,咱們再考慮去教坊司。」

  聽他這麼說,許二郎和許二叔態度頓時好轉,紛紛點頭。

  許七安心想,還是我犧牲一下,明晚去一趟教坊司吧。

  ……

  第二天中午,許七安告假回許府,往日裡還算熱鬧的許府,清冷了許多。

  丫鬟和老媽子帶走了一半,留下門房老張和幾個僕人打理。許二叔和許二郎在外未歸。

  許七安輕車熟路的去了內院,推開許二郎的房間,翻箱倒櫃的找出了那件月白色的儒衫,面料珍貴,繡同色雲紋。

  他脫下捕快服,換上了小老弟最體面的這件衣服,腰帶上懸一塊質地還算可以的玉珮。

  許七安站在銅鏡前,看著自己此刻的模樣。

  還行吧…就是我這副皮囊過於陽剛了,穿不出小奶狗的俊秀美感……如果是我上輩子的盛世美顏,就完全能駕馭住這種衣服…眼下這副皮囊總歸欠缺些代入感…許七安撫平胸前的褶皺,滿意的離開。

  大奉京城的結構可以用「套娃」二字概括,分別是宮城、皇城、內城、外城。

  相較於人口眾多魚龍混雜的外城,許七安把內城理解成前世的CBD區,能住在裡面的都是有錢人。

  這個時代能住內城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值得一提的是,嬸嬸一直想變賣了外城的房產,搬到內城來住。

  可惜有個吞金獸的侄兒,讓嬸嬸對內城充滿嚮往,但無緣住在裡頭。

  從許府到內城的城門口,步行的話,以許七安現在的腳程也得三四個小時。

  他雇了輛馬車,一個小時後便抵達了最近的內城城門口,掏出早就準備的憑書,順利過關。

  守城的士卒仔細檢查了車廂,見許七安沒有攜帶大件行李,臉上難掩失望。

  因為這意味著許七安不是進內城做生意的,也就收不了城門稅。

  ……

  內城街道寬闊,縱橫交錯,主幹道上建起綠樹環繞的漂亮房屋,非主幹道上分佈著各式各樣的院落。

  不管是城市建設還是行人的穿衣打扮,以及街道上的馬車數量,都遠勝外城。

  「有空一定要帶玲月妹子來內城玩,繁華程度與外城不可同日而語。」許七安掀起車窗簾子,望著繁華的盛景,腦海裡浮現許玲月尖俏絕色的容貌。

  他沒立刻去教坊司,時間還早,海鮮商人們白天是不工作的。

  支付了租用馬車的銀子後,許七安在街上漫無目的閒逛。

  不多時,許七安來到一處集市,抬頭看了眼街口的牌坊:永康街!

  這條街的寬敞程度,是許七安前所未見的,它寬兩百米,一塊塊青石板壘成平整的地面,延伸向視線的盡頭。

  兩側商舖、房屋鱗次櫛比,十駕馬車並排都毫無壓力,行人熙熙攘攘。

  哪裡是街,分明是大廣場。

  站在牌坊下的許七安望著這一幕,由衷的震撼。

  「永康街是京城主幹道之一,二叔說過很大,沒想到這麼大。」許七安心裡嘀咕。

  主幹道如此寬敞是有講究的,皇帝或宗室貴冑出行,會有侍衛提前清場。

  兩百米的寬度讓目前大部分軍弩、火銃失去用武之地。

  即使有刺客想藏在兩側的樓房裡放冷箭,看到這距離,也只能無奈的雙手離開鍵盤,打出666。

  許七安脫韁野狗似的在永康街亂竄,但因為兜裡的預算有限,按捺住了購物的消費。

  忽然,一輛豪華馬車吸引了許七安的注意,亮瞎了他的鈦合金狗眼。

  那是一輛由四匹體格健壯的駿馬拉著的馬車,弧形穹頂冠銀塗金,車窗明黃緞子垂下,再往下是用來遮蔽浮塵的轓,用剔透的白玉包裹著。

  車輪側面釘著一圈排列整齊的金質釘子,轂轆也是裹玉的。

  而真正內涵的是馬車材質,皇家宗室專用的金絲楠木。

  「我估計奮鬥一輩子,都買不起人家一個車輪子…」許七安傷心的想,彷彿又找到了上輩子當社畜時的心情。

  這輛豪華馬車停在路邊,一列穿黑甲持長槍的士卒守在馬車邊,有意思的是,另一列士卒竟然在玩一個投壺遊戲。

  攤主是個穿破道袍的老道長,花白的頭髮用木簪挽著,垂下凌亂的髮絲。

  攤位上擺著銅錢、銀錠、金錠、道經、菩提手串、玉石鏡…各種雜七雜八的玩意。

  別的東西先不說,單是金錠銀錠擺在攤上沒被人搶走,這老道就絕不簡單…許七安駐足觀望。

  他看了一會兒,明白了遊戲的玩法,投壺者距離瓷壺三十步外,蒙上眼睛,背過身去,共三支箭矢。

  若是有一支箭矢投中,便可獲得第三梯隊的物品,是一些金銀玉石。三支皆中,則任意挑選一件第一梯隊的物品。

  而第一梯隊的物品只有兩件:菩提手串和玉石鏡。

  「又沒中,可恨!」

  「走開,該我了。」

  甲士們輪番投壺,但全部鎩羽而歸,老道面前的碎銀越堆越高。

  十五名甲士經歷了又一輪失敗後,許七安注意到馬車的窗簾動了一下,侯在窗邊的一位甲士低頭聽完,朝著攤主走去。

  「老道,我家主人說了,黃金六十兩,買你攤上的所有東西。」那位甲士走到老道面前,朗聲道。

  這是投壺沒投中,直接氪金了嗎…許七安站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

  面對黃金六十兩的誘惑,老道士搖頭,「規矩,就是規矩。」

  甲士一下子繃緊了身軀,狠狠的盯著老道看了片刻,霍然轉身,返回馬車稟告。

  幾秒後,馬車的主人召回了甲士,準備離開。

  許七安趁機上前,來到老道面前,問道:「老道,多少錢玩一次?」

  盤坐在地的老道士抬頭,瞅他一眼,把三根箭矢遞過來:「一錢銀子。」

  許七安接過箭矢,笑了,覺得自己勝券在握。

  三十步外投壺,對於煉精境的武夫而言難度不大。但背過身,且蒙上眼的情況下,幾乎不可能投中。

  眼睛是五感中最重要的一環,失去視力,會讓武者的手感降低,增加命中難度。

  能不能投中,全看臉。

  許七安臉不好看,但他有絕對的自信,因為,他已經連續好幾天沒有撿到銀子了。

  是不是因為我會來內城,會碰到這個投壺遊戲,所以幸運值自動積攢?

  如果我能投中,金錠銀錠全是我的…哎,歐皇的生活就是這麼樸實無華且枯燥…許七安走到三十步外,轉身,用黑布蒙住眼,隨手往後一拋。

  「咚咚咚…」

  三支箭矢不分先後,幾乎同時入壺。

  周圍的路人發出驚嘆的聲音,嘩然聲吸引了剛要離開馬車,車窗裡飄出柔媚好聽的嗓音:

  「停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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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pd 發表於 2020-6-3 01:14 PM

第五十一章 打茶圍

  聽見箭矢入壺的聲音,許七安嘴角的弧度難以控制的擴大,扯下黑布,指著攤位上的金錠銀錠:

  「哈哈,老道,這些都是我的了。」

  老道看了他一眼,鎮定的把金錠銀錠收了包裹,然後指著最頂端的菩提手串和玉石小鏡,笑瞇瞇道:

  「公子,二選一。」

  ……許七安商量的語氣:「老道,我不要這些,我只要銀子。」

  老道無情的拒絕:「規矩,就是規矩。」

  頓了頓,他補充道:「這兩件是罕見的寶物,豈是黃白俗物能媲美,公子莫要被金銀蒙蔽了雙眼。」

  不,我就是想要這些俗物…許七安問道:「寶物?有什麼作用。」

  「老道不知,只知它們在等待有緣人。」老道士一副光棍模樣。

  許七安懷疑老道在騙他,但沒有證據,考慮到自己莫名其妙的氣運,有些躊躇。

  寶物不寶物的,誰說得準,銀子多實惠。

  這時,一位甲士走過來,道:「這位公子,我家主人請你幫個忙。」

  許七安扭頭看了眼不遠處的豪華馬車,「你們主人想要什麼?」

  「那串菩提珠。」甲士目光從攤位移開,看向許七安:「我家主人願意出黃金六十兩。」

  原來我的歐皇應在了這裡…許七安臉上露出熱心腸的笑容:「承蒙不棄,成交。」

  他讓甲士掏了一錢銀子,換來三枚箭矢。

  甲士說道:「主人說,您可以多投幾次,銀子都由我們出。若是失敗也無妨…」

  話音方落,他就看見蒙上了眼睛的許七安,信手拋出箭矢。

  咚咚咚…三支箭矢精準無誤的投入壺中。

  路人的驚嘆再次傳來。

  甲士看向許七安的眼神,充滿了恭敬。

  倘若一次是幸運,兩次就意味著對方不是普通人,這位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年輕人,一身書生打扮,但絕對是個高手。

  黃金六十兩到手了…許七安心情無比愉悅,他扯下黑布,恰好看見遠處豪華馬車的簾子落下來。

  …也不知道車裡坐的是什麼大人物…他不敢多看,轉過身,朝甲士抱拳:「幸不辱命。」

  甲士恭恭敬敬的抱拳回禮,然後返回馬車,俄頃,拎著一袋鼓脹脹的錢囊過來。

  許七安接過錢囊,又從老道那裡取走玉石鏡,目送著馬車離開。

  他收回目光,隨意把巴掌大的玉石鏡揣進懷裡,然後喜滋滋的掂量鼓脹錢囊。

  大概有三四斤的樣子,繫在腰上過於沉重了。

  「不行,我得去兌換成銀票,這麼重的金子隨身攜帶,太傻叉了…」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回頭看去,卻發現那個老道士不見了,攤位也收拾的乾乾淨淨。

  許七安站在路邊沉默了半天。

  ……

  他又跑了趟錢莊,把金子兌換成四張面值一百兩;一張面值五十兩;三張面值十兩的銀票。

  黃金不在貨幣體系中,所以需要兌換成等價的銀子,然後錢莊開具銀票。

  黃金與白銀的兌換比例是1:8,六十兩黃金就是四百八十兩白銀。

  四百八十兩白銀的話,用來扇嬸嬸的俏臉蛋綽綽有餘……為什麼每次賺錢都不由自主的想著要用銀票扇嬸嬸,原主對嬸嬸的怨念也太強了吧……另外,這些銀子在內城估計只能買個小院子……想買三進的大宅,沒萬兩白銀別想拿下來…許七安有些苦惱。

  不管是異世界還是前世,房價都是件讓人絕望的事。

  「四百八十兩,贖一名檔次低些的青樓花魁應該夠了,只是這樣不划算啊。

  「你看,四百八十兩我可以輪流臨幸多位花魁,長達數月。而為一位花魁贖身,耗盡家財不說,還得負責她的吃穿用度。一不小心懷了崽,又是一大筆開銷。

  而我目前的工資,只夠養一個正妻,根本過不起富人左擁右抱的枯燥生活。再說我才不會給青樓女子贖身呢,公車私用,天打雷劈。」

  ……

  黃昏時,許七安來到了京城赫赫有名的教坊司,它在一處胡同裡。

  華燈初上,各式各樣的馬車停在胡同外,院子裡傳來絲竹管弦的聲音,傳來清越動人的歌喉。

  他知道,美麗的夜生活開始了。

  走在胡同四通八達的道路上,許七安腦海裡浮現出王捕頭那裡學來的文化精粹。

  正常的青樓是一座兩層或三層的建築,附帶一兩個別院便算是相當有規格的了。

  教坊司沒有這種高樓,因為不需要,胡同裡這一片的院子都是教坊司。

  國企,就是這麼財大氣粗。

  教坊司是有門檻的,平民百姓不能在這裡消費,倒也不是什麼規定,而是教坊司的打底消費是五兩銀子。

  這不是說睡姑娘,而是開桌費。

  五兩銀子相當於普通百姓好幾個月的收入,還得是殷實的家庭。

  因此,教坊司的客人主要有三種:

  一,豪紳巨賈。

  這類客人最捨得花錢,因為平日社會地位低下的他們,對於睡犯官女眷有著狂熱的執著。

  二,官員。

  教坊司對於他們來說,就是下班後喝茶聚會的地方,只要有應酬,就喜歡往教坊司走。

  值得一提的是,禮部的官員可以白嫖。因為教坊司歸禮部管。

  三,讀書人。

  這類人比豪紳巨賈要斯文,喜歡吟詩作對,又沒有當官的難伺候,所以最受教坊司姑娘的喜歡。

  教坊司的姑娘也分三種:

  一,犯官女眷。

  這類女子是最慘的,被迫淪落風塵,受人欺辱。

  二.戰爭中擄來的女子。

  遠的不說,就拿二十年前的山海關戰役,西方諸國和大奉是戰勝國,從北方和南疆擄走不計其數的女人,充入各州各府的教坊司中。

  三.教坊司招募的妓子。

  這類女人是自願成為光榮的海鮮商人,為大奉的鮑魚生意添磚加瓦,精神可貴。

  「真是活到老,學到老,王捕頭乃吾師也…」許七安感慨一聲,終於找到了本次造訪教坊司的目標。

  他在一座院子外停下來,院門的匾額寫著:影梅小閣

  院門敞開,兩盞紅艷艷的燈籠懸掛,院內是一株株梅樹,枝頭點綴著含包怒放的花骨朵。

  一位十六七歲的門房小伙,守在院門口,正帶著審視的目光,看著許七安。

  他還有另一種大家耳熟能詳的稱呼。

  「在下長樂縣秀才楊凌,久聞浮香姑娘大名,特來拜訪。」許七安模仿讀書人作揖,客客氣氣的與門房說話。

  影梅小閣是花魁浮香的住所。

  這裡的開桌費要十兩銀子,比普通院子貴一倍。

  教坊司的花魁總共有十二位,根據品、韻、才、色分為四等。

  浮香姑娘屬於第一等,號稱詩琴雙絕。

  「十兩銀子。」見慣了大老爺的門房小伙態度冷淡,收了許七安的銀子後,讓他進入了院子。

  許七安心裡一喜,院子裡笑聲與絲竹聲傳來,打茶圍已經開始,但門房小伙既然讓他進去,說明院子裡不是包場,而是散客。

  出來玩的,分兩種模式,一種是包場,另一種是散客。

  如果是前者,許七安今天注定徒勞無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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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齊齊

  影梅小閣招待客人的地方在一樓,面朝院子的障子門敞開,垂下薄薄的絲綢簾子用來遮擋寒風。

  十幾個客人坐在酒屋裡,飲酒、笑談、賞梅。

  酒屋的四角都燒著熊熊的炭盆,驅散冬日的寒冷。

  一位婢子領著許七安進來,眾人紛紛扭頭,看著這位穿月白色書生長袍,體態頎長的年輕人。

  許七安腦海裡閃過王捕頭講述的打茶圍規矩,盡量讓自己的笑容斯文些,朝眾人作揖:

  「在下長樂縣秀才楊凌,各位兄台有禮。」

  在場的人中,既有穿錦衣的豪紳;也有國子監的學子;身份不高不低。

  有人不甚在意的移開目光,有人打量審視,有人回以微笑。

  看來京察期間,大奉的官員都安分老實了許多……換成以往,以浮香姑娘的段位,這裡鐵定被包場…許七安坦然入座,目光始終黏在充當「席糾」的花魁娘子身上。

  她面色含春,目流綺彩,香姿五色,神韻天然。

  這個女人很奈斯啊…閱眉無數的許七安也被驚艷到了。

  單從五官來說,這位花魁和嬸嬸還有許玲月以及褚采薇是一個級別,妍態各異,都有自己的特色。

  屬於那種走在街上絕對能讓男人驚艷、側目的絕色美人。

  但論氣質,這位花魁有著大家閨秀的秀美和文雅;論穿著,她有著這個時代女性不敢穿的薄紗衣裙。

  香肩半露,脖頸修長,裹胸罩著一層粉絲薄紗,溝壑若隱若現。

  有溝必火——她能當花魁是有道理的。

  浮香姑娘充當席糾的身份,也叫令官,令官負責主持行酒令,是席面上的氣氛擔當,這個活兒通常由名妓或花魁來做,尋常女子做不了,因為對文學修養要求極高。

  這回兒正在輪流說聯語,聯語就是對對子,許七安左側是位穿淡藍袍子,環珮叮噹的中年人。

  恰好輪到他,這位中年人舉杯沉吟許久,道:「冰冷酒一點兩點三點。」

  花魁娘子抬了抬手邊的小旗,對上聯一陣點評(吹捧)。

  中年人臉上笑容擴大,頗為受用。

  這就是席糾為什麼要有文學底蘊深厚的名妓來當的原因,沒點水平,尋常妓子即使想拍馬屁也不拍不出來。

  點評之後,姿容絕色的花魁娘子,一雙盈盈妙目落在許七安身上。

  酒席上眾人也隨之看來。

  對對子我不太拿手啊…單是對的工整就很難了…許七安表面不動聲色,心裡暗暗焦慮。

  他目光望向院子裡的梅樹,靈感一閃,故意飲了杯酒,做出灑脫豪邁狀,朗聲道:

  「臘月梅百頭千頭萬頭。」

  「妙!」在座的眾人眼睛一亮,當下,看向許七安的時,臉上多了幾分笑容。

  算是承認他有競爭花魁的資格,把他當成同水平的玩家。

  浮香花魁笑了笑,照例對許七安的下聯一頓評價(吹捧)。

  臉上笑容過於職業化……評價完立刻不再看我……坐姿有些僵硬,只有在勸酒時才飲酒…許七安不動聲色的觀察著這位花魁娘子的肢體語言。

  結合行為心理學的知識,做出了結論:這位花魁娘子對我們的水平看不上眼啊。

  一直在耐著性子陪伴。

  這時,婢子領了一個人進來,好一個俊美的少年郎,肌膚白皙,眼神清涼,嘴唇薄而紅,五官精緻,男生女相。

  屋子裡眾人側目,就連浮香花魁露出驚訝之色,如此俊俏的小郎君,便是她也見的不多。

  那書生打扮的少年郎進屋後,目光隨意一掃,徒然愣住,僵在原地。

  許七安眼角一陣亂跳,半天憋了一句:「好巧。」

  俊美少年郎嘴角一抽,也憋了一句:「好巧…」

  「兩位認識啊。」許七安身邊,穿淡藍色袍子的中年人詫異道。

  何止認識,他是我小老弟…許七安壓下翻江倒海的羞恥和尷尬,鎮定的笑道:「有過幾面之緣,想來許兄還記得楊某,我們在長樂縣見過。」

  他故意自報姓氏,給許新年提個醒,讓他用假名。

  這是最基本的反偵察意識。

  許新年缺乏此類意識,但他聰明,立刻get到了堂兄的意思,朝眾人抱拳:「在下許平安,長樂縣學子。」

  說完,便在婢子的指示下入座。

  你這是把我和二叔的名字混搭了嗎……許七安藉著喝酒,掩飾心裡的槽點。

  行酒令繼續,過了片刻,婢子又領著兩人進來,左邊一個相貌俊朗,穿天青色厚袍子,腰懸玉珮,一枚油綠的玉簪子束髮,是個一表人才年輕人。

  右邊一人,身材魁梧高大,國字臉,五官耐看,做富家翁打扮,身上透著一股與商賈、學子迥異的彪悍氣息。

  這位身材昂藏的中年人踏入茶室,隨意一掃,忽然愣住,繼而渾身石化。

  許七安:「……」

  許新年:「……」

  婢子發現客人沒有跟上,扭頭,柔柔道:「老爺,這邊請。」

  「啊…哦哦…」許平志硬著頭皮進了酒屋。

  許新年和許七安默默的挺直了腰桿。

  許二叔入座後,三人默契的不去看彼此,保持一本正經的坐姿,眼觀鼻鼻觀心。

  兩個兔崽子不是說沒時間嗎…辭舊也就罷了,畢竟對他的內心真實想法我也算瞭解一二了……寧宴可是從不去勾欄的…

  二叔不是說今晚值班嗎…以前每次我和嬸嬸鬧矛盾,他就說這輩子能娶到這麼漂亮的媳婦是八輩子的福氣,不願意呵斥嬸嬸…呸,還不是出來嫖了。

  大哥不是從不去勾欄嗎……我說我的袍子怎麼不見了,呸,厚顏無恥。爹不是說深愛著娘從不進煙花之地嗎…

  三人的內心戲遠比僵硬的表情要豐富多彩。

  許七安覺得,人生中最尷尬的事,又加了一條。那就是出去嫖的時候,遇到了二叔和弟弟。

  我的媽誒,我也社會性死亡了…

  轉念一想,反正死的不止我一個人,心裡就好受多了。

  行酒令繼續,許新年應對的還算中規中矩,畢竟是讀書人,許七安則看狀態,有時對不上來,只能被罰酒。而許平志從頭到尾都沒是在喝酒,慘遭眾人嫌棄。

  二叔心裡是真沒逼數,你都沒讀過書,你來湊什麼熱鬧,花魁是你想睡,想睡就能睡?許七安心裡抱怨。

  爹真的是浪費銀子…許新年心裡也抱怨。

  兩人心裡都有些急,因為表現平平,沒有博得花魁的青睞。皮相好的許新年因為過於中規中矩,漸漸不被花魁注視。

  最要命的是,場上有一位強力競爭對手——那位穿天青色厚袍子的俊朗年輕人。

  他出身國子監,頗有才華,雖入席晚了些,但以不俗的才華佔盡風頭,讓花魁娘子時時掩嘴輕笑。

  那位天青色袍子的年輕人端起酒杯,小酌一口,朗聲道:「這次,不妨就由在下先來打個頭。」

  眾人沒有意見,浮香花魁笑吟吟道:「趙公子請。」

  趙公子環視眾人一圈,道:「松葉竹葉葉葉翠。」

  「竟然是疊字聯。」席上有人吃了一驚。

  「松葉竹葉葉葉翠…妙,妙啊,自愧不如。」

  「趙兄大才,不愧是國子監的讀書人。」

  一輪打回來,竟然每一個人能對上。

  趙公子笑容淡淡,神色倨傲。

  浮香姑娘眸子亮晶晶,款款凝視趙公子。

  從她的表情和細微動作判斷,花魁對這個姓趙的頗有好感,很欣賞他的才華…許七安皺了皺眉,扭頭看了眼許新年。

  後者正好看來,兄弟倆眉宇間泛著愁容。

  原本依照許新年的意思,擅長詩才的大哥在教坊司應當是如魚得水。

  豈料這半天下來,劃酒拳、對對子輪番來了一遍,就是沒有詩詞。

  其實教坊司裡打茶圍,詩詞一直半冷不熱,近兩百年來,優秀詩詞寥寥無幾,讀書人不擅長作詩作詞。

  打茶圍時,自然就會避開不擅長的。

  而今晚在座的客人,素質參差不齊,僅是對對子就有些困難了,浮香花魁蘭心蕙質,特意不提詩詞,免得客人尷尬丟了顏面。

  這時,浮香花魁盈盈起身,福了福身子,柔聲道:「小女子有些乏了,先行告退,幾位慢飲。」

  這場打茶圍結束了。

  接下來,如果花魁娘子瞧中了某人,就會讓婢子將其留下,引入屋中。

  如果沒有瞧中,婢子就會送客,然後開啟下一輪打茶圍。

  眾人既期待又忐忑的等待著,時間一點點過去,半柱香後,一名婢子走來,嬌聲道:

  「我家娘子請趙公子進屋喝茶。」

  客人們惋惜的搖頭,唉聲嘆氣,也有人笑著恭喜趙公子。

  趙公子面帶微笑,一副勝利者的姿態。

  這下,許家的三個男人徹底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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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pd 發表於 2020-6-3 01:16 PM

第五十三章 我抄詩是為了交易,才不是低俗的裝逼

  「怎麼辦,咱們仨打茶圍三十兩銀子沒了,哪怕是找這個院子的丫鬟陪睡,三人也得好幾兩。」許二叔急了,感覺一朝回到解放前,眉頭緊鎖,看向兒子:

  「辭舊,快想想辦法。」

  這是錢的問題嗎,這是什麼消息都沒套出來的問題…兄弟倆心裡瘋狂吐槽。

  許新年看著父親:「我能有什麼辦法,本來就是碰運氣的,我和大哥來便來了,父親難道沒有自知之明嗎。」

  他語氣有些重了,說明心裡也急。

  這波真是血虧了…銀子倒是其次,關鍵是消息沒有打探出來…看了眼被婢子領走的趙公子,許七安突然想起了浮香花魁的稱號:琴詩雙絕。

  他當即朝伺候客人吃酒的婢女要了筆墨和宣紙。

  在桌案上清掃出一片空間,一把扯過許新年:「辭舊,你替我代寫。」

  許新年沒有猶豫,默契的端正坐姿,握著筆。

  許七安語速飛快,念道:「眾芳搖落獨暄妍,佔盡風情向小園。」

  許新年運筆如飛,寫出風骨清奇的草書。

  許七安繼續念:「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許新年沒有動筆,他愣住了,宛如石化,嘴裡喃喃自語的重複後面兩句。

  「快寫!」許七安推了他一下。

  許二郎如夢初醒,繃著臉迅速寫完。

  許七安扯走宣紙,招來女婢,道:「你將此詩交給浮香娘子,即刻去辦,說楊某在此地等候。」

  女婢不太樂意,但許七安塞了她一把碎銀後,她立刻小跑著離開了。

  ……

  主臥裡,四疊屏風擋住了浴桶,裊裊蒸汽縈繞在屋頂梁木上。

  浮香泡在漂滿玫瑰花瓣的熱水中,青絲高挽,脖頸瑩白修長,香肩和胸脯掛著水珠,在燭光裡反射著魅人心魄的光芒。

  肌膚凝如滑脂的她,像極了一尊玉人。

  一位貼身的婢女在浴桶邊服侍著,一邊稱讚浮香的肌膚,一邊說:「趙公子已經在隔壁茶室候著了,停外頭的客人說,他是國子監的秀才。」

  「秀才有何稀奇的。」浮香笑了笑,輕輕撥動水花,道:「不過以趙公子的才氣,考取舉人也不在話下。」

  丫鬟低聲笑道:「我就知道娘子喜歡這種有才華的公子,像那煩人的周立,還不是憑著父親的官位,便耀武揚威。

  「那趙公子才華橫溢,望娘子好好招待,說不定將來能成一段佳話。女子也能名留青史。」

  「連我也取笑…」浮香指頭戳了戳丫鬟的腦袋,嘆口氣:「女子想名垂青史,何其困難。多少讀書人可望不可求之事。」

  主臥的門被推開,一名婢子進來,站在廳裡,脆聲道:「娘子,外面那位姓楊的客人讓奴婢送了首詩過來。」

  浮香皺了皺眉,大丫鬟斥責道:「沒規矩的東西,娘子已經選了趙公子,豈可更改,是不是收了人家的好處?」

  小婢女垂頭,不敢頂嘴。

  浮香淡淡道:「放桌上吧,出去告訴客人,浮香心領了。」

  小婢女如釋重負,「哎」了一聲,把宣紙擱在桌上,便出門了。

  沐浴完,浮香披上輕薄的紗裙,曼妙身姿若隱若現,赤著雪白的腳丫,來到桌邊坐下。

  「你去請趙公子進來吧。」她說著,目光落在桌上的宣紙,隨手拿起。

  她目光倏然凝固,癡癡的望著宣紙。

  《影梅小閣贈浮香》

  眾芳搖落獨暄妍,佔盡風情向小園。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丫鬟走到門邊,正要開門去請趙公子,忽然聽見身後傳來娘子尖銳的喊聲:「慢著!」

  回身看去,娘子手裡死死抓著宣紙,微微發抖,臉色從未有過的古怪。

  那是丫鬟從來沒有在她臉上看見過的情緒。

  花魁娘子的聲音急迫而尖銳:「誰,誰送來的詩,哪位公子,你快說!!」

  丫鬟嚇了一跳,囁嚅道:「好像姓楊…」

  花魁娘子竟不顧一切的衝向了房門。

  「娘子,娘子…你這般模樣怎可出門,使不得…」丫鬟死死抱住。

  「你放開我,快放開我。」浮香急的面紅耳赤,「莫要讓那公子走了,快追回來。」

  丫鬟怎麼都想不明白,一首詩而已,竟讓娘子前所未有的失態,往日裡的知書達理溫文爾雅,全然不顧了。

  「娘子稍安勿躁,奴婢立刻去…去請那位寫詩的公子。」

  丫鬟離開後,花魁娘子衣衫不整的呆坐在桌邊,恍惚的看著手裡的紙張。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贈浮香,贈浮香…」

  她俏臉滾落豆大淚珠,趴在桌上嚶嚶嚶的哭起來。

  ……

  前廳,一部分客人離開了,另一部分沒有走。

  打茶圍結束後,落選的客人有兩個選擇:一,去別的院子繼續下一場。二,倘若不勝酒力,疲了,可以挑選這裡的丫鬟侍寢。

  「這浮香姑娘不買你的賬啊。」許平志看著侄兒,眉宇間有著焦慮。

  詩是送過去了,但換來的是輕飄飄的一句話。

  顯然,許七安的詩沒有打動花魁。

  許新年譏笑一聲:「區區一個女人,如何懂詩詞精髓。」

  許平志盯著兒子,問道:「寧宴方才那首詩是極好的?」

  心高氣傲的許二郎在詩詞之道,對大哥已是心服口服,喟嘆道:「極好極好。」

  許大郎同樣迷惑不解,他對這首詩有絕對的信心。

  這首七律的名氣很大,非常大。尤其是最後兩句,被譽為詠梅的極致。

  當時寂寞冰霜下,兩句詩成萬古名——說的就是這兩句詩。

  兩句詩成萬古名,何其高的評價。

  《暗香》和《疏影》甚至成了詞牌名,可見這首詩在古代文人中的地位。

  歐陽修、司馬光等名人都對這兩句詩給出過高分評價。

  而這首七律的作者,也因此詩千古留名…嗯,作者是誰許七安忘記了。

  這不可能啊,她沒道理會拒絕我…這首詩要是贈予雲鹿書院的兩位大儒,他們能把我當親兒子養……許七安想到了一個可能,這位號稱詩琴雙絕的花魁,其實是花架子。

  炒名氣,賣人設而已,本質上是個沒什麼文化的人。

  但這裡有個悖論,倘若浮香花魁是個賣人設的花瓶,她是不可能被文人認可的。

  相比起前世藝人的炒作賣人設,這個時代的花魁也有類似操作,但後者是有真本事。

  理由很簡單,古代的讀書人可不像後世的小年輕那樣好忽悠。

  愁眉不展間,那位在浮香身邊伺候的大丫鬟,邁著小碎步疾走而來,目光略顯焦慮的在人群中搜索,瞧見許七安後,神色一鬆,蓮步款款而來,福了福身子,嬌滴滴道:

  「楊公子,是您作的詩?」

  許家爺仨面面相覷,如釋重負。

  「是我。」許七安點點頭。

  丫鬟展顏一笑,愈發恭敬,低眉順眼,柔聲道:「我家娘子有請。」

  許七安鎮定的頷首,跟在丫鬟身後,朝著閣樓另一側的主臥走去。

  這一幕也引起了打算留宿「影梅小閣」的客人主意,交頭接耳。

  「咦,他怎麼也跟著進去了。」

  「這,這…不合規矩啊,怎麼進去兩人?」

  「剛才那丫鬟好像說到詩了,而我恰好看見他與那位俊俏小哥寫了什麼。」

  一位富家翁打扮的中年人走到許新年和許平志面前,拱手道:「兩位,不知道浮香姑娘這是何意?方才那位兄台怎麼進去了,你們寫了什麼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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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pd 發表於 2020-6-3 01:17 PM

第五十四章 截胡

  許二郎默不作聲,許平志凝視著中年男人,搖頭道:「隨手一句打油詩而已,我聽那位公子說自己書法生疏,寫不出好字,才勞煩這位公子幫忙代筆。」

  許二叔是老江湖了,擺出一副自己是旁觀者的姿態,與侄兒和兒子撇清關係。

  眾人立刻看向許新年,許二郎呵了一聲,生人莫近的高冷姿態,不屑回答他們。

  他這樣的態度,讓問話的中年人一陣惱怒、尷尬,拂袖回了原位。

  原本想留宿這裡的許平志,偷偷給兒子一個眼神,兩人一前一後離開了影梅小閣。

  「不好繼續留在裡頭,讓人瞧出我們三人有關係就不妙了。」許平志教導兒子。

  「我懂。」許新年頷首,說完,在寒風裡打了個哆嗦。

  屋裡有炭火取暖,乍一出來,溫差巨大,讓人忍不住直打顫。

  許平志看了眼兒子,說道:「原本宿在影梅小閣的話,那些婢子…只要一兩銀子就夠了。

  「現在只能去別院找其他女子…而不是婢子的話,低價是五兩銀子,這裡包括了打茶圍的錢。」

  說到這裡,許平志頓了頓,見兒子沒有習慣性的毒舌反問他為什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奇怪的同時,心裡鬆了口氣。

  許二叔從懷裡摸出一錠官銀,制式銀子,一錠五兩。

  「二郎,銀子你拿去。」

  許家因為稅銀案,傾家蕩產,即使過了一個月,許平志通過灰色渠道弄了好些銀子,但總體上還是比較拮據的。

  許二叔不覺得兒子還能拿出五兩銀子。

  許新年微微動容,低聲道:「爹,那你呢?」

  許二叔不在意的笑了笑:「爹煉精境的時候就不懼寒暑,就算在路邊睡一宿,也不礙事。你身子骨可經不起夜裡的寒風。」

  許新年雙手攏在袖中,微微躬著脊背,承受著料峭的夜風,有些恍惚的盯著五兩銀子,半晌,聲音有些嘶啞的說:

  「我不要。」

  許二叔一定要兒子收下。

  拉扯之間,啪嗒一聲,許新年懷裡掉出一錠官銀,不多不少,正好五兩。

  ……父子倆望著地上的銀子,陷入了沉默。

  另一邊,丫鬟推開主臥的門,示意許七安入內,而自己卻沒打算進去。

  「楊公子請進!」

  障子門打開的瞬間,一股暖香撲面而來,地面鋪著一層價格昂貴的絲織地衣,價格貴也就罷了,且極耗人力。

  地衣上繡著一朵朵青色蓮花,一團團祥雲。

  女人走在上面,步步生蓮。大官人走在上面,平步青雲。

  心思玲瓏。

  一架臨摹名畫《雨打芭蕉圖》的三疊式屏風隔開睡處和錦廳,一位風姿絕倫的妙齡女子跪坐在屏風前的壺門小榻,小塌上擺放一架鳳尾琴。

  她穿著輕薄的紗衣,凝脂如玉的肌膚若隱若現,正笑吟吟的望向門口。

  兩人目光交接,她微微低頭,嘴角帶著羞澀的笑意。

  最是那低頭的溫柔,似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許七安腦海裡浮現這句詩。

  行酒令時文雅如大家閨秀,在塌邊時嫵媚勾人欲說還休。

  這是只有教坊司的女人才能修出的魅功啊。

  許七安兩個頭,一個大。

  「公子?」花魁癡癡笑道:「公子何故如此看著奴家。」

  因為雞你太美…許七安喟嘆道:「早聽說浮香姑娘天資絕色,是世間難得一見的美人,我以前不相信,現在信了。就算說浮香姑娘是天下第一美人,我也信。」

  「楊公子莫要取笑奴家。」浮香抿了抿嘴,嬌羞的低下頭,眉眼間笑意盈盈,顯然是很開心的。

  ……

  隔壁的茶室裡,趙公子喝掉了整整一壺茶,膀胱抗議了兩次,第三次時,他終於忍不住了。

  他是來喝茶的嗎?

  趙公子滿肚子牢騷的離開茶室,走向主臥方向,卻在門口被丫鬟攔住。

  「我在茶室等了許久,為何浮香姑娘還不見我。」趙公子質問丫鬟。

  「趙公子莫怪,娘子已經選了他人。」丫鬟回答。

  「!!!」趙公子感覺腦門上被接二連三的轟了幾道雷,繼而湧起怒火,大聲道:

  「浮香姑娘分明是選了我,為何突然改變主意,消遣人是嗎?你若不給我個說法,休怪本公子不客氣。」

  他凶狠的語氣和猙獰的語句讓丫鬟有些怕,下意識的想喊院子裡的扈從。

  「萍兒,既然趙公子不服氣,你就把詩帶出去讓他看看。」

  屋裡傳來花魁娘子充滿女性魅力的嗓音。

  丫鬟謹慎的看了眼趙公子,把障子門拉開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閃了進去。

  幾秒後她又閃了出來,把宣紙遞給趙公子。

  後者接過,掃了一眼,憤怒的表情登時凝固在臉上,繼而緩緩化開,取而代之的是驚愕、震撼、難以置信…

  他原地呆了許久,手指一鬆,宣紙徐徐飄落。

  ……

  外頭的客人驚愕的發現,趙公子竟然出來了。

  完事了?!

  趙公子的表情讓他們意識到不對勁,這是被趕出來了啊。

  「趙兄,你這是怎麼了?」一位同齡的,書生打扮的年輕人立刻上前,看似關切,實則八卦。

  先前丫鬟喊走那個姓楊的,沒多久,趙公子就失魂落魄的出來了。

  顯而易見,這是被人半路截胡,摘走了豐腴牡丹花。

  穿青袍的趙公子,緩緩掃了眾人一眼,喃喃道:「我輸了,輸的心服口服。」

  「到底怎麼回事,輸?從何說起啊。」

  「趙兄,那人是寫了首詩對吧,到底什麼詩能讓浮香姑娘破壞規矩?」

  「你倒是快說啊,急死人了。」

  客人們都湊了上來。

  趙公子置若罔聞,邊往外走,邊喃喃念道:「眾芳搖落獨暄妍…」

  眾人心頭一振,知道他念的是方才那首詩。

  「……佔盡風情向小園。」

  此時,趙公子已經走到院中,客人們不由自主的跟在身後,聽著。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客人們沒有跟上,留在了原地,空氣短暫的陷入寂靜。

  好長時間都沒人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一位學子熱淚盈眶,嘴皮子顫抖:「此詩一出,羞煞千古詠梅人…各位,小生先行告退,小生要去別處打茶圍了,將詩詞傳揚出去。」

  「在下也告退了,為大奉詩壇揚名,怎麼能少了我。」

  客人們一哄而散,迫不及待的去參加別院的茶圍,然後拋出此詩一鳴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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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pd 發表於 2020-6-3 01:18 PM

第五十五章 計劃初成

  「奴家要謝過公子,倘若將來奴家能名垂青史,定是公子的功勞。」浮香眼裡流淌著綿綿情意,愈發嬌媚動人。

  許七安知道她指的是什麼,自古以來,因為詩詞名傳百世的名妓不少。

  這份機遇,任何一個風塵女子都會欣喜若狂。

  世上兩種人喜愛爭名,讀書人和妓子。

  我要的就是你這份感恩戴德…許七安笑了笑,適當的表現出一點輕浮:「你要怎麼謝我?」

  屋內溫暖如春,他喝了不少酒,坐了這麼一會兒,已經覺得燥熱難當,便脫了外袍擱在圓凳上。

  浮香咬了咬嬌艷豐滿的唇瓣,羞澀道:「公子,長夜漫漫,不妨先聽奴家為你彈奏一曲助助雅興。」

  許七安一愣,知道對方會錯意了,笑了笑,沒解釋。

  還是古時候的女子優雅,你來睡她,她會說:你別急,讓小女子為你彈奏一曲。

  不像後來的姑娘,你去睡她,她會說:搞快點!

  耐心聽完一曲,許七安得承認這位花魁是有兩把刷子的,琴詩雙絕,詩不知道,但琴彈的是真的好。

  他一個不通音律的人,也能靜下心來沉浸其中。

  許七安喝了口茶,緩解因為飲酒造成的喉嚨乾澀,語氣隨意的開了個話題:「浮香姑娘國色天香,難道沒有人為你贖身嗎?」

  這顯然不是一個很愉快的話題,花魁娘子黯然嘆息一聲:

  「教坊司的姑娘,哪裡是說贖身就能贖身的?便是遇到個有情郎,禮部也不會同意。」

  其實是太燒錢了,教坊司當紅花魁贖身很難,因為是官妓,要走一大堆流程,上下打點,耗費的銀子遠勝其他青樓花魁。

  我記得王捕頭說過,尋常青樓的花魁,大概500兩——1000兩。教坊司的花魁也許還要翻一倍,甚至更多。

  兩千兩是什麼概念?

  我得不吃不喝攢十年,我這還是中等偏上的收入了…有這麼多的錢,我買幾個姿色不錯的小妾不是更好?

  許七安下意識的在心裡盤算,得出結論是:這筆生意血虧!

  「也是,以浮香姑娘的美貌,便是大奉京城,也挑不出第二個。」許七安吹捧。

  花魁娘子噗嗤一笑,心裡歡喜,嘴上則說:「公子不要取笑人家,這大奉京城第一美人是鎮北王妃,人家不過是蒲柳之姿。」

  自稱從奴家變成了人家,關係更親近了,語氣裡也帶了些許撒嬌。

  鎮北王妃?又是這個女人。許七安又一次聽到了這位傳說中的京城第一美人。

  他上輩子自問閱美無數,而今見了許玲月褚采薇等幾乎沒有瑕疵的美人,實在想不出這位王妃得美到什麼程度,才能穩居京城第一美人的稱號。

  八成是身份光環吧…他心想。

  「那位王妃出身江南書香門第,九歲那年隨父母到玉佛寺燒香,主持贈了她一首詩:出世驚魂壓眾芳,雍容傾盡沐曦陽。萬眾推崇成國色,魂系人間惹帝王。

  「從此名聲大噪,十三歲時被送入皇宮。」

  許七安好奇道:「那又是怎麼成了王妃?」

  浮香花魁伸出攏在長袖中的纖纖玉手,蘭花指捻起瓷瓶,傾倒出琴膏,一邊養護鳳尾琴,一邊說道:

  「十九年前,山海關大捷,鎮北王做為第二大功臣,聖上便將那位京城第一美人贈予他。」

  鎮北王是當今聖上的親弟弟,賞賜美人也不奇怪,畢竟那位美人固然天資絕色,但當今聖上潛心修道,早已不近女色……許七安好奇的是另外一件事:

  「第一大功臣是誰?」

  「魏公,當初魏公是三軍統帥,若非他是宦官,王妃也就不是王妃了。」浮香笑道:「我與公子所說,乃事無不可盡人言的磊落話,只是出了這個門,莫要多談。」

  關於那位魏公的事兒,尋常老百姓說說也就罷了,她畢竟是在國企工作的招待人員。

  原來是他…許七安恍然,魏淵這個人,許大郎素有耳聞。

  太有名了。

  此人雖是宦官,但驚才絕艷,文能治國,武能平亂。若非早早的痛失良雞,考個狀元,當個首輔,輕而易舉。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許七安深諳循循善誘的話術,這是當初苦練審訊技巧時鍛煉出的技能。

  兜兜轉轉了半天,終於把話題扯到周立身上。

  「此人好色荒唐,胸無點墨,奴家不喜,每次他參與打茶圍,奴家就當他不存在。」浮香氣道:

  「教坊司歸禮部管,他一個戶部侍郎的公子,奴家也不怵他。」

  許七安適當的表現出幾分好奇,笑著問:「好色荒唐從何說起,尋花問柳不是常態嗎。」

  「此事倒是涉及一些官場秘聞了。」花魁娘子猶豫了一下,柔聲道:「人家也是聽其他官人說起,才略知一二,楊公子若想知道,人家便告訴你,但莫要外傳才是。」

  似撒嬌似哀求的語氣。

  許七安恰到好處的裝出受寵若驚模樣,表示自己只是一時興趣,絕不外傳。

  「這事得從去年元宵節說起,那周立是荒唐人,元宵燈會看中了一位姑娘,趁人多眼雜,便上前非禮,還讓人打傷了女方身邊的扈從。

  「誰想那姑娘也是個有背景的,是威武侯的庶女。原本呢,若只是個庶女,事情到也不麻煩,可問題是那位庶女的生母,與威武侯的髮妻是親姐妹。

  「有著這一層血緣關係,那庶女頗受主母喜歡,與嫡女待遇差的也不大了。只是缺個名分而已。」

  許七安悄然握緊拳頭:「那怎麼處理的?」

  「威武侯告了御狀,戶部侍郎上書解釋,雙方扯皮多日,最後聖上裁定:周侍郎教子不嚴,罰俸一年,賠償威武侯五千兩。周立禁足三月,若有再犯,嚴懲不貸。」

  如有再犯,嚴懲不貸…這句話彷彿閃電劈入許七安的腦海,讓他靈感爆棚。

  周立垂涎威武侯庶女美色已久,因前陣子吃了虧,挨了打,心情苦悶,腦子一熱之下,又打起了威武侯庶女的主意…

  之前搜集的關於周立的信息一瞬間匯總,宛如基石,為他的計劃添磚加瓦。

  於是派人擄走了威武侯庶女,藏在外面的私宅裡,打算淫樂…事後殺人滅口…嗯,這很合理。

  「當然,目的是栽贓陷害,我沒必要殺了人家一個無辜的姑娘,目前計劃的初稿就是這樣,細節方面,還得與二郎好好商量。務必做到自然、合情合理…」

  見許七安愣愣出神,花魁娘子喊了他一聲,粉唇微嘟,似撒嬌似埋怨:

  「公子難道要和人家坐一整晚嗎?」

  額…我還不能破身啊,不坐一整晚,難不成還做一整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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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pd 發表於 2020-6-3 01:19 PM

第五十六章 計劃的核心

  丫鬟們燒好了熱水,許七安硬著頭皮在她們小手的服侍下沐浴,當衣服一件件的脫下來,展現在兩名小丫鬟眼裡的,是一具體態頎長,健美陽剛的身軀。

  肌肉線條流暢、飽滿,內蘊力量,散發著強壯男人的魅力。

  兩個小丫鬟可不是雛兒,是久經炮火的老手,服侍過許許多多大官人沐浴。有大腹便便的,有瘦削的,有肌肉虯結的……如楊公子這樣勻稱健美,又不缺爆發的身體,她們見的太少了。

  這便是煉精境巔峰賦予的神異,身體處在最適合戰鬥的狀態,沒有贅肉,也不會讓肌肉過於膨脹而影響柔韌性。

  當許七安僅穿了條裡褲,赤著上身來到床邊,披著輕薄紗衣在錦塌上鴨子坐的花魁娘子,目光瞬間迷離,癡癡凝視著許七安的胸肌和腹肌。

  丫鬟們自覺退出主臥,許七安掀開繡鴛鴦的錦被,剛鑽進去,浮香便貼了過來,雙手勾住他的脖子,豐滿嬌軟的身段掛在他身上,在許七安耳邊呵氣如蘭,膩聲道:「官人。」

  一股股幽香鑽入鼻腔,從不去勾欄的老實人許七安臉色嚴肅,繃緊了身子。

  花魁娘子詫異了一下,癡癡嬌笑:「公子莫非是未經人事?」

  想到這個可能,她身子都軟化了。

  不,我前世也是經歷過女人的……只是沒睡過像你這樣的絕色美人……許七安沉吟沉吟,道:「浮香姑娘,你有沒有聽說過一種神技?」

  「什麼神技?」

  「沾枕三秒,就能酣睡。」

  「…咯咯,不信。」

  「那你離我遠些,我表演給你看。」

  花魁娘子含笑退了退身子,只當他是要玩情趣。

  三秒後…

  「呼嚕,呼嚕。」

  浮香推了推他:「楊公子…」

  「呼嚕呼嚕…」

  浮香:「???」

  ……

  夜裡,許七安一個激靈,驚醒過來。無聲的嘆息後,聽見身邊悠長的呼吸聲,感受著緊挨自己的;綢緞般順滑柔軟的嬌軀,他以莫大的心志強迫自己重新入睡。

  次日,卯時,許七安的生物鐘自然甦醒,察覺身上壓了沉甸甸的東西,睜開一看,花魁緊挨著他酣睡,一條瑩白的大長腿搭在他腰上,雪白的藕臂則擱在他胸口。

  許七安小心翼翼的拿開她的手腳,起床下地,迅速穿好衣衫,當他整理衣物的時候,憤怒的發現自己錢袋裡的銀票不見了。

  錢袋裡只剩下一面不足巴掌大的玲瓏玉質小鏡。

  許七安第一反應是影梅小閣裡的丫鬟趁他睡著時,偷走了銀票,這不是沒有可能。

  楊凌只是一個秀才,雖說社會地位不低(虛假),但教坊司是什麼地方,是官辦妓院,上面有禮部撐腰。

  區區一個秀才而已,人家偷了錢,打死不認,許七安能怎麼辦?

  教坊司可不在乎聲譽這種東西。

  教坊司不在乎聲譽,但浮香姑娘在乎啊,此事若是傳揚出去,哪個客人還敢到她這裡消費…許七安判斷,花魁娘子應該是不知情的,是丫鬟見財起意,抵抗不住銀票的誘惑。

  他一邊懊惱自己粗心大意,沒有保管好銀票,一邊走向床邊,打算推醒浮香。

  可就在這時,目光隨意一瞥鏡面,許七安臉色倏然僵住。

  原本潔淨的玉質鏡面上,隱約多了點東西,凝眸細看,是若隱若現的幾張銀票。

  紋理淺淡,宛如雕刻在鏡子裡的畫。

  What?許七安腦海裡一排的黑人問號。

  我的銀票怎麼跑鏡子裡了,這是我辛辛苦苦掙的血汗錢…你特麼給我吐出來,不然老子砸碎了你…

  他握著玉石小鏡,用力甩了甩,做傾倒狀。

  「嘩啦…」的聲音裡,銀票憑空浮現,在半空悠悠飄蕩片刻,緩緩落地。

  寂靜的房間裡,許七安握著鏡子,很久沒有說話。

  所以,這鏡子還真特麼是個寶貝?是我歐皇氣運滔天,還是那道士刻意將鏡子贈與我?

  如果是後者,他的目的是什麼,他憑什麼將寶貝贈與我,發現了我莫名其妙的氣運?

  這怎麼可能,司天監精通望氣術的采薇都沒有發現我的特殊…道士,我對道門體系完全不熟悉啊。

  好一會兒,他牙酸般的抽了口涼氣。

  這莫名其妙的饋贈讓人心裡難安…嘶,先把銀票撿回來。

  許七安把玉石鏡子藏在懷裡,銀票放在錢袋,分開保存。然後悄然離開房間,在丫鬟的伺候下享用了早膳。

  「公子不等娘子醒來嗎?」小丫鬟問。

  通常來說,客人起床時,伺候他的娘子也會隨著起床,但這位客人有些古怪,竟自己一個人偷偷出來了。

  不,不用,我怕她罵我禽獸不如…許七安神態自若的說:「我有急事。」

  ……

  幾小時後,許府。

  許新年和許辭舊坐在書房,手邊放著熱騰騰的茶水,許平志精神抖擻不見疲憊。

  許二郎神態有些萎靡。

  父子倆都沒有說話,默契的不提昨晚的事,好像大家都沒有去過教坊司似的。

  沉默的氣氛有些僵硬,直到許七安的到來才打破了父子倆之間尷尬的氣場。

  「怎麼去那麼久,剛回來就洗澡,教坊司不能洗?」許二叔揚眉抱怨。

  許新年咳嗽一聲,不想聽父親多說教坊司,道:「有收穫嗎?」

  許二叔立刻停止抱怨,擺出認真傾聽的姿態。

  許七安將浮香那裡得到的消息告之他們,並說出自己的計劃。

  「這個問題的核心在於,你如何綁走那位威武侯的庶女?」許新年直指要害,一針見血:

  「如果不能解決這一環節,這個計劃是不可能成功的。」

  許二叔沉吟著說:「先派人盯著,然後找機會下手,威武侯的庶女,出行時必定會有扈從跟隨,但不會太多,畢竟她不是嫡女。我們可以製造混亂,然後趁機綁人。」

  許七安兄弟倆聽著,處理事務的經驗方面,許二叔更有發言權。

  「只是白天動手的話,很難在眾目睽睽中把人綁走,一旦惹來巡城的御刀衛,我們反而自食惡果。而晚上,憑我們兩人,不可能夜闖侯府。」

  許七安神秘一笑:「如果我能解決這個問題呢?」

  ……

  許府前廳,門房老張路過花圃時,發現一位僕人暈倒在花圃裡,驚慌的上前查看,發現只是昏厥了。

  老張搖醒對方,問道:「你怎麼昏在這裡?」

  僕人表情茫然了片刻,似乎想起自己是誰,身處何地,面對老張的詢問,撓著頭:

  「我剛剛在為大郎燒水,他在屋裡沐浴,只記得大郎忽然叫我進屋……然後就記不起來了。」

  門房老張審視了僕人片刻,「你感覺怎麼樣?」

  「頭有點疼。」

  「屁股疼嗎?」

  「…不疼。」

  老張和僕人相視一眼,如釋重負。

  ……

  司天監,黑眼圈愈發嚴重的宋卿,趴在桌案邊,上面擺著瓶瓶罐罐的亂七八糟物件。

  他今天沒有做煉金實驗,而是撲在桌邊奮筆疾書。

  「為什麼嫁接之後的果實會更優良?裡面涉及到什麼奧妙的天地規則?如果嫁接出來的東西確實更勝一籌,那我把人和馬嫁接在一起,大奉就不需要為戰馬的稀缺而發愁。」

  「每一位戰士都是一匹馬,既能自己長途奔襲,又能英勇作戰,這將提升大奉軍隊的作戰能力…」

  他越寫越興奮,整個人容光煥發。

  這時,一位白衣進來,興奮的喊道:「宋師兄,煉金術奇才許七安來了,想見您。」

  煉金術奇才,是司天監白衣們對許七安的愛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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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pd 發表於 2020-6-3 01:20 PM

第五十七章 綁架

  許七安獲得了宋卿熱情的接待,兩人坐在桌案邊,捧著香茗,進行友好交談。

  「說實話我有點懷疑你。」宋卿小啜一口,道:「這幾天我把你祖宗十八代都查了個遍。」

  當著人家的面說查他祖宗十八代真的合適嗎…許七安對此並不驚訝,笑著反問:「查的怎麼樣?」

  「太乾淨了。」宋卿搖搖頭,沒繼續這個話題,抽出一沓宣紙遞過來:「給你看看我最近的研究。」

  許七安心說我都編好了遊方高人的梗,你竟然不問了…你們這些技術宅根本不在乎這些啊。

  他接過手稿,掃了幾眼,差點一口茶噴出來。

  上面除了他告訴宋卿的植物嫁接理論,這傢伙還舉一反三,思維發散的做了好幾個案例。比如:

  人與馬嫁接。

  優點列了一大堆,比如大奉從此不用考慮戰馬資源,士兵們不用擔心沒有優秀戰馬。因為我們是成熟的士兵,可以自己當戰馬……

  再比如:捕捉禽類妖族,與人類配種,製造出可以充當空軍的半妖。

  魔物娘瞭解一下…呸,生殖隔離瞭解一下……許七安擱下宣紙,平復了一下受到衝擊的三觀,道:「這次來司天監,是有事想求宋師兄幫忙。」

  「但說無妨。」

  「我得罪了周侍郎的事,你應該知道。」

  「采薇與我說了。」宋卿放下茶盞,嚴肅道:「很遺憾,我不能幫你,司天監不插手朝政,陛下不允許。再說,一位手握實權的侍郎,已經超過我的能力上限。」

  「宋師兄別急,我需要你做的簡單…」許七安把自己的主意說了出來。

  「這不可能。」宋卿直接拒絕:「宋某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絕不做這種事。」

  許七安想了想,慚愧道:「是我考慮不周…宋師兄,咱們繼續說說你的嫁接理論吧。恕我直言,這是不可能成功的。」

  宋卿皺了皺眉,端正坐姿,擺出討論學術的嚴謹態度。

  「想必你自己心裡有數,那只必須要養在玻璃瓶裡的貓就是例子。但你肯定在困惑為什麼會失敗,原因出在哪裡。」

  宋卿身子往前傾了一下,呼吸變的急促,瞪大眼睛盯著許七安:「你知道?」

  許七安道:「我沒有參與研究,不知道真正原因出在哪裡,但我可以為你提供一個理論依據。」

  理論依據?!

  宋卿最缺的就是理論依據,開宗立派的宗師畢竟罕見,煉金術博大精深,想要繼續前進,理論的支持是不可缺少的。

  許七安在宋卿驟然明亮的雙眼注視中,緩緩道:

  「你聽說過元素週期表嗎?」

  什麼元素週期表?這和我的實驗有什麼關係?宋卿腦海裡閃過一萬個問號。

  他呼吸愈發急促,感覺自己即將觸摸到煉金術的真理之門。身為煉金術的狂熱者,他激動的每一根汗毛都豎了起來。

  還沒來得及發問,就聽許七安悠悠道:「煉金術的原則是等價交換…」

  ……

  威武侯府在內城的雀伏街,這條街是勳貴的地盤,一路走去,盡是侯爵伯爵以及公爵。

  威武侯是世襲的爵位,崛起於三百年前的奪位之爭。世襲罔替至今,其實手中已經沒多大的權力了。

  側門打開,一位臉蛋微圓的妙齡少女在丫鬟和扈從的簇擁下走出來,她穿著華美的羅衣,裙擺到腳跟,行走間繡花鞋若隱若現。

  十六七歲的年紀,容貌俏麗,一雙眼兒明亮有神,氣質高傲,眉宇間飛揚的神采增添了她的氣場,極惹來注視。

  張玉英進入門口的轎子裡,轎夫抬著轎子,慢悠悠的朝著城隍廟方向走。

  她今天要去城隍廟上香,吃齋飯,接著去文遠伯府中找相熟的閨中密友喝茶聊天。

  看一看女子閨中偷偷流傳的禁書,聊一聊哪家的公子到了適合婚嫁的年紀。點評一下今年秋闈中舉的優秀學子,猜他們明年春闈能否高中。

  也許裡頭還有自己的乘龍快婿。

  行了兩條街,跟隨在轎邊的丫鬟忽然聽見一陣騷亂。

  後方兩匹馬車不知道怎麼回事失控了,車伕死死拽住馬韁,神色惶恐的揮舞馬鞭:

  「讓開,都讓開…」

  行人四處亂竄躲避。

  「快,快攔住馬車。」丫鬟大驚失色,一邊指揮扈從攔截馬車,一邊命令轎夫躲避。

  扈從們人手不夠,只攔截了一輛,另一輛撞飛了兩名轎夫,轎子瞬間翻到。

  剩下兩名轎夫和丫鬟本能自救,撲向一邊躲避,場面瞬間大亂。

  短暫的混亂後,兩輛馬車繼續狂奔而去,丫鬟這才心急火燎的爬起來,跑去轎子查看:

  「二小姐,二小姐你怎麼樣?」

  無人應答。

  丫鬟心裡一沉,猛的掀開轎簾,愣住了,幾秒後,尖叫道:「二小姐不見了!!」

  轎內空空蕩蕩。

  ……

  內城,某處小院。

  張玉英知道自己被劫持了,雖然不知道是被誰。

  她醒來有一會兒了,緩解最初的頭疼後,內心一直處在恐懼狀態。

  身為威武侯的庶女,平日裡待遇僅比嫡女差一點,遠勝其他姐妹。父親和主母對她疼愛有加,既是姐姐又是表姐的嫡女與她感情極好。

  錦衣玉食,嬌生慣養,什麼時候遭遇過這種事。

  四周寂寂無聲,手腳被捆著,嘴裡塞著布,她害怕極了。

  「哐!」

  院外,傳來了開門聲,繼而腳步聲傳來。

  張玉英一顆心瞬間提了起來,恐懼在心底炸開,她不知道自己即將面臨什麼,但絕對不會是好事。

  「嘿。」腳步聲在屋外停下,有人嘿了一聲,淫笑道:「這娘們可真漂亮,我剛才偷偷驗過貨了,胸脯又大又軟,真舒服。」

  「你真賤…」另一人說到這裡,頓了頓,補充道:「竟然不喊我一起。」

  張玉英又羞又氣,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兩個身影繼續交談:

  「她還是個雛兒。」

  「廢話,這位威武侯的二女兒還待字閨中。」

  張玉英一驚,他們知道我是誰,知道我爹是威武侯,竟然還敢綁架我?

  這說明幕後主使之人,絕非一般人。

  「你說周公子會怎麼處理這娘們,雖說是個極出色的美人,但一直養著好像不太保險。」

  「呵,想多了。周公子頂多是玩一陣子,膩了,就一把勒死,在這院子裡埋了,誰知道?」

  「等周公子玩膩了,咱們跟著喝幾口湯,這娘們細皮嫩肉,比勾欄裡的女子水靈多了。」

  「是啊,要不是周公子要嘗個鮮,現在咱們就把她辦了。」

  「誰讓人家是戶部侍郎的公子呢,走走走,喝酒去。」

  「這不好吧?」

  「馬上就黃昏了,咱們買了酒就回來。」

  腳步聲遠去,繼而院門合攏的聲音,兩人似乎出門喝酒去了。

  周公子?戶部侍郎的公子?

  張玉英腦海裡閃過一個錦衣公子的形象,想起了去年元宵節遭遇的事。

  他還對自己念念不忘……

  玩膩了…喝口湯…殺人埋院子裡毀屍滅跡…被養在豪門裡細心呵護的千金小姐,嚇的渾身瑟瑟發抖,眼淚奪眶而出。

  「嗚嗚…」她一邊努力發出聲音,一邊扭動四肢,試圖掙脫捆綁。

  忽然,他發現手腕上的繩子鬆動了一點。

  張玉英一下子僵住,然後安靜下來,不再發出動靜,雙手卻用力的絞扭著。

  不知過了多久,手腕嬌嫩的皮膚都摩擦破了,火辣辣的生疼,她終於睜開了捆綁。

  她立刻坐起身,解開腳上的繩索,躡手躡腳的走到房門口,耐心聽了片刻,確定院子裡沒人,她小心翼翼的走到院子。

  東瞻西望一陣,銀牙一咬,跑出這輩子從未有過的速度,衝到院子門口,拉開門栓。

  門沒開,在外面被鎖住了。

  「嗚…」張小姐發出一聲絕望的哀鳴。

  ……

  院子對面的街邊,許七安手裡捧著一碗麵,身邊站著許新年。

  「葷話說的不錯哦。」許大郎習慣性的刺激二郎。

  二郎不搭理他,目光望向院門:「她會不會出不來?為什麼要把院門給鎖了。」

  「強大的求生欲會激發人的潛能,相信我,她出的來。爬牆就好。」許七安吸一口面,低聲解釋道:「不鎖門痕跡就太重了。」

  這座小院就是周立在外面買的私宅,宅裡養著一個姿色不錯的女人。現在那女人和院子裡的丫鬟婆子門房,總計四人,都被許七安關在鏡子裡了。

  那面玉石小鏡可以容納物品以及活物,許七安拿家裡的僕人試過了。

  若非那面鏡子,綁架張家小姐的計劃難度極大,甚至可能偷雞不成蝕把米。

  這時,兩人看見圍牆邊冒出了一顆腦袋,髮髻凌亂的張玉英探出了腦瓜。

  小心翼翼的打量一陣後,爬出圍牆跳了下來。

  她似乎崴了腳,趴在地上半天沒動彈,許久後才一邊哭一邊堅強的起身。扶著牆,一跳一跳的逃到街上。

  作為錦衣玉食的豪門小姐,能做到這一步,實在是受了天大委屈。

  他們出去買酒,黃昏時會回來…她看了眼夕陽,知道自己現在還真正的安全。

  也許跑不了多遠就會被追回來,也許再走幾步,雙方就打照面撞上了。

  恰好此時,一隊披堅執銳的巡城御刀衛路過。

  唯恐在路上遭遇綁匪,或者被他們追上的張玉英像是看到了救星,哭著迎了上去。

  在御刀衛拔刀前,尖叫道:「我是威武侯的女兒,我被劫持了,你們快救我。」

  幾名御刀衛相視一眼,立刻圍了過去。

  周圍的百姓紛紛駐足旁觀,為首的御刀衛問道:「誰劫持了你。」

  「是周立,戶部周侍郎的公子周立。」張玉英崩潰大哭。

  咚咚咚…宵禁的鼓聲同步傳來。

  許七安把碗放在街邊,說道:「走吧,找個客棧休息,明天回家等消息。」

  PS:這章3200字,又長又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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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pd 發表於 2020-6-3 01:21 PM

第五十八章 flag

  夜幕時分,威武侯府。

  富態中年人形象的威武侯,臉色難看的坐在椅子上。

  廳裡還有兩位美婦人,其中一位跪著,哭的梨花帶雨,傷心欲絕。

  另一位美婦人低聲安慰。

  二女兒今天離奇失蹤,結合事發前的馬車撞擊,威武侯斷定女兒是被人劫持了。

  他在腦海裡過了一遍可能存在的敵人,要說政敵,應該不太可能,畢竟爵位世襲罔替到他這一代,已經漸漸被排擠在帝都權力舞台的邊緣。

  當然,抱團的勳貴依舊是一個不可忽視的利益集團。

  但整體與個人還是有差別的,威武侯不記得自己有這種豁出去劫持家中女眷的政敵。

  至於仇家,近期並沒有與人結仇。

  「老爺已經報官了,也通知守城門的金吾衛了,你別急,英兒會找回來的。」

  「姐姐,英兒一個弱女子,她,她要是遭遇了什麼…便是找回來也活不成啦。」

  威武侯面皮抽了抽,臉色愈發陰沉。

  這時,下人腳步匆匆的奔進來,喊道:「侯爺,小姐找出來了…」

  威武侯與兩位夫人趕往前廳,見到了神容憔悴淚痕未乾的女兒,以及送人回來的御刀衛。

  讓管家用賞銀送走御刀衛後,威武侯審視女兒片刻,微微鬆口氣:「英兒,怎麼回事。」

  張玉英被哭泣的母親摟在懷裡,哭訴道:「是那周侍郎家的公子綁了我,他,還不但想玷污女兒的清白,還打算殺女兒滅口。」

  當即把自己所見所聞說了出來,繪聲繪色的添加了自己如何趁守衛人員疏忽大意,逃出狼窩的事蹟。

  「侯爺,你要為妾身做主,為英兒做主。」張玉英的生母氣的渾身發抖。

  「侯爺,那周立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辱英兒,也是在欺辱我侯府。」正妻沉聲道。

  威武侯勃然大怒,一掌拍碎桌案,氣的渾身發抖:「姓周的欺人太甚!」

  翌日。

  午門,東側門。

  上朝的文武官員們詫異的發現,威武侯今日竟是披甲而來,只是腰間沒有懸掛武器。

  ……

  這天,朝堂上發生了件有趣的事。

  威武侯披甲上殿,抬出祖上功勳,聲淚俱下的控訴周侍郎。

  高呼:先祖為皇披荊斬棘,出生入死,後人之女遭人欺凌,陛下不護,豈非寒了天下將士之心……

  事情鬧的很大。

  罪魁禍首周立一臉的懵,我什麼時候劫持的張家二小姐,我自己怎麼不知道。

  元景帝大發雷霆,責令大理寺、刑部、都察院處理此案,兩日內給出結果。

  身為案件的嫌疑人,周立周公子的第一站是都察院。

  負責審訊他的是巡城御史。

  這位正六品的官員坐在案前,二話不說,先給周公子一頓板子。

  打的周立哭爹喊娘後,一拍驚堂木:「周立,關押威武侯庶女的院子,可是你的私宅?」

  「是!」周立只能承認。

  有權勢的貴族在內城購買私宅是很普遍的現象,周立購買院子時,壓根沒有找他人經手。

  房契上是他的名字,府衙那裡也有購買宅子的手續。

  「既是你的院子,那就不必再說,簽字畫押!」

  兩名衙役上前,一人拿認罪書,一人強行讓周立畫押。

  按照三司覆審的流程,都察院審完之後,判決書交由刑部,刑部不認同都察院的結果,要重審。

  於是周公子被送到了刑部,在這裡,他的待遇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酒肉管飽,負責審案的刑部郎中貼心的找了大夫,為周公子血淋淋的屁股塗抹金瘡藥。

  經過幾個小時的「審問」,刑部推翻了都察院的結果,判定周立是清白的,乃有人栽贓嫁禍。

  卷宗移交大理寺。

  大理寺二話不說,又給周立打了一頓板子,隨後經過一番「嚴密」的審問,大理寺駁回了刑部的判決,認為周立有罪。

  第二天,見大理寺、都察院、刑部各執一詞,沒有給出結果,元景帝下令三司會審,此案升級。

  大理寺派遣了一名寺正,兩名寺丞;刑部派了兩名郎中,四名主事;都察院派遣了兩名巡城御史。

  共計十一位官員,共同審理此案。

  三司會審的陣營是,刑部覺得周立無罪,是有賊人栽贓陷害。大理寺和都察院則一致認定周立有罪。

  雙方扯皮了整整一日,未分勝負,自然就沒有結果。

  一直到黃昏,一名司天監的白衣被吏員請到了衙門。

  「奉陛下旨意,前來協助辦案。」司天監的白衣道明來意後,望向跪在堂前的周立,喝道:

  「周立,你可有劫持威武侯庶女張玉英。」

  周立連連搖頭:「我沒有,不是我,我是被冤枉的。」

  一眾官員死死盯著司天監白衣。

  這位白衣義正辭嚴道:「他說謊!」

  周立面無血色。

  ……

  三日後,周侍郎因為貪墨國庫錢糧,教子不嚴,被罷官充軍。其子周立流放南疆。

  ……

  五十騎慢悠悠的行駛在官道上,許二叔策馬領頭,春風得意馬蹄疾。

  周侍郎倒台的消息傳來後,許平志拉著許七安和許二郎喝了一晚上的酒。既有報仇的暢快,也有卸下沉重擔子的輕鬆。

  兄弟倆騎馬跟在許平志後邊,許二郎說道:「有件事情想請教大哥。」

  許大郎側頭看他一眼:「好奇為什麼周立會認下這個罪,或者說,威武侯等朝堂大佬會看不穿這個不算高明的栽贓嫁禍?」

  許二郎沉吟道:「只想到了一部分,對於周侍郎的政敵而言,周立不管是不是冤枉的,並不重要。他們會抓住這個籌碼,咬死周侍郎。

  「而對威武侯來說,這是一個報仇的機會。以前他鬥不過周侍郎,是因為沒有幫手,眼下就是天賜的良機。所以他那天覆甲上殿,鬧的滿朝議論紛紛。

  「至於女兒是不是周立綁的,他或許會懷疑,但沒有足夠的證據之前,顯然是這個一而再再而三欺辱他的女兒的周大公子更可恨。」

  「我想不通的是,這事兒並不是周立做的,周侍郎和他的同黨心知肚明,理當作出應對之策。」

  「你當我那天為什麼要去司天監?」許七安哈哈大笑:「還記得司天監八品叫什麼?」

  「八品望氣師…」許新年眼中異彩綻放,豁然開朗。

  「當初稅銀案的時候,司天監的術士有參與案件的追蹤、審理,這說明當今聖上對司天監有依賴。」許七安目視前方,春風得意:

  「案子乍一看不合理,但如果細查,又會發現沒有留下什麼蛛絲馬跡…嗯,大哥我這方面是專業的。再加上黨爭的因素,案子注定又麻煩又難查,那麼最簡單有效的方法,當然是找司天監的術士。」

  許新年心服口服:「所以,大哥收買了司天監的術士。」

  「粗鄙!」許七安啐了一口,光明磊落的說:「煉金術師的事,怎麼能叫收買,是等價交換!」

  頓了頓,他說:「辭舊,你記住,這天底下除血親之外,任何的朋友和敵人,都是因為『利益』二字,尤其在官場。」

  「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對你好,也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仇視你。哪怕是你的至交好友,他與你結交,也必然是你的存在對他來說起到一個積極向上的用處。」

  「將來你入朝為官,大哥希望你能做能臣,而不是清官。」許七安向小老弟灌輸自己的私貨,徐徐道:「記住,和光同塵。」

  要培養小老弟成為大奉首輔,首先要讓他變成自己的形狀。否則,培養出一個道不同不相為謀的首輔,有什麼用?

  許新年目光眺望遠方,朗聲道:「和光同塵…倘若我將來迷失在權力的迷霧中呢?」

  「那是你自己的造化了,當然,如果辭舊成了禍亂超綱的奸臣,大哥會清理門戶的。」許七安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

  「好!」許新年爭鋒相對:「他日大哥要是成了為禍一方的武夫,我也如此。」

  我怎麼感覺自己立了個flag…許七安咳嗽一聲,看向許平志:「二叔,你要為我們做見證。」

  「滾!」許平志回頭罵道:「張口閉口同室操戈,當老子不存在?」

  PS:本來審周立這一段,為了突出黨爭,為了突出周公子這個邪惡反派的絕望,我寫了足足六千字。

  為此我還查了古代斷案流程。

  後來覺得,我為什麼要給一個小配角這麼多筆墨,這不是亂了主次嗎。有這麼多筆墨,我寫嬸嬸多好……

  於是提取了精華,突出黨爭,縮減審案流程。那東西寫起來也沒啥意思,估計你們不會喜歡。

  周侍郎的這段劇情,是這一整卷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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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pd 發表於 2020-6-3 01:22 PM

第五十九章 這個孩子太難了,我不會教

  一列車隊緩緩停在清雲山腳下,奢華的馬車裡,長公主踏著小梯下來,在士卒的簇擁中登山。

  山風徐徐而來,撫動她的羅裙和秀髮,氣質高貴冷艷的長公主迎著風,瞇了瞇清亮的眸子。

  她在山腰處的涼亭裡看見了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先生,老先生坐在案前,他的對面是一位稚童。

  稚童身邊是一位低頭做女紅的少女,姿容驚艷。

  老先生沉聲道:「與你說過多少次,握筆姿勢要端正。」

  稚童:「知道啦先生。」

  老先生:「那你倒是改回來啊。」

  稚童:「改什麼?」

  「罷了,今天不寫字,你隨我念三字經吧。」老先生嘆息一聲,接著清了清嗓子:

  「人之初,性本善。」

  稚童:「人之初,性什麼?」

  先生:「人之初,性本善。」

  稚童:「人…性本善。」

  先生:「你中間停什麼?」

  稚童:「我忘記了嘛。」

  先生:「重新來,人之初,性本善。」

  稚童:「人之初,性什麼?」

  先生抓狂了。

  亭外,長公主忍俊不禁,清亮如冰鏡的眸子蕩起笑意,剎那間活色生香,玉美人活了。

  老先生識得長公主,立刻起身,恭敬作揖:「見過長公主。」

  氣質高貴,清冷絕色的長公主微微頷首,聲音清脆如冰塊撞擊:「雲鹿書院何時多了稚童。」

  老先生扭頭示意姐妹倆過來見禮,許玲月起身後行了一禮,許鈴音則傻浮浮的看著這個胸脯和娘親不相伯仲,氣質容貌更勝一籌的女子。

  老先生尷尬道:「稚童無禮,長公主莫怪。」

  他倒也不是太焦急,長公主雖說冷艷高貴,讓人不敢冒犯,但她是個讀書人,心胸不輸兒郎。

  老先生接著道:「兩位是書院學子的家眷,因家中有事,便讓女眷們暫住書院。」

  避難…智慧高絕的長公主立刻分析出話裡的內涵,審視了姿容不俗的少女和不太聰明的稚童,淺笑一下:「哪位學子?」

  她也算半個書院學子,深知書院規矩,沒有大儒點頭答應,學子女眷不可能住在清雲山。

  許玲月細聲細氣道:「家兄許新年。」

  她沒提許七安,是因為大哥不是書院的學子。

  許新年…長公主目光微閃,調查過許七安背景的她立刻將兩者之間的兄弟關係回憶起來。

  稅銀案的幕後主使是周侍郎,而大概一旬前,許七安與周侍郎的公子在鬧市發生衝突……長公主看向嬌俏清麗的少女,語氣溫柔:「什麼時候的事?」

  「快一旬了。」許玲月道。

  他與采薇是認識的,而采薇知道周侍郎涉及稅銀案,由此可知,那位平平無奇的胥吏也會知曉此事…自知得罪了周侍郎,將家中女眷送來書院倒也算應對之策,只是,舉家逃離京都不是更好嗎。

  把女眷送來書院,而家中男人卻依舊留在京城,所以…這是打算謀劃什麼?

  聯想到周侍郎罷官充軍的導火索,長公主瞇了瞇好看的眸子,微微點頭,帶著侍衛繼續登山。

  …

  雅閣!

  長公主審視著趙守,略感詫異:「一旬不見,院長氣色天差地別。」

  以前的院長不修邊幅,花白長髮垂落,眉宇間陰鬱堆積。

  而今的他,雙目清亮有神,意氣凝而不露,神采奕奕。

  趙守沒有正面回答,朗聲笑道:「聖人說,學無長幼,達者為先。」

  學無長幼達者為先…他的意思是,有個人可以當他老師,而年紀卻不大…是不是和那天亞聖殿清氣衝霄有關。

  她對亞聖學宮的變故很感興趣,求知慾旺盛,因為這涉及儒家的道統之爭,涉及將來的朝堂格局。

  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亞聖學宮被封禁,任何人不得進入,打更人對此也束手無策。

  長公主收斂發散的思緒,望著窗外深青色的竹林,嘆道:「院長可知周侍郎被罷官充軍一事?」

  「對於大奉官場來說,這只是黨爭拉開序幕的第一步。」趙守笑著搖頭,不願多談,揮手招來棋盤,道:

  「李慕白自從三敗魏淵,便再也不下棋了,書院裡能與老夫手談的人不多。長公主今日既然來了,就陪老夫下一局。」

  長公主無奈道:「與本宮下棋,院長何必自取其辱。」

  …

  另一邊,鄰崖而建的閣樓裡。

  三位大儒剛論道結束,書僮送來一封信,說是長公主拜訪書院,讓人遞過來的。

  長公主在手書上說,近來京城出現了一首佳作,京城讀書人津津樂道,國子監奉為百年來詩詞魁首,力壓雲鹿書院的送行詩。

  而且,相比送行詩,這首「百年來詩詞魁首」出自教坊司,才子佳人,故事更有趣味,更廣為流傳…

  末尾,長公主附上了這首短短幾日內在京城讀書人圈子裡爆紅的詩。

  老夫閉關數日,京城出了首驚世佳作?張慎凝眸鑒賞附贈的詩。

  《影梅小閣贈浮香》

  眾芳搖落獨暄妍,佔盡風情向小園。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張慎宛如一尊雕塑,靜默許久,他輕輕放下手中的紙,看向喝茶聊天的李慕白和陳泰。

  「純靖,幼平,你們看看這個。」張慎道。

  他突然表現出來的嚴肅神色,讓兩位大儒愣了愣,李慕白接過紙張,飛快掃了一眼,繼而眸光沉凝,褪去了輕鬆寫意姿態。

  「我看看。」陳泰見兩人這般神色,伸手抽過紙張,看完一遍後,又細細品味了許久。

  陳大儒長長嘆息一聲:「疏影、暗香,兩句將便梅的風姿絕倫寫盡,當真是心思玲瓏啊。」

  李慕白隨後點評:「寧宴那首天下誰人不識君,固然叫人胸生豪氣,但論意境之深遠;遣詞之優美;神韻之卓然…的確相去甚遠。」

  張慎撫鬚而嘆:「此詩一出,便是無法超越的詠梅絕唱。這楊凌是誰,有此才華,竟從未耳聞。」

  陳泰重新看了遍手書,道:「似乎是長樂縣的一位秀才,於教坊司中,寫此詩贈予花魁浮香…」

  說到這裡,茶室安靜下來,三位大儒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一股酸味在空氣中發酵、瀰漫。

  張慎沉思許久,道:「我覺得,應該立刻通知院長,將這位秀才招入書院。這樣的人才,絕對不能埋沒了。」

  陳泰與李慕白欣然同意:「有理。」

  ……

  這趟來接嬸嬸和妹妹們,作為學生的許辭舊和許寧宴,首先去拜訪了老師。

  三位大儒恰好講課結束,知道「看重」的學生拜訪,索性就聚在堂捨裡喝茶。

  張慎首先瞄了眼氣質有所變化的弟子,滿意道:「辭舊,看來抄寫聖人語錄對你裨益甚深啊。」

  許辭舊一陣汗顏,點點頭。

  李慕白詫異道:「抄寫聖人語錄,有助於踏入修身境?老夫怎麼沒有發現。」

  許二郎張了張嘴,最後選擇沉默。

  他確實觸摸到修身境的門檻,但那是在見到大哥寫在石碑上的四句。

  這是一個潛移默化的過程。

  不過這事兒不好當眾說出來,哪怕大家對那四句話的出處心知肚明。

  閒聊幾句後,陳泰掃了眼李慕白和張慎,笑呵呵的說:「你二人住在京城,可知最近京城出了首絕世佳作。……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絕妙,絕妙啊。

  「寧宴,雖有詩才,但也不要自傲,須知天下讀書人藏龍臥虎啊。」

  這老匹夫就是嫉妒我們收了個好學生…但這等老成之言,也無法反駁。張慎只好說:「此詩的確驚才絕艷,寧宴不需與它較真,詠梅千古絕唱,較真也沒用。」

  李慕白點點頭:「雖說現在的讀書人缺了些靈氣,但終歸是有個例的,那個楊凌未必還能再作出第二首。而以寧宴的詩,將來有第三首,第四首也是極有可能的。」

  許新年看了堂哥一眼,道:「這首詩也是我大哥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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